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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好的，知道了。」
　　蒋豆豆挂完电话，看了前面拍戏的应昭。
　　虽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景，但因为是红灯区，反而不是很土气，到晚上的时候群演到了，人头攒动的，看上去会很热闹，有种胶片的质感。
　　顾正川又不在，应昭进组好几天了，都是蒋豆豆和另一个助理在。
　　这部戏是应昭接的，她的合同和公司签的其他艺人不一样，特别宽松，自己接代言接戏都没关系，甚至违约都不需要违约金，这也是蒋豆豆后来知道的。
　　果然关系不一般吧。
　　正儿八经谈恋爱的话都很难圆了。
　　是真爱了吧，应姐看上去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赚的钱越来越多直接走人不受约束公司不得赔死，棠总也不担心的样子。
　　她们现在在南方的一个城市，不是很有名，但人口很多，按照剧本的年代，是正在起步的时候，外来人口大量涌入，什么时候都热闹得很。
　　但因为导演没有名气，资金也不是很足，所以剧组都拧巴得很。
　　搭戏的也都是新人，或者是素人，简直毫无名气，也没什么爆点，这个导演原本就没什么资本，才大学刚毕业，平常看着很好说话，一拍戏就特别严肃，一个可以过的镜头也要重拍好几次。要么挑剔表情要么挑剔灯光，是个感受派，问他为什么喊卡，他自己说感觉不对，但要说哪里要改，也有点模糊。
　　应昭是主角，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机子前，导演挑三拣四她居然也不生气。
　　片酬很低，住的也很不好，还是顾正川给换的。蒋豆豆和小阳都觉得应昭拍这个戏其实挺亏的，毕竟时间要很长，估计这里一杀青，她就得马不停蹄得进另一个和影后合作的剧了，那部剧要做的功课更多，他们都有点担心应昭会累到。
　　但跟应昭提到这个，对方也只是笑笑，顾正川虽然平常不发脾气，但严肃起来也蛮吓人的，就怕他喷毒液，所以蒋豆豆也没怎么问。
　　都好几天了，她在场外观察，发现虽然很辛苦，但应昭好像很高兴。
　　她确实挺高兴的。
　　因为这个觉得她很喜欢，当初她第一次从自己的私人邮箱点进这个剧本的时候，就移不开眼。
　　导演姓腾，叫腾克。刚大学毕业，年纪轻轻但还挺有才，电影学院里一个导师的高材生，拍片水准还算可以，但这次非挑个这种剧本，别人都觉得太俗，估计赚不到钱，他就死磕到底，最后还是自己东跑西跑凑了钱，但演员他是真的很难请了，毕竟总共就没多少资金。
　　他最初看上的女演员电影圈咖位很高，而且年纪有点大，现在也息影了，几乎请不动，找了几个素人，试了试，发现又演不出那种感觉，最后陪朋友去剧院看剧，在练习室撞见了在跟胡院长来一段的应昭。
　　国外的片段，他却一点也没看进去内容，只看得进应昭的神态。
　　其实现在的圈子有点青黄不接，上一代的息影的息影，剩下的年纪大了综艺访谈上了上，客串个电视剧，主角基本也每份，而中后代的年轻是年轻，但是流于表面，专心表演的很少，大部分都为了红和捞钱，有心演的，稍微好点了，就被吹成了业界良心，但仔细看也就那么回事，只不是依仗人设。
　　真正算得上演员的呢，他也拜访了一下，档期不够的，嫌片酬的，还有的受制于公司，也没办法答应。
　　最后他这剧院的无意走岔倒是看到了人选。
　　应昭重新出道，人气在上升，昕照的资源是很多，但她也没挑什么，看上去荤素不及，但仔细看又没有，她的剧都是爆红的，虽然伴随着流量，起码口碑还是有的。
　　电影演的不是很多，能看出在控制产出。
　　纵观她的选择，是个演员，但也是个红人，维持着一个平衡，并没有因为演员的束缚而古板看不上综艺或者流量剧，是一直接受的。
　　而且每部戏的表现都不一样。
　　他通过老师找到了胡院长，最后要到了应昭的私人邮箱。
　　有野心的人也有自信，他最后还是打动了应昭。
　　见面的时候应昭就表现出了对剧本的好感，她是个看上去很舒服的人，较深的眼窝并没有让她看上去不好相处，反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风情，讨论的时候显然是读过剧本，表现出了编剧的尊重，在听到剧组资金不够条件不大好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很爽快得问什么时候开机。
