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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了吗？”
　　“没有呢，我刚出地铁……立雪我今天好高兴啊。”
　　“你喝酒了？”这飘飘然的语气一下子让程立雪警觉起来。
　　“只是一杯。没事的。”晋安开始往前走，她觉得脑子里很昏沉，又觉得自己格外的清醒，“你听我说，我今天可开心了。”
　　“好好好，你说。”电话那头传来程立雪无奈的妥协。
　　“我做的游戏火啦！今天有1000的收入呢！”
　　程立雪听了，无声的笑笑。1000块的收入就让晋安那么高兴，这足以说明这行只是一个小行业，利润没有那么大。但程立雪没有说话，她知道晋安一直是不快乐的。难得她这样高兴，哪怕这高兴或许有酒精的原因，她也愿意听着，陪着晋安一起高兴。
　　“我今天呢，还涨了工资啦！有保险了！”
　　“恭喜你啊。”
　　“嗯……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废物了。”晋安的声音开始飘荡，忽高忽低的，“你看，我有好好的养着向阳，没有逃跑。我也可以靠工作赚钱了。我，我还有保险了。不是什么无业游民了。”
　　电话那头安安静静的。晋安有些不满的喂喂了几声。
　　过了好一会，才传来程立雪略带着压抑的声音：“这很好啊。晋安。你一直都很好。一直都很好。”
　　重新听到声音，让晋安开心起来，她打了个嗝儿，笑：“不好。你走了，所以你都不知道。立雪，我真的不好极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回不去了……他们不要我了……”
　　程立雪屏住了呼吸。她一直知道晋安心里压着事，她想要探寻，又每每败在晋安的眼神里。晋安不希望有人知道，也不愿意告诉别人。在刚到北京的时候，晋安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状况都不太好。程立雪也一直不敢问。
　　而现在，晋安的心似乎破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程立雪安静的等待着，等待中又有那么一点难以掩饰的愉悦。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晋安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向阳？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啊，晋安姐姐。”孩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隔了些距离，显得模糊不清，也就仿佛失去程立雪记忆里的童真。
　　“你喝酒了吗？”
　　“喝了一点点。”晋安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味道，电话没有挂断，看起来她似乎忘记了还有人在等着她说话。
　　“你也要小心点呀……”孩子仿佛大人一样的叹息，“幸好我来了。”
　　这声音模模糊糊的，电话一下子挂断了。


第25章　25　不一样
　　晋安没有喝醉，她只是有点飘。在看到向阳后，这种飘似乎达到了某个顶点。向阳抱住了晋安，晋安也没有反抗，更没有大人的自觉。她温顺的回应向阳的拥抱，在看到向阳按掉电话的时候，也没有反抗，还笑了起来。
　　“晋安姐姐你要多笑笑。”向阳一本正经的说，她扶着晋安走了几步。晋安走了几步，又推开了向阳：“不行，你不能扶我，我太重了。”
　　“那我牵着你好不好？”向阳问。
　　晋安想了想，点点头。两人又变成了以往最常的那种方式。只是这一次，是向阳牵着晋安，她是主导，而不是晋安。
　　两个人就着灯光往前走。经过一条不长的通道以后，就到了大街上。她们的家距离地铁站有两站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向阳朝车站走，晋安站住了，向阳回过头，看到女人对她说：“今天走回去，我大概有点醉，这样不行。”
　　喝醉了，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啊……
　　向阳点点头，晋安就又笑起来，温顺的，乖巧的样子。向阳也不自觉跟着笑，她一高兴，就忍不住甩甩手臂，带动着晋安的手也跟着上下晃动。
　　“晋安姐姐为什么那么高兴？”向阳问。
　　“因为……我好像……”晋安说话模模糊糊的，向阳转头看着晋安。这一段路很长，笔直坦荡。天空是黑的，只有灯光铺满街面，橙橙的黄色，是温暖的颜色。晋安喝醉了，但是眼睛很亮。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的向阳，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压着什么东西，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向阳听到女人柔和的嗓音落在耳畔，因为喝了酒，所以比平常更低一点，更沙哑一点：“我好像找到了一点可以活下去的意义。”
