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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有匪-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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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面转瞬四分五裂,整个山顶都碎了,被卷入无序的涡流。
  不计其数的冰岩飞起,遮蔽了天空,同时又有无数碎冰落下,阻隔了大地。
  长离失了立足处,身子往下坠去,飞行法术毫不起作用,一切都被斩断了,包括风包括雪,包括她用以支撑身体的灵咒。
  剑气已近在咫尺,那是怎样难以言喻的力量啊,不容违抗,连违抗的念头都不被允许。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其毁灭,不留痕迹。
  连我也——
  “我不要。”长离看向依旧包覆着自己的火色,轻声喃道,“我要回去。”
  她要回去,去找钟明烛,她们还要那么多事要去做,她不要在这里止步。
  “我们还要去看桃花……”
  话音未落,剑气便刺入皮肤,一点血珠沁出。
  下一刻,本应是血花飞扬,可白衣竟依旧纤尘不染。
  没入体内的剑气没有造成更多伤痕,亦没有引起疼痛,而是牵出一种怪异的熟悉感,长离心中闪过一丝茫然,紧接着,古旧的画面蓦地窜入脑海中。
  好似是及其久远的过去,却鲜明依旧。
  她看到陌生的身影浴血于累累骸骨之上,斩落了日月,推倒了四极,山岳崩塌,江河倒流,在无尽的昏暗中,鲜血横流,染红了万物,亡魂哀嚎生灵哭泣,缠绕在一起,最终被不容违抗的力量推着走向终焉。
  那是混沌的初始。没有光、没有热、没有生亦没有死。
  空无一物,连空无一物都不存在。
  “要结束了,我们无能为力。”她听到谁在悲叹,可转瞬又听到另一个声音。
  那是极其温柔的嗓音,坚定地给出了不可能的承诺:“不会结束。”
  那是谁?
  漆黑的眼眸中映出朦胧不清的轮廓。
  那是似曾在梦境中见过的身影,而那梦境,仿佛生来就存在。
  ——还不会结束。
  恍惚中,长离被什么驱使着伸出手,迎向毫不留情刺向她的剑气。
  奔涌的怒号一瞬消失了,安静片刻后,风声、雪声再起。
  这片古老的冰封之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呜呜的风声刮过耳畔,眼中是回旋纷飞的冰雪,身子仍在往下坠落。
  在与那剑气对抗时,她不知不觉中被推离了山顶,是以一切恢复如初后,她便从峭崖边跌了下去。
  察觉到处境,长离试图稳住身形,可只动了动手指就发现连最简短的法咒都念不出。
  两只手都失去了知觉,她甚至连去看伤情如何都办不到。
  而额心的疼痛又明显起来,她只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摔下去,应该能受得了吧……她如此想着,忽地瞥见大片的绯红,只不过一瞬就消失了,快得就像是幻觉。
  那是……龙血草?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再一次挣扎着想停住坠势,却无济于事,只能勉强探出手,滑落的袖子下暴露出大片灼伤的痕迹。
  她无力地蜷缩起手指,喃道:“这可怎么办……”
  地面已近在咫尺,下面立着不少尖锐的冰棱,朔原的冰地非别处能比,坚硬如铁,冷彻入骨,这样摔上去,筋骨碎裂一瞬寒气侵入,就算是化神修士也难免元气大伤。
  可长离毫无办法,连意识都只是勉强维持着。
  忽然间,又一道绯色闯入她眼中。
  那看起来好像是流火。
  一直守护着她的结界撤离了,变回那簇小小的火苗,飘向那道更为明亮的火光,融入其中。
  她一下感到了冷。
  那流火闪了闪,消失在原处,再度出现时已在她身畔,轻柔地托住她。
  短暂的寒意消散,她目不转睛注视着流火消散,熟悉的模样自其中显现。
  身子被揽入温暖的怀抱,同时,轻佻的嗓音落入耳中。
  “我就说你一个人不行。”
  话音未落,两人便一起滚落于地,钟明烛已提前准备好灵符护住两人周身,可仍是面色一阵发白。
  长离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面前抬起手,指了指那片绯色所在的方向,强撑许久的神智终于散了去,昏沉沉闭上眼就晕了过去。
  苦笑着摇了摇头,钟明烛翻出一件有御寒法阵的外袍给她披上,然后就开始刻画抹消气息的灵阵。
