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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宁欢略微沉思，说：“按照如今的消耗速度，还能撑几个月。”
　　皇帝说：“几个月之后，又将如何？你大张旗鼓，百姓便会肆无忌惮，习以为然。若是由于某些原因接续不上了，灾民闹起来怎么办？石家虽然家底丰厚，可如果稍有差池，轻则遭受重创，重则毁于一旦。”
　　“谁也不知道饥荒什么时候过去，灾民只会越来越多，成为无底洞。难道你真准备把石家整个砸进去？”皇帝语重心长，同时担忧地看着柳宁欢。
　　柳宁欢就知道，这才是皇帝今天叫她过来的重点。
　　皇帝不知道饥荒马上就要结束了，因此对于柳宁欢搞出来的大新闻并不是很看好。
　　对于其他官员来说，皇位之争是站队的问题。对皇帝来说，却是选择的问题。
　　他对现在的两个候选人都不满意。
　　柳宁欢无法笃定地告诉皇帝：饥荒马上就要结束了，说了皇帝也不会信。因此她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
　　柳宁欢打起精神，说：“那就抢。”
　　皇帝一顿。
　　柳宁欢笑了一下，说：“九哥有雄才大略，我虽然比不上她，但也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不认可她行事的细节，却也知道那才是正确的方向。”
　　“打仗靠人，也靠钱。我有钱无人，九哥有人无钱……说到底，我们的困境都是一样的。”
　　柳宁欢说得没错。她跟赵湛，一个跟军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想要将石家收入囊中；一个背靠天下第一富商，却还没有构建起自己的势力，不敢贸然行事。
　　皇帝露出恍然的表情。
　　听到下面汇报上来的消息，他还以为柳宁欢是个全然的理想主义者。为君者当有热血，但情怀太足，所描绘的一切便只是空中楼阁。
　　皇帝知道这些权衡，因此对柳宁欢更为担忧，急急忙忙地将她召到宫中。
　　柳宁欢说这一番话，打消了皇帝的某些疑虑。只要不是高谈阔论的书呆子就好，野心什么的，又算什么。赵家人哪一个没有呢？
　　皇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想起来了一个问题。
　　“说起来，湛儿曾经向我提出过一桩亲事。”


第83章　质检
　　赵湛提过亲事？
　　柳宁欢完全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皇帝喝了一口茶；　说：“湛儿对石憧有意；　曾求朕赐婚。朕没有同意。”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柳宁欢，问：“你怎么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柳宁欢自然懂皇帝是什么意思。
　　细究起来；　赵湛的想法也不是不可理解。
　　身为一个明面上的“皇子”，求皇帝赐婚也很正常；　只是这人选意味深长。一方面，石憧是天下第一富商，自身带着浓烈的传奇色彩和势力背景；另一方面，石家是皇后的娘家，皇帝一直拿石家当外戚防备着……
　　求娶石憧；　是对皇后一方势力的示好吗？
　　柳宁欢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皇帝说：“是狩猎出事之前了，湛儿提出之后，朕没有立刻同意，谁想到之后就遇见了刺客？湛儿苏醒之后没再提这件事，不过依照形势看来；　这门亲事是再无可能了。”
　　狩猎出事之前，柳宁欢还没有表现出这么强烈的进取心。哪怕那时候的皇帝看出来平真公主的野心；　怕是也不敢把宝压到她身上。
　　那时候赵湛提出联姻；　还真有一种握手言和的意味在。是赵湛会做出的选择。
　　至于皇帝会犹豫；　也很好理解。为帝者，最怕权力集中的别人手上，哪怕是唯一的储君人选也不可以。更何况；　赵湛的身世……
　　如果皇帝那时候同意，就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而狩猎出事之后，柳宁欢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皇帝方面，选择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也因此产生动摇；赵湛知道石憧绝不可能与她联合，于是更改策略，从拉拢变成赶尽杀绝，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通其中关窍，柳宁欢笑了一下，说：“是啊，没可能了。”
