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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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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李仲远接到包裹后,会按照他的意思妥善处置。
  但是……”沈绥却忽然来了一个大转折,喝下碗中最后一小口粥,搁下碗勺,道:
  “他没有想到,李仲远与他的立场截然相反。”
  【什么?!】沈缙觉得难以置信,【阿姊是说,李仲远是武氏那边的人?】
  沈绥点点头,道:
  “李仲远与宋璟立场相反,这个事我还在猜测阶段。呼延大哥……”她忽然点了一下坐在一旁,一直未有言语的呼延卓马道:
  “我等着你的消息证实我的猜测,先说来听听。”
  呼延卓马呵呵笑了,道:
  “某一直听门主分析,听得入了神,差点忘了正事。话说回来,门主真是料事如神,属下带来的消息,正是关于武氏与李仲远的消息。”
  沈绥笑了,她知道自己猜中了,便听呼延卓马道:
  “是这样的,两日前,我们在益州的弟兄终于探听到了关于李仲远背景的一些消息。李仲远是并州文水人,虽然现在武氏定居利州,但谁都知道武氏发迹于并州文水。原本只是同乡,也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我们经过多方探查,终于从文水当地一位老妪口中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这老妪是武氏整家迁至利州之前,还在文水时,武家府中的老嬷嬷,对很多事情都很清楚。武氏迁走时,带走了大部分的仆从,留下的少部分也大多是老弱病残,现如今差不多都死光了。也就只有这老妪,活得长,住在文水乡下山坳里的小村庄,我们寻了好久才寻到。
  据这老妪说,李仲远本是罪臣之子,家中曾参与徐敬业、骆宾王发动的讨武造反,徐、骆死后,他们家所有男性长辈被充军边疆,妇孺罚没为奴,那个时候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孩。在他十一岁时,家中所有的女性长辈也都过世了,从此成了孤儿,卖身入武氏。后来受到当时的武家大郎武甄赏识,带在身边作为书童,教他识字读书。武甄甚至走了关系,帮他脱了奴籍,成为良民,立户为丁,还出钱送他去考科举。这李仲远本不姓李,‘李’姓是后来立户时重新取的姓氏。他与武甄关系非常近,对武甄感恩戴德、忠心耿耿,这许多年来,虽然并没有表面上的来往,但私底下,曾很多次帮助过武甄。”
  【这么说来,这李仲远竟然是被灭族的仇人家养大的,对仇人感恩戴德,这还真是讽刺。】沈缙接过话头,感叹道。
  “可不是嘛。”呼延卓马应道。
  沈绥道:“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包裹到了李仲远手中,李仲远会有那种反应。他怕是担忧武惠妃在宫中的处境,害怕武惠妃暗害皇甫德仪之事若是让越州皇甫家知晓了,皇甫家闹起来,圣人会迫于舆论降罪武家。”
  【阿姊,那包裹,李仲远到底送给谁了?他为何不就地销毁?】沈缙问。
  “按照常人的思路,拿到这种有威胁性的包裹,销毁肯定是第一选择。他不销毁,确实有些古怪。除非……”沈绥蹙着眉,一边说一边陷入了沉吟。
  “除非那封密信之中,还写有什么更重要的信息,以至李仲远需要留下证据,去提醒某些人。”一旁的张若菡忽的开口道。
  沈绥点头,她和张若菡想到一块儿去了。
  “伯昭,我一直觉得血衣的存在很奇怪,我在想,会不会是皇甫德仪小产了……”张若菡道。
  沈绥转身看向张若菡,双眼在发亮:
  “莲婢,你说到点子上了。但我的想法与你不同,那血衣是不是皇甫德仪小产的证据,我不敢肯定。近些年来,圣人几乎独宠武惠妃,甚少会去其他宫中,而近十年来除了武惠妃,也并没有其他妃嫔怀孕的消息传出,皇甫德仪怀孕小产这个可能性或许不大。
  而那血衣,之所以会在皇甫德仪手中,或许是……宫中的皇子,很有可能是皇甫德仪的儿子鄂王遇害了。但肯定不是死了,否则消息掩盖不住。而是受了伤,流了不少血,那件衣服是他当时穿在身上的。这件事武惠妃应当做得很谨慎,虽未成功,但也并未留下证据,因而被圣人压下来了,外界没有消息,以致皇甫德仪有怨无处报,只得向娘家求助。
  求助只是一方面,皇甫德仪或许知道武惠妃下一个目标是谁,因而她千方百计要把消息传出去,阻止武惠妃的阴谋。”
  张若菡似乎意识到了沈绥在说什么,道:
  “难道,是千鹤……从扶风法门寺带回来给我的那个消息?”
