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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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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从前倒也罢了,东宫与宫中是不同的门墙,隔得又远,还有李暅、韦欣等人在,她这胆子,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定眼又见她身着紫色衣袍,更是惊怕,要再说她一句,她却笑道:“无事,我本是寻了三娘来说话,一不留神说得晚了,宫门落了钥,回不去了,只好来求你收留——不知你肯不肯?”
  我怔愣片刻,走到门口,才见她的从人都候在门外,果然是进来串门的模样,禁不住便笑起来:“千肯万肯。”连声吩咐将她的从人带走,作势将正殿让与她,自己挪去偏殿,略加洗漱,便披了衣裳向她那走,到正寝时里面已静悄悄无人打扰,阿欢独坐妆台前,在我的匣屉里挑挑拣拣,我忙道:“喜欢什么,只管拿走。”她却看我一眼,将匣子都推开:“你白日要和我说什么,急得那样?我想那里终究还是人多,若是紧要事,还是夜里说的好。”
  我久不得与她过夜,本已生出猴急之心,被她一句提醒,又回了神来,抱着她道:“我有两件事,一件是想求你,一件是想和你商议。你想先听哪件?”
  阿欢看我一眼:“求我?”
  我点点头:“…是大郎的事。”
  她猜错了方向,轻声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等恶人,不会迫着他纳妾的——不过若是他自己想纳,我总不会叫自己儿子受委屈。”
  我道:“这也是件事,不过不是这个。”
  阿欢将眉一挑,转过身来,将我上上下下地一打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将我下巴一捏,狐疑地道:“不是你想纳妾罢?”
  饶是我满心正经,也险些被她一句话说得喷出来,一跺脚叫:“阿欢!”
  她方似笑非笑地看我:“若不是你要对不起我,你我之间,怎么还用得到‘求’这字?”
  我被她笑得心中发毛,踟蹰道:“一定说是求…那倒也算不上。只是…只是我在想,你…能不能将他那里的人撤去一些,任他自主?”
  阿欢慢慢地敛了笑:“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抿嘴道:“他没和我说什么,只是…我自己感觉。”守礼来和我说时我尚无所觉,至今才慢慢地回过味来——阿欢根本便没提守礼带守仁出宫这事,想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且守仁也已十三岁,既非嫡长,又非极受宠,还是半大不大的年纪,只要不结交外臣,偶然溜出宫去,未必便是什么大事,守礼却宁愿郑而重之地跑来城外求我,也不敢自己来和阿欢说,再想起他第中全是阿欢的人手,妻子一怀孕便被接进宫中,我实在怀疑,阿欢…是不是管他管得太严了?
  阿欢站起身,在左近来回走了一圈,许久方道:“我不答应。”看我要说话,将眉一扬,扬声道:“先说另外一件事罢,看你最上心的,倒像是那件。”
  我见她面色严肃,只得将到口的话咽下去,慢慢道:“我想若此次不曾开战,或是等打完之后,朝局平静,便向阿娘上疏提议,括天下户口土地。”握住她的手,又道:“这事…还未曾与崔二他们说过。”


第481章 母子
  括户的事我已想了许久了。之所以从不和别人说; 一是因此事关系重大,二则是因此事纯是为了我一人。
  我迫切地需要威望,而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武承嗣刚死; 武三思一时尚难以独挑大梁,李暅才回都中、新立为太子,李旦羽翼未丰; 而母亲已老。
  许多人都看出了这一点; 崔明德和阿欢都直白地与我讨论过这事,阿绍、兰生、贺娄之流未必看得这样明白; 却也或多或少地与我提过更进一步的意思。但是没有人和我说过到底要如何去做。她们固然给了我种种安插人手、培植势力的建议; 却从未和我说过到底要获得何种威望,而这恰恰关系到了我获取威望的手段——凡属古之有威望者; 要么名正言顺(这于我几乎是不存在的); 如许许多多宗室宗长、凭辈分血缘而得重用,要么威权在握; 或以财帛利人,譬如王莽、董卓之流; 乃至本朝高祖,再要么; 便是以己身资历才华信服于人。
  李暅既已回来; 我想我大约只能——也只愿——走最后一条路。
