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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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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疗开始了,诊疗室内悄无声息。外堂,有药童上茶,但是坐在外堂的几人,默然以对,谁也没有动那茶。他们神情或焦灼、或呆滞、亦或若有所思。焦灼的是张说,他实在担忧沈绥的性命,不仅仅是因为沈绥是目前莲婢后半生唯一的指望,更因为他是真的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爱才之心灼灼;呆滞的是张若菡,素来冰雪聪明又淡泊如水的她,现下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雪白的衣裳沾满了赤红的血,一双清眸几乎要失去往日的光彩,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若有所思的,却是李白,他抱着自己的剑,静静靠在柱边。半晌,他捻了捻胡须,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使君子,别名:舀求子、史君子、四君子,是一味中药,用来治疗蛔虫病,消减小儿腹痛。
  传说三国以前,使君子的药用价值还没有被发现,有一次,刘备的儿子刘禅肚子肿胀,不思饮食,各方医生素手无策,刘禅在野外的时候无意间吃了使君子的果实治好了疳积病,人们为了纪念他,遂将这种植物叫做使君子。使君是古代对州牧的尊称,刘备曾被曹操举荐为豫州牧,所以被称为“刘豫州”或“刘使君”。刘禅是刘备的儿子,人们因此将这种可以驱除蛔虫的植物称为使君子。
  古代,人们常常用中药的名字来称呼一些名医,是对医生的一种尊称。文中的赵大夫被尊称为“赵使君子”,便是人们对他在儿科医学方面的能力的一种认可。


第九十七章 
  当忽陀驾车; 带着沈缙、伊颦抵达药王堂时; 一身狼狈的无涯也独自赶到了。
  无涯其实跟随张若菡去了晋国公主府; 但是张若菡只让她在外等候; 并未让她跟着进去。之后,李瑾月大怒离去; 要杀沈绥。张若菡跌跌撞撞赶到公主府马厩,叫上无涯; 想取自己的马车。却不曾想; 自家车夫; 包括马车全部被扣押了下来。原来是李瑾月离去之前还不忘命府中侍卫看住张若菡,不许让她离开。
  张若菡必须离开去阻止李瑾月; 但却被几个侍卫拖住; 冲突之下,无涯直接动手,和那几个侍卫打了起来; 张若菡趁乱抢了一匹马,骑上便冲出了公主府。
  张若菡走后; 那几个侍卫奈何不得无涯; 虽然并不是打不过她; 可她那一身的凶劲却着实让他们束手无策。此女毕竟是张三娘子的贴身侍婢,若是失手伤了,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与公主交代。最后,无涯还是抢了一匹马; 也去外头找三娘去了。唯独将自家马车与车夫丢在了公主府内。
  无涯一路抓着人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位骑快马的白衣娘子,最后好歹听一位路旁字画楼里的老板说,他在顶台饮茶赏雨时,看到楼下道上,一位白衣娘子差点堕马,被人救下,然后上了一辆马车,往修业坊去了。
  无涯猜测或许是去修业坊的药王堂了,当她赶到后,发现自己没有来错,因为她看到了沈家那造型独特的马车刚刚入门。
  忽陀跳下车,急匆匆地打开车厢后门,降下滑板,颦娘推着沈缙的轮椅,下得车来。忽陀忙打起一柄大油伞来,遮在她们头上。她们行色匆匆地进了药王堂,沈缙一张俏脸煞白,阿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能苟活了。
  至于沈缙是如何知晓沈绥在药王堂的,这对她们来说太简单了,无涯都知道找人问,千羽门眼线遍布洛阳城,又怎会不知?
