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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应该说，贺妤单方面对姜豆豆的羁绊。因为在这件事里，她从头到尾；　都不知情。
　　她们的初见的确就在中央军大。而如果有人仔细比对两个人之后的经历，就会发现；　她们的人生轨迹；　就像是两条正弦曲线；　总会在某一点相交，然后远离，再相交，再远离，循环往复。
　　当然没有人会无聊到去比对她们两个人的人生经历；　但是贺妤自己却可以在脑海里如此模拟。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贺妤从来没想过，这些词语原来会这么让人难过。
　　虽然算起来，这是姜豆豆单方面对她的追逐，但从她看到这份资料开始，就不能说自己无辜了。
　　姜豆豆的这种追逐，并不相识普通的尾行者那样，事无巨细地入侵到对方的生活中，让人细思恐极。她只是在关注到贺妤的某些行程之后，会煞费苦心也为自己安排一个理所当然前往当地的理由。但到了地方，她又不会真正去接触贺妤。或许是远远地看一眼，也或许连看都看不到。
　　说来讽刺，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接近贺妤，但真正有意图主动接触的，只有那三份被拒绝的简历。
　　命运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戏剧，到这里格外苛刻。贺妤甚至都不知道，在这种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姜豆豆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但从她个人的角度，却不能不为之动容。
　　这场单方面的追逐，持续到去年年底，然后姜豆豆来了霞光星。
　　原来她也才到这边没有多久，但却经验丰富，表现得像个在蛮荒星球生活多年的老手。
　　贺妤靠在栏杆上，不用回想她就能记起来，去年年底，她正好接到了一项新的任务。虫族母巢有变，军部要求她率领舰队前去勘察具体情况。
　　一开始一切顺利，但是等舰队抵达虫族母巢之后，才发现自己所有的行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虫族进化出了一种全新的虫子，它们具有伪装能力，可以伪装成自己接触过的任何虫子，并记录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意味着，虫族可以监控人类的每一项行动。
　　从此之后，人类与虫族之间的战争，将不再是硬碰硬的进攻与防守反击，而是像人类之间的战争那样，充斥着各种兵法与计谋。
　　毫无疑问，这种变化，给人类带来的影响将会是灾难性的。
　　与此同时，虫族也没有放弃在战斗力上的进化，又出现了一些之前没有见过的类型。贺妤的舰队陷入虫族的包围之中，几乎难以突围。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能够及时将消息传递出去，让更多人看到虫族的变化，贺妤开启了星网直播。——虫族之中，有一部分拥有干扰信号的能力，她并不能够确保自己发送给军部的消息一定能传达到，但这种无差别的直播，总有运气好的人能够看到。
　　最后舰队艰难地逃出了包围圈，但战舰也好，舰上作战人员也好，都已是强弩之末，难以维系。而身后，虫族的追兵并没有放弃。绝境之中，贺妤选择了将虫族引到附近的一处星空废墟，同归于尽。
　　她的记忆只到这里，之后的一切，只要略一回想就会头痛欲裂。而再睁开眼睛，她已经身处中央星系的医院之中。
　　奇异的是，不光是她自己，连同舰上的所有人，竟然都生还了。
　　贺妤隐隐约约好像有一点感觉，关键时刻，似乎是她使用精神力将所有人都保护了起来，这才能够在大爆炸之中生还。而且其他人都没有受太重的伤，倒是她自己昏迷不醒，在医院里睡了几个月。
　　但这感觉太模糊，甚至不能称其为记忆。贺妤下意识地想要探究，下一刻脑袋里仿佛要炸开一般的疼痛便爆发开来。
　　她连忙放弃这个念头，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疼痛之中清醒。
　　贺妤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远处的风景，默默强迫自己停止这方面的任何思考，将思路重新转回姜豆豆身上来。差不多就是在她接到这份任务的同时，姜豆豆来到了霞光星，之后就没有再离开。
　　明知道这两者之间应该不会有任何关联，毕竟她的任务是绝对机密。因为兹事体大，所以直至她开启直播的前一秒，只有军部几位上将知晓具体的任务内容，姜豆豆不该也不能打听到。
　　但贺妤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念头，仿佛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之间，有着某个可以联通之处。
