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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余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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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琛暮是瘦弱的,抱起她来就要用洪荒之力,这一番被挣扎一番,顿时倒了下来,往后跌过去。
踉跄几下还是站住了,陆琼转过身恼怒地看她:“你做什么。”
“跟我跳嘛。”许琛暮指了指那头还在忘情舞蹈的广场舞队,“年轻时候都不跟我跳等老了就更不理我了,我好难过啊——”说着又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仿佛自己是站在戏台上的花旦,水袖婀娜一舞便是风情万种,她做出来只有蹩脚的搞笑,陆琼却笑不出来。
老了之后还跟她跳广场舞,这种搞笑的约定背后有这多沉重的允诺,她凉凉地瞧着许琛暮,却意识到一天天下来,许琛暮愈发恢复了本性,热烈如火,像是要焚烧了她的阴郁一样,不断地往前跨越一步又一步,变得积极而主动,而自己从最初掌控场面,渐渐变回了以前的模样,愿意的时候说我们去哪里哪里,没有意愿的时候被许琛暮带着去这里那里,两相陪伴,也并不腻歪在一起,好像是商量的口吻,可自己是隐在背后的。
她们在渐渐恢复从前的相处模式,她心底的矛盾交错起来,刀剑相见,使得心里血淋淋的,不知何去何从。
意识到了陆琼的沉默,许琛暮有些惊慌地抬了眼:“我没有,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没有。”陆琼微微垂了眸。
“你不开心呢。”
“没有。”
“你有。”许琛暮有些固执。
“我说了没有。”她定定地抬起眼来,也说不上是哪里来的恼怒,憋着半口气吞吐不下去,只得内心包藏悲哀,居留困苦,不能把自己的顾虑说出去,今早和许琛暮的争论没有结果,也不会有结果。
事情没有到当时的境况,所有言语都几近苍白,所有的争论也是没有意义的。
陆琼说完那句近乎失控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伴着广场舞激昂明快的背景音站在冷色调的广场上,对面站着被风糊抹了了脸的许琛暮,许琛暮低下头去:“我以前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你乱想什么——”
话出口自己吃了一惊,分贝扬起了那么多,好像生气,像是宣泄,在冷色调的画布上狠狠甩了半画布的大红色似的,她分明没有生气的,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悲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悲哀了起来,被自己似乎久而久之伴生的悲观笼罩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相信她们的结果是好的呢……为什么呢?
于是她静默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许琛暮略略地抬起眼来,抿着唇,接着回过身去了,好像是在深呼吸,微微仰着头的姿势,双臂抱在身前,无比寂寥的姿态,肩膀起伏着,一恍惚仿佛连绵的群山,在群山之间冒出一只鹰,鹰隼中冒出尖锐的空旷的呐喊。
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安静地像是陆琼。
陆琼是怎样的人呢?她没有印象,满脑子的灰蒙蒙的大雾经久不散,它笼罩在陆琼这个人身上,而她仅仅从脑海中榨出了一点信息,只有瓷器这两个字。陆琼像是瓷器一样需要细心维系和呵护,只是她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似乎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两相矛盾,迷茫之下只好深呼吸,把满腹阴郁吐出去,剩下原本的自己来。
“我瞎说的你看你也生气,我胡说八道么,你不要当真。”她壮起胆子来扯扯陆琼的衣角,对方僵了僵,然后微微躬下腰,抱住了她。
“哎?你看你怎么还抱上了呢,女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我可就娶你了。”许琛暮咧开嘴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陆琼的胳膊揽在自己腰间仿佛绳索一样将她套上,她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起来,呼出来的热气混在四周,她觉得暧昧,又觉得恐慌,涨红了脸有些惊喜,可是却破无奈地勾出个苦涩的笑来,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时候会站到安慰人的位置去,为着自己并不记得的因付出如今的果,她只是知道她愿意这样,脑子嗡地一响,额头像是开裂一般地疼痛,仿佛哈利在伏地魔要对他下手时那道闪电形的伤疤一样给予她记忆的启示,这启示没头没尾,无法追溯,所以只好凭借本能环着陆琼,呆呆地像是木头人。
“对不起,我不应该发脾气的。”陆琼声音清淡温和,在耳畔轻柔拂过,在心间呼风唤雨,她陡然间像是倒换了位置,自己曾经也说过这么一句话,用自己固有的语气蔫儿了下去道歉,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她记不清楚了,脑袋又酸又胀,只好默然无声地点了点头:“没事啊,谁都会发脾气的,你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所以一定有原因,我是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说——以前的我做错了什么吗?”