  药王堂往日里人来人往,却不曾在这般大雨滂沱的日子里,如此门庭若市。后赶到的一行人,一眼就看到站在檐廊下的李白。点头打过招呼,她们一入外堂,就看到了张说、张若菡坐在其中。无涯大松一口气,忙跑上前去,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隐隐带上了哭腔:
  “三娘……三娘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张若菡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抚摸无涯的发顶,仿佛安抚小动物一般,可却分明透着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全在后面那诊疗室中。
  “鄙妾伊颦,延陵沈氏族医,携我家二郎仲琴见过张公。敢问张公,我家大郎,可有大碍?”伊颦推着沈缙上前,两人同时拱手向张说一揖,伊颦直截了当地问道。
  张说见到沈缙,面现惭愧之色,道:
  “伯昭伤得很重,但,应不会有性命之碍。”他说这话时,心中很是打鼓,李瑾月那一剑刺进了伯昭的左肩,其实距离心脏不远,若是伤到了心血大脉,可就糟糕了。看那出血量,实在太可怕了。
  “伤在何处,可否请张公详细告知。”伊颦又问。
  张说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
  伊颦点头,暗自推量。沈缙向张公一礼,随即自推轮椅来到张若菡身边,只用气声唤了一句:
  【莲婢姐姐……】
  就看到张若菡抬眸看了她一下,一行清泪滑了下来。那凄惶的清丽面庞,使沈缙心口一窒,随即鼻头发酸,眼眶红了,泪水也积蓄而出。
  当着外人的面,她们俩是叔嫂关系,不方便太靠近,沈缙本想抱抱她,可也只能克制住。于是只是拍了拍她手背,便滑着轮椅扭过身躯,缓缓掩面。
  伊颦思忖片刻,便走到一位侍立在诊疗室门侧的药童身边问道:
  “小郎,我也是医师,专为我家大郎诊病,我可否进去瞧瞧。”
  “这……”药童顿时为难了起来,“家师正在诊疗中,医家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为好,免得家师分神。”
  “可我实在担心我家大郎伤势,望小郎行个方便。”伊颦坚持道。
  “医家,医家不要为难在下,在下是不能让医家进去的。”药童道。
  “小郎,我家大郎有旧疾在身,新接手的医师定然不懂一些禁忌,我得进去,否则一个不好,我家大郎将更为危急。”颦娘压低声音对那药童说道。
  那药童闻言,登时一惊,不等他有所反应,诊疗室的门忽的开了。开门的是那位给赵使君子做助手的药童,一开门他就道:
  “这位医家,家师有请。”
  颦娘点头,跨步而入,诊疗室的门再度关上了。外堂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何事。张若菡抹干眼泪,抬起头来注视诊疗室的门,捏着腕珠的手愈发攥紧了。
  赤糸身上有旧疾,是当年大火留下的后遗症,莫不是这次的对决引发了旧疾?
  她愈发不安了,只得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默念佛经,才能维持表面的镇静。
  诊疗室依旧寂静无声,外堂更是无人说话,压抑莫名。时间愈发难熬了,眼瞧着天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完全漆黑,这难熬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大雨渐渐停了,天地停止了哭泣,此后便是奇异的宁静。
  李白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众人才想起来他们几乎有一日未进食了。药王堂熬了稠稠的粥,加了提气补神的中草药在其中,每人热乎乎地吃下一碗,才觉好多了。
  稍晚些时,得到消息的张府下人送来了张说、李白、张若菡与无涯的换洗衣物,四人各去了客房,梳洗更衣,不多时,待到他们重新出来,沈绥这场漫长的诊治,也总算走到了尽头。
  赵使君子换下沾满血迹的围布,净手,这才走了出来。他神色微有些疲惫,但情绪却很开朗。一出来就笑呵呵与众人行礼打招呼,不急不缓地转告众人好消息:
  “沈大郎的金创外伤已经止血敷药了,内腑气血有些翻涌,老朽施针压下了,做了几遍梳气引导,已无大碍,之后吃几服药调理调理,再让这位伊先生每日施一遍针,一月可痊愈。”
  一旁的伊颦点头。
  众人大舒一口气。
  “我能去看看她吗?”张若菡问。
  “当然可以。只是,还是要多给伤者休息的时间。伤者现在不宜挪动,还是在老朽这里静养七到十日后,视情况才可离开。”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了。
  张若菡独自走进了诊疗室,沈绥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血迹都清理过了,长发也被梳理好,简单束了起来。她看起来就像熟睡中一般,除却面色苍白之外,并无任何不妥。想来应当都是颦娘帮她收拾的,赵使君子必然已经知晓赤糸是女儿身,便不会做这些事。
  张若菡搬了墩子,在她榻旁坐下,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傻瓜,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呀。你知道吗?我……已经开始绣嫁衣了,等我绣好了,若是还等不到你来娶我,你可瞧着吧,以后有你受的。”她呢喃地说着。
  想到儿时,赤糸曾嫌弃她针线手艺不好,若是赤糸醒着,怕是要回她一句“你还是让绣娘替你绣罢,不然大婚之日穿上岂不很难看?”
