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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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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怔,拱手道:“是。”见我又要往里走,却依旧拦住:“职责所在,公主恕罪。”
我心中益急,敛容肃眉,恶狠狠瞪他道:“你叫什么名字?胆敢拦我,明日便禀府卫处分。”
那人恭恭敬敬道:“臣王海宾,太子右卫长上,奉太子教令守卫宫门,职责所在,不敢有失。”却是毫不怕我。
我既无计,只得将眼向后一望,冯永寿会意,带了十余名从人上前,刚要举动,却听门内有人道:“公主怎么才来?太子妃等得久,派小人望了几次了!”却是佛奴气喘吁吁地过来,到门口时站定,眯眼含笑,一如往常,又向王海宾笑道:“公主是奉太子妃召来的,怕宫门锁上,已和敬校尉先说过,校尉想是忘了提了?”
王海宾面上便有些踟蹰,想一想,道:“某派人问问敬校尉。”
佛奴笑将他手一握:“公主是太子亲妹妹,自家骨肉,想与阿嫂住一晚,难道还不成么?再说了,这一来一去的问,岂不耽误锁门?”
王海宾方不言,佛奴满面微笑,躬身缓步引我进去,到得门内,便变了脸色,连声音里也带出哭腔:“公主来得正好,殿下正勒逼大郎,要迫我们大郎死呢!”
我吓得心头一跳,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来,随佛奴匆匆往立政殿去,到正殿外已见外面围了许多人,有不少都甚眼生,一望便知不是阿欢的人。敬永业按刀立在门外,两眉深蹙,见了我来,嘴唇微张了一张,什么也没说,侧身让我进去,王元起在旁阻拦不及,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长乐公”,“主”字还未出口,被佛奴推了一把,便没叫出来。
数十枝成人手臂大小的二尺白烛齐齐燃着,将殿中内外照得如前世的医院一般苍白刺眼。
阿欢与守礼就在这亮光的正中直直跪着,背对着我,两人的背脊都挺得笔直,听见响动,也不曾有片刻回头。
反倒是在他们身前负手而立的李暅向我看来,不悦地问:“你来做什么?”他身边跪着泪痕尤在的韦欣,还有四五个阉人,这几人原本都有些凶神恶煞,见了我来,反倒有些瑟缩,一齐向韦欣张望,韦欣倒是挤出些笑来:“这么晚了,太平不回家,到东宫来做什么?”
殿中忽地爆出“啪”地一声,将几个阉竖吓得一跳,我倒没什么意外,眼望阿欢,她则淡漠地看向李暅:“韦良娣直呼太平的名字,不分尊卑长上,我已罚了她,求殿下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再多追究。”
李暅脸上的愤怒还未及释放,便已变作愕然,连韦欣也没来得及表演,只能捂着脸,瞪着眼看阿欢,阿欢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笔直地跪着。
这样严肃的时候,我却无端有些想鼓掌叫好,更多却还是担心她和守礼,几步上前,郑重地向李暅行了礼,李暅并不曾命我起身,我便也跪在地上,盯着他道:“听说阿兄要逼死守礼,此事是真是假?”瞥见他脚下的马鞭,心头一颤,余光向守礼一瞥,守礼紧紧咬着唇,两眼直直望着李暅,目不斜视。
李暅哼出一声,向后一倒,坐在了阶上:“你自己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
我便转了头,温和地看守礼,轻轻笑道:“大郎告诉姑姑,阿耶为什么生你的气?”
守礼不说话,只是捏着拳,身子微微地颤抖,眼中分明有泪,却不肯流出来,我悄悄向阿欢一看,阿欢明明没转头,却似看见了我的疑惑,淡淡道:“我一来时,就只见殿下在责备大郎,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事——看殿下神情,想是杀父弑君、悖逆难容的大事了?”
李暅被她噎得一跳,自地上窜起,猛地上前一步,怒道:“放屁!”扬起手,我怕他打人,忙向阿欢身前一挪,扯着他的手道:“到底是什么事,阿兄说出来,我替阿兄分辨分辨,看是真是假,若是真闯了祸,也好商量着解决。”
李暅见我在前,便气哼哼地收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休息。”
我如今方识得安定公主素日之玲珑圆滑,忍住怒气,挤出笑道:“大郎是我看着长大,素日并无行差踏错,怎么忽然就惹阿兄生这么大的气?别是误会罢?”故意去看韦欣,韦欣冷冷道:“他私下里议论上官承旨,被人告到陛下那里,陛下震怒,召我们殿下前去逼问,连二郎也受了好大一场牵连——就凭这个,也叫做素行无亏?”