陆琼松开了她,微微打量着,从上到下细细观看一遍,终于笑起来:“今天晚上我告诉你。”
“所以你看,我就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吧?”许琛暮也笑起来。
“你娶我么?”陆琼想起她刚才那句玩笑,于是正色问道。
“……啊我——”许琛暮又别过脸去,捂着自己通红的脸不知如何措辞,说是开玩笑的吧,也不好,难道说不能畅想一番未来么?说是认真的,也不好,那是怎样一个奇怪的语境啊!
“等——”陆琼拉长了这个字,接下来短暂地思索了一些什么,她想为什么自己就要认定自己是个病人呢?她为什么不能乐观地去面对生活呢?她既然有乐观的能力为什么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被抑郁洗刷过的另类呢?
为什么许琛暮这傻子在失忆后还要腆着脸笑眯眯地告诉她生活很美好?她不是在记起很多事情吗?如果自己什么病都没有了,那许琛暮和唐益的矛盾不就也没有了么?说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依赖唐益呢?果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揉了揉鬓角,“等我老了——”
“啊?”
“我要做广场舞的领舞,和姓许的老太太斗舞,还要去旅游,带着那个老太太,那个老太太是个傻子,然后我就欺负她,一路上让她给我端茶送水,按肩揉腿。”斜睨了许琛暮一眼,那厮似乎明白这姓许的老太太所指何人,扁着嘴露出促狭的笑意端详着自己,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嘴角弯了弯,“我们去图书馆坐整整一天,从早上,一直到晚上,然后姓许的老太太困得睡着了,我就拿个轮椅把她推回去,遇到斜坡,我就一撒手,让轮椅飞出去——”
“嗳真是丧心病狂。”许琛暮忍不住打断了陆琼的美好构想。
“闭嘴。”
“哦。”
“然后轮椅刚好飞到一辆豪车旁边,啪唧一下撞到了,车主一定是个年轻人,快要吓死了,不是碰瓷也要赔偿了,然后我就慢悠悠地过去,看看这个老太太,翻翻眼皮,哎呀,硬朗着呢,她一直是很有福气的人啊,于是我就把她搬回去,和年轻人说,不要害怕,我媳妇命是很硬的。接着就走回家去,看看你有没有摔到什么地方,摔到什么地方,我就拿个红花油丢给你,你自己擦一擦就好了。”
说到最后,陆琼已经不用“这个老太太”这种代称了,直接对着许琛暮笑了起来,被自己构想的故事逗笑了,她是写书的,今日把自己心里构建的自己和许琛暮的故事搬出来,用言语表达,多了一种趣味,她觉得有趣,看看许琛暮,许琛暮皱着鼻子:“真是薄情的女人,为什么不是我推着轮椅把你撒手丢了呢?”
“没关系啊大家可以比一比,谁先瘫倒了就是谁输了。”陆琼眉眼都是笑意,“我们要健康地活到八十岁。”
“为什么不是九十岁?”
“好啊,你活到九十岁,我就八十岁就可以了,你自己孤孤单单走完剩下的人生好了。”
话说到这一步,芥蒂全然消失,她们并排着走出小区去,回到那条街上,明知道活到什么时候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却好像已经看见了那一天一样充满喜悦,许琛暮说陆琼真是个薄情的女人,太刻薄了,居然自己自私地要活到八十岁,把自己丢在这凄凄惨惨的人间,陆琼罕见地,眉眼里盈盈都是水光,她攥紧了许琛暮的手,她原本不是抑郁的人呐?为什么要被唐益这样说?
