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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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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暅益深思起来,韦欣怒道:“既如此,你何必费这么大周折,非要进来和我们说这样的话?”
韦欢不理她,只看着李暅:“但也正是因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妾才要进来叮嘱殿下几句:这些人中,或有忠心为国之人,但大体都是乱臣贼子,不然何以能生出这样的妄想,做出这样的妄事?他们之所以拥立殿下,为的怕也不是礼法正统,而是自家的荣华富贵——既是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而拥立殿下,自然也可以为了荣华富贵做出别的事,不说这些人是不是心怀叵测,只说万一临阵有变,他们为求自保,将殿下推出去顶罪怎么办?所以殿下虽必要和他们同去,却绝不可与他们为伍,殿下明白妾的意思么?”
李暅蹙眉道:“四娘说得是——却该怎么办呢?”
韦欢淡淡道:“今日之事,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参与?”
李暅道:“昨日桓彦范提及的,还有薛思行、崔玄暐、宋璟。”
韦欢挑眉:“殿下不是召回了骆逢春么?他未与此事?”
李暅道:“本来骆逢春也在,不过昨日说好的与今日的好像不大一样——本来没说让我亲自去的。”
韦欢道:“若是骆逢春在,殿下也不算全无人可用,只要留意自身安危,不要为这些徒辈挟持便可。”
李暅道:“你的意思是…”
韦欢道:“妾的意思,殿下再多带上敬永业,此外妾这里还有勇力宦官数十人,亦随殿下前往。如此则这些人为前导,殿下带着自己的人在后面,随时留意前方动静,若是事情顺利,且他们都是真心拥戴,则最好不过,若是事情不顺,殿下有自己的人手,随机而变,或转回东宫,或派人将他们拿下、再向陛下首告,都能为殿下更挣得一线机会。”
李暅迟疑道:“敬永业本不知此事,贸然叫上他,怕不妥当罢?再说他也未必肯去。”
韦欢道:“他受殿下与二娘之恩,又一向忠心耿耿,殿下只要多劝一劝,必然肯的——实在不行,妾来说服他。”
李暅凝眉不语,韦欢正要开口再劝,却见他抬了头,看韦欢道:“不如…阿欢你也与我同去罢?”
这倒在意料之外,韦欢微怔一下,抬头看他,见他目光闪躲,心生嘲讽,面上笑道:“若殿下肯带着妾,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真的是all HE…
国庆节前最后一更,预祝大家中秋国庆双节快乐,出门的路上不堵,到景点不排队,在家的快乐休息,浪出天际~
节后见~
第523章 则天(二十八)
她忽地梦见了当年。不是她初做皇帝的时候,也不是做太后的时候; 连做皇后的时候都不是。
她梦见了于她来说最遥远的当年。阿耶刚过世时; 太宗驾崩被驱往感业寺时,还有大娘死时。
她不喜欢这样的梦; 这些事本该早已离她而去,连在梦里都不该出现。现在的她,身居九五; 君临天下; 佳人在傍,儿孙满堂; 四海长安; 太平清晏; 她的梦本也该是清平之梦,而不该是这些早已过往的往事,这些曾发生过的…危险。
她猛地自梦中醒来; 有人伸手想来探她; 她以为是婉儿; 伸手抓住那只手; 入眼却只是近侍的阿金; 这哑巴被她这一抓吓住,口中发出轻微的荷荷声; 又忙将手指向屋子的那一头。
那一头坐着婉儿。
她长舒了一口气,挥退这又憨又傻的哑子,趿着鞋过去; 握住婉儿的手。
近来多病,稍一走动,便觉心虚气喘,镇日昏昏,总觉倦怠无力,真要睡觉,却睡不了多长时候,起身又频繁,带累得婉儿也没个白日黑夜,身边近人,也不再随时侍奉,只将常侍奉的分了班值,一日三轮,免她用人不顺手,发那无端之怒——她心里知道自己近来脾气不好,也就默认了身边人的谨慎,然而身边总只那么些可心的人,再分三班,每一番上,总有那么几个不甚贴心的在,身边人老的老、去的去,已无力管束,她亦更无心□□,索性就将这些人都换成了哑巴,如此不但耳根清净,也不怕这些人向外泄露她的虚弱衰老。
这些哑巴比她料想中还更妥帖,妥帖到她甚至想将身边的一切人都割了舌头。这话她向人提起过,总被人当成敲打和玩笑,连婉儿也只是旁敲侧击地劝着她,不太将这事当真。
唯有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动过这念头的,虽然也只是动一动而已——她虽已活到了可以不管不顾的年纪,却终是不愿真的不管不顾。
不知有一天她老糊涂了,会不会不留神将这念头说出口?旁人自然是忠心无贰地执行这命令,于是等她回过神来,身边的人就都成了哑巴,连婉儿也是。
一想到那光景,她便觉有些后怕,且痛恨起自己的衰老来。
她从未被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这样挫败过,却终将败给自己的衰老。
而她老了之后,她所拥有的这一切,又将如何?
