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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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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475章 纷争
清河走时独孤绍已至; 裴兰生接了她去偏厅坐着,我到门口时但见独孤绍手执毫笔; 在几上写写画画; 待我进去; 独孤绍也恰将一幅简图画好——却是自洛中至突厥的路线图,前后关卡、驿站; 都按比例画出,大差不差——执笔在洛州西郊一点,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我们道:“他们该行出三十里了。”
我亦向图上一看,略算一算日子,慢慢道:“等使者回来,再遣婚嫁; 约要…四个月?”
阿绍偏头一想,道:“若是现在便开始准备,未必用得这么久; 不过三个月是最少的。”眼珠转了几圈,道:“你担心和亲之人?”
我点点头; 又摇摇头:“制令将赵国夫人第三女接入宫中养育,日后当有封赐。”
阿绍便明白过来,将我肩一拍; 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若不是她,也总有别人,是她的话; 且这于赵国夫人倒并非坏事。”
我不禁苦笑:“是啊,倘若她留在都中,婚姻亦未可知,送去吐蕃,至少还有公主的名头,还可为家人博得利益,这么说来,送她去和亲,竟还是看得起她是不是?”
这厮便笑:“我并没这样说——她嫁在都中,哪怕嫁与白身呢,自然也比在吐蕃做公主、王后要强许多,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看我一眼,又道:“我们这些人,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归属于爷娘、兄长、家族,既是一生下来便无自主,所以也没什么可怨恨处,横竖只是随时逐势,一手一脚地挣罢了。挣不得,大不了是一条命,既本来也不属于自己,就丢了又有何顾惜?”将我的肩又重重一拍:“你虽是公主,她虽是公主爱女,说到底也是一样,所以也没什么好多想的,她自做她可做的,你自做你该做的,走一步看一步罢。”
我被她拍得龇牙,忙将她手挥开:“你倒是想得开,难怪崔二去西边,你竟一言不发。”
独孤绍笑得很温柔:“我想打仗,她全力支持,她要建功立业,我又怎好为她拖累?”搓了搓手道:“可恨这繁冗礼教,非要叫我守这几个月,不然我也可自请领兵西去,与她一内一外,两相接应,岂不美哉?”
我见她并无太许多离愁别绪,料想也用不着我的抚慰,便将她交予兰生:“我有些事入宫,这几日将住在里面,你若有事,叫她们给我带信,我即知了。我这几处别院,你若想住,也自随意。只不许喝了酒,随意调戏我的侍儿,更不要被她们调戏了去——就被调戏了,也不许叫崔明德知道,知道了我就啐你。”
独孤绍偏要对我挤眉弄眼地怪笑:“你不知我家里从不拘这些小节么?啊是了,你家里管得严。”
我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叫了人急赶出门,堪堪在日暮前到了宫中。母亲临时起意,去了神都苑中看人打夜球,便宿在苑中,我乐得她不在,便向东宫去拜李暅。
恰逢东宫家宴,李暅因唤我过去,到内但见太子妃妾俱在,李暅居主座,阿欢陪在一旁,韦欣在东首次座,张春桃在西侧次座,随后又有诸妾侍,他在藩地本有许多妾侍,都无名分,回都以后,除却已生育的两个人外,其他人都无封赠,阿欢便十分贤惠地挑了许多良家好女,将六良媛十承徽十六昭训的员额一下都填满了,一遇宴会,便见济济一堂,十分壮观。
我颇觉好笑地与李暅见了礼,阿欢早已命人在她身旁加了一席,我要辞开,李暅反而道:“你阿嫂叫你坐,你坐便是。”我也就半推半就地坐下,见男孩中只有守仁在,因问:“大郎呢?”
李暅道:“不过家人小宴,他自在外开府,也不好叫他。”又道:“三郎年还小,已去睡了。”说话间又命守仁上前向我行礼。
这小郎在宫中住了些时候,胆子却大了,笑嘻嘻地上前叫“姑姑”,又道:“姑姑这身百褶裙是新做的么?看着很漂亮,头上竹钗也很别致——是翡翠做的?”