  虽然故作漫不经心,实际上她情况比长离好不到哪去,那簇火苗并非普通火焰,而是她以分体之术分化而出,其中施有密咒,相当于一个转移法阵,必要时,她可以立刻赶去长离身边。
  代价就是耗尽所剩的精力,甚至伤情会加重。
  只是以防万一,这时她都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还是运气太差。
  “倒霉了那么久也总该转好了啊……”她嘀咕着刻下法阵最后一道,然后抱起长离,化作流火消失在风雪中。
  山顶,独臂女子费力地起身,她的手仍然紧紧握着那柄剑,就算鲜血淋漓也没有松开分毫,她踉跄走了几步,至断崖边往下望去,能看到的却只有漫无尽头的冰雪。
  长离已不知去向。
  血红色的长剑闪烁起异样的光泽,鸣声阵阵,仿佛在倾诉。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三五日,她就这样,雕塑般站着,伴随着剑啸。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眼,眼里掠过一抹轻蔑。
  转过身,她面前已多了三道鬼魅似的身影。
  为首那人道:“柳寒烟,交出剑。”
  声音不大,却轻易盖过了呼啸的风声,在这极寒之地稳若磐石,昭示出化神末期修为应有的强大实力。


第135章 
  狂风咆哮愈发肆无忌惮; 不时有灵力穿透厚厚的冰层; 回荡在狭小的断层间; 甚至能隐隐感受到剑气凛然。
  长离在不同的梦境中穿梭; 时而浑噩,时而清醒。
  她看到夜间热闹非凡的市集; 各式花灯璀璨如星火;她看到笼着薄雾的湖水; 霞光在粼粼波光中起伏摇摆;她还看到小鹿在林间小径中一瘸一拐缓缓前行,后腿绷带沾染了尘色而紧致如初……
  到最后,所有的景致混在了一起; 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血海,血海之上剑气激荡; 叫嚣着不死不休; 白骨和残肢落下,被翻腾的血色吞噬。她低头望去,足底与血泊只隔一线,只消轻点足尖,便会染上抹消不去的痕迹; 下一瞬她却被人牵起; 触目惊心的血海迅速远离,复而被平和的色调取代。
  又一阵巨响,几根倒垂的冰柱应声而裂; 砸落在长离脚边,她终于自悠长的梦境中挣脱出来,缓缓睁开眼。温暖的触感包覆着周身; 柔软得像羽毛,是那条斗篷,将她裹得严实,纵然灵力不足,有这斗篷相护,外界严寒也奈何不了她分毫。
  她意识尚有几分昏沉,身子发软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试图起身,却发现肩膀被人紧紧扣着,叫她动弹不得,轻微的呼吸打在耳畔,她偏过头,眼中映出钟明烛安静的面容,思绪中那些浑噩茫然顿时一扫而空。
  “总是你呢……”她低喃道,心中泛起丝丝涟漪,滋味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辨不出那些梦境的真假,只知道每一次她从泥沼中挣脱逃离后,看到的总是同一个影子。
  而此时,梦境中的模糊轮廓与眼中景象交叠,分毫不差。
  钟明烛背靠冰壁,双眼紧闭,几缕发丝垂落于前,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有些血气不足,即便如此,她一只手仍是紧紧揽着长离,好像生怕她丢了,另一只手边则散落了一些灵石。再外一些,长离看到一些符文绕城圈,将两人围住,想来应是钟明烛布下的法阵,用以掩饰气息。远处,便是长离先前看到的大片红色,之前匆匆一瞥未能看清,如今细细打量,只见那些草状如像火焰,扎根于冰中,好似大簇火苗。
  ——果真是龙血草。
  长离一喜,随后视线落回到钟明烛脸上,那些喜悦中立即被心疼冲淡,心道:她连那些灵石都顾不上收拾,想必也未能来得及动用那些龙血草吧。
  况且也不知那龙血草是不是真的有效……
  思及此处,五味具杂尽数化作一声叹息,她因为自己的无力不自觉蜷缩起身子,片刻后又仰起头往钟明烛那靠了过去,抬手替对方理起散乱的发丝来。
  她总是很讲究,多半不愿自己发型乱了,长离如此想,指尖触及对方脸庞,感受到的远不是印象中带着灼热的温度,反而泛着凉意。她想也不想就拉起斗篷,将钟明烛也盖住。
  与独臂女子的生死相争还没有过去多久,她虽醒了,终是脱不离精疲力竭的状态,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尽了全部力气,莫说替钟明烛问诊渡气了,能做的只有稍稍替她挡去些寒气。
  斗篷再宽大,要容纳两人终归有些勉强,她本想全部给钟明烛,无奈挣脱不开禁锢着肩膀的手臂,只得愈发往对方身上靠去。