　　她没想多久，姜豆豆的头重新从天窗里钻了出来，看向她，“吃早饭了。”
　　“嗯。”所有翻滚的情绪归于岑寂，贺妤看了姜豆豆一眼，忽然笑了，“来了。”
　　站起身之前，她抬手将刚刚收到的那粉资料拖到文件粉碎机中粉碎，然后再彻底删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她才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没什么站相地走过去，纵身跳下天窗，跟在姜豆豆身后去餐厅吃饭。
　　大抵因为昨晚太放纵的缘故，早餐很清淡。只有清粥咸菜和煎蛋。蛋也是这里的特产，是一种长得像是鸵鸟的鸟类的蛋。个头也跟鸵鸟差不多，有西瓜那么大一个。一个蛋煎成一张巨大的蛋饼，切成几份，一人一块。
　　这种蛋口感鲜嫩爽滑，比普通的鸡蛋味道更好。这东西不好弄，就算是哨所，也难得吃一次。
　　黎泉咬着煎蛋对钟文泽道，“大钟，你觉得这玩意儿可以驯养不？要是能成的话，咱在这里搞个养殖场，我觉得很可行。”
　　“可以啊。”钟文泽一边吃早餐一边看资料，闻言头也不抬，“你先抓一公一母回来，咱们试养殖一下。”
　　黎泉咬着筷子叹气，“这些鸟类都是群居的，偷个蛋还行，把它们引开就成了。要抓活的，除非总部那边派一支队伍过来。”但为了能抓没什么研究价值的鸟儿来下蛋吃？这理由他们要是敢写上报告，估计会被总部一巴掌拍死。
　　严格来说，这种吃蛋的行为本身就是被禁止的。联邦如今的宜居星球已经足够多，因此对这些星球的开发，原则上是取需要的各种植物与矿产资源，不允许随意破坏当地星球的自然生态。
　　私底下偷偷吃没人会管，要是真敢把这事落到书面上，那是嫌自己命太长。
　　说说笑笑，早餐时间结束。贺妤的资料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今天会跟众人一起离开哨所，到地面上进行探测。
　　为了节省时间，大家通常都是一两个人一组，开着仪器进行地毯式探测，不错过任何一个地方。因为贺妤跟姜豆豆关系最好，就分到了跟她一组。两人背着重重的仪器离开哨所，顿时觉得天地开阔极了。
　　这一带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又适逢天朗气清，自然让人心情都跟着变好了。
　　两人的体力都足够，倒不觉得累，就是这项工作实在是麻烦。因为要时刻注意仪器，还不能聊天。直到中途停下来休息，贺妤才松了一口气。她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水，问姜豆豆，“你给这颗星球的评级是什么？”
　　每个数据分析师，拿到一个地方的详细数据之后，都能够迅速出一张分析报告。像这种原始星球，拿到足够多的数据之后，姜豆豆就能分析出来上面会有哪种类型的矿产，产量多少，品质如何。虽然未必百分百正确，但很有参考性。
　　即使贺妤也能看出来，这颗星球上的矿产储备恐怕并不丰富，何况姜豆豆还是专业从业人员，又来到这里已经很长时间？
　　“E级。”姜豆豆坦然道，“所以这颗星球上，官方的哨所只有三个，其他都是民间组织的。”
　　官方的哨所主要还是为了搜集资料，而民间组织，则是那些大公司自行成立的探测对，为了探测并开采那些对官方而言储量太少品质太差，不屑于开采的矿物。
　　姜豆豆明白贺妤的意思，所以她笑道，“但我喜欢这里。我觉得‘喜欢’这两个字，不能用价值的多寡来判断。”
　　她说着往草地上一躺，吟起了中古地球时代的诗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然后她翻了个身，看向贺妤，“即使世界并不和平，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些地方，如此安宁平静。”
　　“可是这种平静随时都能被打破。”贺妤不为所动地道，“别人不明白，你应该很清楚。因为你亲眼见过，虫族是如何撕裂空间，突然跑到联邦的土地上来撒野。”
　　“你都知道了？”姜豆豆微微一愣，然后眼神亮了起来，看向贺妤。
　　贺妤走到她身边坐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对不起，没有早一点想起来。”
　　姜豆豆听到这句话，却忽然笑了，“你真的想起来了？”她的眼神沉静下来，“贺妤，别骗我，你知道我分辨得出来。”
　　她是数据分析师，每一个细节，每一点变化，在她的眼睛里，都能被还原成本真的事实。
　　

　　第130章　我好像做了一个美梦（6）

　　
　　谎话往往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　连自己都未必能骗过；　更何况是姜豆豆这么聪明且敏锐的人。
　　贺妤微微一顿；　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一定要这么敏锐吗？”
