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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簌簌说：“难道你不想做个言而有信的人么？你又不是故意不上台，是不能上。既然今天不能上，以后总有能上的时候。”
　　韩惘嗤道：“哪有这么多音乐会。”
　　上辈子青年琵琶演奏家名气很大以致常常被邀请全国乱跑的师簌簌，肯定地说：“真的很多。”
　　韩惘在手机上打字：对不起，我妹今天不舒服。
　　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疼得鬼一样的表情时，满腔气恼，她决心再也不穿女装表演。
　　那刻她对自己说，她韩惘要是再这样，她就对不起当初艰辛出走改名字的自己。
　　可现在下腹部也没了那绞痛的感觉，窝在副驾驶座上舒舒服服，似乎觉得，再化妆直播一次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于是她还是加了句：对不起，我妹今天不舒服。直播以后补。
　　点击发送。
　　看到韩惘放下手机，师簌簌问：“发了吗？”
　　韩惘点头：“发了。”
　　师簌簌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道：“有些话之前忘记说了。韩惘，你穿裙子的样子……”
　　“真的很美。”
　　韩惘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强自镇定，转头看向师簌簌：“你也是。簌簌。”
　　正是红绿灯前，霓虹透过车窗铺在师簌簌脸上，瞬间把她的表情笼罩得扑朔迷离。她一手手肘放在车窗边支着脑袋，一手随意搭在手刹上，指节白皙修长。
　　二十二岁的韩惘不知道那是岁月积淀下来的洒脱优雅，只觉师簌簌身上有不似这个年龄的女生能有的气质。
　　连带着，她随口说的话，自己都有点当真了。
　　“我没有说笑。韩惘，老师和我都觉得，你穿裙子的样子，很合适。”
　　师簌簌扭头想看韩惘的表情，结果发现韩惘哥哥又看车窗了。夜色下，耳根微红，那个被万千少女跪舔的暗蓝色耳钉折射出些许羞涩的光晕。
　　不久后就到了韩惘住的地方。
　　师簌簌说：“我就送到这了，你上去之后记得冲点红糖水，如果饿了就做点东西吃。你第一次疼这么厉害，要么是身体原因，作息饮食不规律，让身体抵抗力下降；要么是精神原因，情绪不好，精神压力大，都会诱发痛经。多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别有那么大压力。”
　　韩惘默默地听，然后说：“行，簌簌，谢谢你。”
　　“不客气。”师簌簌单纯是因为被韩惘疼的样子吓到了，忍不住多唠叨两句。
　　思及之前说的音乐会，师簌簌在离开前又道：“老师说你对很多流行歌的琵琶改编都很有看法，以后能找你交流么？”
　　韩惘非常欢迎：“可以。”
　　“那如果我有演奏会，也可以邀请你么？”
　　韩惘挑了挑眉：“有再说吧。你帮我演了一场，我当然也要帮你演一场。”
　　韩惘自以为这很礼尚往来，但是此刻的她还不知道，答应了，就不只是演一场的事了。
　　师簌簌颔首应允，开车走了：“有事微信联系。”
　　韩惘背着装演出服的单肩包站在原地，目送师簌簌的车开走后，也回了自己的住所。


第45章　
　　要说没能顺利演出；　遗憾么？
　　当然是遗憾的。
　　韩惘知道老师很重视这次音乐会；　对自己抱有很大期望；　她自然不想搞砸。虽然现在看来；　还是辜负了老师的苦心。
　　而且，这本该是她第一次直播女装弹琵琶；　也想借此向家里表明自己的想法。
　　谁知，就是因为太重视了；　硬挺着拖了又拖以为身体状况能好转；　最后却是越来越糟糕。
　　现在没能上台演出；　那好不容易做起的心理建设全部崩塌，一想起家人亲戚讨论她时那副既不满又恨铁不成钢的面容；　韩惘就失去了回家吃饭的冲动。
　　下一次女装？呵呵；　以后再说吧。
　　韩惘在电脑上登录视频网站账号，发现已经有人发出了今晚韩琪录的音乐会直播视频。最高的一个点击已经到了二十来万，标题起得很惊悚：“某琵琶up称女装出镜直播；　结果却是一场骗局……”
　　弹幕和评论数量非常多，韩惘知道自己的粉和黑一向掐得厉害；　没有在意。
　　只是没想到；　视频缓冲出来之后；　弹幕让她这个身经百战的up主有点意外。
　　首先入目的是一行大红加粗的会员弹幕：
　　“网网今天不舒服，台上表演的小姐姐不是网网！请体谅！”