我笑道:“不是翡翠,是真的竹子。”
他似有些惊讶,伸了手像是想来碰一下,被李暅一声喝住,便跑回座上,盘腿而坐,韦欣向我一伏身道:“二郎久在边地,向少管教,望公主毋怪。”
自她回都,我还是头一次细细打量她——她年少时是细瘦白皙、典型的世家秀女模样,到现在已是双颊圆润、颇显丰盈,因腿脚不便,行动迟缓,倒有了几分雍容贵气,单从面相上看,竟比我阿欢更有太子妃气度些,说话不徐不疾,也端足了太子良娣的架子,只可惜总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人看着便觉有些小气——略一回礼,向李暅笑道:“小儿郎年小好奇罢了,阿兄不要吓坏了他。”
李暅到底还是瞪了守仁一眼,守仁却不怕他,只与姊妹们说笑,家宴中未叫大舞乐,不过几个略通音律的小内侍吹箫、笛助兴,到兴起时守仁忽地站起来,笑眯眯道:“我和三娘为阿耶贺寿。”与淑柔两个起身,举着竹剑一阵乱舞,又嬉闹着来讨赏。
李暅因有我在,便装模作样地喝骂一声,两个孩子却都不怕他,闹他不得,又跑去闹韦欣,韦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手搂了一个孩子,百般摩挲抚慰,小大娘与小二娘又起身替弟妹解围,双舞献艺,哄得李暅喜笑颜开,也叫了她们两个到身前说话——纯看他的神情,倒像是这殿中不是一家数十口,而是单他们一家六口似的。
我面上若无其事,心中替阿欢生出些担忧,举杯饮酒,眼角斜看阿欢,却见这人根本没留意那一头,只是拿眼看我,见我饮酒,习惯性地便带出个白眼,召了侍儿,将我这一席上换成果饮,又叫人把她案上我爱吃的几样菜换过来。李暅为她惊动,也笑着来同我说话,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张口就道:“听说要将清河姑姑的小女儿送去吐蕃和亲?”
我微微沉了脸,道:“只听说阿娘喜欢小三娘的伶俐,想接她进宫住些时候,别的不曾听过——才派了使者去吐蕃,怎么会就有和亲的消息?阿兄是自谁那听来的话?”看阿欢悠悠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地抿了一小口,倏地明白过来,故意道:“阿兄才回都中,恐不知道都中最多流言,十之□□都是假的,万不可随意信了这些话,为人所误。”
李暅看了韦欣一眼,颇为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小小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6章 心魔(三十九)
“陛下说想去洛水钓鱼; 问承旨什么时候能好。”门外小内侍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小心、七分谄媚,念到“承旨”两字时更是格外轻柔; 婉儿等他进来时便停了笔; 起身听了传谕; 束手道:“劳烦向陛下说,再一刻便好。”
那小内侍见她谦和得紧; 益将头低下去,挥手道:“不敢不敢。”小奚却已得了示意,向他手中塞了一把铜钱,嬉笑道:“你是陛下跟前人,有什么敢不敢的?”见他年纪甚幼,便又牵他向一旁去,数了几枚果子给他; 那小内侍童稚未脱,见了果子,比见了钱更亲热; 一口一个奚娘子地谢过,喜滋滋地揣了果子走开; 小奚倒觉好笑,跑到婉儿跟前,笑嘻嘻道:“娘子你看; 我竟也成了‘奚娘子’了。”
婉儿一手提袖,一手执笔,笔走龙蛇; 写完一札,一面审视自己所写,漫不经心地道:“不好么?”
小奚道:“好自然是极好的,可总觉得有些怪。”因见婉儿已搁了笔,便更凑在跟前道:“我知道这些人,我在掖庭为奴时见过,人前叫得可亲热了,人后不知道怎么诅咒呢——我虽是胡人,可胡人也不都是愚蛮,不受这些人的骗!”
婉儿莞尔一笑,检视完所有奏疏,择其中重要者堆出一沓,唤小奚抱着:“世上又有谁是真愚蛮?不过悟得早晚罢了。”
小奚道:“那倒不,世上还是有些真傻子的,像是…”忽地闭了嘴,道:“我不说了。”
婉儿微微一笑,徐行向外,才到廊上,已见武曌扶着两个小宫人走在那头,看见婉儿,远远便停了步,满面含笑地望着婉儿自这头走过去,候婉儿至近前轻振广袖、徐徐下拜,倒亦不阻止,只在婉儿起身时就势携了她的手,将她反复打量,轻笑道:“我想这世上若有神仙,大约个个都是你这模样。”
婉儿不甚赞同地唤了一句“陛下”,武曌便不再说,扭了头,自高延福手中接过一件外袍,交在婉儿手上:“我叫人画的样子,做的衣裳,你看好不好?”