　　应昭今年三十多岁，但看脸看不出，稳重的气质也让人觉得无法猜测具体的年龄，反而因为这份无法猜测，让她变得更加令人好奇。
　　敲定之后他马上就安排好准备开机了。
　　这是一部从名字就很小众的电影，《月亮河》，女主角姓金，也叫月亮，因为家门口的那条叫月亮河的细水，家里人给她取名也是月亮。
　　能给女儿这么随便取名的家里人也没什么文化，农民，每年就靠着那点微薄的收入，这是一个不富裕的小镇，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金月亮也是，她去了刚发展起来的城市，城市里有太多年轻人，新潮的东西太多，她一起，就把那个不富裕的家乡抛在了脑后，她一开始跟同乡在服装厂打工，喜欢去逛夜市，那种塑料纸铺在地上，上面摆满亮金金的饰品，或者廉价的衣服，空气中弥漫中食物味道的夜市。
　　路灯是暖黄的，街道被摆摊的占得很挤，人来人往，她端着吃的东西，边吃边看，碰到喜欢耳坠试着戴戴，但不买，比起买这些，她更想多吃点。
　　臭豆腐很好吃，肠粉也是，奶茶也很好喝，担仔面、凤梨酥、葱抓饼、铁板豆腐、鸡翅包饭……
　　她从小嘴馋，爱吃东西，但家里没那么多好吃的。现在工资不高，每天吃这些小吃也不能吃太多花样，一天一样，不能再多了。
　　住在一块的同乡说她乱花钱也不晓得寄点回家，可她不怎么想，她今年十七岁，已经是个大人了，家里人也管不着她，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尽管爱吃，但她还是喜欢去试戴那些耳坠，因为她老试戴不买，摆摊的都认出了她，后来她再去试对方就逗她：「你不买就不准试！」
　　金月亮平常不爱说话，但不代表她脾气不大，「怎么了！我有说不买吗？」
　　十几岁的姑娘，不化妆都水灵水灵的，她的眼睛不是那种大眼，吼的时候涨红了脸，像个小孩。
　　摆摊的男的看上去二十七八，长得还挺俊，天太热，别的摊男人都光着膀子，就他不，穿着背心，卖小女孩的玩意。
　　「那你倒是买一个啊？」
　　男人一笑，金月亮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但她真的舍不得买，只能愤恨得放下耳坠。
　　摩肩擦踵的人群里，和她一块来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茫然地站了一会，差点被人冲的撞到一边的灯柱去。
　　但都这样了还不忘记往嘴里塞最后一口太阳饼。
　　男人被她逗笑了，拉了她一把，把金月亮刚试戴的耳坠塞到对方手心。
　　「送你了，今天中秋。」
　　金月亮几乎天天都来，长得再丑也让人记住了，更何况她还挺好看，「你朋友刚才好像去卖鞋的那边了。」
　　女孩呆呆的看了眼耳坠，「中秋你不回家？」
　　「大家都不回家。」
　　男人笑了笑，他肤色挺黑，「小姑娘快走吧，等会更找不到了。」
　　「我叫月亮。」
　　「什么？」
　　「我是金月亮！」
　　金月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报个名字，男人却误以为她喜欢月亮的耳坠，拿走了她手心的，换了一副。
　　「没有金的，银的好看。」
　　……
　　前半段都是困顿小清新的少女情怀，那后半段都是坎坷颓废和跌荡。
　　因为拍片都不是按剧情走向拍的，很多人第一次拍戏，总是有点混。
　　应昭的造型还是剧本最后中年女人的形象，天气很热，南方更热，很容易脱妆，补了好几次，收工后她嫌闷，卸了妆换完衣服蒋豆豆就过来送手机了。
　　「怎么了？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没，就先给您，我先去上个厕所。」
　　蒋豆豆说得毫无破绽，应昭看她急急忙忙地跑了，看向一边的小阳，小阳是知情的，但她没蒋豆豆这么厚脸皮，额了一声，说：「您饿了么？」
　　「发盒饭啦？」
　　应昭笑了一下，「天都快黑了，唉真累，明明吃的挺多的，又饿了，这样下去不行，估计得吐血减肥。」
　　她其实挺会开玩笑，偏偏俩助理一个正经过头，一个不正经过头，蒋豆豆在这肯定会接茬，不过小阳在这，就是硬梆梆的「我给您去拿盒饭。」
