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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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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冷道:“我在你那里待了近三年,殿中谁人我不熟悉?这些事,随便找他们一问就知。”
这语气激起了我的怒火,我扭头回去,亦冷冷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们认识了三年,我还以为我从未认得过你。”
她回头看了左右一眼,宫人们流水般退去,殿中瞬间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继续冷笑:“阿嫂要说什么私房话,怎么还要把宋佛佑也打发走?她是我跟前极信重的人,我什么话都不瞒她的。哦…我忘了,阿嫂也跟了我这么久,也是我跟前极信重的人,到头来却骗得我好苦——这么说来,还是不要让宋佛佑听见才好,万一她和阿嫂你一样呢?”
韦欢猛地上前一步,在床前断喝道:“李太平!”
我抬头微笑:“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妾如今身体不适,不大好起来行礼。”
她瞪着我。
奇怪,我以前怎么会觉得她瞪着人的样子妩媚可爱?她这样分明就凶得很,眼若铜铃,像是马上就要把人吃了一样,李睿讨了这样的老婆——不,如今老婆其实并非什么好词——正妻,李睿讨了这样一位凶悍的正妻,不知日后要受多少苦楚?想想另一个时空中那位韦皇后,不知李睿的下场,会不会如另一位武则天的儿子一样?可那位韦皇后至少对她丈夫不离不弃,休戚与共,我这里这位韦太子妃,在我这碗里吃着饭,眼却瞟着李睿那口大锅,如今遂了心,却未必就不看着别处更大的鼎里去了,谈何休戚与共?
我知道自己的心思极龌蹉,从前我总不理解那些分了手以后还要大吵大闹、不死不休的情侣,可现在我深深地理解他们了,倘若换个情境,我只会闹得比他们更凶,心上受过的伤,若不用这样的法子稍微发泄一下,那人便要发疯,而我受的这伤,若连心里这么想着地嘲讽几句都做不到,我大约也离疯不远了,可恨的是,我心里纵将她恨了一万遍,却也只限于在心上,做到实处的至多不过是几句讥讽。
我自然能轻松报复她。以目前的局势,未来母亲必是要成为一代女皇的,到时必有起来抗争的臣子,而母亲为了政权稳固,只能大兴酷吏。那时只消我在母亲面前提一句“韦欢背地里议论阿娘,说阿娘不该抢了阿兄的皇位”,她不但享不到这太子妃或是皇后的富贵,恐怕连命都留不住——这法子在我心里头转了千百遍了,每次一想到她被母亲下狱,对我哭诉哀求的时候,我便觉心头大是畅快,连入睡的时辰都能更早些,可是到了夜里,却又总被噩梦缠住,梦醒时总是满面泪痕,悄悄问值夜的人,都说我梦中在喊“阿欢”,所以如今值夜,我都只让人在门外,夜里我跟前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彻底地空了。
我呼吸稍顺,微微地躺下去,两手交叉抱在脑后,微笑着看她:“太子妃若有吩咐就请直说,若无吩咐,恕妾要歇息了。”
她的妆容真精致,以前在我这,她从未化过这样的妆,浓浓的,只差没有在眼睛前面也糊一层,好将眼神也遮个彻底了,可惜如今还没有什么美瞳之类的装点出现,她眼中的愤怒无处遮挡,直直白白地暴露在我面前,看得我越发摇头:“太子妃还是笑起来好看些,这样瞪着眼,怪吓人的。”
她揪住了我的衣领——想想从前我还揪过她的衣领,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我对她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地道:“如今宫中的衣裳真是结实,做衣服的人很该受赏赐。”我这身子说不重不重,约莫也要折合前世七八十斤,被她扯着衣领带起一半,居然还没破损,真是质量上佳,不愧是内造的料。
“李太平。”她又这样叫我,这一声比先前竟多了几分属于“韦欢”的生气,她定定地看着我,自上而下,仿佛随时要动手,我笑嘻嘻看着她:“太子妃到底想做什么?打架么?那可不行,你是阿嫂,我不和你动手。早知如此,当时你还不是阿嫂的时候,我就该多和你动几次手的,免得阿嫂心心念念地惦记,一见面就如此心急。”
她将我摔在了床上。奇怪,她将我拎起来时似乎并未离床很远,可这一下却摔得极疼,好像直接揪着心从城楼往下扔一样,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她马上就发现了,蹙眉问:“疼?”
