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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启温婉才见到她。

　　　　鼓号队不断的吹吹打打，已经有人从屋里出来，是柳溢歌，她戴了号，额头上绑着，腰间也绑着，全身素白，手里拿着篮子，篮子里放着纸钱，一路走，一路撒，后面跟着柳淑和她的几个后室，十六个人抬着棺材出来，身后许多人举了花圈，再后面是亲友，亲友后是鼓号队。

　　　　大家一路哭，一路吹，白纸钱撒了一路，浩浩荡荡。

　　　　…………………………………………

　　　　棺材放进了提前挖好的长坑里，有柳淑第一个挖土，然后将铲子交给别人，土慢慢的掩盖了棺材，堆起了一座小土堆，土堆上又挖了坟帽子，在上面插了青柳，青柳上串着一串纸钱，土堆前是一座新刻的石碑，上面黑色大字，刻着：柳氏满歌之墓，笔法刚劲。

　　　　柳溢歌站在一旁，向每个上前磕头的人鞠躬，送走了这些人，才放了鞭炮，新坟已驻，旧人已去，大家都散了，柳溢歌转头，就见启温婉远远的站着，她也跟了过来。

　　　　“溢歌。”

　　　　“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来？”

　　　　“大家要是知道太子来了，又要死赖着不走。”

　　　　“本宫来与满歌说句话不行么？”

　　　　“说吧！”

　　　　启温婉给柳满歌鞠了躬，死者为大。“满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么？你就站在将军府的门口，本宫一时被你笑容所迷惊为天人……”

　　　　若不是来找柳溢歌，她也就不会遇上柳满歌，谈不上什么大恨，只不过都发现了双方的一点小秘密。“满歌，昨日之事，历历在目，而今，却是物是人非，你在里面，我在外面，从此天人永隔，你安息吧。”

　　　　柳溢歌见启温婉说的这样真诚，只觉得自己多余，心里血气翻腾，妒意又上来了，可是愣是压在心里，心道：“活人比死人强！”

　　　　“忘了说了，别记恨溢歌，她就是嘴巴坏点，人还不错，死别扭孩子一个，你也保佑她吧，身体健康，一直都赖在我身边，这是我的一点小私心，你别见怪。”

　　　　柳溢歌道：“他不见怪，我见怪，在他面前诋毁我，你安的什么心哪！”

　　　　启温婉笑道：“安的什么心呢？”

　　　　拉着柳溢歌走了，人都死了，还吃醋什么，柳溢歌也就这点可爱了，这醋意一上来，十里飘着酸儿，她可算找着门道了，以后有机会得刺激刺激她。

　　　　“本宫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然不放心，你还惦记着满歌呢！”

　　　　“本宫就是嘴巴里念叨念叨。”

　　　　“念叨也不行！我气量狭窄，容不得我之外的人。”

　　　　“好吧好吧。”启温婉无所谓道。

　　　　“你这种态度分明是敷衍，看来我得好好的教教你。”柳溢歌换手拎了篮子，一把把启温婉扛在肩上，拍着她的屁股道：“以后还敢不敢说别人怎样怎样了，你们的回忆最好也给我灭掉，通通灭掉……”

　　　　“是是是！”

　　　　柳溢歌吃醋了，撅嘴起来，像只小公鸡似的。

　　　　………………………………………………

　　　　启温婉回到宫之后，先去了御书房见了启贤。

　　　　“儿臣参见帝母，万岁万万岁。”

　　　　“起吧。”

　　　　启贤眼见着启温婉起身，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心里清楚，柳满歌去了，女儿舍不得，大臣们都在传太子前去将军府哭丧，这孩子——

　　　　“儿臣今日前来，有要事恳求帝母成全。”

　　　　“什么，说来听听。”

　　　　“柳公子已去了，儿臣想起与他往日情意，心中顿觉伤痛，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谈太子君事宜，恐怕对死者不敬，儿臣恳求帝母能够让儿臣为他守丧三年，以全了儿臣对柳公子的一片心意。”

　　　　她郑重的跪在地上，把头伏到地面，心中却百般煎熬着，怕启贤会拒绝她，可是她不得不试一试，启贤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在沉思着，她短暂的沉思，对于启温婉来说，无异于几百万年那样漫长。

