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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音十分的……嗯，一言难尽。
　　真是难为这位姐妹了，她无奈的想；　这读得还不如她刚上小学三年级的表妹呢。
　　不过这才十二点四十；　离正式上课还有近两个小时；　这位姐妹就在这里读书，也实在是够刻苦的。
　　她顺着这道声音慢慢走到教室门口。
　　坐在窗边的女孩子低头磕磕跘跘的在读书；　容貌精致漂亮；　就是脸苍白，没什么血色。
　　窗外是被秋风吹熟了的火红石榴花，风一动；　就吹落一片花瓣掉在她乌黑的发丝上。
　　美人，美景；　的确是美不胜收。
　　季汐然没什么表情的又喝了一口果茶，索性靠在门框上不动了，一双桃花眼瞬也不瞬的锁住坐在座位上的人。
　　温欣妍也不知道自己读了多久，觉得脖子有点僵疼的时候，才抬起头。
　　但是刚刚抬头，她就被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的收着手里的书，苍白如冷玉的脸上因为窘迫染上几分晕红，几乎要跳起来。
　　“你，你……季同学，你今天来得好早啊……”
　　“再早也没有温同学早啊。”季汐然笑眯眯的，重新站直身体，眼神复杂的在书本和她苍白的脸之间看了几个来回，才对她笑道，“温同学真的很用功。”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们高中里不缺聪明的人，也不缺用功努力的人。
　　其实，读书读到最后，最无用的就是“努力”两个字。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抵不过那百分之一的灵感。
　　她夸自己用功，温欣妍并不知道她是褒义还是贬义。或许，是贬义大于褒义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如果是面前这个人的话，的确是有蔑视她的资本。她又能怎么样？她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勤能补拙。我……我太拙了，只能勤奋一点了。”
　　因为常年吃不到荤菜，她脸色苍白到让人觉得敷了一层薄粉，有种病态的美。
　　其实她并不是拙，只是她出身的那个小地方太穷了，教她们的老师连大专文凭都没有，有几个老师都是高中毕业被聘过去的。
　　温欣妍的确是很刻苦，对于英语的语法和阅读她学得很好，但是小地方的人，读英语的时候只知道默默背英语单词，默默死记硬背，并不在乎口语，所以她们的英语发音非常差。
　　第一天上课，教她们的英语老师看温欣妍入学成绩最高，就点她起来读书。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温吞的站起来，以一种不符合她外表的蹩脚发音磕磕跘跘的将一篇课文读下来时，班里的哄笑声响得快把房顶掀掉。
　　季汐然是班里唯一没有笑的人，虽然她对于温欣妍抢了她的第一名心有不甘，但是她并不是那种以嘲笑别人的短处获得优越感的人。
　　满教室的哄笑声中，她面无表情的侧过头，看见坐在窗边的女孩子一直低着头，苍白的嘴唇在发抖，瘦得像一根竹竿似的，脊背却挺得笔直，默默在承受这像是善意的哄笑，又像是恶意的蔑笑。
　　真是有够倔的。
　　季汐然心里默默叹口气。
　　那时候浑身发抖的人和面前因为被她撞见偷偷读书而窘迫的不得了的女孩子的身影重叠。
　　她一步一步走近她。
　　温欣妍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季汐然坐到她对面，把手里的果茶放在一边，拿起她手里的英语书，将她刚才一直在念却怎么都念不好的这一段，流畅的念了出来。
　　她的发音跟磁带里的音调相差无几，让温欣妍有些佩服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哀戚和一些自暴自弃。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像这样的。
　　“发什么呆，跟着我念。”季汐然念了一段，抬头看见她只顾着呆呆盯着自己看，就以手扣了扣桌子，让她回神。
　　温欣妍回神是回神了，却被她话里的意思惊住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她，“……什么？”
　　季汐然似嗔似怪的看她一眼，“什么什么！来，跟着我念，some　people……”
　　看她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用桃花眼瞪了她一下，不过美人发怒，却越像是嗔怨。“跟着我念啊！”
　　“啊，哦…some　……some　people……”