　　“有时候装傻可能会比较幸福吧？但是我做不到。”姜豆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我来说；　一切线索都必定会导向一个结论。好与不好，不是我应该判断的。”
　　她看着贺妤；　目光坦诚而平静；　像是已经准备好了去迎接糟糕的结局。
　　贺妤觉得她这个人很怪；　明明以两人之间完全不对等的信息模式，她完全可以表现得更加从容；　利用自身优势；　让自己始终处于主动的地位。——贺妤毫不怀疑，她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姜豆豆偏偏在敏锐之外，表现出了难以理解的坦诚。
　　好像一切就放在那里；　等着贺妤去发现。她不否认也不辩解，只等她的一个判决。
　　但不可否认；　正是这种纯挚的态度打动了她。贺妤再一次遗憾没有早一点认识她；　跟这样一个人相处或是共事；　应该是非常棒的体验吧？
　　这样想着，她点头道，“也对，数据分析师只需要出报告，做决定是指挥官的事。”她朝姜豆豆伸出手；　“你的确是个非常出色的DA，那么，合作愉快？”
　　姜豆豆慎重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贺妤的手里，轻轻一握。
　　她知道，直到此刻，她才算是真正被贺妤接受了。不是作为粉丝，也不是作为下属，而是并肩战斗的伙伴。——虽然以霞光星的情况来看，估计也没有需要她们战斗的时候。
　　但是这种关系的突破，对两人而言显然都具备特别的意义。
　　她们相处起来不再拘谨，原本隐隐被压制着的默契就再次冒了头，彼此之间是如此的契合，几乎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领会。
　　虽然这种默契被用在探测上明显大材小用，但对两人而言，却都是一次很好的体验。
　　她们都隐约意识到，彼此之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但却没有急着去确认、去改变。因为此刻这种全然放松的状态，的确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她们沉醉于此，并不急于追寻更深层次的东西。
　　草原的景色很单调，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美？在这里的时间长了，贺妤反倒渐渐能够领会这种美。在这种状态中，她整个人都沉淀下来，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享受当下的一切，为柴米油盐、下一顿吃什么而烦恼，从一捧小花、一枚野果之中品尝生活的滋味。
　　她越来越少想起自己从前征战星海的过往。甚至有时候恍惚地记起来，会觉得那像是上辈子的事，距离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比遥远。
　　现在，她是一个陷落到红尘中的人。
　　这种刚刚好的状态持续了整个夏天，直到这片草原探测完毕，哨所即将转移到其他片区的那个晚上。
　　几个月的探测并没有什么成果，但对哨所的人来说很正常。他们甚至在草原上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篝火晚会，准备在离开之前彻夜狂欢。
　　直到被通知时，贺妤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已经准备了很久。每次完成一个阶段的工作后，都会有这么一次庆祝活动。这一次确定了BBQ的主题之后，同样是大家凑出了各种各样的食材，可谓是应有尽有。
　　毫无准备的贺妤很惭愧，低声问姜豆豆，“你怎么不提醒我？”
　　“你第一次参加，可以白吃白喝。”姜豆豆笑着道，“能占便宜，为什么要出力？”
　　“……”无法反驳。
　　跟贺妤刚来时的那场欢迎会不太一样，现在彼此熟悉了，也就没那么多客套，直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场面十分和谐。
　　然后贺妤再一次醉了酒。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坚持很可笑。以现在这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恢复，更不可能回舰队服役，既然如此，也就不需要那么严苛地自律，偶尔喝点酒无伤大雅。但想是这么想，大部分时候，她还是不会碰这些违禁品。
　　但某些时候，像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好，不需要别人说什么，她就会主动端起杯子。
　　一口酒一口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微醺了。当然其他人也没好多少，喝得比她豪放，自然醉得也更快。没多久，就都东倒西歪躺在了草地上。