　　应昭叹了口气，坐到一边休息去了。
　　照导演这种进度，估计要拖很久。
　　她脑子里还都是剧情，其实头挺晕的。
　　搭的景晚上还要用，来来往往的都是工作人员，导演还在看之前拍的，在给另外一个演员讲戏。
　　她坐在椅子上放空，但很难，脑子里都是金月亮，悲情角色，不像，但也不是喜剧人物，但是小角色就是了。
　　放大成为主角，琐碎的东西很多。
　　从少女时期到中年，这段历程太漫长了。
　　虽然不是一天天过，但揣摩就像揣摩了半辈子，演戏这种事，说简单，也简单，情绪到位，台词记住了自然而然就出来了。但要说难，也是，跟编剧差不多，人家写一个角色尽管出场几分钟，但自己已经把人物的一生都过了一遍。
　　家庭环境、成长历程、感情经历……
　　演戏也一样，很多东西剧本里给不了，就得靠自己补充。
　　这么一演，好像自己又多了一种别人的经历。
　　沉重的更是漫长。
　　她想着想着出了神。
　　最后还是被手机铃声给拉了回来。
　　她也没看，就直接接了起来——
　　「您好，我是应昭。」
　　那边是呼吸声。
　　她一听就笑了。
　　「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棠总（挺胸）：是我！


第51章　谈话
　　孔一棠到底还是没一回去就找应昭。
　　她刚一回国就被她外公给拖回去进行了长达两天亲情的交流。
　　毕竟老拐棍训小拐棍比较厉害，导致她蔫了半天，一解禁就迅速地给应昭打了个电话。
　　「我……」
　　原本以为腹稿已经准备完毕，但在听到对方的声音，一瞬间就觉得眼睛酸酸的。
　　喉咙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到最后我了老半天，竟然哇地哭了出来。
　　应昭有点无奈，她自己都还有点委屈呢，被单方面晾了俩月，哪哪找不到人，差点没急火攻心，还得保持波澜不惊的样子。
　　「唉呀，怎么哭啦？」
　　她站起来，正准备找个角落好好跟孔一棠说句话的时候，她的助理过来了。
　　「应姐，给你。」
　　小阳把盒饭递给应昭。
　　「好，你也去吃点吧，我先去打个电话。」
　　孔一棠还在应昭的家里，这里的陈设没变，只不过大王不见了。
　　她听着那边应昭跟人说话的声音，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大王呢……」
　　「嗯？」应昭拎了只小板凳坐到了角落里，盒饭放在腿上，耳朵和肩夹着手机，咬着一次性筷子，伸手掰开，「在肖文琦那里。」
　　她这边窸窣的声音让孔一棠的觉得更想得不行，「啊，肖文……琦，你朋友吗？是上次我们去过的那里是吧。」
　　她刚说完，电话被挂了。
　　她愣了几秒，心还没开始凉，视频通话请求就发过来了。
　　一接通，看到的就是应昭吃饭的样子。
　　手机估计是被放在了什么另一支凳子上，正一口一口地吃着饭。
　　「哇，看看我们棠总，哭成这样……」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镜头，穿着一件棉质的T恤，天气很热，头发有几缕贴在脸颊，用筷子头撩了一下。
　　孔一棠也觉得丢脸，吸了口气，捧着脸说：「晚上还要拍戏么？」
　　「对啊，」应昭笑了笑，「有点赶，所以你别来了。」
　　她说的很直接，让孔一棠觉得一点余地都没。
　　信号不是很稳定，说话就有点一卡一卡的，应昭后来插上了耳机，但孔一棠依旧能听到对方那边嘈杂的声音。
　　她是不是很生气？
　　应昭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我没生气，」
　　她看了眼屏幕里捧着脸的女人，对方刚才哭过，眼圈有点红，背景是她的公寓，这会咬着嘴唇，估计在想什么。
　　「是真的赶，想早点拍完，而且这部戏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应昭不敢吃太多，才几口就盖上了饭盒，团队里是有专门给她处理饮食的，但她身的自制力很好，加上这次的剧本对她来说理解需要很多时间，所以也懒得再折腾了，跟着剧组吃几口就完事了。
　　这阵子忙前忙后，看着瘦了许多。