  而走最后一条路,便亟需一件大功业来证明自己。本来匡扶李氏便是件大功,但一则此功劳与我所求,其实互相违背; 毕竟与“李氏正统”相一致的,便是“礼法纲常”,且二则本就有许多热心人在忙着,无法单归功于我或其他任何一人;军权我不敢、不能、亦不好动,且以大战兴功业亦失我本愿;朝政上除此二事之外又无甚大事,要出政绩,又要实用,恐怕还要从我所熟悉的财政入手,而这恰又与我之所求不谋而合。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句简单的话在我曾经的课本上躺了许久,在我尚怀着勃勃雄心、初与朝政时,也常被我挂在嘴边。但直到最近,我才真正了解到这句话的巨大威力——独孤绍告诉我,奉天局中的女人,无论良贱,都极为抢手。无论是力田农户,还是市中小民,都以娶到这样的新妇为荣,甚而有良民争相求娶贱户、部曲女的奇景。
  造成这一件事的原因很简单,这些女人能挣钱,挣的还不少,一人上工,足以养活三丁之田。
  以前世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情形多少涉嫌“物化女性”,但以时下的局势情形,能被物化者,才是更有权利的那个。
  奉天局所用的女工,连正职到兼任,到现在也不过数万,与全国人口比起来,不过沧海一粟,但奉天局的事,却为我的理想指出了一条明路。
  在这个人人都是社会资源的时代,女人们最大的出路,便是让自己有用。倘若我能让她们更容易“有用”,则平等之路,走起来当更光明。
  我已仔细比较过这时代男女的优劣,男人最大的优势,在于有力气,于是与生存最息息相关的种田、筑屋、打仗,便都是男人的职责,国家分田分给有劳力的男人,课税亦课在男人头上,称之为“丁”,我要做的便是稍抑男人之长,而补女人之短。
  括户只是第一步。之所以从这做起,是因这既是历代朝廷已有之惯例,又是历来的一大难事,做出来于国有实利,于我有名声,于抑制豪强亦有好处,还可令我掌握国情,知道下一步的方向——最主要的是,朝廷现在也没钱了。
  说起来好笑,奉天局之立,初时倒颇补了国用不足之处,但到后来,收入既多,开销更大,不知不觉间,国家竟又恢复到了奉天局未立之先,倒还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若是此刻想办些什么大事,决计千难万难——而我偏偏想要办些大事。
  阿欢一下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挑眉道:“括户之事,行之冗繁,耗时甚巨,收效却未可知,还容易得罪人,不如寻个由头,提倡朝中崇尚个什么风气——譬如廉洁、奉公之类——提拔己类,排除异己,迅速聚起一拨人来。”
  我笑看她:“朝中又非我一家独大,我以廉洁攻歼别人,岂知他人不以此攻歼于我?两相反复,徒然内耗,于事无益。”
  阿欢要笑不笑地看我:“我还以为你要说‘这等龌蹉事,我才不做’呢。谁知却是这么市侩。”
  我笑道:“还不是和你学的?这叫‘效率’,大食文叫…”刚想卖弄,想了一想,竟想不起来,只得作罢:“我想带守礼去做这事。”
  阿欢猛地抬了眼,我不慌不忙地向她道:“他已是二十岁的人了,也该接触些民生疾苦,知道这朝廷到底是如何维持的,括户是个好途径。”
  阿欢斜斜睨我,手指划过我的衣襟,点在我心口:“我以为你答应过他,若他不愿,不会迫他坐那个位置。”
  我拊掌笑道:“我就知道!我的许诺当然是出自真心,但若他对那个位置的事一些都不了解,又怎知他的愿望,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只因身在局外,不明白真正的利害?——从前我也觉得混吃等死便是最大的好事,谁又料得到会变成而今模样?”
  阿欢不语,只轻轻一叹,片刻后方道:“可你怎么知道,他之后会变成怎生模样?”
  我笑道:“所以我才要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牵在嘴边亲了一下:“我们既不能护他一辈子,也不能强迫他一辈子。更何况,他是你的儿子。”
  我想说“他是我们的儿子”,可是想到守礼对李暅的期盼模样,这话又说不出口,最早时我以为李暅会是我和阿欢之间的一根刺,结果却发现他对我们的感情毫无妨碍,反倒是我与守礼之间,因他这父亲的存在而隔了开来——这便是礼法的讨厌之处,哪怕我再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常常地想抱一抱他,抚一抚他的头和脸,他却始终属于他父亲。
  阿欢将双手都自我手中收回去:“太平,你觉得我是个好阿娘么?”