　　皇帝就悄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从宫里回到公主府之后，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石憧带着一个石家人，对柳宁欢说：“宁欢，这是石轩，是航道相关的官员。如果你有空，他会把相关的情况都告诉你。”
　　柳宁欢之前对石憧说过，她是真的要接手，而不只是在赵湛面前做做样子，所以相关的实权也要拿到手上。
　　虽然石憧有顾虑，但是柳宁欢一再坚持，石憧也只好随她去。于是今天还特地把相关负责人带过来交接。
　　府中暂时没有别人拜访，所以柳宁欢点点头，应下了。
　　石轩拿来了一大摞资料，正要对柳宁欢讲解的时候，柳宁欢突然开口道：“光这样没用，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石轩愣了一下，说：“现、现场？”
　　柳宁欢说：“我知道水路很长且远，我时间很紧，没办法全部都走一遍，至少看看渡口。”
　　如果是京城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那么渡口和城关就是这张网的两个出口。一个掌握在赵湛手里，另一个掌握在柳宁欢手里。
　　创业艰苦，柳宁欢不敢当甩手掌柜。
　　石轩有点吃惊的样子，石憧笑着说：“被传言骗了吧。”
　　石轩有点尴尬地挠头。
　　柳宁欢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让我们动身吧。”
　　石轩带着柳宁欢到了渡口，正好遇到一艘巨轮靠岸，要卸货。
　　石轩站得远远的，对柳宁欢说：“这是入京流程，检查和记录都很严格，如果公主感兴趣，可以看一看。”
　　柳宁欢点点头说：“是要看一看。”
　　然后迈开步伐，朝着工人的方向走过去了。
　　这一船的货物不知道是什么，箱子都很大，船吃水也深。柳宁欢走到一旁，看见一个负责检查的头头模样的人，正拿着笔在记录什么。
　　头头问船长：“你这船货物是什么？从哪里运来的？”
　　船长说：“是一些风干的牛羊肉，从关外运进来的。”
　　头头掀开最外面的箱子看了一眼，果然是牛羊肉。或许是忌惮石轩在现场，头头看了石轩一眼，让手下的人上船抽查。
　　手下的人上船之后，柳宁欢也跟了进去。
　　船舱内气味很大，人的体味、海一般的腥臭味，甚至还有粪便的味道。
　　柳宁欢几乎被熏得看不见了，然后看见检查的人特别心不在焉，随便掀开几个箱子看了看，就匆匆走出了舱体，对头头汇报道：“没有问题。”
　　柳宁欢还在船舱内，石憧忍不住进去找她——连常年在这边工作的大男人都无法忍受这种异味，柳宁欢又在船舱里做什么呢？
　　石憧一走进去，就看见柳宁欢蹲着身体，捏着鼻子非常认真地看着某一个箱子。
　　石憧问：“宁欢，你在做什么？”
　　柳宁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箱子，问：“你觉得，我能不能装进去？”
　　石憧脸色一变，说：“你的意思是——”
　　柳宁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我是说有可能，但这一船应该不是。”
　　柳宁欢环顾四周，将船舱里的一切收入眼中。
　　锅碗瓢盆不多，吃空的米袋子也不多。如果真是运人进来，这么点吃的是决计不够吃的。再加上阿尔泰人的饮食习惯……这一船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关外”两个字，她心底隐隐不安。
　　赵湛会使出特洛伊木马这种招数吗？
　　看着石憧略显紧张的表情，柳宁欢宽慰地笑了笑，说：“没事，我们出去吧。”
　　出了船舱，石憧表情严肃地跟石轩说了几句话，石轩转头就去教训负责验货和卸载的头头去了。
　　工人们一箱一箱把牛羊肉运出来，柳宁欢就在一旁看着。
　　一个箱子经过柳宁欢身边，柳宁欢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像是木箱内壁被敲打一样。柳宁欢神色一变，说：“停下，开箱验货。”
　　这话一说，石憧、石轩、头目还有几个工人全都惴惴地望着她。
　　船长连忙走了过来，非常谄媚道：“这位小姐，请问这箱货物有什么问题吗？之前不是都检查过了吗？这东西太臭，小心沾到味道了。”
　　船长不认识柳宁欢，说话的语气跟哄小孩一样。
　　石轩连忙走过来，说：“公主下令，你敢不听？！”
　　那几个工人连忙把箱子放在地上了，船长脸色一白。
　　见到这样，谁不知道这一箱货物有问题？所有人都聚了过来，然后看见箱子底部渗出来了一些血水。
　　石憧伸出手臂，将柳宁欢护在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风干的牛羊肉吗？！”
　　船长六神无主地跪下了，说：“我也、我也……我也不知道啊！我们收钱办事，货物都是大老板自己的啊！”
