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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8　章

　　黎筱雨过去上学的时候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能不傲吗？长得漂亮，脑袋瓜聪明，专业课有天分，老师哄，男同学捧，追她的都快把班级教室踏破了。张嘴戈达尔，闭嘴伯格曼，费里尼，塔可夫斯基……说的天花乱坠，如数家珍。
　　上手拍摄，就有点木。俗称协调能力不行，自己知道的多，想表达的多，但跟伙计们沟通不了。胖子也是有才的人，三两下说不到一起，因为跟她熟又拿她当小女孩，所以不爱听她的，平时关系好，一开拍就吵架，吵吵嚷嚷拍完，回家剪辑，总感觉叙事不顺，该拍的没拍，啰嗦细节装了一大堆，主要都是胖子的炫技，散文诗一样散。
　　“向伟大的导演安东尼奥尼致敬！”胖子的指着自己得意异常的长镜头片段，口沫横飞。
　　黎筱雨特别想削死他，安东你奶奶的腿，你给我瞎胡扯。
　　拍的估计就他俩自己能看懂。太艺术了。
　　因为太深奥了，所以也就失败了。连着失败几次，资金也比较紧张了。黎筱雨属于学得很快，不算死脑筋的。慢慢就觉得天天跟胖子胡扯那些法国死透透的导演也不是办法，踏踏实实开始研究拍点实在的。
　　但毕业了，马上又要面临吃饭问题。她也挺踏实的从低做起，慢慢攒着想法。遇到周迦宁属于碰见催化剂了，那几天她满心膨胀着一种巨大的喜悦，像个蔫着的气球被吹鼓要飞上天，也像一粒种子听见雷雨号令马上就要发芽。
　　连卫莱有女友的事儿的痛苦，都被这种情绪所冲淡。
　　可事到如今，黎筱雨躺在床上，心里空空荡荡，像秋后的蚂蚱，她的感情乏善可陈，过往的繁花一直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坚持的毫无道理。她的理想要依靠身边这样一个人去实现，她是否也算用肉体去换了前程。
　　周迦宁说的没错，金钱，爱情，理想都是欲望。她不过是成为了欲望的奴隶，既没有如何高贵，最终也沦落的可怜。她望着天花板，感觉那么多知识理论、理想信念都无法拯救她已经快要堕落的心脏。
　　周迦宁还没有醒来，睡着的模样，黎筱雨看过很多遍，脸庞洁白清新，宛如水里的玉石。黎筱雨稍稍凑近就看见她肩头，大早上外面冷，她窝在被子里睡不着，也不愿意醒，呆呆侧头看着周迦宁，看的心里难过。
　　外面今天格外安静，听不见任何汽车的声响，静谧的好像就只剩下她跟周迦宁两个人。她闲着看着她，用手戳人伤口没戳醒，又觉得周迦宁的皮肤真的很白，血管在脖颈处泛着青蓝，像漂亮的纹身。
　　身体比例匀称宛如雕塑，锁骨直的跟T台模特一样，稍稍掀开被子，能看见周迦宁的胸。
　　周迦宁大早上睡醒，眯着眼睛感觉有点难受，稍微一侧头，把罪犯抓了个现行。
　　瞧见黎筱雨一脸痴呆表情，关键是说扑她也不是发｜情那种扑，就是跟猫好奇心旺盛缩着脖子盯着人家胸。
　　蠢的跟猪一样。周迦宁都胃疼，感觉大狸子也是一种比较低级的生物，智商也不行，开口道：“你大早上看什么呢？”
　　她喊一声，黎筱雨僵一下，缩回手，被打扰好事般不乐看着周迦宁道：“要你管。”
　　“你看的是我的胸好不好。”周迦宁皱了眉头，还能不能讲理了。
　　黎筱雨一脸你还挺小气的模样道：“不能吗？”
　　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水平，证明黎筱雨的智商还是在线上，是一只智慧的大狸子。
　　周迦宁勾着嘴角皮笑肉不笑：“能，我能看你的，你自然可以看我。你要不介意，我看回你可以吗？”
　　黎筱雨打小占人便宜不吃亏，给她占了那么多次便宜，完全是看在交易的份上，就跟买东西付现金一样。目前也没啥非求她不可的事儿，顿时缩到墙角护着自己道：“你敢，我咬你。”
　　搁着气急的时候，周迦宁一准上去把她奸了，折腾死她，就爱看她一脸垂死享受又不承认的模样，但这两天，尤其是看了她给卫莱那三十页纸以后，调戏她的心情都淡了。就像是长跑，跑到最后发现别人早十几年冲过了终点线，她再跑也不是第一名。就算黎筱雨身体上跟她配合，感情上也是徒劳。