　　向阳眨了眨眼。此前压着她的某样东西，在这句话音落下后，又变成了沉闷的痛。向阳有病，她经历过死亡，也看到过死亡。在周围的小朋友里，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死亡是什么含义，又代表着什么。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下意识的抓紧了晋安。
　　但向阳还是个小孩子，哪怕是用力，这样的力气对于一个成年人，还算不上什么。晋安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笑得那样柔和，让向阳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醉意。
　　“向阳，谢谢你。谢谢能让我遇到你。”
　　仅仅是一句话，向阳就慢慢的松开了手。她转过头，满心都是羞涩的喜悦。这个人需要自己，这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向阳笑起来，甩甩手，然后说：“不客气！”
　　这真是孩子气的回答。
　　但是晋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或许她真的喝醉了也说不定。她也满是孩子气的甩甩手臂，跟着向阳一起。两个人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两个人手牵手握在一起，带动着黑影忽上忽下，似乎融在了一块。
　　第二天，晋安醒过来的时候，回想起昨天干的傻事，她羞涩的捂住脸，先跟程立雪道了歉，再装作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的给向阳做早饭。她庆幸向阳起床比自己晚，否则的话，自己这张老脸就没地方搁了。
　　但老天并没有放过她。在端出早饭的时候，向阳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了，冲晋安露出一嘴白牙，显然是精神极好的模样：“晋安姐姐早呀。”
　　“……早。”晋安把早饭一放，然后急匆匆的套上外套，“我先走了，向阳你吃完再走，碗筷就不要管了。”
　　向阳眼巴巴的看着晋安跟逃难的一样的跑走了，她摇摇头，叹气：“大人都是要脸面的。”向阳低着头吃了一口小米粥，又叹气，“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向阳的想法，晋安并不知道，乱宋的“成功”，算是让她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此前喝酒吹牛里出现的智能机，晋安并没有得到做这个机型的通知。他们面对的还是大量的传统机型。
　　当时的玩游戏的人员的组成，跟之后完全不同。他们大多是低端工作的从业者，比如说工厂里封闭式的，重复劳动的工人，物业公司的保安，工地上的体力工作者，又或是军队里的军人。这些人才是他们面对的主要付费对象。他们的手机机型也不会特别好。
　　因此做完一个“大”项目需要花费一个月，而此后大约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都在不停的适配新的机型，力求铺满整个市场。
　　晋安也很忙，她忙，程立雪也忙。那天晚上的事情到底在程立雪心里发了芽，但她没有时间去管晋安，现在晋安开始工作，自然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去将就程立雪的时间来找她了。她们唯一的联系只有偶尔的电话。
　　晋安变得开朗了，她会主动的说笑。环境渐渐的熟悉，让她不再对陌生的环境抱有警惕和警戒。
　　在得知某一天晋安甚至带了一个水杯去公司的时候。程立雪暗自松了口气，这说明晋安已经认可了周围的环境，而不再处于一种随时都会想要“逃跑”的状态。而这段时间里，晋安的工资也往上涨了五百。
　　晋安非常高兴，她打电话给程立雪分享。程立雪自然也为她开心。两个人说说谈谈。
　　“最近天气冷得好快，都能哈出白气了。”
　　晋安也跟着哈了口气，然后笑起来：“真的啊，以前我们老家只有最冷的时候才能哈出白气呢。北京真冷啊……”
　　“是的，所以你要穿厚点。”晋安像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让程立雪笑起来，她回想起两人少年的时候。晋安就对雪啊，白气啊这些东西有着莫名其妙的爱好。她眨了眨眼，“快到过年了，向阳怎么办呢？”
　　电话那头只是静默了一瞬间，晋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不回家，向阳跟我一起过。立雪，今年向阳会跟我一起过。”