  埋首入钟明烛颈窝,双手拥住那具谈不上有多强壮的身躯,两人变得紧密无间,好似要融为一体。
  山顶的战斗似乎正到酣时,若非这些经年累月的冰层极其牢固,这里早已被纷涌的灵力震碎。长离不清楚那里又是何人在相争,以她二人的状况,但凡被上面任何一人发觉,都将身陷险境而毫无还手之力,可她却无心去考虑这些。
  天地之大,她心系之处却只有所在这小小一隅,察觉钟明烛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她心中的焦灼终于消退,思绪彻底松懈下来,疲累感再度涌来,她枕着钟明烛的肩膀沉沉睡去。
  这一次,无梦魇滋扰。
  再次醒来,却是因为背后的轻抚,自后颈滑至腰际,不单是抚摸,还伴随着恰到好处的按压揉捏,灵力随之沁入脉络,化开其中郁结的寒气,叫人几乎要在舒适感中沉沦。
  当柔软的掌心再一次落到后颈,贴上皮肤时,长离叮咛一声,自钟明烛怀中抬起头。
  “醒了?”钟明烛问道,稍用力,将长离抱起了些,令她无需太多动作就可与自己对视,按着她后颈的指尖轻轻揉了揉,看着初醒时毫无防备的人因为后颈的轻柔碰触微微眯起眼、好似餮足的小兽,她不禁露出愉快的笑。
  长离并未发觉她的逗弄,大概是太过安逸的关系,她思绪仍混了些朦胧,只觉得无论是包纳着自己的怀抱、还是斗篷下的温暖、亦或是那些时有时无轻触抚摸,都很舒服,让她想要更多地靠近、得到。
  修长的睫毛颤了颤,她一抬眸,就对上那双载着笑意的浅眸,她心一动,像被什么牵着似的,抬手抚上钟明烛脸庞,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发出一声惬意的低喃,“好暖和……”
  钟明烛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却被突然逼近的气息打断,长离倾身过来,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近,近到只隔一线。
  那双黑眸中尚残留着一些朦胧的光晕,长离约莫还有些迷糊,举动远不如她出剑时那样利落,先是鼻尖蹭到了钟明烛脸颊,随后顿了顿,视线迟疑地在她脸上游移片刻,最后才落在了她唇上。
  不久之前的感触,仍清晰地停留在记忆中,可梦境隐约瞥见的残片,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她被吸引着稍往前,像是要去回溯梦境,却又像是单纯受了蛊惑。
  最终,连那一线间隙都不复存在。
  柔软的感触比记忆中的过去以及梦境更为真实,短暂的碰触后,她瞥见浅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蓦然清醒过来,面上当即涌现出羞赧的情绪。
  “我——”她拉开距离,胡乱想着能用以解释的借口。
  可钟明烛却不会让她逃走,她收拢手臂将长离困在怀中,接着便按住她的后脑毫不犹豫吻了上去。
  她行事素来全凭喜好,虽然因为两人间误会未消的缘故克制许多,但见长离主动流露出亲昵的姿态,便索性顺水推舟多尝些甜头。
  长离逃离的意图眨眼间就在交缠的唇舌间溃不成军,钟明烛于情事素来老道,她哪里会是对手,不多时就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恢复些许的气力被掳掠一空,脱力的指尖攀上钟明烛肩膀,随后探出双臂回以同样热烈的拥抱,像菟丝子似的依附缠绕于对方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失了支撑。
  察觉到长离的回应,钟明烛眼中露出几分得逞,她一边注意着长离的情况,一边愈发肆无忌惮地挑逗勾引,直到那双漆黑的眼中聚起雾气,而长离几乎连断续的喘息都难以维系时,她才松开禁锢,扶着长离发软的身子令她枕回自己肩膀,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对方起伏不停的后背,耐心等待她气息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长离面上的热度才消退,她觉得自己应是睡糊涂了,加上乏力,是以意志变得格外薄弱,可想到与钟明烛纠缠于一处的感觉,她又觉得自己就算是全然清醒,结果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改变。
  诱惑的种子已然萌芽,对她来说充斥着新奇的魅力,让她不知所措,却无法抵抗。
  突然,调侃似的嗓音自头顶传来:“这次真的醒了,嗯?”