　　折腾来折腾去，周迦宁把自己折腾懒了。
　　冷冷瞪了黎筱雨一眼，周迦宁只是淡淡讥讽：“你想我做你，我还没那个心情。要做，你找卫莱去，我不伺候你。”
　　“你找罗伊姗，我也没心情跟你。”黎筱雨呸了她一声，戒备着。
　　周迦宁也不太高兴：“我起来了，等会儿万一人来上班呢。”一边说一边找衣服起床。
　　光着坐在黎筱雨旁边，昨晚脱的衣服一件件再穿。黎筱雨还是那个死狸子模样，缩在被子里，露半个头，两个眼睛滴溜溜看人穿衣服。周迦宁就算不搭理人，不是故意勾引，就她那一身好肉，举手投足怎么穿怎么像拍□□电影，只要敢播就是NC…17。
　　周迦宁穿好，黎筱雨还不动弹，周迦宁也懒得管她：“藏什么啊，别闹的我多看上你那身材一样，你还不如罗伊姗呢。
　　黎筱雨一脸青，窝在被子里想想个词顶回去，想了半天，卫莱现在身材啥样她也没见过，估计也没机会见。卫莱小时候……年代太久远，不提也罢。
　　憋着半天，黎筱雨开口：“你稀罕她刚好，以后不准骚扰我。”
　　越说越来劲那种。周迦宁给了个好脸，她就猖獗起来，真是两天没欺负就开始倔。周迦宁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口气冰凉道：“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协议，我什么时候要你，你不能拒绝。”说完挽了衬衣袖子，露出手腕。
　　黎筱雨缩着背都贴墙了，骂她卑鄙无耻。
　　周迦宁是穿好了衣服，黎筱雨也不过就是一身打底，啊的叫起来，周迦宁眼疾手快把她嘴捂住，嘘了道，你叫什么啊，万一谁上班一开门，你怎么办？
　　黎筱雨闭了嘴，周迦宁松了手，瞧她给吓得，周迦宁还是得训她：“就你这胆儿，这点魄力，你还要当导演指挥人？开什么玩笑，遇见个张颖菲那样的刺，不把你气哭算好。”
　　说到指挥人这个事儿，本来小时候算她的强项，后来家境每况愈下，吃穿也都越来越次，遇见那些漂亮家境好的姑娘，打扮干净整齐的高富帅，她老是有个结。虽说也是腰杆挺直靠学术混的人，但没钱，阶层就比较低。不能请人吃喝，不能出资拍片，还得跟人拉账借钱借设备，片子又没做出名堂，所以她在同年级落了个眼高手低心眼多的名声，那些人也就不爱听她的。
　　再后来更惨，沦落去电视台做了三流编导，尽受人气。好不容易胖子给她出气了，她也学乖了，就跟胖子说的那样，她没了意气，奔向了巴结胡子的道路。这个事儿，黎筱雨自己也知道，所以瞪着周迦宁一脸不乐，跟委屈了几十年的小媳妇一样。
　　周迦宁瞧她那么可怜，凑在她旁边，左手食指手背刮了她脸颊一下道：“怎么了？我骂你，顶多你还嘴呗，今儿早上就蔫了。”
　　“别搭理我。”黎筱雨说的冷漠，咬着嘴唇，半天松开道：“我不当导演了，我也不拍电影了，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说的周迦宁一愣，低着头看她，嘴角微微张开，又不知道说什么。
　　黎筱雨的表情还是那么倔，但眼睛里的光都淡了。
　　窗户外都是白色，把脏兮兮的城市覆盖的空旷，风吹的打的转儿，有尖锐的哨音，雪密密麻麻下不完似得。
　　周迦宁伸手去碰她额前的头发，慌了般劝的小声：“怎么那么说……”
　　黎筱雨别过头，躲过她的碰触，心情荒凉，不想再跟周迦宁说话于是闭嘴。
　　周迦宁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倒有些讨厌她这样孩子般的任性，声音严厉一些：“有些事不要乱决定。你剧本都写了两年了，现在还坚持不下去吗？”
　　“周迦宁，你不明白吗？”黎筱雨带了一点笑，笑容十分可悲。
　　“怎么了？”周迦宁不知道。
　　黎筱雨抬头望着她，看着她的眼眸，似乎要把人看透，嘴角笑着道：“你一直要做的事儿，你一点也不明白。”顿了顿小声道：“你照着你一直以来的做法，你接近我，对我那么好，等你知道你不能达到期望，你就开始控制我，进而报复我，伤害我……你有钱有势当然会得逞，事到如今，你让我成功的讨厌你又不能离开你，但这不是问题，我更讨厌这样的我自己。”
