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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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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静静地等着,等着这孩子读了经,诵了谱,习了书,通了礼。这小小孩童的聪慧超出了她的期望,十三四岁时,已经精熟礼义、诗文俱佳,纵是幼受家学的世家嫡子,亦不及这无师无傅、自学成才的小女娘。
  婉儿长到快要能分辨是非的时候,她决定将她选到身边来,亲自□□。
  她年轻时在冷宫待过近十年,无聊时以骑马、驯马为乐,深知驯马之道。
  普通烈马,以铁鞭便能取之,再上则以铁楇,凡此二者,可以驯服天下十之九九的马匹。若再往上,便看主人对这马儿的渴求有多热烈。于她而言,十之八九,是将这不能用的烈马一刀封喉,一了百了。
  不过倘若是格外值得珍视的马匹,那便要使出水磨工夫,精心□□。
  烈马再抵抗主人,总有疲倦懈怠的时候,骑手先与其缠斗,继而鞭挞笞楚,速其疲累,之后跟在这马之后,先不可离得太近,俟其松懈倦怠,便抓住机会,猛然呵斥鞭挞,使之惊悸奔逐,累日继夜,如是数十次,再是烈马,熬不过三日五日,便也要精疲力竭、心身俱疲,从此收敛脾气,任人驱使。
  她觉得上官婉儿这般的,或许值得驯上一驯。横竖驯人不比驯马,不必耗费极大心神,试上一试,倒也无妨。
  她一下便封这孩子做了才人,为了让这自幼没享受过富贵的小女娘尝到富贵滋味,还刻意派她做些近身侍奉、内外通传的优差。这孩子长在掖庭,自幼便受了许多挫折,所以现在挫折她,远不如等她身居高位、久历富贵之后再行打压来得有效验。她甚而有些故意地宠着这孩子,时时在众人前夸赞她的才华、有意地要养出她的傲气。
  虚名富贵享受得越多,便会越放不下,到时什么家仇、风骨,便全都是浮云,什么都不及自己的名利权势来得重要。
  她如驯一匹稀世良马那般驯养着她,反复地试探敲打她,在她面前格外喜怒无常、却又精心地控制着分寸。她考察这孩子的每一个神情举止,越观察,便越觉驯养这件事有趣,越有趣,又越觉得这小小孩童是个可造之材。
  可惜却是个女孩。
  她自己是个女人,倒并不觉得女人真的天生便比男人要低一等。但是就她所见,时下的女人往往比男人们要更软弱,时常耽溺于情爱,又格外贪恋富贵。尤其是经世家教训出来的那些女娘们。家族、礼法、清名、忠贞…这些她不屑一顾的东西,却被她们奉为圭臬。
  这小女娘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要用她,便要她十成十的忠诚。上官婉儿该是她的人,从头至脚,从身至心都是她的。
  她决心用驯至烈之马的法子,来驯服上官婉儿这个人。她要在这小女娘尚未完全老成之前彻底地摧毁她的心智,叫她终身敬畏自己,一辈子都不敢起任何异心。
  她看似不经意地为婉儿启了蒙,满意地看到她如一个寻常小女儿家那样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她留意看着这小女娘的行止,静静地等待她寻机与外人交接。然而婉儿自那时起日复一日地憔悴劳损,却始终不肯与男人们多说一个字,甚至连内侍们也不愿理会。
  她知道婉儿看不起团儿,刻意地提拔团儿,满意地看着殿中人一个个嫉妒得眼发红,高延福和贺娄氏几次三番地到自己跟前说过团儿的坏话,婉儿亦有所松动,却始终守着分寸。
  这小女娘的坚忍倒着实超出她的预料。
  不过小女娘就是小女娘,十七八岁的年纪,就算比同侪坚忍,却也不及她这在太宗后宫忍了十年冷落、又在先帝后宫中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太后。
  她到底是轻松抓住了她的破绽,几句便激得这孩子心中愤懑、口出怨言。她唯一没算准的便是,这孩子所以为的“清名”,竟与她所说的“清名”全不一样。她本意是想让婉儿署名赐死大臣的诏书的,赐死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诏书中将这位大臣的罪行比作了上官仪,她要让婉儿以女孙的身份坐实她祖父的罪名,如此在世人眼中,婉儿已彻底背弃了上官氏,想不投效自己都难。
  不过这样更好。
  她眯着眼看着对面颤抖着脱去了外衣的小女孩,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中衣下隐约起伏的胸膛。先帝大行不久,此刻便召男宠入内,难免招惹物议,倘若用的是婉儿,那便不一样了。旷乏妇人用婢妾消解,本就是连世家大族也默许的规矩,何况她是当今太后?只不过要如何用此事挫折婉儿到极致,令她终身怖惧,再不敢起任何背叛之心,却还要稍加斟酌。
  婉儿停了手中的动作,惶恐不安地望了过来,双眼发红,似随时便要落泪,她便在这一眼中有了主意,微微一笑,自己动手,重新将衣裳穿得整整齐齐。