  我微微一怔:“怎么想起问这个?”
  阿欢低了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半晌方道:“我…不知道母亲到底该是怎样做法,也不知自己这母亲做得到底如何。我亲阿娘…她待我固然是好的,可她毕竟是婢妾,要忙着伺候主人,何况还有阿兄和七娘。那一位…我只见她待三娘,倒是尽心尽力,可三娘眼下…你也见了。倘若——我是说倘若——我这母亲做得不好,你觉得大郎,会怨我么?”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抱抱她,亦就这样做了,她温顺地靠在我的怀中,两手环住我的腰,低声道:“太平,我…怕。”
  我紧紧搂住她,拂开她的顶发,轻轻在她额角一亲:“相信我,大郎是个好孩子。”
  阿欢将脸贴在我胸前,静静地听着我的心跳,许久之后,方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喵咪,晚安~


第482章 心魔(四十)
  阿庄才走到门口; 婉儿便已察觉了,斜抬起眼,带着些极轻微地不情愿放下长乐公主的疏奏,站起身来,向她一礼:“烦请禀报陛下; 有些难事; 须要些时间斟酌; 稍后便去。”
  阿庄道:“不是来催娘子的。”
  婉儿露出些不解之色,却见她笑得满面春风,侧过身去; 自另小宫人手中接过一盅汤,口道:“陛下说,娘子这几日劳累; 她就不总来扰娘子了; 娘子先将正事办了,再去寻她不迟。陛下还说; 今日风大; 游船事也罢了,改日与娘子去望春宫吟诗赏景去。”
  说话间已亲手将汤送到婉儿身前:“这是陛下命御医配的药膳,因陛下见娘子近日少眠,癸期又迟; 便命尚膳配了此汤,为娘子调理身体。”
  婉儿见她语音谄媚,微蹙了眉; 示意小奚接过汤,自己道:“青娘子如何了?”
  阿庄道:“陛下天恩,遣侍御医看过,又有三四拨女医候着,可惜她福薄,这也还不见好,想就是这几日罢。” 向婉儿一笑:“陛下正为着青娘子的事心烦,娘子在御前切不要提起,免得惹陛下生气。”
  婉儿扯起嘴角一笑:“多谢。”不愿与她多言,便随手拿了几块金钱,交在她手中,阿庄收了金钱,声气更卑。
  婉儿更觉不悦,送她到殿外,看着她远去,回转时将小奚召在身边,轻声吩咐:“你去看看阿青,去前先打听好她那缺什么,若我们有的,只管拿去,不要吝惜。”
  小奚答应一声,因只她两人挨着,便将头向外一探,转回时靠着婉儿,悄声道:“娘子觉得,这位庄娘子如何?”
  婉儿不答,小奚窥她脸色,便不再问,只恭恭敬敬捧了御赐之汤来,两旁宫人看婉儿分明饱着,却还强要灌下去,一人便劝道:“若一时喝不下,便放一放,陛下于承旨处素不拘这些礼节,想必不会因此怪罪。”
  婉儿见小奚面色微动,似有话要说,便暂端开碗,轻笑道:“阿奚想说什么?”
  小奚左右看看,不甚情愿地道:“陛下近来待娘子是挺好的。”婉儿将眉一挑,却听她又道:“可陛下以前待我也挺好的。”
  婉儿便一笑,一气将汤喝完,打发左右,重坐回去,展开长乐公主的疏奏,看了一会,抬头见小奚还在,含笑道:“怎么了?”
  小奚摇头:“没怎么。”看婉儿一眼,闷了头,嘟囔了一句:“可娘子也不好与我相比。”
  婉儿浅浅一笑,放下奏疏,挑眉看她:“你我皆是掖庭出身,同曾为宫婢,又同是陛下之臣妾,有什么不好比的?”
  小奚唬了一跳道:“那不一样。”
  婉儿笑看她一眼:“哪不一样?”
  小奚道:“娘子…娘子是高门大户,宰相之孙…”
  婉儿益笑道:“我祖、父皆因罪伏诛,官职皆免,何来宰相之说?上官氏三族皆没,举家白身,又谈何高门?你与我,皆籍属宫中,朝夕奉栉沐于陛下,又有何分别?”