我摇头:“被太子妃摔是妾的荣幸,怎么会疼?不但不疼,简直舒服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和独孤绍厮混了几个月,别的都没学到,就只学了这军汉气?”一面说,一面竟弯腰来解我的衣裳,我见她举动才有些慌,将身子后退些许,讪笑道:“阿嫂做什么?你我都是嫁了人的人了,虽然都是女儿家,也不能这样随便脱人衣服…”伸手要去扯被子,却被她几下就按住,失去了反抗之力,说来我也和独孤绍练了几个月骑射了,秋冬天气,都将脸上晒黑了一圈,怎么力气却半点不见长似的?一定是她教得不好。
韦欢彻底解开了我的上衫,手指在我的胸前按过,一节一节,顺着肋骨按下去,我最近瘦得很,面上看不大出,看身上就知道了,肋骨上面没有肉,被她按得生疼。
我心里惴惴,面上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算了,阿嫂既要看,那我也只能给阿嫂看了,不过只能看上面,下面…唔。”
她没有理我,摸过我的肋骨,又去解我的袴奴,我唬得汗都出来了,半坐起身,低声吼她:“韦欢,你做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手在我大腿内侧慢慢抚了一阵,那里因骑马骑得多,已磨出茧来,自膝上至根部处都颇是粗糙,唯一可庆幸者便是原本我腿上还有些孩童虚肥,如今却是精瘦结实,宛若韦欢——然而无论好坏,那里如今也只有我看,我现今穿里衣都喜欢自己来,再不要宫人服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替我穿衣,穿时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中滴落,晕湿了这尊贵的太子妃妆容,又沾湿了我这绮罗衣裳。
她的手按住我的肩,将我按回床上,用锦被将我裹住,看着我道:“我的确想过和六郎…但是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他喝醉了,不知就里,一直说要给我名分。他在宫中相好的多了去了,我也没当真,况且他先娶了那位。谁知…”
她闭了闭眼,道:“我答应你的时候,并没想过要骗你。”
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来,两手捏着被沿,颤声道:“可你也从未告诉过我。”
她叹息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将被子提了一提,把我的手又遮进去:“日后,不要再饮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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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到肝颤的作者菌决定写个开心小剧场:
则天:欢欢啊,我家平平年纪小不懂事,你要多提点她啊。
韦欢:嗯,“点”可以,“提”有点困难,她太重了。
则天:……
太平:(╯‵□′)╯︵┻━┻!!!
第163章 应战
以如今之礼法,父亲和母亲其实不该常来看望我,尤其父亲如今身体不好,更不该惊动。然而前两日我半梦半醒间,耳闻了数次父亲的声音,知道他钟念我这小女儿,故而精神稍好些,便扶着人到了紫宸殿,以示我身体无碍,免得父亲担心——这亦是母亲叮咛的深意。
我去时母亲不在,说是为我设斋叹佛事忙碌去了,父亲正穿着赭黄袍衫,坐在寝殿外间,一手扶着几案,一手压在膝上,歪头看着李睿。
李睿直身跪坐在父亲身侧,身前几案上堆了许多卷轴,他手里打开一个,正在念:“…请复旧礼,州县之官旧时觐见,伏请圣断。曰:可。”
我见念的是奏疏,有些犹豫,父亲却直接招手道:“兕子进来。”又对李睿道:“州县之官,品秩虽多猥下,却是临民之任,一地之民,全赖此官,故历来天子,都不惮繁琐,要亲见查引,确知其人当否,才可使为百姓之长。你们兄妹作婚之月,七娘事务剧繁,却依旧不辞辛劳,接见州县,一一考覆,正因此理,”
他说话时气息不畅,每一句往往要停三四次,李睿躬身听着,等他说完,便俯身道:“谨聆圣训。”又打开一份卷轴,道:“此是麟德元年令边远州县得优选诏。”说着将诏书念一遍,大致是说边远州县无士人肯去,官职虚设,吏民无凭,诏令士人未过吏部铨选者可自荐,按远近脚程给予优待,任满者,令吏部视优官选任。
李睿念完,父亲让他说自己的看法,他道:“此与陛下方才所说是一理。”
父亲问:“还有呢?”李睿却说不出了。
父亲叹了口气,道:“边地多獠民,稍不留意,便行反叛,而朝廷不设官,无人监管,一旦有事,往往要数十日、数月才知,彼时獠人已攻下城池,再要征讨,便要自州府兴兵,大动干戈,不如选士人不得意者前往安抚,预民乱之先。且士人不得意,留滞在京,结交勾连,给他们个官做,免得多生事端,亦是安抚之道。倘若其中真有干才,自此显出,擢为公用,使野无遗贤,岂不是数美兼得?”