  婉儿迟疑地看她,她则对婉儿一笑:“继续脱。”婉儿脱到只剩心衣便又怯怯地停了手,满面哀求地看向她,她对此无动于衷:“脱了。”
  婉儿赤身裸体地站在她面前了。少女精致的轮廓和生涩的神情让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竟无端地对这女体生出了几分兴致:“跪下。”
  婉儿依言跪下,殿中空旷阔大,衬得这小小女娘越发柔弱孤单。她转身走到床沿,缓缓坐下,对这柔软的大孩子傲慢地抬下巴:“过来。”
  婉儿不安地左右环顾,迟疑许久,终于慢慢地膝行了过来,到离她数步外便止住,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出于敬畏,小心地伏身下去,又被她叫住:“过来。”
  婉儿缓缓地爬到了她身前,眼泪一直在流,却依旧没有丝毫反抗。她等她贴到极近时才捏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小女娘有张漂亮的小嘴,双唇不必涂抹口脂,便天然红润如樱桃。
  她问婉儿:“上次赏你的长卷上有两幅图,右边的,还记得么?”看见婉儿含泪点头,便放了手:“侍奉朕。”怕这小女娘未经人事,不明其中妙义,漫不经心地又补了一句:“跪着,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义愤):阿娘媳妇儿是用来爱护的不是用来虐待的啊!!!!
  则天(挑眉):婉卿觉得这是虐待?
  婉儿(含泪):…不是,是爱护。
  则天(得意):看,朕根本没有虐待她。
  太平:……
  感谢……………………………………………………………………………………………………………………


第184章 三口
  母亲本想让我住到朱镜殿去,我忙借口想要离她近些,撒娇打滚地赖在了绫绮殿。一自紫宸殿出去,又忙忙地寻阿欢,远在门口便听见守礼在哇哇大哭,入内一看,只见阿欢两手抱着守礼,急得满脸通红地在那跺脚命叫乳母。
  她实在太专注,连我过去也没发现,被我在肩上一拍,吓得两手一动,几乎将守礼抛出去,亏得七七在旁,一手虚接,另一手将阿欢扯住,才免了这小儿郎摔跌之厄,阿欢回过神来,瞪眼看我:“进来也不叫人通报,又这样吓人!”
  的确是我不好,从前与她这样熟惯了,今日倒未想到守礼在,讪讪一笑,连声道歉:“是我的不是。守礼在,该仔细些子。” 阿欢哼出一声,见几个乳母都赶来了,便将守礼交在其中一个手里:“不知怎么,突然就哭了,哄也哄不住。”
  那乳母将守礼一看便笑:“回娘子,是饿了。”向旁边同伴一看,那人便一手去掀衣衫,阿欢惊了一跳,忙道:“到屏风后去!没见有客在么?”
  几个乳母都不解地看她,主母吩咐,倒也不好违逆,就抱着守礼去了屏风后面,我一心要哄阿欢高兴,还赔笑道:“我在阿嫂这里怎么算是客呢?就在这里挺好。”
  谁知这话就惹了她,阿欢竟不理我,自己扭身就向案前走,我听那屏风后传来婴儿啜吮之声,才明白那人刚才是要在这里掀衣裳奶孩子,登时两颊一红,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去屏风后也好——无生忍考绩俱佳,选了冯翊县尉,五日前已上任去了,你族里一位韦四十七丈赠了他二十缗钱,还有一位三十一丈写信托同州刺史照料他,我便没有再多管,等他考满回京就好。”
  阿欢听了无生忍的消息,方才稍展颜面,问我:“是进来送札给崔二么?她在蓬莱殿。”说话间已动手铺陈笔墨,预备抄写经文。
  我笑:“不是。”本还想再将消息按一会,见她低头只是忙,只好一口气说出来:“阿娘体谅我,让我进宫住些时候,就在东边偏殿里,日后还要和阿嫂多亲近。”亲近二字咬得极重,果然见阿欢在空中顿了笔,抬头看我。
  她面上分明是一喜,却马上又将头低下去,低声道:“那极好。”提笔写字,一字一句,极之认真。
  我知她许了母亲一千份经书,虽不必全由她抄,毕竟要作个勤勉的样子,也不打搅她,自己在案侧坐下,一手支颐,侧头看她。
  她低头抄写的样子真是美。眉眼间没有了做太子妃时威盛的棱角,也没了做我的伴读时那种虚伪造作的恭顺守礼,反倒呈现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来,独孤绍私下与我评点,说崔明德是宝莲之华,我阿欢则是墙边蔷薇——生长不择土壤,枝叶自带芒刺,然而叫我说,我阿欢才是那一朵宝莲,不过从前受污泥的约束,到今日才破水而出,在晨曦中悠悠盛开、完全绽放,每一瓣花叶上都洒满了绚丽朝霞。比起崔明德那样一开始便在池中高高盛放的白莲,我阿欢这样的才更美、更叫人心疼。
  我痴痴地看着她,不防她写完一札,转身将笔尖在我眉心一戳,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墨点:“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道:“看阿嫂的字,真是越发隽秀了,什么时候也教教我,让我的字也写得漂亮些。”
  她白了我一眼,站起身问:“大郎呢?”