于是默然地站队到了许琛暮这一边,一抬眼,对面有人指着她似乎说着什么,她蹙起眉头来——
第44章 星期三:陆琼胡说八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许琛暮说起陆琼的时候还充满了艳羡,啊大大,好厉害。
那个时候在网文圈里,写言情的厉害人物就那么几个,于是陆琼那玛丽苏的笔名就赫然在列,到后来竟然也成了一个萌点,读者论起陆琼的笔名来,纷纷表示,啊,我们大大就是这样的啊。
但是那个时候看网文的,究竟还是单纯一些,怀揣着各样的梦想来的,到最后陆琼淡出的时候,网文圈早已换了一番天地,冒出的熊明月作为新兴美男作家征服了一大批读者,已经完全不在乎文笔如何,只知道颜好腿长可爱性格好,他的书就一定很好。
被抄袭的时候陆琼是很淡然地看着,想到自己也没有办法去告人家,现在的网络版权也并不被人重视,抄了也好像是在暗地里被人揍了一顿一样,吃了哑巴亏,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默然无语。
结果熊明月却搞得好像暗恋陆琼似的,在狗血言情小说里绝对是极佳的梗,他也不抄别人,总是逮着陆琼来抄,陆琼写一个梗,他就照搬一个,陆琼写一段景物描写,他就换个皮也照办一段景物描写,只是偶尔稍微有些技巧,陆琼倒叙的东西,他插叙着来用,陆琼插叙的东西,他套在另一个人物身上用,厚颜无耻,在业内流传下来颇为新鲜。
熊明月为业内人士所熟知的也不只是他抄袭这回事,只是把抄袭拿出来摆放在公众面前,也激不起多少社会痛感,就好像大家嘲讽刘梓晨一样,熊明月被人拿来当作核武器一般蓄势发射。他最为人所知的是他那漫山遍野的脑残粉,哼你知道我们熊宝宝有多努力吗!他每天码字到晚上十二点才睡觉!
许琛暮看见这条报道的时候正在赶一个人物专访稿,抬眼看看陆琼坐在一边无声无息地码字,为了互相不叨扰,用了声音很低的键盘,敲起来迅疾但是指尖柔和地压下去,两人相互体恤,都是坐在这里吃笔头的饭的。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半。
看见粉丝这么说就老大不乐意了,可是想来想去和那群人争执,好像也是那群人一个等级的,无形之中把自己的身价降低了无数倍,于是默无声息地看着陆琼的粉丝和熊明月浩浩荡荡的粉丝争论。
从一开始说我们熊宝宝没有抄你们的,不稀罕抄你们的,到最后,你们写得不好啊不然同样的梗你陆琼怎么没火,我们熊宝宝火了是不是?指名道姓把陆琼拉出来,接着又进展到,怎么了你家太无耻了,不是有我们熊宝宝的话你们这篇文也没有曝光机会啊,真是占了便宜还卖乖,抱了大腿还倒打一耙,真是没有感恩的心啊。
争论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粉丝撕了一晚上,那天许琛暮终于坐不住了,就差在屏幕面前唱起感恩的心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感恩的心,想写个报道把这事儿秃噜一番,带着一些个人情绪,尖酸刻薄一点,只要微微几句引导,舆论优势就会把这群脑残粉压得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她还是没有,在屏幕前唱了一遍感恩的心低头重新些自己的人物专访,发现这个著名的企业家被自己写得好像猥琐暴发户一样,思来想去这和采访材料是不符的,都是今天晚上□□扰了从而代入了自己讥诮的语气。
她要尽量做到客观,从而把个人情感放下,现在情绪波澜壮阔,只好暂停下去,沉默很长时间。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在现在看见了对面走过来的两个女孩子,深秋了,那样冷,吹刮过四周的风仿佛是刀削过的,凌厉,锐利,在身上锋芒毕露着,她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依旧走着步子,拉着陆琼。
对面的两个女孩子刚才,也就是那一瞬间,远远看见了陆琼,于是大笑了起来:“看,那不是抄熊明月的三流作家吗?打官司居然赢了,还反过来说我熊抄她的,真是搞笑。”她的同伴迎合着,然后看向陆琼,露出了嘲讽的神气。
陆琼僵了一僵,许琛暮就凑过去往前走了走,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听见,置若罔闻,大踏步地往前走着,这些人的观点是需要别人应承和附和,显得自己立场坚定。