　　大老板？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个声音从二楼船舱传来。
　　“什么事？”
　　这声音轻飘飘的，打在柳宁欢心里却重重的。柳宁欢诧异地回头，看见清伶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她的裙角还是那样轻盈，说出的话却跟预想中的很不一样。
　　清伶看到柳宁欢，面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而是走上来问：“公主，这一箱货物有什么问题吗？”
　　柳宁欢愣了愣，问：“你怎么在这里？”
　　清伶说：“公子的部下送来一些货物，公子不忍拂了他们心意，派我出关去接。所以……这箱子货物怎么了呢？”
　　石轩沉声说：“开箱，验货！箱底都有血水渗出来了，你看不到吗？！”
　　清伶道抱歉，然后后退一步，示意悉听尊便。
　　工人上来开箱的时候，占住了狭小的栈桥，柳宁欢没有位置站，差点被挤掉下去。
　　但被清伶搂着腰拦住了。
　　清伶低声说：“小心。”
　　她的呼吸就打在柳宁欢后颈，柳宁欢感受到清伶的手臂渐渐收力，两人身体几乎贴到一起去了。
　　柳宁欢觉得不太适应，动了动身体，小声斥道：“放开我！”
　　清伶说：“那天我去找你，被阿缪露缠住了。可你不在房里。”
　　柳宁欢说：“你这语气怎么回事，你夜袭我，还怪我没留在房间里？！”
　　“没有这个意思。”清伶说：“我今晚去找你？”
　　这话一出，柳宁欢身体僵住了。
　　清伶什么意思？都已经这样了，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夜袭？！她难道真的以为自己会从了她的意愿？！
　　柳宁欢说：“你来啊，我布好天罗地网，你来就是死路一条。”
　　清伶低低地说：“那我也要去……我有点想你。”
　　柳宁欢不知该如何反应，正在这时，那边检查完成了。石轩大喊：“是……猪肉？”
　　柳宁欢趁机从清伶身边挣脱开，跑到箱子旁一看，果然是猪肉。
　　清伶走过来，解释道：“快到京城的时候，船工们都很累了。为了改善伙食，厨房买了这些，没想到是用箱子装的，引发了误会。”
　　柳宁欢瞪她：“你早就知道？”
　　清伶说：“我只知道买了猪肉的事情，并不知道就装在这个箱子里。”
　　清伶的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完全看不出是不是真话。柳宁欢只好就此揭过，嘱咐道：“以后所有货物都要严查，具体的检查方案，我让人做一个出来。”
　　石轩和头头皆称是。
　　清伶淡淡道：“公子把航运的事情都交给了我，以后还请多关照。公主。”
　　柳宁欢：？


第84章　刺客
　　赵湛把航道方面的事情交给清伶；　是一件特别值得玩味的事情。
　　柳宁欢没多搭茬；　回到公主府里就吩咐丫鬟加强安保；　尤其是自己房间附近的安保。
　　丫鬟问：“为什么？”
　　柳宁欢说：“今晚可能有人……”
　　说到一半，柳宁欢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不用安排了。”
　　清伶难道真会过来不成？她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自己何必当真；　倒像是怕了她似的。
　　这样想着，柳宁欢的心情松懈下来了。而与此同时，她心底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空虚。
　　就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
　　真奇怪。
　　丫鬟说：“有几位客人，正在大厅候着呢，您现在过去吗？”
　　柳宁欢收敛内心所有情绪；　快步走到大厅。
　　无论政斗还是宫斗，都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情。同那几个大臣聊完，柳宁欢头晕眼花，就差直接睡过去了。
　　柳宁欢坐在书桌前，给自己做眼保健操。
　　当年上学时最讨厌这玩意儿；　到了身心俱疲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也是个减压的好方法。
　　柳宁欢找丫鬟要了一杯茶，是小贞送进来的。小贞送进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体贴地站在她身后；　开始为她按摩脑袋。
　　小贞手法娴熟；　的确让柳宁欢的疲惫缓解了不少。
　　小贞轻声问：“公主，我给你点些熏香吧？”
　　柳宁欢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某些声音，警觉道：“外面怎么了？有人来了吗？”