  长离点了点头,却怯于和钟明烛对视,生怕自己这点心思被轻易窥破。
  钟明烛笑了笑,热气打在长离头顶,有些痒,她不禁缩了缩身子,随后便听到钟明烛感慨似的轻道:“我很高兴。”
  “高兴?”
  “醒过来发现你就在我身边。”钟明烛牵起长离的手放置于心口,平和嗓音中添了几分辨不明的情绪,“一直以来,这连梦里都很少见。”
  能够彼此相依,就算伤痕累累又何妨。
  “我也……”长离感受着掌下稳健的跳动,缓缓道,“很高兴……”
  那种情绪充斥着胸腔,鼓噪不停,又像鸟儿一样轻盈,能飞到极高处,那就是高兴。
  过了一会儿,长离又问道:“你好些了吗?”
  钟明烛的脸色不复苍白,甚至还能渡灵力给她,想必已无大碍,只是长离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些了。”钟明烛握住她的手,又渡了些灵力过去,证明自己并无虚言,“在你昏睡时,我试着服了一株龙血草,功效比我预想得还好。”
  “这便好。”长离稍稍安下心来,这时她意识到山顶激荡的灵力早已消失,便问道,“那些人……离开了?”
  “刚走不久,真是吵死人。”钟明烛皱了皱眉,“不过也多亏了他们打得天昏地暗,我们才不至于被发觉,说来,你又为何会与人交手?”
  她察觉长离遇险便立即赶至,发动阵术耗费了大量精力,救下长离遁走已极是勉强,根本无暇去探究长离的对手是何人。
  长离摇了摇头,有些苦恼,“我不认识她,是一个剑法了得的独臂女人,见了我就说要和我比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独臂女人?”钟明烛面色一沉,“她是不是带着一把血红色的剑?”
  “是。你认识她?”
  钟明烛噗嗤一笑,“她是天一宗弟子,不光是我,你也应当认得她才是,她可是因为你才丢了一只手。”
  长离略显惊讶地睁大眼,看起来倒有些无辜:“我?”随后似想起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原来她就是柳寒烟?”
  这段过去她听钟明烛讲过,不过因为钟明烛也未亲眼见到,加上她主要是要长离提防羽渊,所以谈及时一笔揭过,只说在下山后长离曾与盗走火正族圣物的同门弟子柳寒烟交手,后者最后落入地底不知所踪。
  听闻柳寒烟跌入劫火肆虐的地底,长离下意识觉得她已殒命,是以遇到那独臂女子后根本没想到会和这事有关。
  “难怪她要和我重分胜负。”她若有所思道,“那把,就是火正族的重霄剑?”
  “多半就是了。”钟明烛沉吟道,“当年震泽出现裂谷,我就猜会不会与她有关,如今朔原出现相似情况,她又出现在此,想来我猜的没错。”
  “她想与我比剑一雪前耻?可不太像……我认输了也不见她罢手。”长离迟疑道,她虽早已不似枯坐天台峰时那般不谙世事,可要弄清别人的意图对她来说仍不是易事,“难道是想报仇断我一臂?”
  听到“认输”二字,钟明烛不由得哑然,她想起当初在镜湖畔姬千承拿她做要挟要与长离比剑,长离也是想都不想就认输。
  逞胜斗勇固然为常态,但若执念于胜负,又怎有心思澄明之人一心问剑来得纯粹,自一开始,柳寒烟和姬千承在心境上便落了下乘。
  她抚上长离眉心,抚平凝结于那处的困顿,笑道:“管她作甚,想求胜也好,想要你的手也罢,人心变得比天气还快,谁知道她怎么想。反正你现在好好的,与其猜她的意图,不如考虑考虑下次如何脱身。”
  长离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和她差得远,想脱身也难。”
  钟明烛面上有无奈一闪而过,她本意是想让长离无需多虑,谁知对方倒是一本正经按着她的话去思考了,于是她只得握住长离的手道:“那下次我帮你,虽不见得能敌得过她,不过嘛,逃的法子我可多得是。”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毫不掩饰得意,“看在你帮我找到龙血草的份上,捎你一程不是问题,事后记得以身相许就可以。”
  长离“嗯”了一声,片刻后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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