她明白真正坚定而正确的立场本身就是巍峨矗立的证据,不需要别人来和声,自己就是一座丰碑,就像是陆琼的原创一样,所以她就怀着这样高大的立场往前凑着,刻意让这些人瞧见,看,陆琼就在这里。
只是她还没有告诉陆琼,自己想起来了关于抄袭的这一堆麻烦事,它像是记忆中冲上沙滩的第一批海水,粘着潮湿的沙子一点点留下浑浊的泡沫,她留下的这些泡沫是弥足珍贵的,微微漾着不知名的笑意拉了陆琼往前走,对方噤声了,因为看见了她们。
原本就是没有立场的妄加评断,充满个人主观想法的臆测强加,在当事人沉默的力量面前无所遁形,所以许琛暮昂着头像是骄傲的孔雀一样,一如既往好像陆琼的代言人一般往前,和那两个人擦肩而过。
而陆琼抿着唇,随在后面,绷着脸,时时刻刻警醒着,一擦过,脑子里纷繁复杂地回忆起来从前的事情,站在灯光下,站在镜头前,一遍遍强调自己的立场,到后来竟有些厌烦,于是不愿意再说话了,就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没有许琛暮的陪伴就是这样的,如果她当时陪着自己的话,如果她陪着的话一定不屈不挠地把熊明月打趴下了吧!许琛暮是记者啊,是那种被人从门赶出去就要从窗户爬进来,从窗户被打出去,就要从烟囱爬进来的性格啊,那段时间她无比思念许琛暮,可也知道她在医院,她回不来的。
现在的许琛暮在前面走得耀武扬威,恍惚着,模糊了以为那是以前那个冲锋陷阵的许琛暮,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想象太过美好,容易落空,既落空了,就容易陷入悲观里面,她不愿意再陷入这种境况,左手手心发潮,右手牵着许琛暮。
“啊对我们是去哪儿来着?”许琛暮突然扭过头来。
“唔。过了这条街,在停车场。”
“哦,我们要回家了吗?”许琛暮仰起脸来思索一番,想来想去恐怕确实如此,“你可以带我多走走吗?我感觉我能想起点儿什么来。”
这个理由祭出来就是尚方宝剑,陆琼也没有发现她有记起什么的端倪,却也觉得这话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又觉得,怎么许琛暮突然变得这样主动了呢?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指着前路:“你可以带着我走。”
“迷路也不打紧?”
“没关系。”陆琼将手抽出来,汗涔涔的,她不明白自己是在紧张什么,却又生怕许琛暮发现,双手笼在身前吹了一口气,装作极冷的样子,接着抱着胳膊饶有兴味地看她,咧着个平淡的微笑,“你的方向感我还是信的。”
“是吗?我以前没有迷路过吗?”许琛暮愣了愣,拍拍自己的脸颊,却总觉得陆琼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般,方向感这种东西飘渺不定,她总觉得自己是没有的,她没有了记忆,对这条街却有着熟悉的感觉,她生怕自己走到什么不好的地方,暴露了以前自己没有暴露过的东西。
可是思来想去她以前也没有做过对不起陆琼的东西,记忆的拓印上没有这东西,心底松了一口气。
陆琼却是歪了歪头,她想让许琛暮顺其自然地去追随现有的记忆,她不知道许琛暮的记忆到达了哪里,她们在河流一侧,要渡到另一头,只有许琛暮可以和船家沟通,就是这样。
第45章 星期三:钓鱼大师陆琼
往东边走,往极乐去,你在无边的方向中迷失自己。
许琛暮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被陆琼撺掇着在前面,往前倾侧小半步,在陆琼的右前方瞪着眼睛硬着头皮,强迫自己记忆起这条街来。
人对物是有记忆的,使用久了就带上了个人的色彩,像是用人的气息润色过,所以村落的基调和城市的韵调是不同的,带着人情的光也是不同的,每条街,每条小巷都有不同的味道和感觉,在离乡许久的人看来是尤为明显的。
而她的记忆已经偏离了这里,她的记忆背井离乡,而她回到陌生的地方来,只有这种感觉还在,却什么都不记得,位置,或者其他,于是干巴巴地沿着那一条大路往前走着,陆琼在身后沉默不语,手指冰凉冰凉,秋风凉透了。
“啊,啊陆琼啊——”她咧开嘴笑,“我们是什么时候住到这里来的?”她虚指着她们的小窝,上目线远远轧过去只能看见灰鸽子白鸽子跳在水泥的楼上,感觉在一起嬉戏好像也不大妥当,像是吵架了一样谁也不理谁。
神经病一般笑了起来。
陆琼的视线往她这里投注了几秒钟,轻声道:“三年前。”
三年前。
她们在这里住的不是太久,并不是太久——即使是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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