我心中一沉,看李暅道:“阿娘特地召阿兄过去,就为这一件事?”李暅点点头,哼出一声,再看守礼时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我想一想,方道:“阿嫂与上官承旨素有往来,又同是女人社中人,大郎素日不是多话的人,一贯也极仰慕上官承旨的才华,怎会私下议论他?阿兄想想,阿娘原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是已确定有这事,还只是怀疑?若是有人诬告,我们当仔细查明,免得旁人借机生事,怪罪大郎是小,牵连到阿兄就不妙了。”
李暅显然是被我最后一句话打动,踟蹰片刻,刚要开口,韦欣却已冷笑道:“到了这时候,已然是牵连到殿下身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慢慢起身,挽着李暅道:“大郎幼时与相王同受学于上官承旨,相王调皮,常常逗弄大郎,上官承旨管教不得,大郎因此怀恨在心,岂非情理之中?”看我一眼,又道:“公主来得真是及时,我以为天已晚了,宫门已关,连我们殿下平日进出都要凭制令,想不到守卫竟能放公主进来。”
李暅沉默不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欢,道:“此孤之家事,太平你不要管了,让你阿嫂带你早些下去歇息罢。”
说话间已让人来扶我,我甩开来人,膝行至李暅身前,定定看他:“守礼是阿兄的亲生之子,阿嫂是阿兄的结发之妻,阿兄离都,他们二人代阿兄承欢膝下,内尽人子之孝,外拒奸邪之侵,战战兢兢,始终如一,终于换得阿兄平安回都,复有太子之位——阿兄当真一丝情面也不顾么?”
李暅讪讪道:“我只是行家法,并不曾想要他的命。”韦欣却冷不防道:“在都中历经风霜雪雨,备尝艰辛的是我妹妹,不是大郎。若无大郎,只怕阿欢还少受许多搓磨呢——又非她亲生之子,一心一意地护着,却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守礼与阿欢具是周身一震,守礼唤了一句“阿娘”,扭头看看阿欢,又看看我,张了半天口方道:“姑姑。”
我忙去扯他的手,却被他推开,韦欣更冷冷道:“你亲阿娘便是掖庭贱人,生下你也不能养,自己把自己气死了,你倒是像她,气性大得很,连上官承旨也敢记恨。”
我看见李暅又露出嫌恶的神色,张口似要说话,忙站起身,大声道:“阿兄说到底还是怕阿娘怪罪。我明早就去求阿娘,将事情原委问得清楚,若真有什么事,再叫守礼承担不迟。”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阿兄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受牵连的。”
李暅嘴张了几张,终是叹息一声,叫我:“太平。”
我没有理他,扶着阿欢和守礼起身,一步一步走出去,到门口时李暅又叫我:“太平。”
我回头看他,见他手伸出来,说了一句:“我和你…”去字已做出口型,被韦欣扯了扯衣角,又缩了回去,垂了头,耸着肩,又自言自语般地叫了一声“太平”。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说好的双更…要推迟到明天…不过今天也很肥…啦…(顶锅盖跑)
第493章 同行
阿欢膝有旧伤,我便与王德两个优先搀扶了她; 出门时看守礼还失魂落魄的模样; 忙对佛奴使个眼色,佛奴快步将守礼扶住; 看阿欢一眼,低声道:“大娘子那里恐怕不好去。”
阿欢将身子大半靠在我手上,沉声道:“大郎住我那。”
佛奴便答应着随我们在后走; 守礼倒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 迟缓地转了头,讷讷道:“阿娘; 我…”
阿欢将他一瞪; 守礼便低了头不说话; 我们沉默地到了地方,我便要去看阿欢的膝盖,她将我挥开; 指着守礼对忙着上来看视的王德道:“先替大郎看看。”
王德便回身看守礼; 守礼更低了头去; 嗫嚅道:“儿…去侧殿罢。”
我知阿欢的意思; 袖了手在旁站着; 阿欢将眉一竖,冷冷道:“你亲阿娘生你时难产; 抓着我的手将你托付给我。你自出生第一天起便在我这里,虽不是我生的,却也是我自小带到大。母子至亲; 何嫌之有?何况你伤又不在别的地方,不过是背上——军中莽汉,田间野汉,天热时赤着上身四处行走,又何曾见人避过?男儿在世,大义小节,何者该从,何者不从,你难道还不明白?”