她长久地凝视着婉儿,看着这小东西在她的注目下心事重重。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无论她的儿女,还是她的婉儿,都不例外。
她只担心这些人的才智和出身是否足以支撑起他们的心思,尤其是婉儿。
雨越下越大,虽已近五更,天却还是昏沉沉的一片。阵雨中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像是有不少人。
高延福不在,高力士在门外拦住了他们——也可能不是高力士,毕竟雨那么大,她听不清。
她忽地又想起刚才的梦了,猛地坐起身,厉声喝问:“外面是什么声音?”
禀报声是高力士的:“长乐公主求见。”
她松了一口气,手搭在婉儿肩上,刚要传进,想了一想,却又不答,只示意婉儿扶她去妆台前粉饰一番。
门外的声音依旧嘈杂,远处又像是有什么的叫声——又或是争吵声,她叫高力士进来,侧着头问他:“太平带了谁来,怎么那么吵?”
高力士身上湿了一半,哆嗦着跪在门口,声音却出奇地欢快:“公主带了许多狗儿来,说是家里的狗儿忽地在报喜讯,实是天降祥瑞,所以特地带进宫,想让陛下亲眼看一看。”
她问:“什么祥瑞?”
高力士的回答就更带了笑意:“公主为陛下茹素禳福,前几日去白马寺和香山寺各布施过,回来时路上忽地跟了许多狗儿。陛下也知道公主心慈,又正逢为陛下祝祷的关窍,就命将这些狗儿带回家养着,谁知与家中的狗一凑,正好就是九十九只,这是一奇。这些狗儿在公主府待着,不吵不闹,如同原本家养的一样,这是第二奇。今日大早,这些狗儿却又忽地一齐聚在院子里叫唤,关都关不住,等凑在一处,就天然地成了一个‘寿’字,这是第三奇。公主因见有这三奇之事,便忙忙地赶来向陛下报喜了。”
她更松一口气,仰靠在床沿,轻轻笑道:“她随口编几句就是祥瑞,也不曾叫人验看过,就来哄我!你们还任她胡闹,未经允准,就将这些畜生放进宫里来了——还是大早上,吵得朕头疼。”
高力士笑道:“非是小人们因是公主,所以懈怠了规矩,实是这狗儿们是真祥瑞。屯营、北门、奉宸,都亲见了这些狗儿摆‘寿’字,所以才未阻拦,贺娄校尉怕这么些狗乱闯惊动,还特地派了人跟着,狗监、马监也都派了人,也不敢太近了吵着陛下,就在小球场上,公主说,陛下若有兴,可御监波阁观赏。”
她瞥了一眼门外的天色,一过五更,虽还下着雨,天却骤然亮了,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好一会,方才想起来:“这样的雨天,她却让朕登监波阁?”
高力士一怔,刚要发声,却听太平扬声笑道:“阿娘久不传见,是不信儿家里能有这样的祥瑞么?”话音甫落,人已踏到门口,也湿了一半身子,到门口却也不脱鞋。
她又发现了许多不可解之处,譬如太平如何能不经通报便直接到集仙殿门,譬如那些狗儿的声音怎么这样近,譬如贺娄派人,如何不与她通报,譬如太平那过分厚重、绝不像是夏衣的打扮,又譬如太平身边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高大女娘和她身后那些高大的胡姬…她觉得今早的一切都很蹊跷,心头砰砰地跳动,像是回到最早时,那些危险的时候,她皱起了眉,眯起了眼,沉声叫了一句:“太平!”质问的话尚未出口,便见远处有宦官仓皇奔来,连滚带爬地跑到她身边,连“陛下”都不及说,满口只是道:“兵…有兵来了!”