　　「你忙完了就先在家休息休息，下巴又尖啦，」应昭拿起手机，她站了起来，坐在远处和蒋豆豆一块吃饭的小阳过来收走了饭盒，看着应昭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又去休息室了。
　　「等我回来吧？我尽量拍快一点，中间空个一星期，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她的声音太好听了，孔一棠狂点头。
　　小阳走进休息室，发现应昭站在化妆台前，又在看剧本。
　　她跟蒋豆豆是应昭的助理，不过应昭真的没什么需要特别帮助的，不像有些艺人那样有点无理取闹。
　　就沉默地追随就好了。
　　所以能看到很多东西，应昭对这部剧很在乎，她的表演欲很强烈，偶尔下戏了还愣在那里，要别人提醒的时候才回神，跟着去卸妆。
　　走着走着会冒出一句台词。
　　小阳之前是柴颖的助理，很多方面算都有涉猎，但对台词这种事也是被派到应昭身边才有的。
　　文艺片，但台词很接地气。
　　从少女时期到为人母，漫长的过程，几个月拍完，换做偶像剧，其实也不难，毕竟不太精制，角色的理解在固有框架内只得几分，出现几个镜头，就匆匆杀青了。
　　但一旦在其他剧里是配角的人变成主角，转变的过程就得跟心态贯穿。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演员和明星真的不一样。
　　应昭思考的时间很长。
　　她总是对自己不满意，这其中大概有她停滞将近十年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别人没有的沉淀感。
　　沉淀出的是不急不慢的态度和固有的认真。
　　还有对角色理解的执着。
　　就像现在，她站在休息室外，看着清瘦的女人站在化妆台前，一个背影，头顶的光疏疏地打在她身上，地上拉出一道长影。
　　踱几步后抬首，手中的纸页哗啦，又是几步，默念。
　　她没跟过别的艺人，做了很多年助理，在昕照这样的公司，也算是利益相关，能知道很多小道消息，德才兼备的艺人是少有，是瑰宝，但起码也得顺应时势，有发光的资本。
　　就这么站在外头的静谧，她忽然懂了为什么她们那个暴君老板会喜欢应昭了。
　　抛去光环，就这么单纯看一眼，都让人心生仰慕。
　　很难形容的，反正就是这样的，怎么会蒙尘呢。
　　应昭都这么说了，孔一棠也不去打扰。
　　两个人这么不联系将近两个月，她那点浮躁现在也消停了，在看到应昭的脸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是真的离不开这个人。
　　以前是抱着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反正得到过的念头。
　　但现在变成了说的一辈子，那就得一辈子，死都不是分别的一辈子，是重聚的那种一辈子。
　　她收拾完东西就打了个电话给顾正川。
　　顾正川还在公司，他是知道孔一棠出差去了，不知道是闹变扭还是怎样，反正看应昭的反应倒是很正常，他也不多嘴了。
　　「你有肖什么肖文琦的电话么？」
　　谁知道开口问的居然是这种问题，顾正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您要做什么？」
　　当我听不出警惕么？
　　孔一棠也无语了，「我去拿狗。」
　　顾正川：「……拿狗？」
　　「我和应昭的狗在她哪里。」
　　「哦……那要不我……」
　　「不用，你一经纪人怎么不陪在应昭那边？」
　　「跟柴助在开会。」
　　「行行行你把号码发给我我自己去一趟。」
　　肖文琦接到孔一棠电话的时候正好下班，在洗她公司新给她换的桑塔纳，最新款，把她给乐的。
　　看到是个陌生号码，以为是学员，接起来喂了一声。
　　「那个我是应昭的女朋友，」孔一棠说得相当自然，「你现在有空么？我来接大王回家。」
　　「啊？昭儿的女朋友？」
　　肖文琦愣了一下，把水给关了，想起上次应昭带回家的小个子，「哦，是那个大老板吗？」
　　感觉自己被嘲讽了的孔一棠：「……」
　　「把大王带走？行啊，」肖文琦看了眼手机时间，「那我差不多六点半到家，你这个点来就行，找得到吗？」
　　「……找得到。」
　　孔一棠对那熟得很，但长大以后就没一个人去过了，这个点去路上还是挺多人的。
　　她也没拿她的拐棍，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