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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向东流-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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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法?”
  “巫山云梦。”项斯年回道,“只需为昭帝大祭三日之际,陛下每日焚香念经,初九之夜在太一观中,臣为陛下献舞云中君,或可求得与昭帝梦中相会。”
  就算是在弘文馆中,将经义随便学学的女皇,也晓得巫山云梦的典故。她要求的不是女神的眷顾,而是征得云中君的允许,与故去的妻子会面。
  太一门的信徒,或多或少都曾央求过太一道人去向云中君请求一场巫山云梦,只为与逝去的情人重逢。从来没有过这样想法的女皇,在听到项斯年这般说法后,竟犹豫了片刻言道:“既如此,大司命若有心,或可一试。”
  项斯年垂首笑言:“臣自当尽力,只帝王相求巫山云梦,需大少司命两人一起,一歌一舞。陛下,祭祀之舞由我来,至于赞歌……”
  “若是陛下不介怀,我有一小师兄,尤善神灵之语。她来歌,我来舞,一起将陛下送往云梦泽可否?”
  “那便依卿所言。”女皇颔首,复又言道:“不过此乃私事,还望卿晓得,越少人知道越好,至于你那小师兄……”
  “臣省得。”项斯年垂首,稚嫩的少女仿若洞悉了一切,露出了令女皇安心的笑容。翾景宸满意地点头,不再多言。
  次日,前往与项斯年约好的授课之地时,钟离朔便收到了来自大司命的第二个委托。
  “师傅曾与我说,小师兄尤善歌乐,美妙若神灵之语。今我有一事,相求于师兄,不知师兄可会答应?”
  钟离朔一听便起了好奇心,问道:“何事还是我能相助的?”
  项斯年说道:“好事,助有情人再会,师兄帮不帮?”
  “若有劳,必应之。”钟离朔欣然,十分开怀地问道:“只你还未说,是什么事呢?”
  “巫山云梦。故而相求师兄,奏一曲云中君。”项斯年说道,细声细气地解释了个明白:“我有一信徒,欲与亡妻再会一面,只监天司无合适与我歌舞之人,故寻师兄相助了。”
  “好说。”钟离朔点点头,又问:“不知是何时何地?”
  “初九,太一观,恰逢昭帝大祭末尾,我也能找借口将师兄留下来。”
  “好。”钟离朔应下了一个字,回去便拿了尺八,将那曲云中君又改了一遍,只等着初九那日给少女吹奏一曲圆满的巫山云梦。
  春神的脚步试探着迈入了源州,将河岸垂柳吹出嫩芽,在干枯的地上洒下鲜艳的绿色之后,来到了给昭帝大祭的二月初七。
  二月初七,万物复苏,又到了一切重新开始的时节。
  这一日,举办着盛事的太一观,挤满了文武百官。钟离朔跽坐在太一道人中,裹着青袍梳着道髻,在鼎盛的香火里半眯着眼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念祈福的经义。
  她的目光落在了百官之首的禤景宸身上,看着皇后一脸虔诚为自己上香祈福的模样,心中一片感动。在女皇给昭帝上香后,文武百官按照品级依次为昭帝上香。
  钟离朔听着大司命的念词,靠着卓绝的记忆力,将各部尚书和侍郎认了一遍。这些官员与她当政时有很大出入,看来源州城那群老不死被皇后赶得七七八八了。
  她坐在道人中,听着大司命庄重又冗长的祭词,满心满目都是皇后静心聆听地侧颜。阵阵吟唱中,她在厚重得睁不开眼的香火里,贪婪守望着心中的神只。
  待冗长的祭词过后,便是皇后写给她的祭词。
  钟离朔心心念念的祭词终于来了,这一刻她挺直了腰杆,专心的聆听皇后要对她说的话。
  “万民难兮出东君,逐贪狼兮卫家国……”
  钟离朔熟知皇后的用词,竟不晓得,向来用词直白的皇后竟会将她夸赞成光明之神,东君。
  皇后夸她乃乱世英主,在北境受敌,南朝之困时智救黎民。惩贪官,诛乱臣,主恶蛮。一桩一桩,将她们一起做过的事情都归在她身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很无用的帝王。却不曾想,皇后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那桩桩往事配着太一道人怜悯般的哀悼,竟令钟离朔鼻头一酸,两眼泛起了泪花。