婉儿展衣一看,见是一件大红绸袍,上上下下,满绣金翠蓝绿的牡丹,朵朵娇艳,挤挤挨挨,略无缝隙,胸前比其他都要更大的一朵,却是银线所绣,颜色虽素,灿烂辉煌,却更胜其他,婉儿接衣在手,轻笑道:“这衣裳很适合陛下。”
武曌笑道:“我却觉得你穿也很好看。”就命婉儿穿上,婉儿却意不过,略披了一披,眼窥小奚,见这小奚奴满面欣赏,便知必然是金碧辉煌、富贵逼人,不大习惯地低下头去,皇帝陛下便甚是顽皮地弯了弯腰,从侧面自下而上地看她:“我就知道,纵是大红重紫,也掩不了你这份神仙气。”
婉儿不知该笑还是该恼,脚上微跺,一声“陛下”尚未出口,武曌已牵了她的手,慢慢向外去:“洛水鱼肥了,我们钓了鱼,在苑中烤着吃。”到廊上果然见备了一套渔具,却非宫中常用,而是两套寻常竹竿、一套竹篓,又有竹做的小杌子、小几,婉儿见得新鲜,选了一根细竹竿在手中把玩,一面道:“宫中不常见这东西。”
武曌笑道:“是二郎进上来的,他在庐陵,旁的没学到,倒是学会了用这些竹木做些小东西。”见婉儿又去看那小几上一盘寿桃,又笑:“那是守仁做的,几可乱真是不是?”
婉儿将寿桃慢慢放下,轻笑道:“晋阳王也会做这个?”
武曌含笑点头,内侍们早已将长乐椅挪到靠水处,她便慢慢躺下去,婉儿将鱼饵轻轻甩出去,饵落在身畔不远处,武曌见了就笑:“甩得这样近,钓不到大鱼。”慢慢起身,自婉儿手中接过竿,用力一甩,甩出丈许开外,再将竿交在婉儿手里,婉儿坐在杌子上,她便靠坐在椅上,两腿靠着婉儿,手扶着婉儿的肩,倾身去看水面,须臾水中便有动静,婉儿将竿一提,却只见水面上动了一圈,鱼饵还好好地在钩上,武曌搂着她笑:“太早了些。”教她将竿再甩出去,过得片刻,又有动静,婉儿将眼去看她,她只轻轻摇头,候了一会,见那鱼已吞了饵了,方将婉儿的肩一拍,婉儿猛地提竿,几下拽不上来,急得面上发红,武曌在她身后,教她:“向侧边走,耗那蠢物力气。”
婉儿便起身向一旁走了几步,依旧扯不上来,又不肯叫人帮忙,僵持片刻,一不留神,鱼竿脱了手、飞坠入水中,婉儿亦一个趔趄,幸而左右早有准备,小奚闪电般扯住婉儿,几个通水性的内侍扑通下水,不但将那上钩之鱼和鱼竿带上来,还多捞了好几条鱼——这些自也是上官承旨的收获,毕竟若无她甩竿之举,这些人又何以下水捞鱼,立下此千秋大功?
武曌吃了一吓,已猛地自椅上站起,见婉儿好好站稳,又不觉坐了回去,大笑出声,婉儿面上薄红,微嗔道:“陛下笑什么?”
武曌道:“我笑你方才钓鱼的模样——纸上千言,人以为难,于你却轻而易举,小小鱼儿,人以为易,于你却千难万难。”见婉儿面色不好,却笑得更畅快:“亏得小奚在,否则竟不知是你钓鱼,还是鱼钓你。”
婉儿淡淡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不利,何以善其事?”
她少有这般蛮不讲理的时候,武曌一怔,次后却更大笑起来,一面起身搂了她,大笑道:“是是是,不是你的错,都是这鱼竿的错,下回我们叫尚方监选天下最好的匠人,做了最好的鱼竿来,不用这小儿郎游戏之作。”
婉儿却偏将头一扭,半是故意地道:“太子殿下和晋阳王一片孝心,岂可因我一句话,便弃之不用?”
武曌见她眼波流转,竟是比平常大不相同的神态,不觉走近一步,靠在她身上,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手将她脸颊一碰,含笑叫了一句“阿婉”,偏头看小奚道:“不是有奏疏要叫我看么,快拿来——阿婉忙了这么久,我今日一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完。”
第477章 则天(二十二)
蝉鸣声声; 衬得夏日格外炎热。好在今夏没有什么大事——纵有,也自有婉儿和太平替她办了——太子已立; 也没人再日夜不休地进奏、劝谏; 借着一切可发挥之事借题发挥。
她靠坐在长乐椅上; 享受着水边的习习凉风,喝一杯青梅冰茶; 遥遥看着远处忙碌的漕运舟舫,心下无限惬意,将头一转,想要和人说话,身边却并没有小东西的影子。她不大高兴地偏了头,斜着眼看高延福,这老东西不必她问; 忙地笑道:“承旨方才已遣人说了,再一刻就来,嘱咐我们劝着陛下; 少喝些冰的,怕伤肠胃。”
她偏不听; 喝下一大口冰茶,再望向远方时兴致便不甚高了,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她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听是不是婉儿的消息,来人在廊下立住; 恭敬禀报,却不是婉儿的消息:“相王拜见陛下。”
她不置可否地哼出一声,问:“他来做什么?”
