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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她其实不过还是不死心想寻仙药灵石为我续命，你我都心知肚明，拖着这具身子每日用药物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算来算去这段日子我怕已是时日无多。觞儿外出任务不知何日能回，楼中便只剩了你我，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待我死后，转告娘亲将我躯体焚化，带着我的骨灰去踏遍河山，游遍天下，我想离开凤鸣楼出去走走，我想去看看他眼中的世界，想要感受他呼吸过的每一处自由的风景。”这声声叹息样地呢喃直直撞进卓清涟柔软晦涩的内心，“涟儿答应你”。
　　　　皇室吩咐的这出任务经久繁复，想要从大将军驻守的整片南疆找到他企图叛逆谋反的证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曲流觞这几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离开凤鸣楼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归心似箭。
　　　　“禀楼主，楼中急报”
　　　　“啪——”手中提着的小毫触不及防滚落在地，微微敛起眉头，曲流觞看了眼被墨迹染上的衣角，接过信纸。
　　　　“传我命令，‘噬凤’全员驻守，有任何风动草动立刻汇报，其余人等随我即刻启程赶回凤鸣楼。”
　　　　“是，楼主”。
　　　　手中信纸已被曲流觞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力量透过纸背化得字迹模糊，小姐，你一定要等我，等着觞儿回去。
　　　　梁上四处悬挂的白布让曲流觞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血气翻涌。怎么会，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是假的。楼中上下一片萧瑟肃穆，曲流觞所过之处疯了似的扯下白色条幅，“这是在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曲流觞歇斯底里的吼叫。
　　　　“楼主，小姐，小姐她……已经……”
　　　　“住口，你们全都在骗我，这不是真的”，从收到林尽染病危的消息到自己连夜不寐快马加鞭赶回来竟已是天人相隔么。曲流觞推开眼前人跌跌撞撞冲进正堂，一人身着白衣跪在堂下手掌合十掌心夹着一串小佛珠，缓缓念着《引心经》。
　　　　凤鸣楼第一十一任楼主林尽染之牌位，曲流觞盯着堂中那块牌位一步一沉拖着身子直直跪了下来，红颜一殁成白骨么，当真是可笑极了。可是分明哪里不对，曲流觞的视线滑过四周，猛然起身略到卓清涟身边一把钳住她的手臂，“小姐呢？”
　　　　“小姐前日已经去了，你为何还要妄自执念”，卓清涟嘴角泛起苦涩，话音中带着嘶哑。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说小姐去了，堂中却连棺樽都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教我如何信你”，双眸逐渐被泛起的血色浸染，曲流觞此刻只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
　　　　“夫人回来将小姐带走了”，卓清涟近日来尽力交瘁，说话已是有气无力。“夫人为何要将小姐带走，为什么不让我见小姐最后一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卓清涟轻轻从颤抖的曲流觞手心抽回自己的手臂，重新捡起佛串，残忍，不错，当真是残忍，就连自己都没有见到林尽染最后一面，依吩咐在门外等夫人跟小姐话别，等来的却只有夫人留下的一纸书信罢了，信中交代要去完成林尽染的遗愿，没曾想两人想要离开凤鸣楼的心意竟然如此决绝。
　　　　“小姐说她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走出这个困住她一生的囚笼，找寻片刻的自由，我又怎么忍心拦下她们”。虚无缥缈的嗓音在堂中回荡许久寂寥得不忍消散，一早就猜到林尽染的身子被日渐掏空，只是从不说破而已，谁料竟就这么失去了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曲流觞气血攻心整个身子骤然倒地，陷入昏迷。
　　　　卓清涟苦笑着望着门外，她知道外面肯定守着曲流觞派来看守自己禁足的人，卓清涟轻轻抚过琴案上的九霄环佩，伸手抽开琴轸旁的暗格，共研水墨青花，何惧刹那芳华。掌心的倾岚泛着盈润的光泽，指尖滤过银色的丝蕙，小姐，觞儿已经彻底不信任我了呢。