  “哈哈!”沈绥就知道张若菡定与她心有灵犀,一拍桌案,抓住张若菡的手大赞道:
  “你太聪明了,莲婢!”
  张若菡失笑:“聪明的是你吧,你比我早先想到。”
  这时,沈缙也反应过来了,忙一拍轮椅扶手,道:
  【我明白了!原来联系在这里!皇甫德仪千方百计要传出去的消息,是武惠妃要暗害晋国公主李瑾月?】
  沈绥笑了,道:
  “不单是害卯卯,其实很可能目标是太子,但是误中副车。想想,卯卯是与太子游猎时不慎堕马的,这必不是巧合。”
  “这么说,送信到扶风法门寺,拐弯抹角要我提醒卯卯注意暗箭的人,是宋右臣?”张若菡道。
  沈绥摇头:“应当不是的,想想不符合当时的情况。首先,宋右臣不是蜀中人,不用蜀锦锦囊;其次,宋右臣处在四面环视之中,他如何派人送信至扶风法门寺,又让方丈转送与你?他连皇甫德仪传出来的包袱都找不到人送。其三,为何那封密信只提醒你有人要暗害卯卯,却未提及太子?武惠妃最大的目标明明是太子。如果是宋璟,定然第一时间要你警告太子注意暗箭,又怎么会只提卯卯,不提太子?”
  “那会是谁?”呼延卓马迷茫了。
  沈绥思忖片刻,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武甄,除了他应当不会有别人。”
  “门主是说,武甄派人送信给三娘子,要三娘子警告公主提防暗箭?为什么?”
  呼延卓马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沈缙与张若菡却回过味来了。
  沈缙道:【阿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武甄虽然是武惠妃的族兄,但立场不同,在得到李仲远转交给他的,来自皇甫德仪的包裹后,他知道武惠妃暗害皇子之事,甚至还阴谋将太子与晋国公主一网打尽,心中愈发恐惧,因而更加想要阻止她犯错,以免连累武氏。但他不好直接提醒莲婢姐姐太子有危险,这样指向太过明显,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提醒莲婢姐姐晋国公主有危险。如此,晋国公主必然提高警惕,也可间接保护太子,以防止悲剧发生。】
  “说得没错。”沈绥点头。一旁的呼延卓马抚掌,恍然大悟。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辗转送信至扶风法门寺,这是一条旁人很少知道的,可以联系上我的送信路径。”张若菡补充道,随即奇怪道,“我张家与武甄还真的不是很熟,他怎么会对我如此了解?”
  “这我就不知了。”沈绥蹙起眉来。
  “你是怎么联系上这几件事的?”张若菡好奇地看向沈绥。
  沈绥笑了:“乘船下江陵时,你编造三锦囊之事试探于我,但我知道你并非无中生有。那李仲远为何会认出你来,一直有意无意注意你,这定不寻常。他当知道武甄联系你的事,因而十分留意你的动向。如此,你误打误撞闹出来的三锦囊事件,就必然与卯卯堕马之事有关了。”
  张若菡笑而不语,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几件事中扮演了串联的角色。
  “那武甄是个出尘之人,只爱练字写文章,从不爱官场斗争,身上也无一官半职的。这些年来虽执掌武氏,却愈发成了缩头乌龟了,如此行事,倒也符合他的做派。”呼延卓马道。
  【可是……这与这次的圣杯之事,有关吗?】沈缙忽然问道。
  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