她蓦地握紧了拳,偏头去看太平,这孩子竟也满脸讶异,乍看不像是作伪——便是作伪,此刻她也顾不上了——再转头时喝住报信的人,沉声道:“是谁带的兵?速调诸卫勤王!”见人去了,方冷眼去看太平,这小东西镇静得出乎她的意料:“眼下起兵,无非是为了一件事,儿恳请阿娘随儿登高观望,以安军心。”
太平身后那个人亦站出来,拱手道:“伏请陛下随妾等移驾!”胡姬们随那人的话语声纷纷上前,将高力士等人皆隔离在外,奉宸卫们刚按了刀,又被她挥手止住,她盯着那人看了一阵,盯着太平道:“奉宸卫在门外,千牛卫呢?李多祚呢?”
太平不语,她便看太平身边的人,这小娘说话不得人意,行事却颇有她姊姊的风范,她从前未曾留意过,倒是有些可惜——怪不得太平明知独孤绍不能回来,还频上疏请召,她以为这小女儿是籍此撒娇、讨价还价,没曾想后手在这里。
她将眼扫过身周,身边几乎全是女人与宦官,这些都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唯一的倚仗便是她。而李多祚自先帝时起,便已是千牛卫了。
她又看太平:“斛律多宝和高金刚呢?”
太平弯腰拱手道:“此二人与贺娄氏、李氏俱是内使,未得制令,无法调动。”
她点点头,淡淡道:“拿笔墨,持朕手书,召奉宸卫、羽林卫、诸闲厩使带兵护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感受到了你们森森的爱意~
第524章 青梅(二十)
多年以后; 崔明德依旧忘不掉那个下午。祖父躺在昏暗的屋中; 半倚着床,浑浊的老眼直直地睁着,似是努力想让目光越过跪满屋中、放声号哭的儿孙们。
他的努力是否成功; 崔明德无从得知。
她到时祖父已气绝多时。
屋外的阳光灿烂得刺眼,屋内却昏沉如黄泉。一地男丁黑压压地跪着; 守着尊卑昭穆; 极有秩序地哭泣着,唯有她,因身负天子慰问之语、又得祖父遗言特许,方能站到那间屋中; 与排在最末的崔秀一道候在角落里; 默默地看着族人们按礼法所允许的范畴中演绎自己的悲伤。
那一日崔明德虽也按礼节落泪哭灵; 心里却总觉得祖父并没有死去,她宁可这样想,于是也放纵自己这么浑浑噩噩地待着; 直到临回宫前; 崔秀悄悄寻到她,向她转达祖父单独叮嘱的遗言。
“大人有言; 从前虽也觉得你很好,心中却未尝没有感慨过你是个女儿,总觉以你之聪明才智,嫁去别家,做□□妇; 实在可惜了。但眼下看来,女儿家也未必就不好了。当今若真能有女皇帝,何愁将来没有出将入相之女子?望你自勉。”
崔秀说话素来清朗,那一日却忽地低沉起来,不急不缓,带着些老成男子特有的沙哑,崔明德总觉得说那番话的人不是他,而是祖父。她也的确记得自己抬头时自崔秀脸上看出了祖父的模样,日光在他背后映出柔和的圈环,那一刻的他,像极了神祗附体。
也是那一刻,崔明德突然意识到祖父真的死了。虽然制书上美其名曰薨,族人们则委婉地用“去”,外面人提起,还有“身故”“升仙”等语,但所有的美名,都掩不了“死”之一字的本质。
在家中未曾有一刻失态的崔明德,在回宫的路上将自己关在车里,像小时候那样曲起双腿,脸埋在膝盖间,毫无仪态地放声大哭。
天忽然就亮起来,日光尚不强烈,却也足以将宫门上的铜环照得锃亮,队伍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崔明德握了握手中的长刀,偏头看骚动所在之处:“江诚。”
江诚笔直地站了出来:“祭酒,我们在这里聚了两刻了,这是宫门外,我们三个班的人,就这么着甲胄、带横刀站着,怕是不大好罢?”
崔明德向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身边的宋五百笑起来:“你们这帮毛没长齐的小奴几,在军学一年了,还不知军中规矩么?营主有令,那便是军令如山!哪容得你们这些缩脖子鹌鹑似的只知道背后叽咕!”