　　　　良久，御书房里传出启贤空洞的声音。

　　　　“这事，似乎不妥。你舍不得他，在心里记着他就是了，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启贤不但是个母亲，还是个帝王，她自然不希望未来的继承人是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帝王就是要抛弃所有的杂念，把自己的感情埋到云里，不是这样吗？

　　　　“儿臣决意如此做，也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忘记他。”

　　　　“是吗？那其他公子那里你打算如何安排？”

　　　　“放了他们吧，他们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公子，只是儿臣真的无意于他们。”

　　　　“但是太子君的人选总不能一直空着，于国于家于你自己，都是一个缺憾。温婉，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但是朕认为爱不爱，合适不合适并不是最重要的，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感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等你有了江山，你就会明白，有了江山，想要谁就可以要谁。”

　　　　启温婉低着头，脑海里不断回环着‘感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是了，母亲不也是可以把自己丢到天机山吗？二十二年从不见面，想到她了，就把她招回来，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圣旨，圣旨是不可违抗的，但是她心服口服了吗？

　　　　“儿臣不是一个帝王。”

　　　　“你总有一天会是。”

　　　　“不一定的，这个天下总有人更适合。”

　　　　“温婉你要放弃皇位吗？你害怕了吗？你退却了吗？还没有开始，为什么就认为自己不合适呢？”

　　　　启贤有些失望，太子不想保住太子之位，那争斗如何开始？她的最优秀继承人到底会怎样产生？

　　　　“儿臣过惯了平民百姓的生活，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太子过，儿臣只当了几个月的太子而已，从来不认为皇位是自己的，又何来放弃，帝母正值壮年，皇位理当有帝母执掌，儿臣没有退却，因为从未前进过。”

　　　　“你这样讲——”

　　　　她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柳满歌就那么好吗？好的让你忘了皇位吗？”

　　　　柳满歌对她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柳溢歌。“她很好，一直都很好，跟她在一起，儿臣觉得很幸福。”

　　　　“幸福？”启贤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这辈子什么都有过，就是没有幸福过，因为这是天方夜谭，“温婉你太天真了，在皇宫里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所以，儿臣要创造它，也愿意为它付出代价，有个人跟儿臣说过，别做那个只希望喝牛奶，却不愿意给牛草的吝啬鬼，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

　　　　“好！说的好！你既然决定了，那你就去收拾那些烂摊子，去说服剩下的三位公子，他们要走，朕也不能拦着，如果他们想留下，朕也不会赶他们走，毕竟宫里早晚需要太子君。”

　　　　启温婉道：“是。”

　　　　皇上已做了妥协，她的争取有了一点效果。现在她只要晓之以理的把那些公子送回去就好，那样便两清了。启温婉心里有些高兴，她现在才算明白了柳溢歌的安排，突然的离开，满歌的死亡，自己可以守丧的理由，她们需要的是——时间。一环一环那样精妙，又理所当然，启温婉心里感叹着柳溢歌确实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她爱她，而不是与柳溢歌为敌实在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

　　　　谢谢大家一直支持。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一群白鸽在笼子里咕噜着；跳来跳去；有时候低下头去啄地上的小米粒；有时候去盘子里喝点水。忽然一只白净的手臂伸进来，拿走其中一只；其余散到一边；白鸽惊慌过后；又慢慢的散开，刚干嘛就干嘛。

　　　　手臂的主人站起身；正是大内总管红菱；她依旧穿着一身红纱衣；把写好的小纸卷塞进鸽子腿上的小竹管子里，然后往空中一抛，鸽子借力；飞向了蓝天。

　　　　望着白鸽没了影，她才转身回去。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既不喜悦，亦不哀伤，有的是更多的麻木。青春岁月已在皇宫中日复一日的逝去，没什么可怨恨的，穿的好，吃的好，比在老家强上许多倍不止，可是人总是念旧的，念家，也念人的。

　　　　待长公主做了皇帝，她便回老家吧！回家看看那里的树，那里的花，那里的玉米地，包下几亩地种种也是好的，再寻个好人家，生儿育女。平常小人物不就是这样么，难道还指望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是不想的，没那个盼头，只不过深受长公主的救命之恩，若非那年冬天，启温和把她从大街上捡回来，她现在只怕早死了，没有长公主就没有现在的她，帝君提拔她在宫里做了事，明知道是利用，她也心甘情愿，人总要念着别人的恩的，谁当皇帝她是无所谓，可是长公主想做皇帝的话，那她便尽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就是了，只是这样偷偷摸摸潜伏的日子，到底哪天才是个头？