  乳母们忙将守礼抱出来,小家伙吃饱了,不哭也不闹,两只黑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四下里寻人,见了阿欢,便露出笑来,口水随着笑容溢出,沾湿了新换的小衣裳。
  阿欢爱怜地接过他,抓着他藕节一般的小手上下摇动。我本想去挽她的手,怕又惹出什么乱子,便不敢了,只得跟在她身后乱转,她将守礼抱了好一会才想起我,转身问:“你瞧他,可像不像我?”
  我有些不忿,看看这小东西,又看看阿欢,嘟囔道:“他生得比你白净多了。”
  阿欢却不生气,抱着守礼叫我看:“你看,他的手这样握,以前七娘小时候也喜欢这样。”又看我:“你有时候也喜欢这样握手。”
  我道:“小郎君和小女娘,怎能一样?我这样大一个人,和他们这小人家,怎能一样?”
  她笑而不语,明明自己也是半懂不懂,却装出个母亲样子,抱着守礼慢悠悠地在殿中绕,这小东西吃饱喝足,在她怀里两手上下挥舞,那小腿本没什么力气,偏要一上一下地跳。我本来还厌他抢了阿欢的注意力,待见他这扑腾的模样,又有些心痒,便推阿欢:“让我也抱一抱。”
  她不肯:“你笨手笨脚的,把他摔了怎么办?”
  我嗤笑道:“刚才是谁急得面红耳赤的叫乳母的?好意思说我。”
  她害了臊,睁眼道:“凡事总是从无到有…”话音刚落,知道上了我的当,便来瞥我。
  我笑嘻嘻道:“凡事总是从无到有,所以我抱抱他,抱着抱着,也就习惯了。”说着伸出双手去引守礼,小家伙倒也不怕生,咯咯笑着就望我怀里扑。
  阿欢无法,只能将守礼递给我,嘴里还嘟哝:“他年纪小,根骨未全,你抱的时候当心些。”
  我虽一口应下,真将这小人儿抱在怀里时却又有些忐忑起来——他真软啊,像是稍一抬手就能捏碎似的,又顽皮,两手两脚不断地摆动,叫人不得不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然而真抱住以后,又觉得他乖极了,脸颊胖嘟嘟的,毛发稀疏柔顺,手脚又圆又短,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婴儿奶香。
  这孩子有着与我出自一脉的血统,还由我爱的人抚养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头生出丝丝甜意,觉得自己抱住的不是李睿的儿子,而是我自己的儿子,阿欢、守礼和我,简直就像是普通的一家三口。
  我抓住守礼狠狠地亲了一口,抬头时才发现小家伙脸上黑乎乎的一片,却是方才的墨点忘了擦洗,这会儿全弄到他脸上去了——只是经由我脸弄上去的便这么一大片,可见我脸上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阿欢在我旁边咯咯大笑,带得左右侍女、乳母们也哄笑起来,最可气的是守礼不明事理,听见她们在笑,也咧了一张小嘴糊里糊涂地跟着笑,那黑乎乎脸上只有一张小嘴是粉嫩的,惹得左右笑得更厉害了。
  我又气又恼,跺着脚将守礼交给从人,阿欢叫人打了水来,投了手巾,亲替我擦脸,边擦着,又忍不住笑,我恼得很,愤愤道:“阿嫂再这样取笑我,我下回再不敢到阿嫂这里来了。”
  她一本正经地道:“好,我不笑了。”说完竟真的肃容正色,端端正正、细细致致地替我擦了脸。
  我见她这样,倒怀疑起来,待要质问,她却抽身走开,替守礼擦拭去了。
  她一离开,那左右的侍儿看见我,顿时又爆出一阵大笑,我催人取了镜子来看时,才见这促狭鬼用手巾在我脸上留了一个“痴”字,我忙索水来要自己擦,侍儿们笑不能持,一下竟没人没应我,我又羞又恼,只能徒劳地拿眼去瞪阿欢,她恰自守礼那里回转身,手中捏着块湿手帕,向我脸上一抹,抹完趁着侍儿们忙着去换水取物,低头在我耳边道:“若是一家只有我们三个,日日如此,该有多好。”