　　温欣妍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神思恍惚的跟着她一字一句的念。
　　“你读这句的时候，把嘴张开，舌头放在牙底下，声音轻一点，对，就是这样……they　uld　be……”
　　季汐然的英语很好，她的姑姑就住在美国，她时常过去那边看她，用英语交流的机会很多，更曾经拿过省演讲比赛二等奖。念这些高中的课文，并没有什么压力。
　　而且可能是同龄人的原因，她教她的时候，她学得很快，竟然比英语老师教她教得还要好。
　　半个小时学下来，她的发音慢慢纠正了，这篇课文也背了下来。
　　“果然聪明人学东西就是快。”
　　确定她的读音没有任何问题后，季汐然拿起旁边的果茶，懒洋洋的喝一口，赞赏的对她道，“小小年纪没事别学那么忧郁，我告诉你，小孩子常常苦着脸，是很容易变成怨妇的，怨妇你见过吗，就是，喏，嘴巴这么瘪，眼珠子凸出来……”
　　边说，她边做了个瘪嘴翻白眼的pose，温欣妍见惯了她漂漂亮亮的样子，突然看见她这般，有点不适应，不自觉的看着她笑了。
　　“哈哈，笑了才好看么。”季汐然看见目的达到了，自己也笑了道，“以后就常常笑一笑，知道吗，不然每次看见你这样，我都以为我欠你钱。”
　　季汐然古灵精怪的，在家里常常被誉为开心果，对逗女孩子笑，有一套独特的心得。
　　温欣妍被她逗得笑了，眸光软软的看着她，心里头一次生出和同龄人在一处的快乐。
　　语言这种东西，并不是说靠一次两次的用功就可以突破境界，变得非常厉害的，而是要日积月累的努力。
　　季汐然是个送佛送到西的人，她既然帮了温欣妍一次，就断断不会只帮她一次。像是两人达成了默契一样，往后的每一天中午，她都会早早过来，温欣妍也会早早的到教室等她。
　　除了季汐然会教她读英语外，她也会教季汐然物理和数学。
　　但是人的天赋摆在那里，温欣妍是一点就通的，季汐然却怎么都不会，郁闷的不得了，还好她并不是那种会纠结的人，不会就是不会了，自己转眼就去图书馆找小说看去了。
　　她们学校的图书馆只有两层楼，一楼是个读书室，里面放着很多可以当作作文素材的书。
　　每个星期的周末，没什么事的时候，季汐然都会趁机溜走过来这边看书。
　　她对那些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素材没什么兴趣，她真正喜欢的是看小说。
　　从名著到言情小说，她都有涉猎，每次要看书的时候，惯例买一杯奶茶，一看坐在座位上，一看就是一个半小时的功夫。
　　图书馆是两层的玻璃建筑，阳光反射到门上，把整个屋里照得像个水晶馆。
　　季汐然看书看得累了，会到二楼左边的阳台看风景。从窗户看下去，是一大片开得茂盛的花圃，别的花还好，给季汐然印象却深刻的是每年三月份左右开的紫藤花。
　　一大片盛放的紫色花朵，沿着白色壁柱的回廊攀爬生长，将回廊里妆点的像是画里的那些仙境。
　　季汐然看着看着，就想起《牡丹亭》里的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那是个适合告白的好地方。
　　她喝着奶茶，乱七八糟的一通胡思乱想，远远望见温欣妍抱着两本数学书，走到被紫藤花包围的回廊底下，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早早在那里等着她，手里捏着一封染蓝的信封。
　　后面的情节她没有再看下去，偷窥别人的隐私不是她的作风。
　　她回到图书室，随便抽了一本书，坐下慢慢悠悠的读起来。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候，温欣妍早早到了教室，但是怎么等，季汐然都没有过来。


第70章　
　　十二点四十分。
　　温欣妍坐在阅读室里；　遥遥望着前头那个靓丽的身影。
　　这世上，每个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整体；　有时候；　除非法律规定；　否则；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并没有负什么义务或是责任。
　　习惯是约定俗成的；　但也随时可以更改。
　　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　让人有点想要睡觉。
　　温欣妍拿出自己带来的物理题；　又望一眼前面的人；　开始低头看书。
　　想要寻找季汐然的行踪，并不是什么难事，作为一名关注度非常高的美少女，季汐然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在她没有按照约定找她的第二天，她就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季汐然的行踪。
　　午后看书太容易犯困了；　季汐然揉揉自己的眼；　感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不行不行；　今天给自己定下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可以睡着。