  这么想着,她不由淡淡笑了,悲伤的眉眼缓缓舒展,晕上一层薄薄的绯色。
  她伸手附上赤糸的面颊,她可能梦中都很痛,很快就痛得一脑门冷汗。张若菡用自己的衣袖拭去她面上的汗,思索该如何才能让她不痛。
  片刻后,她开始轻声吟唱一首婉转的曲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清丽美妙的歌声中,沈绥的面色逐渐好转多了。大约是睡梦中梦见了自己牵起张若菡的手,下意识地,她竟无意识地握紧了张若菡的手,缓缓笑了。
  ***
  夜深了,张说、李白等人已经离开,但张若菡主仆以及沈家的几位依旧留在药王堂中,打算今夜就在药王堂中过夜。
  梳洗一番,简单用过晚食,赵使君子从药王堂的伙房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那位与他一同诊治沈大郎的伊大夫正站在院中的晒架旁,观赏着一箩箩阴干备用的药材。这些药材是雨后刚刚放出来的,吹一会儿风,就得再收回去。
  须发苍白的赵使君子走上前去,拱手道:
  “伊先生,可用过晚食了?”
  伊颦见赵使君子来,忙回礼道:
  “见过使君子,末学用了点,已然饱腹。”
  赵使君子犹豫了片刻,还是道:
  “伊先生,老朽有些问题想请教,不知伊先生意下如何?”
  “使君子请,不必客气。”伊颦回答。
  于是两人迈步至一旁用来煎药的药庐中,于铺着的草席之上随意坐下。便听赵使君子问道:
  “伊先生放心,我并不会将沈大郎的身份说出去,这本也与我无关。我寻你,只是因为我今日为沈大郎号脉,深觉她脉象奇异,不由困惑不已。”
  伊颦点头,她已经明白赵使君子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了。
  “我家大郎身上流着特殊的血。沈氏的祖上可追溯至上古蛮荒时期,是一个很特殊的族群,每一位给沈氏后人切过脉的医者,都会有此困惑。乾坤颠倒,阴阳混沌,十分黏着的脉象。这是沈氏脉象的特征,却也不是所有沈氏的后人脉象都是如此。数千年与外族通婚,这种脉象已经很罕见了。查阅族谱,最开始还是代代皆如此,可后来慢慢的变成隔代才出现,及至后来,可能相隔七八代都不会出一个这样的后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沈氏需要族医。”赵使君子点头。
  “我伊家世代为沈氏族医,追溯起来,恐怕与沈氏传家的历史一般长。”伊颦道。
  “伊先生之医术,乃当世翘楚,老朽也是自叹弗如啊。”赵使君子道。
  “使君子客气了,术业有专攻,你我擅长之处不同罢了。”
  “今日,老朽真是大开眼界,昔年跟随师尊游历天下时,曾听闻众多的古怪传说,我却一直不当真。今日才知,我这数十年,是有多么闭塞无知。”赵使君子感慨道。
  “使君子,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而吾等所知,不若沧海一粟,实在少得可怜。”
  “说的是啊。”
  “使君子,不会将这些都说出去吧。”
  “呵呵呵呵呵……”赵使君子大笑,道,“奇闻奇事,即便说出去,也无人相信。况且,老朽绝不是多嘴之人,今日听伊先生一席话,权当听了一折话本故事,打发时间了。”
  “使君子妙人。”伊颦笑赞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诗:出自《诗经·国风·周南·桃夭》,是一首描写年轻女子出嫁的诗。
  快要进入第三卷 的主线案情了。 


第九十八章 
  四月十五望日大朝会; 圣人得拂菻传教士献宝——圣杯; 因而大喜。为了能让皇亲国戚、黎民百姓均可一睹这一遥远西方大帝国敬献而来的奇珍异宝; 以显我大唐国威。圣人决定; 将此杯于上阳宫北神都苑万象阁展出,从四月十八日开始; 至五月十八日,整一月时间。洛阳城中百姓均可前往端门外领取观赏卷; 入阁内观赏。但每人仅限一张券; 领券时会画押记录; 并被画下样貌。重复多领者,以罪论处。