  “魂归来兮候黎民,愿与君兮守四方。”
  若是陛下有灵,那么魂魄归来吧,继续保卫着你的百姓。作为妻子的我,此生追随着你守卫着这天下四方。
  钟离朔听着这祭词,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淌,抬手抹着满脸的眼泪,只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许是大司命的声音太冷,又或者是钟离朔的哭声太有感染力,唱道后半段时,道人们想着归墟阴冷的路,又念着风光霁月的美好昭帝,竟不忍地哭倒了一片。
  哪怕是后来的祭词里,写了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告慰昭帝亡灵,也没有止住道人们的哭声。
  女皇陛下的祭文写哭了钟离朔,写哭了太一门道人。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听着少年人的哭声,也跟着哭倒了。
  好好一个起伏大祭,愣是弄成了哭灵大会。在众臣哀呼昭帝早逝时,最伤怀的禤景宸忍着泪,将写好的祭文一张张烧掉。
  如此,也算弥补了三年前的未竟之愿了。
  初七之后,女皇的祭文遍发九州。那个在所有人眼中无甚作为的亡国君主,一跃成为了忍辱负重的早逝明君。钟离朔作为帝王应该得到的声誉,在太一门与女皇的操作下,一一归还。
  只待史官撰写,将原本就属于钟离朔的“昭”字编入史册,千古流传。
  与此同时,一份旨意到达了弘文馆。女皇特意在弘文馆设立了尺八一科,要求学馆的学生必修一年尺八,且钦点了林梦蝶为尺八科长。这与多年前大相径庭的旨意,令弘文馆摸不着头脑。
  唯有一点确认的,那便是关于昭帝的一切,在女皇那里都是肯定的。
  已逝的昭帝,在女皇的心中有极大的分量。少年夫妻情深,人之常情。初八那一日,自来访悼客的口中听到这些消息的钟离朔,既欢喜又激动。
  她恨不能飞到皇后面前,告知她的心情。她很快活,即便不奢求别人谅解,但得到了梓潼的认可,这一生苦难,也都值了。
  因着这份感动,钟离朔都没怎么注意到后两日悼念的人日渐增多。太一观喧嚣了两日,终于在初九夜晚闭门之后,安静了下来。
  在项斯年与镇北侯夫妇讲明缘由之后,钟离朔第一次得以在父母不在旁时留宿在外。灯火在开满桃花的太一观中亮起,钟离朔提着一盏灯笼跟在大司命身后,朝着遥远的偏殿走去。
  一踏入空旷的大殿中,钟离朔的目光便被绘满墙壁的画像勾去了心神。她提着灯笼,在空旷的大殿绕了一圈,望着栩栩如生的壁画说道:“这是什么殿,太一观还有这这种地方吗?我竟从来不知。”
  “这是监天司的云梦殿,小师兄过来,我们先将烛火点上。”项斯年朝钟离朔招手,示意她将围在大殿屏风后面暖床旁的烛火一一点燃。
  钟离朔依言,与大司命一道点燃烛火。烛火在暖床旁围成了一圈,之余两步宽的小径通向暖床。举着蜡烛的钟离朔见着被烛火包围的暖床如众星拱月之态,叹道:“这云中君的阵,也真是浪漫极了。”
  托着尺八朝她走来的少女闻言一笑:“浪漫的还在后头呢。来,师兄,到那儿坐着,将眼睛蒙上。”
  殿中暖炉早已烧好,此刻透着融融热意。钟离朔接过少女的尺八,和一方黑布,看向了暖床角落里的蒲团上,朝着那端走了过去。
  她跽坐在蒲团,将尺八放在了膝上,在浓郁的安神香中,举着黑布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少女。
  有脚步声自廊外传来,少女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钟离朔噤声,“蒙眼睛。”少女轻声道,便小心翼翼地朝着殿外走去。
  钟离朔依言,将黑布盖住眼睛,握起了手中的尺八。
  作者有话要说:  监天司:祖传的。


第36章 
  赤足的少女脚腕系着细细的银铃,轻微的晃动就是一阵悦耳之音。钟离朔蒙眼跪在蒲团之上,屏息静气,等着少女将那位贵客引到梦会故人之所。