　　程立雪沉默着，她听到晋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味道。为什么要拒绝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程立雪深吸了口气，她终究又一次把疑问压回自己的心里。
　　晋安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好了很多，也开朗了很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晋安不愿意说，那大概就真的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程立雪垂下眼，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欢快起来：“好的。那今年我可以带你们看看庙会。”
　　晋安立刻表示了认可。程立雪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样也好。
　　起码晋安是开心的。
　　相比于程立雪，向阳这样的小孩子就要开心很多，也直白很多。天渐渐凉了，晋安给向阳买了新的羽绒服，白色的，配着黑色的裤子和小皮靴，看上去又潮又有范。对待自己，晋安就要小气许多，她买了件棉袄，比羽绒服便宜许多。11月了，晋安第一次感受到了传说中暖气，特别吃惊。
　　向阳笑嘻嘻的看着晋安好奇的摸摸暖气管，听里面水流的声音，在融融的暖意布满整个屋子时惊讶的低呼。向阳晃荡着腿，觉得晋安也像小孩子似的，跟自己好像也差不了多少。向阳给晋安讲北京的大雪，讲小时候跟父亲去颐和园滑冰车，讲她记忆中有关于冬天的所有美好。
　　喜欢这个城市吧。
　　喜欢这个城市的四季。
　　喜欢这个城市的小向阳。
　　然后就一直待在这里。
　　向阳眼睛闪亮亮的，看着晋安。看着晋安因为她的童言童语而露出惊叹又或是欢喜的样子。向阳朝晋安张开双手，将自己窝在这个女人的怀里，然后看着她柔和的面容：“今年冬天一定也会下大雪的！到时候，晋安姐姐就可以看到了。”
　　晋安笑起来。
　　向阳继续做努力：“我会堆雪人，堆得可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堆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晋安忍俊不禁。她是个地道的南方人，除了小时候记忆中有一场大雪以外，这么多年，就再也没见过雪。向阳描述的场景，晋安并不熟悉，她其实对陌生的环境总是心怀畏惧。但是那些大雪，那些有趣的冰车，都因为这个孩子的关系变得不再那么冰冷，它们急切的朝晋安张开了自己的模样，就像这个孩子那样，对着自己说。
　　喜欢这里，留在这里。
　　晋安想，她大概还是能有所期待的。这里没有什么人认识她，虽然冷漠，却也不会受到伤害。更何况，还有面前这个暖洋洋的孩子在这里。晋安摸着向阳的头发，想了很久，这才问：“向阳过年要见妈妈吗？我……可以为你传达的。”
　　晋安打算留在这里过年，她想自己也不能那么自私。孩子总是倾慕着父母的爱。如果向阳要去找母亲，她也会尽力去满足。
　　母亲？
　　向阳眨了眨眼，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自己的母亲了。除了最初的时候。那时候的妈妈总是伴随噩梦出现。但渐渐的，母亲的印象就变得稀薄起来，最后彻底没了踪影。向阳抓紧了晋安的衣服，使劲摇头：“我要跟晋安姐姐一起过年。”
　　“那好吧。”晋安捏了捏向阳的小鼻子，“立雪说过年的时候带我们去庙会呢，向阳也一定喜欢的。”
　　向阳皱皱自己的小鼻子。她想自己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这样她也可以带晋安去庙会，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才不要其他讨厌的人呢。
　　时间啊，能过得快一点就好了。
　　向阳默默的想。


第26章　26　过年
　　08年的第一场雪是在十二月，稀稀拉拉的，向阳对此很不满，觉得家乡的雪丢了她的脸，她明明跟晋安姐姐说的那么好看。但是对于没有见过雪的晋安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雪了。
　　晋安把向阳关在家里，怕她着凉，然后自己穿着大衣围着围巾，跑到楼下一圈一圈的踩雪印子。向阳就贴着玻璃窗往下看，晋安走过一圈，就朝向阳挥挥手。向阳也笑着朝晋安挥挥手。
　　向阳不能下楼，外面太冷了，一旦感冒，向阳的身体就受不了。最近每个月的复诊，医生说向阳的身体情况还不错，但是年纪小，本身抵抗力就差。如果以后再长大一点，抵抗力比较好的话，也可以适当活动。
　　向阳自己也知道，她不怪晋安，只是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还是觉得有点点的不高兴。向阳抠抠窗户。外面的寒气把玻璃窗冻得发冷，但是家里暖气很足，身上却是暖和的。向阳叹了口气，有点儿意兴阑珊的感觉。但她舍不得离开，就那么盯着晋安，看她露出难得的开心的笑容。