　　　　一直守在灵堂的曲流觞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冷冷道，“凤青说你坚持要来灵堂，所为何事”。“今天是小姐的头七，我想过来上柱香”。
　　　　“上香？”曲流觞清冷的声音显得那么突出，“小姐生前那么信任你，视你为同胞姐妹，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裸的背叛就是你的报答吗？卓清涟，午夜梦回你可会觉得心怀有愧。”卓清涟默默走上前替林尽染点上一炷香，“小姐，今日是你的头七，便让涟儿为你抚上最后一曲。”
　　　　曲流觞冷冷看着眼前人上香还带着九霄环佩，神色一凛道，“卓清涟，不管小姐生平待你如何，她既已仙游，凤鸣楼便由我替她守着，你若想玩什么花样，我定不手下留情。至于你跟段桓楚的背叛，曲流觞今日在小姐牌位前发下毒誓，他日我定会让你们十倍百倍奉还。”说完这番话，曲流觞冷冷拂袖而去，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是下了多大决心才忍着没向卓清涟痛下杀手。若不是亲眼目睹了段桓楚和卓清涟的背叛，小姐也不会突然离世。段桓楚，就算是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出来，让你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卓清涟望着林尽染的牌位清丽雅致的脸上绽开柔和温婉的笑意，缓缓拨动琴弦，小姐，你以前最喜欢看涟儿笑，今日涟儿一直在笑，你可是看得到。我把小姐托付的倾岚藏在了九霄环佩的琴轸中，这样在我弹琴的时候，便能感受到小姐和觞儿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三人还是当初的模样。

　　☆、第66章　欲寄彩笺

段小楼趴在桌上逗弄抱着根胡萝卜吃得格外欢畅的雪儿，口中还闷闷叨念着吐词不清的话语，“顾轻离，你说傅姐姐和苏姐姐一早就出门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呢，段叔这几日天天监督我看账簿，我都好久没和傅姐姐一起画画了”。靠在柱上的顾轻离斜眼睨了下此时正百无聊赖一副慵懒模样帮雪儿顺着那一身缎面般皮毛的段小楼，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当真是段桓楚默许的段家接班人吗。
　　　　距凤鸣楼一行已过数月有余，当日依着卓清涟的伤势原本伤及五脏肺腑，料是药石难医，不料听完卓清涟聚着最后一口真气讲完一切后的曲流觞竟似发了疯样的不顾众人反对，将自己的毕生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卓清涟体内为她续命。若不是凤青强行阻止，曲流觞怕是得当场气绝身亡，所幸二人命不该绝，凤鸣楼和段家派来的先行队使出浑身解数调集一切资源硬生生将两人救了下来。
　　　　之后一路从漠北风尘仆仆赶来的段家人在苏家就这么安扎下来，随后赶到的段家管事在见到段小楼后竟问也不问段桓楚的消息，直接干脆认了段小楼的身份，若不是卓清涟重伤未愈，怕是一早便将段小楼绑回了漠北。在那些民间难寻的珍贵药材的润养下，卓清涟的伤是一日好过一日，彼时已能下床走动。所以没有了帮卓清涟疗伤借口的段小楼这些天就天天被如狼似虎的段家管事盯着学习了解段家所涉及到的各行业大小事务，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弄得段小楼是苦不堪言，时不时就被段家人拿着一堆账簿追赶的段小楼闹腾得苏府上下一阵鸡飞狗跳。
　　　　难得从段叔那里逃出来的段小楼此时抱着雪儿一脸委屈的拉着顾轻离投诉段叔对她的压迫。顾轻离冷着脸听她在那里念念有词，心下却也是有些疑惑，这段家人一个个都精明的要成仙了，居然这么轻易就认了段小楼的身份，还事无巨细一股脑儿将段家大小全部交托给她，丝毫怀疑也没有，果然不是寻常人的思虑所能跟得上的。眼看着段小楼没几两肉的小身板愈发清减，傅书华虽不动声色却也免不了为她心疼。
　　　　“雪儿，你说傅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午膳的时候就不在，晚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今天晚上还答应段叔把东洵一带的商船航行路线重新整理一遍，说不定又要宿在书房……”
　　　　被段小楼一直絮絮叨叨念到连一向自持的顾轻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傅小姐只是陪小姐去外面的商行巡视”，不要一副被抛弃的哀怨表情在这里埋怨。
　　　　“既然是去商行巡视，为什么不是苏姐姐不是叫上你，而是叫走了傅姐姐呢”，段小楼恹恹的无心之言却直直戳中顾轻离的心窝，为什么不是叫上自己吗，心底的苦涩泛起，难道自己能去问苏笑浅，为什么从凤鸣楼回来之后小姐就再也没有跟顾轻离说过一句话吗。即便心知这是苏笑浅故意为之的冷淡，顾轻离的心底还是无法抑制的隐隐作痛。
