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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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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李旦,又什么都没说,阿欢显然是猜到我心里想什么,笑着斜我一眼,一面带人安置了果盘等物,一面从容向我们解说宫中新做的吃食:煎绿茶裹芝麻糖果子,孜然铁板牛肉,烤牛筋,葡萄干奶糕…总说了有十来样,我们本就走了一圈,肚子都空了,此刻纷纷喊起饿来,边吃边聊了一阵,李睿来了,又是一阵厮见。
  李睿本已与李旦见过,却还不熟,“兄弟”两一见礼,李睿便有些尴尬,李睿新剃了须、拔了白发,收拾得整整齐齐、精精神神地过来,与李旦的心事重重一比对,又更不自在起来,和李旦说不几句,见席中并无固定序次,便抛了李旦与阿欢,坐到我身旁来。
  他回来后我们只在那回家宴见了一次,其后他不敢出门,我则懒得走动,所有音讯,都只通过阿欢与宫人内侍们传达,再次相见,竟又如久别初见一般,我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叫一句“阿兄”,他像是也不知该和我说什么,叫了一句“太平”,好一会方低声道:“听阿韦说,你因婚姻之事,触怒过阿娘?”
  我怔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改日和你说。”话一出口,才发现我对他这即将为太子的人没有任何敬畏,轻咳一声,补救道:“改日再向阿兄说明详情。”
  李睿便扯起嘴角,像是要笑,又像是不要笑,手动了半天,还不及碰到我手便缩了回去,过了一会,悄悄了塞了块东西过来:“庐陵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这是我这些年无聊,学着雕的小玩意,你拿去玩罢。”待我接过那东西,忽地一笑,道:“只有一个,给了你,便给不了旁人,如崔秀之流,只好劳你阿嫂再备礼物了。”
  我险些一个白眼甩过去,忍了又忍,方道:“阿兄不要拿我开玩笑。”
  李睿倒是学会了一本正经地说不正经话:“是了,你阿嫂心疼她阿兄,还不知肯不肯给崔秀备礼物呢,还是我自己来罢——他喜欢什么?字画?钱帛?美人?谁又能比我们太平更美呢?”
  阿欢在对面咳了一声,目光如利刃,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她不咳还罢,一咳倒引得母亲向我们这边一看,轻笑道:“你们兄妹在说些什么体己话呢?——多少年了,这毛病竟也不知改一改。”
  李睿便又露出些瑟缩之色,将眼看我,我对他使个眼色,扯着他站出去,举杯向母亲敬酒:“阿兄说□□好,约我去打球呢。我说飞香殿摆不开,不如到丽春台来。也不用供奉,我们自己分两队,在庭院里步打。”
  母亲还未开口,已见李旦站出来道:“东宫新平了场地,阿兄若想打球,不若到东宫如何?”话虽是对李睿说的,脸却看着母亲,母亲将他的脸盯了许久,才向李睿道:“三郎自你回来那日,便已再四上疏,奏请立你为太子。我一时没应,又几次到我这痛哭流涕,宁可弃去官爵,也要保你册立,你日后万不可辜负了他这番心意。”
  李睿怔怔看着母亲,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跪地,结结巴巴地道:“阿娘,睿…不敢…”他一叩首,阿欢也只得出来跪下,我亦跪下,偷眼去看李旦,李旦早已跪地向李睿叩首道:“阿兄是宗子,理应为嗣。”他妻子大武氏也跟出来跪着向阿欢叩首,李睿自然推辞不住,又示意阿欢,阿欢一面去扶大武氏,一面忙着向母亲叩首,时不时悄悄看我一眼,武氏跟着阿欢跪出来,反正辈分小,一门心思趴在地上、左右叩首不止,武四娘左看看右看看,也绕出来,在我身边挨着跪下,偏头看这兄弟二人谦让,我被她这一下倒顶在风口浪尖了,只好上前劝了一阵,扯着他们齐齐向母亲磕头。
  母亲丢了箸,挥了挥手,我们便都安静了,候母亲缓缓起身,慢慢踱下来,先到李旦身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李旦忙就地叩首,两眼通红,声音中已带出哭腔:“求阿娘立阿兄为太子。”李睿也忙嘶声竭力地哭泣推辞。母亲又将李睿的头一拍,最后走到我身边,我以为她要问我,还搜肠刮肚地要挤些词出来,又有些犹疑是不是学那两人,也哭上一哭,母亲却只将我的脸一捏,看着李睿道:“不必推了,太子之事,朕已有决断。”向婉儿一看,婉儿已着人拿来纸笔,就着御案提笔伏身,母亲停了许久方道:“册庐陵王睿为太子,周王旦改封相王,食实封三千五百户,出宫开府。太子睿…更名暅。”