  “大人,这边请。”脚步声绕到了屏风之后,停驻了一瞬。来人停下了脚步,钟离朔便听少女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小师兄。”话音落下,脚步声又再次响起,一步步地,朝着火光中跽坐的钟离朔走去。
  微风携着暖香朝钟离朔袭来,蒙上双眼的钟离朔,闻到了来人身上焚过太一观祈福神香的味道。贵客依着项斯年的指示,躺在了被烛火包围的暖床上。
  跽坐在床脚的钟离朔,察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绷紧了下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躺着一个她日夜都在思念之人。
  穿着白袍的禤景宸平躺在暖床上,嗅着暖炉传来的安神香气,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宁静的合上了双眼。
  项斯年赤着足,手腕脚腕都系上了应和神灵的银铃。在翾景宸合上眼之后,她轻跃踏在火光之上,指尖一引,勾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春露,指尖轻点在翾景宸的眉心。
  一点春露微凉,紧接着翾景宸便感觉到双手掌心都滴落了春水。大司命口中喃喃,念着祈求云中君的祭词,轻缓而诚挚。
  右手捏诀,左掌一挥,便将禤景宸这几日抄写的经书与祭文托在了空中,洒向了烛光的上空。这一刻,只有大司命项斯年能看到,那漫天的纸张就这么漂浮在空中,轻轻飘飘地,在大司命左手指尖燃起的微蓝幽火中缓缓燃尽。
  我取来春露作为祈求云中君的凭证,以书信作为思念的寄托,盼望梦中的君王能让你我再次相见。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大司命足尖轻触烛火,以宛若飞升之态用指尖触到了第一张燃烧的纸张,缓缓地唱起了云中君。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巫女的歌声清脆悦耳,伴着动听的银铃之音,竟令跽坐在火光中的钟离朔有种头晕目眩之感。她听着在耳畔响起的巫女之声,将尺八放在唇边,一缕尺八悠扬地响在了空旷的大殿中。
  躺在床上的禤景宸,听到耳畔传来的尺八之音,在大司命的吟唱中,随着银铃之声逐渐失去了意识。她仿若踩在软绵额云端,随着流云漫步,拨开了重重迷雾,俯首朝人间看去。
  星夜之下,点点火光璀璨。禤景宸只觉得自己随着风俯冲而下,眸中那一点火光逐渐清晰。
  宫城的面貌在她眼中逐渐浮现,她看到了巍峨的摘星楼,看到了高大的宫墙,目光最终被冲天而起的火光吸引,落在皇宫之中最古老的奉先殿上。
  火,奉先殿,陛下。
  禤景宸瞳孔一缩,朝着燃起大火的那处地方狂奔而去。
  司命的吟唱随着最后燃烧的纸张焚毁而泯灭,少年的尺八在清脆的银铃里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钟离朔蒙着眼吹奏着尺八,耳中渐渐听不见大司命的银铃。有火舌舔舐的撕裂声传到了耳边,浓郁的烟火气汹涌地传入口鼻。
  空气被抽离的窒息感压得钟离朔回想起死之前的痛苦感受,握着尺八的手逐渐颤抖,心里一片惊惧的钟离朔猛地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被入眼的冲天火光惊得说不出话来。
  着火啦!着火啦!
  钟离朔挥舞着自己的尺八,嘶声力竭的大喊,却惊觉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用力地咳了几声,眸光落在自己的袖子上,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怎么回事,她不是穿的青袍吗?为什么是龙袍的袖子。戴在头上的冕流冠一阵晃动,珠帘闪得人眼花缭乱。被火光包围的钟离朔看着自己身上的一身冕服,慌张地看向四周,目光落在正熊熊燃烧的帝王画像上,震惊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元和三年夏天的奉先殿中。
  她又要死了吗还是在梦中?