　　　　要是哪天被皇上发现，她这条小命也就呜呼哀哉了，没多大意义，头掉了碗大的一个疤，死后尸体被老鹰乌鸦吃了，连骨头也不剩一块，从此世道上干干干净净。

　　　　红菱一回嗤笑，便回了屋。

　　　　…………………………………………

　　　　白鸽落在公主府的院墙里，这里有许多白鸽在啄米，那只鸽子便立着那，头不断的转来转去，好似在寻人，这上午并没人发现它的存在，到了下午，启温和的贴身奴婢云寒才把消息报告给了她，“主子，宫里来信了。”

　　　　“念。”

　　　　“是！太子暂时放弃选太子君。”

　　　　“就这一句么？”

　　　　“是。”

　　　　“她还是不大爱说话。”

　　　　云寒不知启温和要说什么，不敢随意答话，静静的等她自己吐出来。

　　　　“怪冷淡的是不是？她也有她的难处，到底是本宫委屈了她，按年龄她今年就可以出宫了，出宫后会去哪里呢？没准她会回老家，她以前就跟本宫说，她们老家能种出不少东西，得了东西就拿到街上去卖，大家讨价还价热闹着呢！还可以拿自己的东西跟别人交换，有一天是这样的节日，叫做‘交换节’，拿自己的好东西跟愿意交换的人交换。”

　　　　云寒注意到启温和总是没事的时候就谈红菱，每次一个片段，白鸽来的时候她就说上一段，她们的事她插不上嘴，不过长公主看起来却有点很受用，在那些回忆里泡着，能让她变得有点人气，脸上往往会散发出一点比淡淡的光，在身边的人也能觉出一些舒服来。

　　　　“主子。”

　　　　云寒是不大喜欢打扰启温和回忆的，可是她现在很想知道启温和是如何打算的。“这事您怎么看？”

　　　　“能怎么看呢？”

　　　　“红菱大人送信来，必有深意，太子不选太子君，那……那些公子岂不是要分派到公主们头上？帝君那里传过话来，要公主早日成家，皇上对公主不成家，不产子孙很不满意。”

　　　　“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的事，本宫不允，难道他们还能硬来不成？”

　　　　云寒道：“我的主子，你不要不上心，这事需得早做打算，万一皇上来个硬派，您拒绝可就是抗旨，不拒绝，心中又不乐意，又伤害了别家公子的脸面，朝中那些大臣要是知道，又怎么会选您登上九五之尊呢？是皇位重要，还是男人重要，主子要好好的想清楚！”

　　　　云寒最怕长公主一个糊涂，跟太子似的。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连太子君都不选了，还跑到柳家去哭灵，像什么话，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光了，这时正是皇上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的时候，如果长公主能把握时机，为皇家诞下长孙公主，那地位可就大大的不同了，皇上没准会让长公主做太子也说不定，九五之尊指日可待。

　　　　云寒的心里是热切的期盼着启温和能有个什么行动，可是长公主总是这么散漫不羁的，有时候非要帝君那里逼的急了，才动那么一两下，她真看不懂长公主在想什么。

　　　　她得悄悄的进趟宫，让帝君知道了，好给长公主提早筹划。

　　　　………………………………………

　　　　东宫。

　　　　启温婉正悠闲的躺在躺椅上吹风，她做的事也奇怪，让人撑着伞盖，自己在阴凉底下歇着，一边暗暗思考着该如何把思贤宫里的公子打发了，不能伤了他们的面子，也不能得罪了他们代表的势力。

　　　　她对他们总有些亏欠，让他们进了宫里，不能什么好处都不给，就让人家平白无故的回去，若是这样，肯定要被家里人或者外头人看轻的，她不能让他们受这些平白无故的委屈。

　　　　“小蝶。”

　　　　启温婉转了头，向四下里寻着她，到底没看见人，就多喊了几声。旁边打伞的宫女只得重复了启温婉的话。

　　　　“小蝶姐姐，太子找你呢。”

　　　　“在呢。”

　　　　小蝶搅着锅里的绿豆汤，放下勺子奔着启温婉过来。东宫的规矩不大严，大家在认识到太子好说话之后，也就不那么拘谨，所以有时候也爱大呼小叫，启温婉又不用规矩纠正，就这么散淡着，反正这些人叫的动就好，叫不动，就说柳溢歌叫她们，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不知柳溢歌给了她们什么好处。