  这章的思维过程比较复杂,若是不理解,多读几次就能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从去年十一月份至如今; 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 犹如无数线绳缠绕在一起; 结成无数的结。而沈绥一直在做着解结梳理的工作; 只是她在这一头解结,那一头却又有新的事件发生; 打成了新的结,比如; 近来发生的圣杯失窃之事; 究竟与三锦囊事件牵扯出的宫廷储位斗争有何关联?关于这一点; 沈绥还处在非常初步的猜测阶段。
  她斜倚在凭几之上,右手有意无意地叩击着凭几; 短暂地思索整理后; 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目前并未有明确的指向或者证据表明圣杯失窃与储位之争有关。但是,这其中必然有某种关联,原因在于——景教。从慈恩怪猿案; 到如今的圣杯失窃案,每一桩案子都少不了景教的身影。
  首先; 慈恩案中; 那封沾有金醉坊的告密信; 现在可以肯定是潜伏在千羽门之中的晏大娘子送给方丈的,也正是因为那封告密信,直接导致了悲剧。晏大娘子有景教背景,她的人在平康坊中组织了秘密结社,私下传教。而善因的身份直接关联到当年我们父亲的死。
  之后; 在江陵朱元茂失踪案中,凶手周大一家,同样是被晏大娘子蛊惑,信奉景教,在晏大娘子的煽风点火下,绑架朱元茂入长江边的洞窟之中,倒悬至十字架上,放血折磨致死。还有周家村,十七年前也因为参与制作船棺,而被全村灭口,以至于后来出现了张瑞锦、张瑞秀姊妹俩的悲剧。悬崖上杀害周大一家、还差点害死莲婢的黑袍人,统统与景教脱不开干系。这些,还都与我们母亲当年的死有关。
  还有在江陵时,我与莲婢曾近距离与景教徒接触过,以致牵扯出皇甫德仪、武惠妃的后宫之争,以及太子与寿王的储位之争。这当中又有大批的人牵扯进来,卯卯、李白、张说、李仲远、宋璟、武甄代表的武氏、皇甫德仪代表的皇甫氏,乃至最无辜的莲婢也被牵扯进来。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景教徒曾试图灭口张瑞锦,在押送囚车的途中伏击我们,那位黑甲骑士,我至今难忘。这当中还很复杂,牵扯到其他很多的邦国异族,比如东瀛、拂菻、吐蕃、南诏、西域邦国,或许还有其他的异族人卷入其中,现在暂时不得而知。
  现在的圣杯失窃案,同样是因为拂菻的景教传教士献宝,结果失窃,还赔进去了一个什队,那个什队的死亡诡异至极,我竟然毫无头绪。这么多事件的背后,必然有一个与景教相关的组织在串联,是这个组织至始至终在兴风作浪,妄图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想要揭开这个景教组织的面纱,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晏大娘子,从她口中逼问方可。”
  沈缙沉吟,经过阿姊一番梳理,她的头绪也清晰了许多。而一旁的呼延卓马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忙道:
  “对了!关于晏大娘子,之前有回报她出现在河朔一带,之后就再没消息传来,我们怀疑她现在就潜伏在河朔之地。我方才听门主道,这个景教组织仿佛在挑拨外族异邦对大唐不利,东瀛、拂菻、吐蕃都卷了进来,我就在想,会不会晏大娘子这一次瞄准了流窜在河朔一带的高句丽残部?”
  沈绥眼前一亮,呼延卓马一句话,新的思路被开拓了出来:
  “你说得很有道理!且让我想想。”
  厅中再次安静下来,沈绥半眯着眼思考,所有人都略显紧张地看着她。
  片刻后,沈绥忽的自言自语般呢喃道:“莫非目标是含嘉仓?”