　　“筱雨……”周迦宁当然不是真的觉得她笨，她很聪明，可聪明敏感又被她深埋，偶尔清醒起来让人更害怕。
　　“你为了跟我在一起，你把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人，你剥掉了我的自尊，我的感情。你跟我炫耀你的钱和权力……让我对此习以为常，不能反抗……”黎筱雨的笑容充满自嘲：“每次我再想起我过去的创作，我都会告诉自己，那些角色都是傻逼，都会见鬼，人要跟这么个活，都活该被人欺负……我也是傻逼，拍了一堆垃圾，还混成这个没有半点骨气的死样子。”
　　周迦宁完全没想到的神色，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黎筱雨歪着脑袋，感觉自己终于成了一滩烂泥般道：“我拍不了电影，我已经都不愿意再思考，我怕我想的越多，会越恨我自己……”她突然觉得很想哭，但是眼泪都没有办法出来，她不能让人得逞，她不能让一个把她骄傲都拔光的人知道，周迦宁这个浑身铜臭的烂人，一个伪装的和善，内心满是对别人嘲讽的控制狂，不但把卫莱挤出了她的心，还把她的心也拿走了。
　　周迦宁喉咙动了动，皱着眉头，有睡醒后的茫然神色，跟她对持。
　　她以为自己有很多话对黎筱雨开口，然而大脑空空，没有任何花言巧语去遮掩，索性站起来，望了一眼外面白茫茫的世界。
　　“我只是爱上你了。”周迦宁淡淡说完，声音不大，有一些哀伤。像个无意中犯了大错的孩子，垂头丧气又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得糟糕。　
　　

　　☆、第　69　章

　　娈童的大导演罗曼波兰斯基拍了《苦月亮》，电影中男主奥斯卡自杀时说，我们都太贪婪。对感情太过贪婪，所以不断要求对方回报。对理想太过贪婪，所以不容许失败。
　　黎筱雨思考的太多，想停止。
　　天昏地暗里爬起来，穿好衣服，外面白雪茫茫，厚厚一层积雪。
　　洗脸刷牙。黎筱雨拍了两下脸蛋，力图再清醒一点，为了一些混蛋事儿她不该那么在乎。不能说苦月亮里的奥斯卡追mimi的时候他就不爱她，但人类就是这种生物，爱和欲不过一念之差，最后男女双方还是滑向了极端。
　　跟周迦宁在一起当然也很好，新鲜刺激，每天都不一样，甚至在床上也丰盛的跟法式大餐一样让人难以躲闪，轻微的施虐，懂得用羞耻和控制让人产生快感。但周迦宁自己都没有一点安全感，还指望她能处理维持一段长久关系？做梦。
　　也许像奥斯卡那样，激情过后，追求另一段开始。
　　黎筱雨走进厨房，又过分怀念起卫莱。每一次放纵后，她总是怀念起她，她理智，坚强，整洁，自尊，敏感，也许是温倩的事儿又让她忧郁孤绝，黎筱雨总觉得她过分美好，让人心疼。她怀念跟她在一起，那么平淡安稳，就像是生活本身。
　　烤面包机传来香味，她切了一些火腿和生菜，煎了鸡蛋。
　　感谢BOB这个最顾家的男人，自从BOB来以后，冰箱一直是满的。因为杰瑞加班，BOB不能让他吃外卖那么可怜。
　　黎筱雨早起做了两份早餐，端着下楼给了导演办公室的周迦宁。谈不上是为什么，她是真的觉得周迦宁可怜，单纯就是可怜她。就跟胖子可怜她自己一样，看不起，不喜欢，又十分怜悯。
　　周迦宁的糟糕只持续了一会儿，她排除糟糕的方法也很简单，投入她永远做不完的工作。赚几笔大钱，她就能感觉踏实一些。饭在手边，周迦宁看了黎筱雨一眼，黎筱雨淡淡道：“吃吧。”
　　“谢谢。”周迦宁闷头吃了。
　　黎筱雨下楼一边吃饭一边开电脑工作。
　　汽油发电机已经关闭。早上电路通了，黎筱雨按照凯文条目上的安排逐一打电话确认各个团队抵达的时间。由于场面比较大，群演也比较多，需要极强的现场控制能力，黎筱雨他们这些管理人员也丝毫不能放松。
　　咖啡喝到第二杯的时候，脖子僵，起来活动一下，时间都是中午。
　　杰瑞和BOB好不容易跑回来的，大王小王最近剧本已经完成任务，跑到终点就请假不来了，回家睡觉。TOM一直在负责给主要演员开课的事儿，男的要练武术，女的要礼仪舞蹈，都是辛苦差事。