  我心中一动,抬眼看她,她却已站直了身子,懒洋洋道:“崔明德喜欢午睡,你要寻她就快些去。”
  我心里又甜、又暖、又酸,讷讷道:“我去去就回,回来再找阿嫂——我,我也不想总来烦扰阿嫂,只是近来习书,颇有些不懂的地方,要请教阿嫂。”
  她道:“午后要抄经,赶着日子抄完,懈怠不得。”
  我道:“是为大郎祈福,我也该出一份力,等我回来,就同阿嫂一起抄。”
  她笑眼看我:“可我也要午睡。”
  我差点便道“那我也来同阿嫂午睡”,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反复思量,到底是道:“那倒不好打扰阿嫂,明日赏花,再来请阿嫂过去。”拔脚要走,临别尤觉不舍,抬头看她,却见她笑意盈盈地过来,牵了我的手道:“你身子弱,午后也该好好睡一会,养足精神,晚上我陪你打双陆,玩骰子戏。”顿觉块垒疏散,不知不觉中已笑逐颜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5章 棋子
  崔明德着实帮了我一个大忙,此次赏花之宴,我便置办得格外用心,一应菜色布置,皆出自我亲选,得在宫中举办,又按内廷规矩加增体例,原本只请了一小班散乐,如今却是坐部、立部俱全,还有吞刀吐火、走圆跳索的百戏艺人待命。
  席面设在太液池畔一处小阁。此阁是今年新造,专为赏秋之用。楼阁临湖,一楼出去是个小小院落,内里饰以山石,山石附近高高低低地种了许多本菊花名种。这馆阁二楼的窗较之时俗窗台要宽大许多,也非上下推开,而是左右推张,有些类似前世的落地窗。我们便坐在这窗边,将窗敞开,远可见太液池上平林秋水、潾潾波光,近则见楼下金红白翠、争奇斗艳,凉风爽飒,将淡淡菊香送入台阁,与窗边铜炉中燃起的香脑混在一处,既暖又甜,叫人一嗅便知金秋已至。
  我早早地便到了地方,看人陈设物件,不多时阿欢也乘辇而至,一身窄袖白衫、浅黄间裙,头上松松挽个小髻,足下蹬着锦绣丝履,乍眼望去,不像已婚妇人,倒像是豆蔻少女。我自窗边看见她,忙就迎下去,似模似样地一礼:“见过阿嫂。”
  她微嗔般横我一眼,伸手出来,扶着我的手下了辇,道:“独孤绍今日入值,此刻人在东球场,你请了她未?若未请,打发人叫她来罢。”
  我笑道:“她早就知道了,今日是巴着人换了值替才入宫的,如今只怕已在路上了。”说话间果然见独孤绍兴头头地过来,几步到门前,笑向阿欢和我行礼:“见过公主、庐陵王妃。”
  我忙去扶她:“怎么突然见这么大礼?”
  她道:“还在班值中,少不得以国礼相见。”认认真真地全了礼,直身时露出大红绢甲上一丛大大的金色牡丹,我讶然问她:“这又是从哪做的衣裳?倒是挺漂亮的。”
  独孤绍便露出些自许的笑来,按住仪刀,还未开口,阿欢先向我解释道:“太后有令,以后木兰骑俱以金牡丹为服,配仪刀如金吾之例,朔望大朝升殿,侍从太后左右。”
  我了然点头,笑道:“外面风凉,不要站在这里了,都上楼去。”引她们入座,请阿欢在上,阿欢却辞以品级,让我坐在第一,又推崔明德在主位,她与独孤绍一左一右陪坐。
  我们略叙述几句闲话,独孤绍一心记挂崔明德,频频抬头向外看,我见不得她这样,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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