守礼方不说话,红着脸来看我,我半认真地道:“我与你阿娘难道不是一样的么?”看他抿了嘴,露出些痛苦的神色,轻轻一笑:“大郎跟着我学史,可知楚之商臣、晋之申生、秦之始皇、魏之孝明,虽是父母兄弟,而皆成仇雠。而如太子伋与公子寿,虽非一母同胞,亲密却更胜同胞,伯牙子期,虽无血缘,知音之情,却共与生死。人生在世,有许多东西都比所谓的血缘、宗族来得更重要,而情分二字,更非血缘可强求者。”犹豫一下,看只有王德与佛奴在,又道:“譬如你阿娘与我,既结同心,虽非夫妇,更胜夫妇,而你之与我,则虽非母子,实际…亦同母子。”
守礼怔了怔,仰头来看我,我将手伸出去,试探着向他的脸上搭——这话我实已想对他说很久了,因着李暅,一直不能出口,而今果真说出来,便好似去了一大块垒,只是话既出口,却又难免有些担心,眼望向他,手不觉便有些颤抖,他迟疑许久,终是伸出手来,将我的手握住,放到了他脸上。
他人既已高了,连手也比我的大得多了,覆着我的手,两眼望着我,眼泪簌簌而落,半晌后,才叫出一声“姑姑”,叫出来后,将头埋在我臂上,无声流泪。
佛奴与王德两人将药留在几上,悄悄出去,掩上了门,我一手轻轻拍着守礼的头,一面去看阿欢,阿欢扶着床走过来,将我的手一握,另一手拍了拍守礼的头,柔声哄他:“将衣裳脱了,上了药再哭不迟。”
守礼被她拍着,便渐渐收了泪,低头道:“阿娘先上药。”
扶阿欢坐下,看她将腿抬到榻上,轻轻撩起裙摆,露出膝盖,又忍不住抽泣起来,一面落泪,跪在地上,亲替阿欢上了药后,又执意要背阿欢到床上,我劝不得,也就先安顿了阿欢,方将他按在床边,除了上衣。
想是阿欢去得及时,守礼背后只有几条鞭痕,却是鞭鞭见血,今秋天暖,里外却也有三层薄衫,能打到这样,可知李暅心中确是动了杀机。我一面看一面上药,恨得无处排泄,下手偶有重处,守礼只是咬着牙,一语不发,我替他背上看过,扯着他在床沿坐下,替他在膝上红肿处也抹了药,看他还不吭声,总觉异常,向阿欢看一眼,阿欢靠坐过来:“若是疼的话,叫出来会好些。”看一眼他背上,轻笑道:“男儿大丈夫,该能进能退,在外硬气,在家要哭要闹,却都无妨。”
对我使个眼色,我便靠在守礼旁边,也笑道:“阿武就要生了,你也要做阿耶了,日后可不能学你阿耶,随便打自己的儿子。”
守礼沉默许久,方问我:“韦良娣说,都是因我之故,阿娘才会受人欺负,这是真的么?”
我心中一沉,握住他的手道:“她的话也可信么?你阿娘在宫中受人欺负,乃是因你阿耶,而不是你。恰恰相反,正因为你,你阿娘才能安然地度过这段时候。”
守礼将信将疑地抬头看我,我忙对阿欢使个眼色,这厮对外人舌尖嘴利,对自己儿子却如闷葫芦一般,只是看着,幸而守礼没留意他娘的脸色,只是又道:“阿娘说,我亲阿娘是因生我难产而死?”
我心中益觉沉重,手上用力,紧攥守礼的手:“你亲阿娘是因久在掖庭,艰难困苦,营养不良——就是吃得不好——缺医少药,所以才难产的,与你无关。今日之事,也并非是你的错。”再看阿欢,她终于肯开金口:“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包藏祸心、存心陷害,你不去追究这个陷害你和你阿耶的人,只知在这里自怨自艾,像个什么样子?”