来人一怔,将眼去看高延福,高延福早在一旁挥手示意,这不长眼的小内侍却不解其意,愣头愣脑地道:“什么?”
高延福急得将眼一瞪,她倒觉好笑起来,扬一扬下巴,吩咐道:“让他进来。”片刻后但见旦身着半旧紫袍,含笑进来,这小儿郎自上回之后便再不蓄髭须,又将自己晒得黢黑,容貌上已与他父亲当年相去甚远,但不知为何,她一见到他,却更想到了晟。
从前她想到晟的时候,心头总是厌恶多于怀念——这儿子曾是她的一切,她的希望和骄傲,后来却成了她的阻碍和罪愆,她逼死了他,却又收养了他的儿子,这孙子算不上十分成器,至少比他父亲差得远了,可她的另一个儿子则更算不上英明,有时一想到这,她便又生出些怀念,怀念起自己一手教养出的晟,那个虽有些软弱和稚嫩,却不失英明的长子。
她在心中叹息一声,对旦招招手,这小郎乖觉地上前,跪在她的椅旁,将头倚在她的身旁,轻笑着叫“阿娘”,她扯了扯嘴角,迟疑地将手抚上旦的头,半晌方道:“大热天的,怎么出城了?”
旦道:“想阿娘了,所以来问候一声——天也算不得很热,骑马出来正好。”
她嗯了一声,不知该再说什么,幸而此刻婉儿已来了,穿了浅紫轻纱,内外三层,身上梅花却还隐约可见,足下蹬着奉天局制的新款木屐,薄底,鞋头上缀了几朵淡青小花,脚趾间却又夹了一条细藤带,起了个怪名叫“夹脚屐”,她嫌这东西穿着不舒服、看着又不雅,一向不大喜欢,但在年轻人中却十分风行——婉儿穿着,倒也挺好看的——身边依旧是捧着奏疏的小奚,木屐敲打曲廊,发出悦耳的“噔噔”声,到了近前,郑重一礼,她坦然受了,见婉儿又向旦行礼,便斜了眼,旦十分知趣地避开,反过来向婉儿行了一礼,口中殷勤,叫“上官娘子”,婉儿谦恭地辞了一遍,候她赐了旦座,方挨着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旦聊起都中趣事,都是些年轻人的玩意,什么马球会、诗会、花会,什么新衣裳、新首饰、名刀宝马,她倒不嫌弃这些东西,在旁津津有味地听了,偶尔留意婉儿的脸色,看她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婉儿于这些却都只是泛泛,唯在提到奉天印刷局新出了一本“小说”时露出些好奇的神色,她瞧见了,刚在心里记着,却见旦已笑道:“我那里恰有一本,娘子若喜欢,我就派人去取。”对她一笑:“儿虽不大管印刷局的事,取书却最方便,阿娘和上官娘子想看什么,只管吩咐,儿现叫他们印都使得。”
婉儿依旧是细声细气、毕恭毕敬地推辞,她倒是心情大好,颔首道:“也不用大费周章,只要你们有新书,都向宫里进几册便是。”
旦躬身应是,又道:“儿偶然自胡商那见到神锦衾一件,入水不濡,实为世间奇珍,儿以为此物不合为人臣所有,便自胡商那购来,献予阿娘。”
她既已觉得旦体贴,此刻便更生出些喜欢,口中略说了一句“毋开争献之风”,到底是将这进献收下,旦辞去后,不久便命人进了一套书来,是先帝时编的《西域物形考记》,书多鬼怪野闻,不足为观,却博了婉儿的喜欢。她见婉儿喜欢,自己便更欢喜,想起旦从前所办之事,皆是妥帖稳当,并无差错,婉儿又正问起备办和亲之人,她便随口道:“让三郎去办罢。”
婉儿怔了怔,轻轻放下书卷,直直看她:“当真?”
她略有些不解地看回去:“不好么?”
婉儿静静看她,半晌方道:“婚姻之事,总是要年长些的人来办才好。何况太子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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