　　她强撑着不倒下；　实在撑不住的时候；　就站起来打算到外面洗把脸，顺便吹吹风。
　　刚刚转身，抬头和一双清丽的眼眸对上。
　　看见她；　季汐然怔了一下，随即就礼貌的对她点了点头。
　　温欣妍心里一刺；　也对她淡漠的点点头。
　　高中时，男女生之间谈恋爱并不是什么禁忌的事，相反，情窦初开时的爱情，因为青涩，还常常被人津津乐道。
　　她姑姑就常对她说，女孩子还是谈几段恋爱才好，免得以后上当受骗。
　　季汐然听在耳里，点点头就算过了，并不打算付诸实践。
　　她常常想，会被男人骗的女人，是有多饥渴，见不到什么好的货色，所以饥不择食了吗？她自认不是那种人，所以还是算了。
　　她只信缘分在该来时到来，而她也只愿意在缘分到来时谈恋爱，其他的时候，还是算了。
　　至于温欣妍想谈恋爱还是不想谈恋爱，她抱着奶茶喝了一口，觉得那是她自己的自由，她是管不着的。
　　洗了一把脸后，终于清醒了不少。她抱着自己的果茶悠哉游哉的继续往阅读室走。
　　路过某个熟悉的身影时，却顿了一顿。
　　如今虽然是快四月了，但北方的天，春寒料峭，依旧冷的很。这位姐姐穿得美丽冻人也就算了，拿着书看着看着就那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人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这么睡，明天怕不是要到医院里头看书了。
　　抱着滚烫的茶，季汐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站在她身后盯着那张漂亮的脸看了许久后，慢慢脱下身上厚厚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
　　温欣妍朦胧中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晃动，她挣扎着要起来，却因为昨晚做题做到太晚，眼皮子怎么也掀不起来，不过身上却多了一层暖意，托这暖意的福，她原本还觉得有些发冷的身子立即不抖了，枕着自己的手臂，再次沉沉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经快要两点了，她看着图书室里的钟，挣扎着连忙要爬起来继续看书。身体一动，什么东西就要从她身上掉下来，。
　　被“哗哗”的声音吸引，意识慢慢回笼，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披着一件粉色的羽绒服。
　　赶在衣服掉落之前，她连忙伸手接住它，触碰到它的那一瞬，她好像闻到了女孩子身上的体香一样。
　　……这不是？
　　意识到这是谁的衣服后，她就好像被针刺到一样，抱着衣服猛地站起来，向前面走过去。
　　季汐然抱着一本言情小说正读到男女主互诉衷肠的那一幕，眼前就被一片黑影遮住了。
　　她抬头，温欣妍抱着她的衣服，像小媳妇一样，玉质一般冷清漂亮的脸上带着些许红晕。
　　“……这个还给你。”
　　然后就是一声比蚊呐还小的道谢，“谢谢。”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瞳黑如曜石，里面清澈如许，映出了季汐然的模样儿。
　　“不用谢。”季汐然接过衣服穿上，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还没走，奇怪歪头道，“怎么，还有事吗？”
　　温欣妍站在她面前，酝酿了很久都没有勇气问她为什么那天以后就再也不教她英语发音了。
　　这像是质问的话了，她本来说不出也就罢了，更何况，她又哪里有那个资格来质问她呢？
　　她也没有梁静茹给她的勇气，她只能咬着没有血色的唇摇头，“……没有了。”
　　“你的脸色太苍白了，嘴唇也没有血色，一看就知道是低血糖。”季汐然却看着她，忽然道。
　　温欣妍有点意外，却看见她慢慢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大把不同口味的糖以及一个装着饭菜的保温盒。
　　别过脸去，耳尖通红，“给你……下次……不要什么都不吃就跑来阅读室看书。”
　　温欣妍对她知道自己的事有点意外，更多的是开心。
　　她接过东西，软软的应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越发亮。
　　季汐然看她一眼，眸光晃了一下，停住看了她片刻。
　　温欣妍以为她还有话和自己说，神色慢慢越发欣喜，几乎要上前一步听她说什么话的时候，她却忽地转过头，“那我走了。快上课了，你也快回去吧。”
　　一阵柔和的风吹过窗户两旁的帘幔，温欣妍看着她慢慢踱出阅读室，慢慢握紧手里的书，再慢慢松开。
　　又一次大换血似的全班换位。