　　　　“此处风景绝好，登临高楼望遍五州，你倒是会挑地方”，说话的不是其他人，正是此刻府中段小楼心心念念的傅书华。“走的乏了，过来歇歇脚最好不过。这临风阁的云雾茶是趁着谷雨时采摘的，再新鲜不过，书华定要细细品尝，才不辜负了我这一番心意”，坐在傅书华对面的苏笑浅轻轻嗅了下方才掌柜亲自送上的云雾茶，表情甚是惬意。
　　　　傅书华没好气地轻轻扫了她一眼，这厮今日早早就拉着自己出门，打着巡视商行的名义却是带自己出来逛街，逛街还不让人跟着，逛着逛着还干脆在茶楼直接用了午饭，分明就是自己想出来偷懒。
　　　　“你这倒好，遣了其他人回府，方才买的那一大堆东西怎么办，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两个人能徒手将这些东西搬回去吧”，这厮出了府门就跟脱了缰的野马，拽都拽不回来，一路上玩得不亦乐乎，哪里有半分苏家大小姐的架子。难得碰上苏笑浅有此“雅兴”，傅书华倒也是舍命陪女子了，可是看了眼放在一边堆至及腰的物品，傅书华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怕什么，书华还担心这些东西回不了府吗，自然会有人帮我们走这一遭”，相较于傅书华的一丝无奈，苏笑浅倒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喂，外面的朋友，赏脸进来喝杯茶如何。”苏笑浅突如其来这么一句让傅书华微微有几许诧异，这——难道说一路上都有人跟着她们，而自己竟然丝毫不曾察觉。
　　　　望着从栏杆处翻身而进的身影，傅书华眉心轻轻展开，这个人她认识，是段家来的这拨人中深得段叔信任的后辈。那人朝着傅书华拱手作了一揖，恭恭敬敬叫了声“少夫人”。
　　　　这厢傅书华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苏笑浅倒是先吃吃笑出了声，“跟我们这么久也累了，坐下喝杯茶吧”，起手将倒好的茶水推到那人跟前，苏笑浅抿着嘴微微一笑。来人却只是挺着身子站在窗口并无动作，傅书华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以段家人的能力，早在第一眼就察觉了小楼的女儿身，原本傅书华都做好了自己跟小楼的感情会在他们中间引起轩然大波，必然受到段家万般阻挠的准备了，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直接以“少夫人”相称，这可完全出乎傅书华的意料，毕竟家主定下接班人是女儿身不说，接班人心仪的对象也是女子，可是段家这一个个波澜不惊的表现，究竟是说段家人不拘一格还是说他们的承受能力非常人所及。
　　　　就算是这些日子天天听到他们口口声声“少夫人”“少夫人”的叫，傅书华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到现在的几乎麻木，眼下被苏笑浅这么一笑，傅书华面上不禁有些微微发烫。
　　　　为了打破僵局，傅书华只好向那人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从栏杆翻进来的。来人还是那副认真的表情，“回少夫人，管事吩咐我过来保护您的安全。”
　　　　原来是段叔派过来的，傅书华不由明了，“那你一路过来，可曾见我们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城中可有对我们不利的存在。”
　　　　“回少夫人，不曾有，我方才探查了城中其他地方，没有威胁。”来人干净利落回答道。
　　　　“那好，既然我只是和苏小姐出来喝杯茶，眼下也准备回府，你尽管回去向管事复命便是。”傅书华淡淡一笑，将茶杯放到那人手中，不过也是个孩子罢了。
　　　　“呐，既然少夫人有令，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还有回去的时候顺便把这堆东西捎回去，少夫人拿不动”，傅书华嗔了眼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苏笑浅，这厮净喜欢捉弄人，唯恐天下不乱。
　　　　确定城中不会有危险之后那人果真带着苏笑浅买的一堆东西回府了，留下待在雅座的傅书华睨视苏笑浅。
　　　　“我说你怎么把府里的人都遣回去了还买着这么一堆东西，原来是知道有人跟着我们，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傅书华对这厮的印象现在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颠倒，一直以为苏笑浅是个个行为端庄秀丽的好姑娘，可是却总不按常路出牌，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少夫人息怒，小人着实冤枉啊”，苏笑浅赶紧赔笑道，“我其实也是猜的，孩提时经常听娘亲提起段家的事情，她说过段叔这人做事向来都是滴水不漏，她们兄妹差不多是段叔看着长大的，自小身边就被安排有暗卫护着，但凡段家人都会受到贴身保护，我方才不过是试试看嘛，谁料竟真的有人护着你，看来还是托了书华的福今日才免了这番抱东西回府的苦差事。”