　　后面接连滚过的白字都是同样的这句话，是她的粉丝给刷的。
　　好让不明事端的路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整个视频基本被韩惘在微博发的那句话“对不起，我妹今天不舒服。直播以后补”刷屏，粉丝发这句话是为了解释；　黑子发这句话是为了呵呵冷嘲热讽，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吵得不可开交。韩惘面不改色地开着弹幕看完了视频，都快要不认识“不舒服”这三个字了。
　　看视频时，韩惘在开头发现了一条在“不舒服”中艰难冒头的弹幕：“想看小姐姐弹琵琶的路人建议屏蔽关键字‘不舒服’，给你一个新的世界。”
　　看完视频后韩惘对这条弹幕颇为赞同，按下重新播放，边播视频边滑到下面看评论区。
　　“噔噔噔噔噔——”
　　轮指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第一条评论就在她脑中轰了个霹雳。
　　“我相信，如果我韩惘老公上台，弹得也一样那么好！！！”
　　回复里一堆：“相信＋1”
　　“相信＋2”
　　“相信＋3”
　　“相信＋10086”
　　这么相信我？
　　韩惘在电脑桌前愣了一阵子，才独自喃喃道：“……那当然啊。”
　　韩惘的粉丝们战斗力很强，硬是在这个视频下评论区前三条都顶成正面评论，第四条开始才有不好听的话。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做好亲自开嘴炮的准备了。结果就说了区区一句“对不起”，粉丝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她和黑子之间筑了道屏障，拦开了他们，不需要她直面那些难听的话。
　　韩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开了微博。
　　“对不起……”那条微博，评论数也过了万。
　　热评第一：“没关系的网网！！！虽然很失望但是请你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你不舒服我们超级心疼的＇流泪＇＇流泪＇＇流泪＇”
　　言辞之激动恳切，一个泪眼汪汪的粉丝形象跃然而出，盛满了屏幕的关心多得要溢出来。
　　点赞数超过两万。
　　第二条是质疑声，并且diss她道歉态度不好的，在此略过不提。
　　韩惘垂眸往下刷着评论，耳机里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十面埋伏》琵琶声。
　　噌噌嚓嚓，错错杂杂。
　　忽大忽小、忽远忽近，节奏如浪涌一波又一波，渐入佳境。
　　韩惘竟在其中听出几丝陌生的亲切感。
　　“网网我们爱你！”
　　“直播下次补，没关系的！！”
　　“就这么一句对不起不舒服，打发谁呢？对得起专门空出时间来看你的人么？”
　　“老公的黑粉可闭嘴吧你比黑子还恶心”
　　“不舒服没关系的，我们能理解＇哭泣＇”
　　“没有看到妹妹真的很失望啊……＇跪地＇”
　　“网网别管那些黑，好好休息。”
　　琵琶曲声由激烈忽止，叫人紧张地寂静了一刹那。
　　“网网以前都没有道过歉，也没有说过自己不舒服的。这是第一次。我们老是喊网网老公，喊男神，但是其实网网还是一个女孩子呀，也需要人安慰照顾的。而且，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身体不舒服不都是很正常的事么？有什么能让人骂她的呢？”
　　其实网网还是一个女孩子呀，也需要人安慰照顾的。
　　空拍已过，乐声骤起，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韩惘紧绷的心弦却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再往下拉，突然发现一张自己在直播时被截图下来的照片，加了滤镜P过图，深蓝刘海下的锋利眉眼笑起来，竟显出几分柔和。
　　这条评论只放图，无配字，默认的一句“图片评论”竟也被点赞到了热门。
　　韩惘果断右键存了这张没水印的图，仿佛被自己帅到般，眼底扬起笑意，掩去了几分湿意。
　　怎么以前没发现，这群人除了整天prprpr舔屏和哈哈哈，还挺会说话P图的嘛。
　　……
　　看着看着，韩惘便想到了那个穿着银白色鱼尾裙在驾驶座上说话的女人。