　　“比我还像个小孩子。”向阳用手指敲敲玻璃，她不怎么喜欢冬天，冬天她通常都不被允许外出，就算是外出也会被裹得像个走不动路的企鹅，难看得很。
　　正想着，门打开了，向阳回过头，看到晋安站在门口，正在关门。
　　“晋安姐姐！”向阳乐得几乎要蹦起来，朝晋安冲过去。
　　“别过来，凉。”晋安慌忙阻止了她，然后关上门，抖了抖衣服，站在暖气边上，直到身体暖和下来，这才朝向阳招招手。向阳早就迫不及待了，她快步走过来，抱着晋安，欢欢喜喜的。
　　晋安摸摸她的头发，又比比她的头顶，叹气：“又长高了啊。这样下去，怕是十二岁就要比我高了。”
　　“我是要长得高高的！”向阳骄傲的挺挺自己的小胸脯。
　　晋安乐得直笑，说：“是是，比我高，以后就是我搂着你了。”
　　向阳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摇头晃脑的：“那也很好啊。”
　　晋安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适应向阳的亲近了，她们两个窝在沙发里，她搂着向阳，给向阳念：“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晋安念到这里就停住了。向阳似乎察觉到这句话后面的意犹未尽，便抬眼看着晋安。那双猫儿一眼的眼睛眨啊眨的，似乎在问她怎么不继续念下去。晋安揉着向阳的小脑瓜，她想这样略显无奈的结局还是不要对向阳说好了。小孩子嘛，总是要积极向上，要阳光灿烂的。
　　“刚巧赶上了……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晋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你看我们两个，就遇到彼此，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向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认同的点点头，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这大概是最近几年里，晋安觉得时间流逝最快，也最充实的一年。春节的时候，北京就显得空空荡荡的，许多人会提前回家，越是临近春节，街面上就越少人，而饭菜的价钱也是肉眼可见的往上涨。关于这一点，程立雪提前给晋安打了招呼。晋安找了个休假，提前买了不少菜，还买了春联、门神、灯笼。
　　向阳想要帮忙，晋安想把她赶一边去，但看到她眼巴巴的可怜模样，又叹了口气，把向阳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让她站在门口看自己贴。
　　向阳开心得不行，正经严肃的仿佛在做什么大事。一厘米没有对称都要让晋安重新来过。晋安也是好脾气，由着向阳。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小时，这才忙完，晋安出了一脑门汗，在那擦汗。转头看到向阳也摆出一模一样的姿势擦脑门。
　　“……你又没动，出哪门子的汗呢。”晋安伸手弹了向阳的脑门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纵容这小姑娘了，都会捉弄人了。
　　“我的心跟着晋安姐姐在动啊！”小姑娘一脸正经。
　　好吧，看在小姑娘这么会说话的份上……那就继续纵着吧。
　　“过年吃什么？”
　　“饺子！”
　　好吧好吧，北方人，呵呵。身为南方人的晋安内心呵呵哒，这一年里，她算是见识到了北方人对饺子的执着，入秋之后，逢年过节，必是饺子。晋安捏了捏小向阳的脸颊，慢悠悠的说：“咱们家呢，由我主厨，主厨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向阳嘟着嘴，哼哼唧唧：“晋安姐姐做的不好吃。”
　　晋安红着脸拍拍向阳：“再说一遍。”
　　“我以后会比晋安姐姐做得好吃！到时候都听我的！”小姑娘立刻见风使舵。
　　小孩子就是好，好像有无限的可能，不管是长得高啊，又或是做得更好啊，又或是更美好的未来这样的事情，总是张口就来。似乎只要能想，就一定能做得到。晋安笑起来，她想打压一下小姑娘嚣张的气焰，却又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小孩子嘛，本就有无限的可能。
　　好像看到向阳，都会觉得未来一片光明那样。
　　晋安摸摸自己的脸颊，想，自己是不是老了，竟然有这样的“慈母”心思。这个想法只是在她脑子一转，就没了踪影，她觉得自己还是不一样的。晋安记忆中的母亲，就是打压的代名词，无论做什么事情，首先得到的总是责备，夸奖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