江诚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依旧笔直地站着,大声地应了一声:“受教!”他身边的张承恩站出来,朗声道:“宋校尉此言差矣。我们入军学,学的是兵圣之道、圣人之学,而非祭酒、教习一人私言,为的是建功立业、报效国家,而不是营主、上官的一家之利,若军令出自朝廷,自然赴汤蹈火、义所不辞,若此令非出自朝廷,忠字班恕难从命!”
宋五百被他一番话噎住,将袖子一撸,整个人便跳起来要冲上去,崔明德喝住了他,转头命张承恩站出一步,不紧不慢地道:“当年军学选人,掌选以你跳脱不服管束将你黜落,我却力排众议,将你选进来,你知是为何么?”
张承恩一怔,大声道:“禀祭酒,不知!”
崔明德的目光自左向右地扫过去,将这些年轻儿郎的面容一一看进眼里,慢慢道:“你们入学时,便受到一句教导,‘服从是军人的天职’,教习们素日说起,也都拿吴、周等人治兵之严举例。我以为这些话说的都很对,唯独却漏了一点——我们所服从的,到底该是谁?是一人、一家,还是天下社稷?设若有桀、纣之君,令你们讨伐汤、文之主,你们该服从谁?寻常兵汉们未读诗书,不知家国大义,唯知服从,你们却不一样,你们都是天下各州选上来的精锐之士,在学里习圣人之道,明家国大义,为的难道只是一味地服从么?”
队伍中一片沉寂,许久之后,江诚有些胆怯地开了口:“祭酒…是要做什么?”
崔明德望着他:“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江诚不说话,只是拿眼去看张承恩,张承恩抿了嘴,一字一句地道:“而今在上的,并非桀纣之君。”
崔明德道:“我知而今在上的,并非桀纣之君。我也知你们既能留在忠字班,必也能明白,在那宝座上的,是女人或是男人,其实都没有什么所谓。你们大多出自贫苦,这些年天下民人过的是好是坏,想必都看在眼里。当今陛下为政如何,想必也都清楚。”
张承恩沉默片刻,道:“我等都是庶民出身的兵汉,朝政大事,不敢妄言。不过我们这些人,既非功勋恩荫之家,又非豪阔大富之族,刀头舔血之人,能进朝廷军学,学这些王孙公子才能学的兵书礼义,冬有棉衣夏有麻,起居有米饭,节日有酒食,全赖当今陛下的恩德。大义如何,我们不知,但陛下对我们的恩义,我们却都深知。”
崔明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等既知圣人待你们的恩义,便更该舍身报效。”看众人皆面露不解,扯嘴角一笑。就在这时,天空中呼啸数声,数只纸鸢自下飞起,飘飘摇摇地晃过城门,宋五百张弓射箭,一箭射下一只,捡来向崔明德一呈:“有人起兵作乱,圣上召诸卫入宫勤王。”再向众人一展:“圣人手书,盖了玉玺。”
崔明德向迟迟不开的宫门看了一眼,不给众人犹豫的时间,拔刀出鞘,厉喝出声:“随我入宫,勤王护驾!”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525章 逼宫
桓彦范原定的起兵时间是四更。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若是去得太早; 刚关了宫门、换了班值; 人未倦怠,且到宫中早了,得手之后; 还要费力守住战果——他们只得数百人,万一殿中有人漏了消息; 召来守卫勤王; 甚或有人浑水摸鱼,又去劫了李暅,变数便多。若是去得太晚,天大亮了; 更不好行动。到四更就不一样了; 夜深人静; 宫门紧闭,人人困顿,只要率北门屯驻的羽林卫砍断门栓; 突入宫中; 制服母亲,获得制书; 一俟五更三点,宫门开禁,便可派人自南衙掣出,迎立太子,一旦木已成舟; 旁人再要做什么便也都晚了。他们的戒备心也挺高。骆逢春虽是李暅安排,成事之先,却也不知所有细节,挨到了三更,才寻到机会,派人出来。
他们唯一缺少的只是人手。张柬之和姚元崇外放之后,他们在南衙无人,给敬晖安排一个羽林卫将军都费了不少功夫,而上面还有武三思为羽林卫大将军,其后又有骆逢春为右羽林卫将军。
骆逢春在军中多年,又有独孤元康和独孤绍的旧关系,敬晖比他入羽林的时间更长,费尽心机结交壮士、拉拢人心,数月之内,才聚起一批不得意之人,骆逢春却一入羽林便如鱼得水,虽非大将军,却俨然有超越武三思,为羽林卫龙头之势,羽林卫中举凡班值、轮番等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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