　　季汐然刚刚开始收拾自己的书，身旁立即出现许多献殷勤打算英雄救美的人，纷纷摩手擦掌，似乎只要季大美人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学习先辈，前赴后继的去挡子。弹似的。
　　季汐然虽然平常和这些人也是习惯了笑闹，但她并不喜欢平白无故让别人帮忙，那感觉就像欠着别人什么的。
　　她婉言谢绝了那些男生的好意，自己费了老大的劲把一大摞书搬到自己的新座位上。
　　松了口气擦汗时，看见不远处的温欣妍那边，帮忙的男生女生都有，其中一个很眼熟。
　　是上次看见的紫藤花架下的那个男孩子。
　　温欣妍不太擅长拒绝人，然而因为她的外貌，上赶着往她身边走的人却有一大堆。
　　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没有谁会在意她不太标准的英语发音，眼里看见的，心里能发觉的，只有她的美貌和好成绩。
　　那边很热闹，依稀还能听得见温欣妍柔声对那些人道谢的声音。
　　果然人长得漂亮，就是比较占便宜啊。季汐然喝一口奶茶，慢慢悠悠的抽出一本字帖，在一片喧杂之中，专心致志的描摹。
　　五月，已经是要脱掉厚衣服穿上单衣的季节。街头巷尾卖凉粉和黄瓜桃子的人慢慢出现在学校外面的街道上。
　　关于分文理班的报名表已经被发了下来，班里人心浮动，自觉要走和要留的人纷纷找个好机会出去一起拍照，算是留个念想。
　　教她们的班主任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女老师，看见这一状况后，提议大家去春游，算是留下最后的纪念。
　　雪白的梨花树丛和修建得如仙境一般的水库，算是她们那一带最有名的景点。
　　班里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挺多，但季汐然是放在哪里都最扎眼的那个，所以每次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非常多。
　　温欣妍遥遥站在几米之外，看着一群人笑嘻嘻的拉着季汐然合照，而她也大大方方笑着摆出明媚的笑容配合。
　　温欣妍也想走上去，但是等那些人呼啦一散开，她和季汐然之间没有人遮挡的时候，她心里又有点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看见她，心里就又疼又有点高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阳光金灿灿的，照得人睁不开眼。季汐然站在春意盎然的梨花树底下，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顾盼了快有半个小时。
　　期间无数人笑着拉她合照，无数人问她要联系方式，无数人趁机跟她表白。
　　那里面并没有温欣妍的身影。
　　她站在几米开外。她没有往这里再走一步的意思。
　　半天的旅游结束，她们之间唯一的交集是一张集体的大合照。
　　季汐然文理分班表上填的是理科。
　　她以为她瞒过了所有人，但是班主任念出要去文科班的名单时，她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志愿被班主任看见，联系了她妈。经过一系列的商讨后，她妈给她改了文科。
　　她回去和她妈大吵了一架，却被她告知因为她还没有满十八岁，因为她是她的孩子，所以她有权替她做主，因为她是对她好。
　　好一个有权替她做主！好一个对她好！
　　季汐然几乎咬碎牙，躺在床上，三天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吃喝。
　　可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分科那天，整一栋的教学楼都好像煮沸了的水一样，咕噜咕噜的在冒着泡。
　　季汐然被迫搬着书下到文科班的三楼，路上遇见很多搬着书欢喜上来理科班的女孩子，看见她的时候，都很惊讶，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指指点点的。
　　她全程面无表情，抱着自己的书慢慢吞吞走下去。
　　她走过文科理科之间的那道铁栅栏，走到自己直属的班级之前，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季汐然！”
　　她没有转身，这道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喘气声，又喊了她一声，“季汐然！”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酸涩的很。季汐然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