　　　　巧舌如簧，这便是傅书华对苏笑浅的评价。
　　　　“这些天卓姨的气色好了很多，昨日还与我手谈几局，看来伤势确实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傅书华想着卓清涟身体就要痊愈，语气不由得多了几分欢快。“是啊，身上的伤好了，可是心里的伤不知道还在不在”，苏笑浅看着杯中落落浮沉的茶叶，淡着声音说道，“根据凤青这几日传的消息来看，凤鸣楼里的那位却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又拒绝吃药，拒绝进食，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体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若是让卓姨知道，少不得又会为她有多少神伤心碎。
　　　　傅书华看着眼前兀自思索的苏笑浅不由有些好笑，这厮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段时间苏笑浅对顾轻离的态度她可是全都看在眼里。明明就是想见人家，却骄傲的要命，就算是偷偷盯着顾轻离不小心被发现了，也立刻摆出一副冷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即便是当面撞上了，也是冷冷的哼一声点了头示意，这也就罢了，偏偏错过身子了还回头去看人家的背影，也不知道是谁折磨了谁。
　　　　从凤鸣楼回来后，卓清涟就被安置在了竹苑西厢，傅书华每日便陪在那里，段小楼更是得空就往那里跑。为着伤势太重卓清涟确实是结结实实好好休息了番，亏得这些日子的静养，除了身子骨看上去还是那样单薄，卓清涟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不施粉黛的脸显得更加清丽无瑕。
　　　　段小楼抱着雪儿进来的时候，卓清涟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那一片青翠雅致的竹林。“卓姨，她们说你有事叫我过来，所以我就带着雪儿过来看你了”，段小楼笑眯眯的看着卓清涟，笑容温暖明媚。
　　　　这孩子身上总是这般朝气蓬勃，仿佛围着无穷无尽的生机，让人忍不住去亲近她。卓清涟回头冲着段小楼柔柔一笑，“是啊，因为卓姨正好有件事想拜托小楼帮个忙呢。”

　　☆、第67章　尘世与共

傅书华和苏笑浅两人喝完茶终于准备神清气爽回府了，没曾想刚出临风阁就被人拦下了。看着眼前这个叫住自己的人，苏笑浅不动声色抿了下唇，“何事？”
　　　　“方才老远处就看见似是小姐进了临风阁，小老儿又怕是老眼昏花认错人冲撞了小姐，现下等得小姐出来才确信是没有认错。”傅书华看着这年过半百的老人毕恭毕敬向苏笑浅行礼，心中暗自纳罕，要说她和苏笑浅进茶楼那都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了，难道说这人为了见苏笑浅竟在门口等了这么久吗。看这人也不像是心怀不轨之人，再者说若是真有歹徒在临风阁外等着苏笑浅，怕是早就被段叔暗中派来的人处理了。傅书华见一瞬间就恢复成清冷自持的苏笑浅，简直跟雅座里判若两人。
　　　　“恩”，苏笑浅只是淡淡应了声，似乎并不打算与这人深谈。老者见苏笑浅一副淡入清风的表情，欠了欠身继续说道，“小老儿见小姐不为别的，只是为着小姐的救命之恩道个谢。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擅自平了铺子的账，被苏家赶出来自然是无可厚非。本想跟家中老妻已经走投无路，只想着了却残生，没曾想——”
　　　　说着说着老者竟撩起衣摆作势要给苏笑浅下跪，“小老儿犯下这等事对不起苏家，更对不起小姐。可是家中无缘无故多出的那许多银钱，还有药铺掌柜许诺给的成本药价，虽然掌柜的不说，小老儿心中也知道必是小姐吩咐下来的。”究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长辈，苏笑浅摆不出平时那副冷漠的模样，弯腰伸手扶起老人的身子，苏笑浅微微皱起眉心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唇，“你当初犯下那等事，苏家是断不能容你了，我平生厌极那些做事情唯利是图居心难测之人，给你的这些帮助也不过是念在你一心向着家中的糟糠之妻，倘若他日你对妻子有半分不好，我定让你在苏州城内永无立足之地。”
　　　　老者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苏笑浅，立起身子拱手直直鞠了一躬，“小姐所言，小老儿记在心上断不敢忘。小姐对鄙人恩同再造，这一拜受得起。”苏笑浅嘴唇轻轻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挽着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