李睿见我在,有些不大自在地道:“臣受教了。”
父亲看他一眼,缓缓道:“今日就到这罢。兕子过来,让阿耶看看。”
我走了过去,父亲便握着我的手将我上下打量,一面看,便笑道:“这样妆扮着,倒像你阿娘年轻时候。”叫我在他身边坐下,又对李睿招招手,一手牵住一个,道:“从今尔后,只剩你们兄妹两个了。你们要互相扶持,不可再如从前那般,因闲事便生小气。雉奴是阿兄,要多照看你妹妹。兕子也要多体贴你阿兄。”
李睿动了动嘴唇,父亲看他:“六郎想说什么?”
李睿低头道:“阿耶,不独我们两,还有…二哥和四哥呢。”
父亲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道:“六郎友爱,我和你阿娘都知道,只是你要知道,你二哥不仅仅是你二哥,还是被废的太子。我走了以后,你作为新君,可以为庶人加恩,可是我在之时,却决不能有动摇之意,懂么?”
李睿又伏身下去,轻声道:“懂了。”
父亲叹息一声,摸着他的后脑,轻声道:“六郎,你日后要担当大任,不可再如以前那般任性莽撞,凡事…多听听你阿娘的,没有错。皇帝总不是一日可作好的,我当年,也是自少年时一点一点学起。玄元皇帝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我国家承自丧乱,百废待兴。经高祖至朕,三代勤力,方有今日之局,你切不可以贪躁冒进,坐失祖宗休养之法,须当俭蓄民力,治国理政,缓而图之。”
这话中遗嘱之意太明显,李睿顿时便扑在地上,抓着父亲的手哭道:“人生百岁,阿耶才过一半,离去之时还早,儿求阿耶,不要作此不祥语。”我亦偎着父亲的手垂泪。
父亲将我们两都抱在怀里,太息道:“人人皆求百岁,可你们看,世上百岁之人又有多少?生死有命,任谁也逃不脱。”拍拍我的脑袋,道:“你阿兄倒还罢,倒是兕子你…听你阿娘说,你这心痛症,日后于生子或有妨碍?”
这事我早便已猜到,如今这年月里怀孕产子本来就是一大难,如我这等有心痛症的,哪怕不经这几个月,只怕也未必就能顺利生产,母亲从前便有这担忧,却从未明白说出来过,如今我成亲当日心痛发作,于是连父亲也担忧起来,竟毫不顾忌,当着李睿和我就说起这事来了。
李睿变了脸,猛然抬头看我:“兕子?”
父亲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抚,又看我道:“凡人在世,必要子嗣,你虽是公主,也却不过这样的礼法。日后…若是驸马纳妾生子,你不要怨怼,取子去母,养子之亲,亦未必输给亲生子,明白么?”
我抿了唇道:“不能生子,那就不生便是,何必一定要养别人的儿子?”
父亲爱怜地抚了抚我的脖颈,苦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再看李睿时目光便变得十分严厉:“六郎,你为太子,日后…一定要照拂好你妹妹。”
李睿低声道:“阿爷放心,我只兕子一个妹妹,日后若她有子,我便当做亲子般看待,若她无子。我…总要为她设法的。”
父亲微微一笑,道:“你有此心,最好。”
说了这会话,已是极倦怠,微微闭上眼,我和李睿忙一左一右将他扶到床上,小心退出去,刚到门口,李睿便捏住我的手急匆匆地问:“兕子,阿爷说的,可当真?”