  神都苑原名西苑; 是前隋建立起来的皇家禁苑。隋时; 西苑西至新安,北抵邙山,南达伊阙诸山; 周二百里,幅员广袤; 其内造十六院; 屈曲周绕龙鳞渠。院门临渠; 上跨飞桥,杨柳修竹,名花美草,隐映轩陛。龙鳞渠注入方圆十里的人工海里,为海周十余里; 中有方丈、蓬莱、瀛洲诸山,相去各三百步,山出水面百余尺。唐后,西苑改名神都苑,虽整体面积缩小了一半有余,仍广不可言。
  而这万象阁,则是一处皇家藏宝阁,就在人工海的东岸,依靠着宣辉门,城外平民可从端门右掖入皇城,沿着城墙内的夹道向北,穿过宣辉门,进入神都苑范围。
  为此,皇家万骑营与飞骑营两大禁军开始大批巡防入城,将皇城一带严密看守起来。十六日至十八日三日内,整个皇城已然铁桶一般不可破。洛阳百姓欢天喜地,如过上元节般沸腾了起来。为了攀比心亦或好奇心,人人争先恐后前去端门处领取观赏券,若不是有禁军严密看守,以防生出事端,怕是早就有人为了争个先后打得头破血流。饶是如此,每日端门外也是排着水泄不通的队伍,真可谓一券难求。
  有人还因此起了投机倒把的心思,自己不去看,领了券来卖,也能卖出个好价钱。有的富贵人家把自己祖上所有已故的老祖宗的姓名全报上了,让自家的大批奴仆去领票,领来的票,又囤积起来,待价高时,全部转手而出,换得大量钱财。
  反正一人一张券,圣人也没说不能用死人来换券的。不过这种事到了后期也做不成了,因为圣人补充下令,不允许以死人之名兑换观赏券,以至于河南府把整个洛阳城登记在册的户籍簿都搬了过来,一一查照,那场面真叫一个壮观。也因此,每一人领完券的过程又被拉长了,排队的人不见少,反而愈来愈多了。
  这中间的过程里,还真有抱着侥幸心理,打算蒙混过关,却被查出来的人。当场就被禁军拖了下去,也确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那些动小心思的人,都老实多了。
  圣人似乎并未后悔这般兴师动众地举行这样一次展览,并铁了心要将这一次展览办好。他还特意将展览期间的安全防卫之事交给了李瑾月来做,这期间禁军由她负责调动。表面上看,圣人好似转了性,忽的宠信起自己这个多年不受待见的大女儿起来。可知道内情的人却明白,这是圣人对李瑾月的惩罚。
  最近,虽然圣杯展览之事在洛阳城中算是头一等的大事,可还有一件风月丑闻也在暗中流传。据说,雪刀明断沈伯昭爱慕曲江张九龄之女张三娘子若菡,向圣人求取赐婚,圣人应允。晋国公主李瑾月因而大怒,与沈伯昭在天津桥之上血战,争风吃醋,以致沈伯昭重伤。这件事让圣人知晓了,圣人面上很是挂不住,又不好明着去惩戒李瑾月,那反倒是承认了这件事。便罚李瑾月承办此次的圣杯展览之事。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费神费心不说,干得不好,可得得罪不少人,哪怕干好了,也不一定会得到奖赏。
  这些传闻在茶肆酒楼里不胫而走,人们纷纷指责起李瑾月来。堂堂帝国嫡长公主,私德不修,玩磨镜这种事也就罢了,居然还搬到台面上来,不知廉耻。最可恶的是,竟然还想拆散人家正经的有情男女,实在是淫…妇,失德无伦。
  也有人谩骂张若菡,说此女子乃是红颜祸水,年近三十也不婚配,成日里混迹于上流贵族之间,勾引众多人为她神魂颠倒,此女子才是最毒妇人,失德失品。
  而人们普遍同情沈绥,慨叹她堂堂好“男儿”,想娶个妻子却这般困难,要于晋国公主剑下委曲求全。也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说沈绥是自己犯贱,眼光有问题,看上个祸水,还惹上了晋国公主,最后屈服于女人的淫威之下,实在是丢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威严,很是瞧她不起。
  呵,人言可畏。
  这些随意传出来的流言,并不会困扰沈绥。这些日子里,她每日专心致志地养伤,不理世事。她的伤好得很快,大约到了第七日时,最严重的左肩剑伤已经结疤了。赵使君子与伊颦都觉得她已经可以离开药王堂归家了,不必再留宿于此。此后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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