　　“韩惘哥哥哎，说一句我不舒服真的这么难吗？你信不信只要你这样发，下面第一条评论绝对是粉丝在心疼你，而且心疼得要死。”
　　竟然被她说中了。
　　韩惘一时间还没仔细看过师簌簌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她再次打开视频的窗口，屏蔽了弹幕，把进度拖到最左边，重新开始视频。
　　这下整个屏幕都清净了。
　　一束灯光洒下，韩惘也不由被坐在舞台中心的人夺走了所有注意力。
　　*
　　韩家。
　　一家子人围在书房的电脑前，在视频网站看不知名网友发出来的直播录像视频。
　　没办法，刚才直播那会儿大家没看到预料中的韩惘，老爷子一腔期待喂了狗，气得直接摔门回了自己的房间。韩爸爸眉头紧锁，韩妈妈唉声叹气，都没有看表演的心情。
　　韩妈妈悄悄给小儿子去了信息：“婉婉怎么没上场？你不是说她会上吗？”
　　韩琪无奈地回道：“我……不知道啊……”
　　气氛一时凝滞。
　　韩妈妈想找老师问问，但老师那时正忙，也没有回复。
　　家里老爷子是最喜欢琵琶的，因为韩惘奶奶年轻时就是在村里的文艺演出上一把琵琶勾去了爷爷的心，可惜去世得早，韩惘还没有出生奶奶就过世了。
　　爷爷就一心想让孙女好好学琵琶，为此还通过老朋友的关系辗转联系上了韩惘现在的老师。
　　所以他也是最想看到韩惘表演的。
　　等了那么久，韩惘却不出现。
　　老爷子的砸门声哐当一响，整个屋子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韩琪在手机那边，仿佛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这种气氛，小心翼翼地不敢多问话。
　　直到晚上又过了个把小时，韩琪才又给发来消息：“妈，爷爷和爸爸还在生气吗？姐她发微博了，说她今晚不舒服，以后会补这个直播。”
　　韩妈妈既担忧又松一口气：“她哪里不舒服了？”
　　韩琪：“我不知道，我把她发的微博截图给你吧。”
　　韩妈妈：“不用，我也有微博，我自己去看。”
　　她当然也有关注“韩惘哥哥”那个号，只是韩惘微博下总是吵吵嚷嚷的，虽然韩琪说韩惘不在乎别人骂她，但是韩妈妈还是看得不顺心，很少打开来看。
　　这回看到了韩惘亲自发的微博，韩妈妈敲了爷爷的房门：“爸，婉婉不是故意的，她说今天身体不舒服，表演下次补上！”
　　顿时气氛又由阴转晴了。
　　一家人都对琵琶表演很感兴趣，得知韩惘的态度后又齐坐书房一块看刚才的表演。
　　被舞台灯光笼罩的师簌簌，五官精致，神色却冷凝肃杀。
　　前几圈轮指一出，老爷子就拍大腿赞道：“有力度！这姑娘力好！”
　　后面整首曲子，几乎无可指摘。
　　琵琶，自秦起流传至今的弹拨乐器。不仅流行于宫廷与民间歌舞乐中，更是古战场上的乐器。
　　可诉哀愁之怨，可奏战场之音。
　　可作碎珠落盘，也可作锣鼓冲天。
　　而在师簌簌手中的《十面埋伏》，更是将琵琶丰富的表现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曲毕，老爷子啪啪鼓起了掌，把身边的韩爸韩妈都吓了一跳。
　　“弹得好！”老爷子红光满面。
　　韩惘爸爸对琵琶研究不深，说：“很不错。”
　　韩惘妈妈说：“这姑娘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到位啊！也是老师的学生么？不知道婉婉认不认识？”
　　韩爸爸：“就是认识也不给你说，你们也搭不上话。”
　　韩妈妈怒：“我就问问，你应个啥？”
　　于是韩爸爸闭嘴了。
　　台上的师簌簌抱着琵琶起身谢幕，鞠躬前神色还是冰冷的，起身时唇边就带了抹笑，演出的礼仪很好。
　　只是那笑配着她锐利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渗人，让人背后凉飕飕的。
　　用俗话说，就是有杀气。
　　老爷子遗憾地直摇头：“好厉害的后生女！又生得好看，又会弹琵琶。怎么我孙女就不能这样呢？”
　　韩爸爸和韩妈妈面面相觑，没有接话。
　　又扯到韩惘身上去了。
　　说实话，韩惘不是不好看，琵琶弹得也不是不好。只是她好看得不符合长辈心中期望的形象，在网上发布的琵琶视频也多是流行曲而非古曲，叫她得不到爷爷的欣赏。
　　而师簌簌虽非着中国风服饰，但演奏进退间，无不展示着一种东方的古典美。正是最合老爷子心意的姑娘该有的样子。
　　视频结束了，爷爷又问：“那孙什么时候表演？”
　　韩妈妈：“婉婉没说。”
　　爷爷气哼哼道：“最好是她有这个心。”
　　*