我道:“我也没亲耳听见,只是如今稍一动作,便觉心虚气短,想来未必能做那等大劳损之事。”
李睿嘴唇动了动,似是想安慰我,到底只是将我的手用力一握,道:“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好好照拂你,决不让你受任何委屈——我这就去找驸马,和他说个明白。”
我看着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二郎写给我的那张字纸,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阿兄不要急着去找他,爷娘已为我在安道坊造宅第,日后我们分门另过,无亲族烦扰,身边所用,都是宫中之人,风吹草动,阿兄自然会有消息,不必担心。”
李睿竟还不知此事,喜道:“安道坊离我东宫甚近,你住那里,就最好不过了。若日后有人敢欺负你,只管来和我说,若是女儿家私事,不好意思和我说的,就和你阿嫂说也是一样。”
他一提韦欢,我便觉心上微痛,低头道:“那是当然。”看他要走,又叫住他:“阿兄刚才为何提及四郎?”
李睿面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四郎亦是我们的同父兄长,虽不及二郎亲近,却也不可以寻常视之,若要加恩,自当一体。”
我蹙眉道:“阿爷方才还让阿兄遇事多听阿娘的话,阿兄要做什么事,最好先问问阿娘。”
李睿道:“朝中大事你便不要管了,好生养病才是。”
我知道他的脾气,再不多说,只对他一礼,自回了绫绮殿。
略做休整,便见韦欢迎面进来,她已换了淡妆,穿着紫罗裙,身后几人提着数个食盒,还有几匣子不知什么。
我等那食盒打开,第一眼就看见一盘胡饼——这饼本就做得精致,又切成四份,每一份都只有一口的分量。饼中夹着切得极细的肉丝,肉丝细白,一望便知除了盐渍再无它味,好在肉丝旁佐着些许胡瓜丝,看着才没那么乏味,饼上没用羊油,烤得干干脆脆的,外面洒满了芝麻,芝麻也烤得香香脆脆的,闻着就叫人流口水。
我早上没吃饱,见了这胡饼,肚子已咕噜咕噜直叫起来,韦欢又叫人揭开另外的食盒,里面有一碗以肉和蛋炖成的肉糜,肉亦是切得极小,火候又恰到好处,整个已炖成一碗黏稠的浓汤。
除去这两样,另还有十余小菜,都是极清淡的菜色,以蔬菜为主——温室中的菜首供帝后,韦欢这时候能得这些,殊为不易。
我见了这些蔬菜,忽地又不快起来,沉声道:“阿娘已吩咐尚膳那里专为我开一房,若想吃什么,随时叫人就是,阿嫂又何必特地做这些卑贱事?”
韦欢淡淡道:“为家中操持膳食,本是妇人应有之礼。何况二娘如今病着,饮食上尤其需要留意。我为二娘看膳,本是该的,说不上什么卑贱不卑贱。”说话间已取了箸,替我夹了菜,送到嘴边。
我看看她,张口含住了箸中物,咀嚼时却觉毫无滋味,好不容易吃完,她已又取了一箸,如是再三,我实在没有胃口,便垂了头道:“吃饱了。”
她看了一眼案上,取来一小片胡饼,柔声道:“再吃一片。”说着已将胡饼递在我唇边,见我不开口,便一手抚在我脸上,轻声道:“只当是看在…你阿兄面上,也该将身体养好,不要让…我们担心。”
我恨她这样的温柔,僵硬地张开口,将那片胡饼含进来,一下一下用力地咀嚼,边吃眼睛边发着酸,仰面忍住眼泪,吃完一片,又直接用手抓了剩下的饼,一手端碗,连羹汤带饼一起塞进嘴里:“好了,阿嫂可满意了?”
吃得急,噎在喉咙中,又不愿她看见,便强忍着吞气向下咽,谁知这身体着实是娇气,只这样小小的一点吃食,竟是卡着不肯下去,宫人们急坏了,好几个人涌过来,有拿水的,有顺背的,折腾半晌,都于事无补,还是韦欢上前来在我背上猛拍一阵,手劲之大,拍得我五脏六腑都要散架,食物都吐出来,眼中亦呛出了泪——床上是不能待了,还要更衣,几个宫人扶住我往屏风后去,又被韦欢叫住:“我来。”
这举动实在殷勤太过,几个宫人都惊疑地看着她,又一齐转头看我。
我知道她想用这样的低声下气来弥补我,叫我不要自己作践自己。她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其实我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只有她自己知道。然而我再也不会上她的当了,她就是在屏风后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答应她的。
我高高地扬起下巴,以一位飞扬跋扈的公主该有的神情语调应战:“那就有劳阿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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