  握着尺八的帝王望着逐渐压过来的火光,无助地立在原地。忽有一人驾马破开了奉先殿燃烧的大门,于烈火之中朝钟离朔奔来。
  “昭明……”
  女子几近撕裂般的呼声响在了耳畔,钟离朔猛地回头,却见一身穿银甲的青年将军驾着黑马从熊熊烈火中,朝她伸出了手。抱着尺八的年轻帝王,望着马上女子温婉如昨的美丽容颜,痴痴地开口:“梓潼……”
  话音刚落,马上的将军一手提起了她的领子,将她拎起甩在了身前的马上。趴在马背上的钟离朔见着黑马驾着她们一了冲出了漫天火光,在漫天的星光下驶向了空旷的殿前广场。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皇帝的平天冠掉了,手里的尺八也掉了,身上整齐的龙袍变得乱七八糟。
  将军勒马,马蹄在广场中央停下。趴在马上的钟离朔被驾马的将军拦腰抱起,扶正了身体抱在怀里。身体透过夏日单薄的龙袍贴近将军冷硬的铠甲时,瘦弱的皇帝被将军抱在怀中,用面颊贴着了背脊。
  将军颤抖着身子,紧紧地抱住皇帝,用力地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说道:“殿下,我回来了。”
  皇帝闻言,抬头仰望着月空,一轮满月挂在空中,周边还缀满了繁星。
  满月繁星,这是在做梦了。她死的那天,可是非常孤寂的一天。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留下两行清痕,皇帝吸吸鼻子,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女人,说道:“孤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梓潼。”
  眼中的人,分明是初见时刚满二十岁却誉满九州的大将军禤景宸。
  她早已不是与之大婚时的太子殿下,而禤景宸也不是二十岁的大将军。
  所以这是在梦里。
  于是钟离朔扭转身子,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将禤景宸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言道:“一年多不见,孤十分想念你,梓潼。”
  “欢迎回来,梓潼。”钟离朔字字温柔,带着满腔情意:“只可惜,孤未能给你接风洗尘了。”
  今夜,钟离朔在太一观的云梦殿中,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梦里,她携着禤景宸的手,做了许多她死前猜想她能做的事。而梦外,大司命在最后一张纸燃尽之时,停下了在火光里跳跃的舞步。
  项斯年望着已经熟睡的禤景宸,缓缓地吐出来一口气。她望着已经睡熟的女皇,心想靠着安神香的指引,陛下的日夜思念,今夜一定能做个与昭帝的好梦了。
  掌管云雨的云中君,同样擅长布施梦境。所谓巫山云梦,不过是让有心之人梦到自己渴求的事物罢了。
  项斯年望着已然熟睡的陛下,扭头看向了跽坐在床边已然放下尺八的小师兄,飘到了师兄身边,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说道:“师兄师兄,可以了,贵客已经睡着了,我们不便打扰她休息了。”
  她伸手拽了两下,见钟离朔没反应,后知后觉地哎呀一声,该不是安神香放多了吧,师兄竟然处在似梦非梦之境了吗?
  项斯年试探地伸手,摘下蒙住钟离朔眼睛的黑布,果真见到闭上双眼的钟离朔,已在仪式过后沉入了梦境中。
  糟糕了,一同入梦,小师兄会不会看见女皇与昭帝的情深与共,从此就对女皇没了心思了呢?
  项斯年可是亲自测过的,她这位小师兄,承的国运都是女皇陛下给的,她们还是鸳鸯蝴蝶命,生死同穴的爱侣。
  师傅走之前可是叮嘱过了,师兄年纪小,身份又不高,可偏偏是中宫之主。监天司与太一门虽不参与国政,但是东皇赐下的姻缘就要好好看护,故而须多多帮助师兄。
  项斯年想了想,真诚地希望小师兄有段美好的姻缘,能与女皇携手共进,能让她们监天司缔造一段佳话。于是年岁不大,但尽得师傅真传的少女,换来了自己的另外一位师姐。
  “风伯风伯。”项斯年在风中轻呼,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子便从屋顶跃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风伯不是人名,她与大司命一般,乃是监天司中一位特殊的司命。在前朝,风伯与河神,乃是贴身保卫君王之人。
  今夜,禤景宸来到太一观,风伯与河神,也跟着一起来了。
  名唤风伯的女子有着一张沉默寡言的脸,在听到项斯年的呼唤后,来到她身边,露出疑惑的神情。
  项斯年指了指床边的钟离朔,言道:“这就是监天司测出来的那一位了,今夜陛下要入梦,我不小心让小师兄也跟着进去了。如今夜露深重……”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风伯凝重的点点头,俯身捞起来钟离朔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项斯年被她这番动作急得赶忙追上去,揽住了风伯,见高大女子眼中露出来的无辜神情,指了指暖床上的禤景宸,说道:“放那儿。”
  谁知风伯一听,连忙摇头,拒绝之意十分明显。项斯年一跺脚,说道:“你这榆木脑袋,这位将来是要做皇夫的人,放上去就行了,后果我来担着。”
  “这夜深露重的难道你要抱着她走到太一观吗?你将她放在那儿,天一亮我们就将她抱走,陛下不会发现的。”
  可风伯还是摇头,她抱着钟离朔跃上了屋顶,以自己高大的身躯裹住了钟离朔,令她安睡在自己的怀抱里。项斯年直叹气,只好给陛下裹好了被子,追随着风伯的脚步跃上了屋顶。
  她轻轻落在了风伯身旁,却见高大的女子抱着钟离朔仰头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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