　　小贞表情有些迷茫；　道：“啊？我出去看看。”
　　柳宁欢看着小贞出门查看，也想跟上去，但站了一半又重新坐下来，然后用一种隐含期待的眼神望着小贞。
　　小贞在走廊里探着头来回走了一段，最后重新回到房间里，说：“我没有看见什么人……可能是猫吧？”
　　柳宁欢疑惑：“真的没人？府里什么时候养猫了？”
　　小贞怯怯说：“是……是我养的，养了很久了……公主府不可以养猫吗？我……要把猫丢掉吗？”
　　柳宁欢看着小贞那忐忑不安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说：“想养就养吧，你都养得起，更何况一个猫了。只是……外面真的没有人经过吗？真的是猫吗？”
　　小贞迷惑道：“反正我没有看到什么人……公主你在等谁吗？”
　　这个问题一出，柳宁欢语塞了。
　　我怎么可能在等谁？
　　我只是……只是担心自己人身安全罢了。
　　柳宁欢心生疲倦，觉得自己实在是魔怔了。于是摆摆手，让小贞出去。
　　小贞说：“我伺候在您身边，不会打扰的。”
　　柳宁欢还是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贞出去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昏黄的烛光和柳宁欢自己。柳宁欢望着窗子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听到衣柜处传来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宁欢心神一凛，轻手轻脚地挪开椅子站起来，走到衣柜门前，附耳倾听。
　　衣柜里又传出古怪的声音。
　　柳宁欢确定里头果真有人，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心情竟然变得很好。
　　她一边拉开柜门一边说：“你还真敢来！别躲了，仔细我找人把你抓起来……”
　　然而话音直直地撞到衣柜壁，又反弹回来，像是回声一样。
　　那里头空无一人，只有一直被吓懵了的老鼠跟她对视。一人一鼠呆呆地对峙了好久，最终柳宁欢没有绷住，动了一下，那老鼠也就嗖地一下跑远了。
　　柳宁欢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想：我怎么跟个傻逼似的。
　　看来小贞那猫还是太懒了，连只老鼠都抓不住。
　　柳宁欢心神不宁地谴责完动物们之后，又坐在了书桌前。她总是心神不宁，像是在等待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口令声也络绎不绝。
　　“这边——”
　　“那边——”
　　“抓住她——”
　　柳宁欢心里一动，正要开门，就见一个侍卫闯了进来。
　　侍卫扑通跪在柳宁欢面前，说：“禀告公主！抓到一个刺客！”
　　“刺客？在哪里？”
　　侍卫说：“在院子里，请随我来。”
　　柳宁欢跟在侍卫身后，走到小院子里，终于看到刺客真身。
　　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有人拷问他：“说！你是谁派来的！”
　　那个刺客不说话，侍卫就踹了刺客一脚，踹得刺客倒地，甚至还吐出来了一口血。
　　柳宁欢兴趣缺缺，又见不得这种血腥画面，于是捂住了眼睛。
　　丫鬟见到柳宁欢脸上的失望表情，眼珠子一转，问柳宁欢：“公主，你在等的，不是这个刺客？”
　　“……”柳宁欢说：“我怎么会等一个刺客！”
　　说完她回过味来了，说：“我房间周围没有这么多完侍卫吧，这是你布置的？”
　　丫鬟说：“为了您的安全。”
　　这个安排说不上是好是坏，丫鬟也够机灵的。柳宁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又觉得没必要，于是摆了摆手说：“别在我面前审，我见不得这些。”
　　丫鬟对侍卫说了句什么，侍卫便拖着那刺客下去了。
　　丫鬟又问：“还要继续加强巡逻吗？”
　　柳宁欢倦倦地说：“不用了。”
　　说了一会儿，她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她不会来了……”
　　带着这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柳宁欢回到了房间。她走到书桌前坐下，突然感受到某种不对劲，回头一看，清伶正坐在床边，清清淡淡地望着她，说：“我来了。”
　　“你……”柳宁欢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清伶说：“侍卫还没走远，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