　　另一边，韩惘房间。
　　她也看完了师簌簌的演奏。
　　为了老师的音乐会，韩惘把这首很久之前就学会的曲子又钻研了一段时间。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师簌簌的表演，和她不在同一个等级上。
　　这下她的心情更复杂了。
　　又敬佩，又羡慕，又不是滋味。
　　韩惘觉得那个网友翻录的视频画质实在一言难尽，于是她翻出手机找到刚刚添加的师簌簌的微信，问道：“我可以把直播你的视频发上去么？”
　　师簌簌很快回复：“可以。”
　　韩惘操作了一通，把师簌簌的《十面埋伏》用自己的账号发了出去。
　　【动态】“韩惘哥哥”投稿了“琵琶独奏《十面埋伏》”。
　　【说明】朋友的演奏，水平比我高。很抱歉说好的直播出了意外。韩惘妹妹失约了，但是《十面埋伏》没有。
　　从此，师簌簌便走进了韩惘哥哥的粉丝的视线里。


第46章　
　　韩惘在视频网站的账号早被粉丝蹲守多时；　投稿一发出来点击数和弹幕数噌噌地涨。
　　因为发的是师簌簌而不是自己；　韩惘第一次发完视频后还等在屏幕前；　看到一些专门来骂人的弹幕和评论就删删删。
　　删了半个小时后；　韩惘放弃了。
　　望着屏幕的双眼逐渐无神。
　　怎么黑子这么多orz按鼠标的手都酸了。这些专门来骂自己的人是多无聊！都深夜一点了！摔！
　　又看到一条评论：“韩惘你不是很能吗？这次怎么只删不回？说你技不如人欺骗粉丝你心虚了是吧？？”
　　韩惘眼里开始冒火，丢开鼠标啪啪打字：“我爱删删爱回回你管得着？骗了你我还高兴呢。”
　　“韩惘垃圾”
　　韩惘哥哥回复：“祝你爆炸。”
　　“韩惘这逼又在毁歌了。”
　　韩惘哥哥回复：“视频说明都看不懂字的人不配说话。”
　　又回了几条；　韩惘爽了。也把弹幕区放生了。
　　好在这时弹幕大军已经成型。
　　弹幕中有人在科普《十面埋伏》，有人在问啥回事为什么表演的不是韩惘；　还有好些人认证了台上表演者的颜值和技艺；　高喊“小姐姐真好看”和“666”。
　　在之前韩惘的有意带节奏下；　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演奏者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能看出师簌簌琵琶水平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毕竟是一场极高水准的演奏；　虽然由韩惘发出来；　争议不可避免，但绝大多数人都能报以欣赏的态度。包括平时对韩惘并不感冒的人。
　　这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对于能接触到的人，比如经常和粉丝互动的韩惘；　人们看她的作品总是抱着挑剔的心情，批评和建议齐飞；　似乎找到她一丝丝不好的地方就能给自己带来许许多多的满足。
　　而对于无法直接接触到的人；　比如第一次出现的“韩惘的朋友”小姐姐；　他们就能从各个角度找到美妙的地方去夸赞。
　　但若师簌簌也是一个视频up主，由她自己发出这个视频，大家的态度又另当别论了。
　　如今，师簌簌琵琶独奏《十面埋伏》的视频下，点赞数最高的一条评论是：
　　“天哪！如果闭着眼睛听；　我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曲子是由这么年轻的小姐姐弹出来的”
　　不敢置信。
　　不会琵琶的人震惊于琵琶竟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
　　会琵琶的人震惊于她演奏《十面埋伏》的手法和情感都如此纯熟；
　　精通琵琶的人，震惊于能弹奏出这个水平的人，竟如此年轻。
　　琵琶经典武曲的磅礴与雄壮，雅俗共赏。
　　令人眼花缭乱的弹幕里，有许许多多人呐喊着：“跪求这个小姐姐的照片和微博！”
　　“小姐姐别走再弹一曲可好！”
　　“中间有段摇指……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最后那个眼神绝了！”
　　“我差点以为我要被她的琵琶声杀死了。”
　　“小姐姐的手速……我连残影都看不清……成精了吧……”
　　“看不清的，应该是因为距离太远加像素不够。”
　　“估计是刚从战场底下钻回来的琵琶精。”
　　还有人喊：“小姐姐脸好看手好看身材好看裙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