守礼凛然站起,躬身束手道:“阿娘教训得是,是儿子糊涂。”
阿欢点点头:“你去罢,和希孟说几句话,好生安抚安抚她——闹出这么大动静,我不信她那里什么都听不见。”看守礼告辞而去,才慢慢看我:“禁鼓一响,我就和你同去上阳宫。”
我握着她的手,用力将头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还有一更。
第494章 进谏&则天
这一夜阿欢与我没怎么说话,却也没有睡觉。我们彼此两手紧握; 一同安静地蜷在床角; 静静地听更漏的声音。
四更过半时,阿欢唤佛奴与王德进来; 命他们候守礼夫妇起身,便送他们去我的别庄,我则唤来仙仙; 命她好生看顾这两个; 除我和阿欢之外,谁也不许将他们自我那里接走; 又命人向崔明德送了口信; 再看阿欢时; 她已坐在妆台前打扮停当,我亦略加梳洗,与阿欢相扶持着出了门; 乘车经过前殿时看见李暅在阶上远远地望着我们; 观其模样; 也是一夜未睡。
再到宫门; 却见守礼衣着整齐地候在门旁; 车并未停,他便小跑着跟上来; 手扶着车輓,喘气道:“我与阿娘同去。”
我命人停车,笑将他的头一抚; 道:“你等阿武起来,接她去我那里,再候宫中旨意。或今日,或明日,必有旨意给你,无论好坏,你都要记得,你不但是你自己,还是你阿娘的儿子,阿武的夫婿,以及你孩子的父亲——懂么?”
看守礼咬着牙停了步,将手向我一拱,又是欣慰,又是悲伤,坐回去时向阿欢道:“大郎是个好孩子。”
阿欢不答,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良久方道:“若他不好,难道就不是你我的儿子了么?”
我万料不到这话能从阿欢嘴里说出来,将她看了又看,想说些话来打趣,顺便缓和下气氛,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早上佛奴来报,昨日守仁无故丢了一只鹦鹉,为此打鸡骂狗,大费周章,最后说是韦欣的宫人在内廷找到,才算了了一起小风波——这本没什么蹊跷,蹊跷的是,那只鹦鹉,本是数月前守礼怕武希孟在东宫无聊,寻摸来给她逗趣的。守仁看见,闹着和守礼要,武希孟因是长嫂,也不好意思不让小叔子,便做主给了这鹦鹉,后来不见守仁宝爱,还婉转和阿欢抱怨过,阿欢当时和我说起,还怪守礼太的不是,逼着我另外寻了一只好的给她儿媳妇才罢休,岂知守仁这厮昨日一日忽然就珍惜起这鹦鹉来?另一蹊跷处便是鹦鹉才找回来,守仁就捧着这畜生出了宫,而且明面上说是要赴李千里之约去城外打猎,到最后却与李暅一道从上阳宫回来。
再联想到昨日种种,这人能时刻知道我的行踪、能常常和母亲接近且熟悉她的脾气和近来所思虑、能与外朝大臣们联络且熟知后宫和东宫事、能与韦欣一系搭上线、能使唤守仁和千里、知道崔明德与我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已猜出阿欢和我的关系——这背后是谁,几乎已呼之欲出。
我不是没有提防过这个人,也知道如今的阿欢、守礼和我都树大招风,易受攻讦,但我也从未想过,这攻击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竟然不是来自外朝。
不过仔细想想,便也释然,毕竟以我的身份,不是来自所谓正统亲人的攻击,根本便起不了作用。
车辆出了洛阳,驶进了宽阔的乡间大道,道两旁是大大小小的王公别宅,或精致或堂皇,各有千秋,再向前一段,距离上阳宫最近处,是我的别院,我的别院之侧,则是李旦的园子。
天尚未破晓,两处别院前都昏黑暗沉,唯有门上挂着的小灯照亮了门前的数尺之地。
李旦便在我大开车窗细看时自门内走出来,身着艳紫常服,远远地对着我拱手笑:“阿姊。”
我命人停下车,他便走过来,看见阿欢,又是一笑:“阿嫂。”
阿欢淡淡道:“三郎起得倒是早。”
李旦笑道:“不及阿姊和阿嫂。”看我一眼,又道:“阿姊还记得那一年,我说愿奉阿姊为主的话么?那句话,今日依旧作准。”
我笑:“多谢好意,不过我怕自己没有这样福气——告辞。”刚要命人驾车,李旦又叫住我:“阿姊。”
我回头看他,见他久久立着,半晌方一笑:“我还能再叫一声‘阿姊’么?”
我笑了一下,没有理他,命人快快驱车,到了上阳宫外。
天还没亮,她却不用人叫,自己便坐起了身。
婉儿兀自睡得有些迷糊,半睁了眼,好一会才能坐起,揉着眼喊她:“阿曌?”
她回头轻笑:“做了个不好的梦。”看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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