  小奚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讷讷道:“我…妾去看望青娘子。”一溜烟地就出去,留下婉儿摇头失笑,将长乐公主所言之事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心中已有了计较,本欲提笔节略,想了一想,却投了笔,将疏奏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置于最上。
  要务既毕,不觉展臂欠伸,头颈微偏,余光瞥见那盛汤的碗还在,远看形状似有些奇怪,随手拿起,翻转一看,发现底下用米粒黏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梅花笺——这笺还是去岁腊月婉儿带着宫人做的,纸头压着梅花,一纸一朵,共只做了十六张,武曌喜欢得紧,六张各写了偈语,分赐两京诸寺,八张得寒食节御笔题诗,赐太子、邵王、梁王、嗣魏王、长乐公主、狄仁杰、杨执柔和武攸宁,不想一张倒用在了这里。
  婉儿取下纸笺,小心打开,见满满一张上写了四个大字:挑兮达兮。笔锋不似平日之健锐,反倒带出些婉媚来,落款则是端端正正一个“曌”字,怔愣片刻,将那纸笺轻轻放下,再望向那一叠奏疏与汤碗,不由自主地便叹出一声。
  武曌待自己越来越好了。不是高官厚禄的那种好,也不单是男欢女爱的狂热,倒像是孩童赤诚无暇的依恋,却又夹杂着些许前辈对后进之间的欣赏。
  她倒也不是全无保留,不然便不会对婉儿每数日呈送紧要奏疏的行为颇多赞许——虽然这赞许中总少不了孩子气的懒惰与不耐,亦不会装作没听见婉儿对太子和晋阳王争相献宠的小小抱怨。她依旧是理智的,只是这理智已不似她年轻时候那么冷硬。
  她老了,勃勃雄心随时光而日渐消磨,留下的更多是温情和柔软——至少对婉儿如此。
  可婉儿还年轻,初尝了大权在握的滋味,有许许多多的想法,迫不及待地等她去施行。
  有时候,婉儿会忽然不知到底该以何等面目去面对武曌,是恋人,是婢妾,还是良臣?在武曌待她还没这样好的时候,她可以自如地在这些身份之间转换,将一切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可武曌待她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婉儿时常觉得,自己人生的前三十年都是梦。倘若不是同为女人,婉儿甚至觉得她们就像是一对寻常的夫妻。多年相伴,相亲友爱。
  然而她与她这样的相处,其实才不过数月。
  婉儿抿着嘴,出神地看着窗外,半晌后,终是低了头,另择一小笺,提起笔,回了四个字:其实三兮。写好之后,又犹疑许久,方唤来宫人,交了纸笺,淡淡道:“呈进陛下——务必亲手交到。”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挑兮达兮,语出《诗经·子衿》
  其实三兮,语出《诗经·摽有梅》
  电脑关了,明天贴详细注释,晚安。


第483章 行露(三十九)
  “阿娘。”守礼步履轻快地进来; 看见韦欢身后的武希孟时一笑,马上将头低下去,略带着些不好意思道:“拜见阿娘,阿娘已吃了饭么?”
  韦欢将头一点,见他身着官服; 衣衫下摆与乌皮靴上却都沾着泥点; 不觉蹙起眉; 手将他几处污渍一指:“这是怎么回事?”
  守礼恭敬道:“早上随姑姑去城外,不留神沾上的。”将头一仰,有些羞赧; 却又十分自然地道:“一会还要去省中,所以到阿娘这里来更衣。”
  韦欢道:“你的旧衣裳倒有,只都是燕居之服; 若去省中; 还是常服为好。”略想一想,唤了人来:“向人和王元起说; 取几身殿下的旧衣裳; 看大郎穿不穿得。”
  看那人小跑出去,又将守礼召上前来,细细问他:“太平带你去做什么?是为了括户的事,还是别的?”
  守礼老老实实道:“是括户的事。制书下到省中; 一切皆依姑姑的意思,以姑姑为主持,地官侍郎柳厚德与我贰之。昨日姑姑已与省中诸公议过; 这几日将从左右台及各部曹中选能员,派去各州县巡检。姑姑的意思,是先自两都始,次于关中,次至各上州,再次于中、下州县。姑姑并拟重新丈量天下土地,更授田之法,所以今日大早便带我出了城,先至香山寺左近看了一圈,都是贵戚之田,回来经洛水,夹岸皆是权贵庄园,或围水为田,或起水阁,将水道堵了一半。”
  韦欢道:“既是你们一同出去,怎么你独自回来了?”
  守礼道:“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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