　　BOB一来，看见黎筱雨蔫着的样子，又瞧见周迦宁在二楼办公室坐着不知道在干吗，心想这马上都拍了，资金也差不多都拉到位了，计划书该核对也核完了，执行制片也派来了，周迦宁那么大一大忙人，没事儿坐在二楼办公室一声不吭。
　　BOB凑在黎筱雨跟前，说的小声：“你昨晚没回去吧。”他走的时候喊了，黎筱雨魂不守舍的只说加班工作忙，他都提醒小心黑灯瞎火，黎筱雨说知道了，他真以为黎筱雨知道呢。早上看这个情况不对，去厨房拿吃的，冰箱里的东西少了不少，这么能吃，肯定是大狸子。
　　“没有回。”黎筱雨觉得他能做福尔摩斯。
　　“别瞎睡，睡人这个事儿，睡好了你情我愿图个高兴，睡不好惹个仙人跳……”BOB语重心长，边说边掏手机：“我连夜帮你发动圈子所有的关系，把单身的都给你搜了一遍，过滤精选后，这些肉都是你的菜，主要是放心肉。”
　　BOB的苹果6大的像个砖头，凑在黎筱雨眼跟前，指指点点道：“这个，著名作家兼编剧，特别有才华。”
　　黎筱雨看了一眼，年纪三十多了吧，跟TOM一样的外形，奔着许鞍华的范儿。
　　BOB看她没反应：“换一个，金融白领，股市达人，华尔街海龟。”
　　黎筱雨瞅着长得还行：“她爱电影吗？”
　　“爱，当然爱。”BOB一脸激动道：“惊声尖叫，恐怖蜡像馆，德克萨斯电锯杀人狂系列如数家珍。你只要一聊恐怖片，她就跟你对上路了。”
　　大狸子伸着脖子，呆呆看着BOB，一副你他妈逗我呢，卧槽这也是电影的神情。
　　法国人看美国人的电影，就是眉清目秀的亲儿子被养成两百多斤一丑胖子的心情。
　　BOB扭了两下挤在她跟前：“那你只能找个圈里的。”翻着手机里的照片，跟给皇帝选妃子一样，黎筱雨特别挑剔，那个太矮，这个太胖，那个女的拍的片我看了，太烂。那个女的摄影我看过，还不如我。剧务管道具的？你逗我呢。
　　BOB青黑着脸，手指头敲着她桌子，一副你也是逗我呢：“黎筱雨，你找事儿呢？你能清醒一点面对现实好吗？人都不能没点缺点了。你说说，咱上哪儿去找个圈里的，有钱漂亮身材好，张嘴能聊斯坦尼福拉夫斯基，陪你一块看《一条安达鲁狗》还他妈不打瞌睡的。”
　　其实黎筱雨自己看布努埃尔也打瞌睡，大部分那些创新的，试验的，牛逼闪闪的艺术片都让人昏昏欲睡，但恋爱的起点太高，爱了卫莱十几年，寻摸个能超过卫莱条件的属于特别稀有。
　　黎筱雨眯着眼眸，看着BOB，不想聊这个事儿。
　　BOB猎犬嗅到气息一般，喊着NONO，晃着手指道：“别提周迦宁，她就是高级也是巴黎春天橱窗里一展示品，你穿了过几天也得还回去。”顿了顿小声道：“再说她还有罗伊姗呢，你一夜情也就算了，真给人当小三啊？”
　　这倒是，黎筱雨点点头：“压根也没往那条邪路上想。”不想跟BOB聊了，端着杯子起来借口去茶水间煮咖啡去。
　　BOB对她好，她当然也知道，周迦宁有多混账，她比BOB了解的多多了。她喜欢卫莱想追卫莱，好歹也考虑卫莱感情接受程度，克制有礼是她对卫莱的爱护。周迦宁那种是属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上手睡了，稍不如意就瞎折腾……自私自利，真爱她，又逮着罗伊姗做了女友，妥妥是报复自己，野蛮幼稚狡猾。
　　挤进茶水间，周迦宁在里面冲咖啡。
　　就这么栋小房子，上厕所也能碰见。
　　胶囊咖啡机是周迦宁送大家的，简单方便还跟星巴克味儿像。
　　按着键，周迦宁的拿铁就好了，侧头看着黎筱雨：“你喝那种？”
　　“焦玛。”黎筱雨递了杯子。
　　周迦宁操作着机器，房间挤，窄窄一溜，互相看看，周迦宁淡淡道：“我想结束我们的关系，我厌倦了。”
　　“哦。”黎筱雨答了。
　　咖啡在机器里搅动，嗡嗡的声音。
　　周迦宁很少很少承认自己失败，其实这种失败的感觉在看到那三十页的信的时候就有。她觉得自己也挺能的，锻炼锻炼也能去爬珠穆朗玛峰。但是那沓纸不只是像山那样难以攀爬，更像是大海一样，是一个人爱的深度。
　　她就是开着飞机估计也飞不过太平洋，半路上没燃油怎么办？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