　　　　“太子您找奴婢？”

　　　　“嗯，本宫想问问你，上次皇上娘赏了不少东西，你清点出来，有上的台面的把它们捡出来，本宫有用。”

　　　　“是。太子打算什么时候用，奴婢也好早做准备。”

　　　　“尽快吧，夏天做事也怪热的，你多喊几个信得过的一起做，别中暑。”

　　　　“是。”

　　　　“那去忙吧！”

　　　　“是。”

　　　　小蝶退下，启温婉手里拿着扇子扇着，嘴里嘀咕着：“说什么好呢？”在阴凉地方躺着，吹着风，还是热的不行，屋里是根本待不住的，这晚上可怎么睡觉？这屋里又没有哪个丫头像柳溢歌这么机灵的，知道拿扇子替她轻轻的扇着，就是有，她也不打算要，就她穿着薄衫，横七扭八的那睡姿，遇上心直口快的当笑谈的传出去，没的让她丢脸，小蝶和小洁她们虽可靠，却又有大用处，不必在这些小地方浪费了。

　　　　脑筋歪七扭八的想着，反而想的偏离了主题，再一转回来，太阳都沉了下去，正经事到底没想到怎么解决。小蝶又在那里喊喝绿豆汤，她这肚子又凑点的跟着咕咕乱叫一通，也就把这事搁下了，起身要喝绿豆汤，一起来，脚边就有个物件动了，那白白的一身长毛，圆滚滚的东西正藏在躺椅底下，见她动，干脆跟着她的影子，就知道偷懒耍滑，跟柳溢歌一个死模样。

　　　　她自己心里乱嘀咕，却笑了出来。

　　　　“小蝶来碗绿豆汤，加冰的。”正好出出口里的燥气，宫里人吃东西就怪讲究的，到夏天把地窖里的冰拿出来，砸上一点子，吃冰绿豆汤，心里也通透凉快，她喝着，心里想着要是柳溢歌在，也得请吃一碗，显显她主人家的大方，可是再一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柳溢歌肯定是吃惯了的，哪里会把她这些东西放在眼里，没的说出来丢人，一边想，一边喝。

　　　　柳溢歌就这么在她眼前冒出来了，穿了一身的白，下面是条肥大的裤子，还带着裙褶子，上面是短衣，就像她和柳溢歌商量的一样，估计里面只穿了肚兜，薄衫一件，让她有点乱想，眼珠子转来转去，倒不好意思看柳溢歌。

　　　　小蝶先打的招呼，“柳大人您来了。”

　　　　“嗯，喝绿豆汤呢，我也来一碗。”

　　　　柳溢歌不大客气，把长剑靠在一边，端起碗来就喝。

　　　　“您怎么有空过来，家里都忙完了？”

　　　　“事情总是做不完的，我先来宫里看看。”

　　　　她说的随意，启温婉发现，她老在瞄她，很自然的瞄，当她认真的回敬柳溢歌一个媚眼的时候，不知道那算不算媚眼，那就飞眼吧，只要飞过去就好，柳溢歌别了头去，让启温婉在心里嘟囔了一阵子。

　　　　好个柳溢歌竟不买她的账。

　　　　心里正不爽，柳溢歌倒送上门来，道：“太子都想好了？”

　　　　“想什么？”

　　　　“那些人的事。”

　　　　“你又知道了。”

　　　　“嗯，太子一颗深爱家兄的真心，令溢歌感动。”

　　　　“她要是知道了，就好。”

　　　　“他不知道，我是知道的。这汤可真好喝，白砂糖放的跟不要钱似的，也太甜嘴巴了，可是我这嘴里就是说不出好话来。”

　　　　“你也知道，知道就不该说。”

　　　　柳溢歌来，她还是挺高兴的，有个人商量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水床与萤火虫。。

　　　　二更再见。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柳溢歌来了；启温婉喝完绿豆汤就拉着她抱怨；“溢歌；现在真的没法睡午觉了，树上的知了叫的没完没了的；而且屋子里好热；人家的脑袋跟浆糊似的；根本没法思考，要不你替我想办法？”

　　　　“你就爱偷懒。”

　　　　“本宫这是清净无为。”

　　　　“偷懒就偷懒，还要编出这些有的没的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柳溢歌一下子戳穿了启温婉偷懒是实；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