　　鲜艳的火光在眼前跳跃着，贺妤见所有人都躺下了，便也跟着倒了下去，正好砸在了躺在一旁的姜豆豆身上。
　　两人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调整好姿势，躺成了面对面。
　　“你说得对。”贺妤看着姜豆豆，忽然说，“世界和平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但是世界之大，总有地方能容得下平淡安稳的幸福。”
　　“那你愿意留在这里吗？”姜豆豆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为了我。”
　　“为了你。”
　　在过分温柔的月光下，贺妤往前探头，亲吻了她。
　　曾经征战过星辰大海、梦想是世界和平的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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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让贺妤出作战计划，她一晚上可以写三份，保证各不相同又同样精彩，令人难以取舍。但换成恋爱计划嘛……还是新手上路的贺少将表示有点紧张，想不出来。
　　星网上能够查到的那些各种浪漫约会流程，基本上都是针对生活在大城市，有钱有闲的年轻一辈。其中提到的各种设施，都是这颗正处在开荒过程中的霞光星所不具备的。
　　所以贺妤发现，在那样一个晚上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她们都住在哨所里，本来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作为固定搭档，基本上一整天都会待在一起，本来就已经亲密到所有人都不会多想的地步。现在不过是彼此有默契地更进一步，没有仪式，没有表白，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不一样的是姜豆豆。
　　贺妤很早就发现，只要自己回头去看对方，基本上都能正好与她看过来的视线对上。那时她以为这是彼此之间的默契，但现在，贺妤发现，那或许只是因为姜豆豆始终在长久地凝视着她，等待她回头而已。
　　只不过以前她的视线像是能隐形，以贺妤久经沙场的敏锐也难以察觉。但现在，她的目光灼热，像是一把火，烧在贺妤身上，想忽视也难。
　　她终于没忍住，把人堵在了厨房里，“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在想你什么时候回头看我。”姜豆豆说。
　　体质等级影响到的是身体的各方面，自然也包括身高。等级C的姜豆豆比贺妤矮了将近一个头，这么微微仰头，抬眼看向她的时候，整个动作都带上了信赖与期待，让人心生怜惜。
　　虽然明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个性，这甚至连伪装都算不上，只是自己给眼睛加的滤镜太厚出现的错觉，但贺妤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软，“我也一直都在看你，在心里。”
　　两人对视着，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但在亲上去之前，哨所内部骤然响起了一声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两人均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动作微微一顿，几乎是在瞬间恢复了清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敌袭！”
　　虽然自从她们来到哨所之后，这警报声一次也没有响起来过，但培训时相应的内容都有。一旦拉响警报，必然是一级戒备。所以两人也不打算耽误时间，立刻转身往外走。
　　贺妤步子大一些，走得更快，到门口时，衣摆忽然被抓住。
　　她回过头，只觉得一片柔软在唇上轻轻蹭了蹭。等她定睛看去时，姜豆豆已经退回原来的位置上，一脸严肃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
　　哨所不大，很快所有人都赶到了指挥室，也透过监视屏看到了外面的景象。昨天哨所刚刚离开草原，进入森林地带，没想到才走出去不远，就遭遇了霞光星的本土动物。
　　大型食肉类动物的个头几乎有半个哨所那么大，战斗力十分强悍。但更麻烦的是，它并非单打独斗，还带来了几个帮手。
　　很显然，在星球上四处探索的人类，早就已经引起了这些原住民的注意。只不过之前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现在眼看人类越来越深入，不得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