  她皱着眉从坐席中站起身来,下到厅中央,负手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伯昭?”张若菡轻声唤她。
  “含嘉仓,是含嘉仓!我得立刻传书给卯卯!”沈绥一边说着,一边匆匆跑出了偏厅,连靴子都忘了穿。
  “怎么回事?”呼延卓马一头雾水。
  张若菡咬唇,低头思索了片刻,大概明白了沈绥在想什么,于是解释道:
  “伯昭大概是想到了晏大娘子这次的目标是含嘉仓。近些日子,吐蕃战事稍平,圣人意在剿平流窜在河朔一带、不断生事的高句丽残部。大军开往河朔路途遥远,沿途军粮供给不足,需要从含嘉仓调度。因而这次战事,含嘉仓是关键。如果烧毁含嘉仓,不仅可以阻止唐军征讨河朔,还可以重创大唐储粮,使大唐自顾不暇。且,他们知道现在皇帝在洛阳皇城,含嘉仓就紧挨着皇城东面,若是大火烧起来,势必要波及皇城宫廷,届时说不定还能将皇帝一网打尽,即便害不了皇帝,死些公亲贵族也是好的。”
  【所以,圣杯失窃,实际上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探明戍守在皇城四周,以及在洛阳城、含嘉仓附近驻扎的禁军部署。】沈缙也已经想明白了,【这么说,那帮子献圣杯的拂菻传教士,必然是不怀好意之徒了,说不定就是晏大娘子的党羽!】
  沈缙忙自己推着轮椅从案席后绕了出来,招呼呼延卓马:
  【呼延大哥,立即去布控鸿胪寺!】
  “喏!”呼延卓马立刻起身,匆匆离去。
  张若菡面色有些发白,站起身来,心神不宁地往外走,沈缙忙拉住她道:
  【莲婢姐姐去哪儿?】
  “二叔,二叔还在鸿胪寺……他会不会有危险。”
  沈缙道:
  【放宽心,含嘉仓尚未得手,对方现在还不敢有所异动,呼延大哥已经派人去看着鸿胪寺了,定能保护九章公安全。】
  张若菡虽心中始终放心不下,但她即便去了也帮不上忙,只能期盼千羽门保护二叔周全。只是,还有一件事,她也是一直萦怀心头放不下,之前因为忙着大婚,没顾得上,现在她觉得此事已经不能不管了。
  “琴奴,有一件事我始终很在意。自从来了洛阳,千鹤就一直行踪飘忽。我大婚前夕,她还会出现一两次,或者即便在外,也会给家中送信保平安。可是自大婚前日开始,她几乎失踪了一般,全无了消息,她房中的行李都收拾走了,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口头或书面的信件,就这样不见了。我很担心她,会不会是卷入了什么不好的事中。”
  沈缙面色一白,一双清眸中流露出罕见的无措与彷徨,半晌,她才强作镇定道:
  【我知道了莲婢姐姐,这件事我会和阿姊商量的,你不必担心。】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推着轮椅,出了偏厅,沿着廊道离去。张若菡站在门口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眼中神思愈发忧虑。
  ***
  夜色渐深,东宫南殿的灯火依然透亮。
  太子李鸿正盘膝坐于团垫之上,他英俊的面庞之上带着笑容,凝视着面前摆着的一方棋盘,黑白子于其上胶着难分。隔着棋盘,他的对面坐着一位相貌清雅的男子,一身月白色的圆领缺胯袍,戴着黑纱软幞头,蓄着山羊须。
  不多时,太子将目光从棋盘上抬起,看向对面的清雅男子,失笑道:
  “本宫认输,晁先生,这是本宫第几次输了?”
  清雅男子笑而抚须,道:
  “第五十四次。只是殿下也赢了下官四十九盘,差距不大。”
  “呵呵呵呵……”太子提起手边玉骨金坠的折扇,笑着用扇头点了点他。仿佛在说:你这话说得好不得意。
  “再来一盘。”太子道,说着便挥了挥手,让身旁的侍从内监数目,整理棋盘。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不若早些歇息?”晁先生提议道。
  “想睡也睡不着啊……”太子叹息一声,道,“近来颇为不太平,太多事烦扰,我心不宁。”
  “殿下可是指……那圣杯失窃一事?”晁先生试探着问道。
  太子不将他当外人,当下点了点头,道:“长姊为了此事被牵连,我亦替她担忧。且不知,那位雪刀明断,可真有办法彻查此案。我只听闻,死去的那一个什队,情状诡异可怖,实在匪夷所思。”
  此刻,那侍从内监已然收拾好了棋盘,报了目数。太子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顺便遣走了其余侍奉在侧的内监宫娥,待到南殿之中只余他二人,太子才露出愈发愁苦的神色,对晁先生道:
  “晁先生,你自东瀛远道而来,数年苦读一朝高中,位列卫尉少卿,执掌我东宫仪仗。我十分敬佩你,也知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可我却不是一个好的储君,没有强有力的后盾,又懦弱无能,没有狠辣的手段。近些年来,我愈发独木难支,母亲身子不好,武氏与寿王那里又步步紧逼,我只得不断退却。数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真的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个太子之位,要他有何用?”
  晁先生听闻太子今日大发感慨,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惊得汗透衣背,忙从席垫上起身,跪倒拜伏,道:
  “殿下,晁衡漂洋过海来到唐国,近二十年来,已将唐国作为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宫中人对下官都很亲切,与下官舒适的生活,甚至让下官在朝为官,晁衡感激不尽,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殿下,您是圣人选定的太子,您不该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质疑。储君之位确实如履薄冰,您应当迎难而上,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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