  作者有话要说:  李睿:#论有个改名控的娘是种什么体验#


第462章 权臣
  母亲当着我们的面写下了册书; 这消息迅速传遍朝野,举朝沸腾。假若这时代有头条新闻; 则一连许多日在上刷屏的一定都是太子相关的问题。诸李大臣们无不弹冠相庆、走路带风; 诸武的大臣们倒也并不因此而颓唐; 尤其是在李睿上疏请赐姓武,而封武承嗣子武延秀为淮阳王、更名武守静、迎娶吐蕃王女的旨意出来时。
  虽有太子之事在前; 武守静迎吐蕃王女的事还是惹出了一阵小小的风波。守正的大臣们以为自古未闻有以中国亲王娶番邦之女的先例,且派公主和亲,所生之子皆是胡人统绪,正可以扰乱胡儿血统,而迎娶番邦王女,则相当于乱我中原血统,实在是不妥——他们所隐而未言的话; 我大致也能猜到,无非是怕武氏子弟做了吐蕃女婿,从此更有了倚仗; 可惜母亲之意也正在于此。出使吐蕃的郭震才回西北,武守静迎亲的队伍已自都中出发; 为防突厥生事,母亲命郭震入王孝杰帐下为参谋,以娄师德为营田大使; 与唐休璟、王孝杰一道提兵守备,不知是不是得了朝中有备的消息,武守静从迎亲至回都都十分顺利; 突厥与吐蕃都客客气气、安安分分,吐蕃还陪送了两个宗女回来。
  三月初母亲允准了李睿赐姓为武的请求,册封大典则要拖到四月中去。这期间李旦将先从东宫挪出来,李睿——现在是李暅——暂以庐陵王的身份住在东宫中,母亲制令一切供奉比于太子,李暅十分谦逊地表示不在其位、不当其礼遇,还是愿以郡王的身份避在诸王院中,唯一一个小小的要求,便是请将他留在驿舍中的妾侍仆从们都接进宫来,并将生育过子女的韦欣和张春桃封为郡王孺人。
  母亲在此事上倒很大方,直接在封太子的旨意中加上几条,册阿欢为太子妃,韦欣与张春桃具为皇太子良娣,余下自都中跟太子去庐陵的妾侍皆有封授,又封守礼为邵王,守仁为晋阳王,守忠为北海王,皇太子的几个女儿都封郡主,同时又授李旦领太子右卫率,余人封赐不等——我没有官职可领,又没有子女可以加封,便赐食实封三千五百户,似是为了补偿,不出几日,墨敕成立奉天印刷局,此后天下官府工商文书,皆自印刷局中出,统一格式,毋须抄写。因印刷局比别局更敏感,故命李旦虚领了印刷局使的职司,实际去做的,则是郑元一。简化字体的事夹在与太子册立有关的诸多旨意中默默地发了出去,比印刷局的成立还更不起波澜,推行简化字的差使则交给了武三思,他又被安回了春官尚书的位置,做起这事名正言顺。除了印刷局之外,母亲还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礼物——授骆逢春为左威卫大将军。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日。记得最早时阿欢与我谈及历史,对于史书上那些权臣,我总是不大理解——在我看来,费心费力地把持朝政,却是上下都不讨好,何况纵观史书,历代权臣们若不能恣行废立、取而代之,必定下场凄凉、身后伶仃,怎么还会有人愿意费尽心思去做这样的事?然而眼下的我,却正在走这样一条险路。
  崔明德口中,总觉得此事容易至极——李暅自小便不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无论才学还是班底都极有限,被废时亲信更被清洗一空,远离都城多年,毫无建树,骤立为太子,说是“空降”也不为过,反之李旦虽是年轻,却久在都中,集合了李氏泰半的人望,又有李晟的遗泽;诸武经母亲多年扶植,党羽遍布天下;我这里虽是最弱的,却聚集了母亲所有的直系班底,又有独孤氏和二崔的支持,假以时日,必能再成一派。我们三派已将朝政瓜分一空,李暅就算登了基,也不得不从我们之间选出一个倚仗,届时血缘与感情最亲的我便可内藉阿欢、守礼,外凭崔秀、柳厚德等人,把持于他,至于李暅之后的事,他现在还这样年轻,又是毫不节制的性子,只要我能控制朝局,无论是效法母亲,自守礼诸子中选出一个为李暅之嗣,又或是让阿欢再收养一个年少的皇子,都不是难事——但只要稍一细想,便知这事的难度绝不亚于过蜀道,而比这更难的则是,我根本便无法做到历代权臣的究极,取天下而代之。
  倒是有一条比这条要稍简单些,且还有先例可循的路,也是阿欢和我心照不宣间默默在走的路,可这条路依旧需要我去做个权臣,不为阿欢,而是为了守礼、崔明德和独孤绍。
  我未曾亲历过母亲登基的头四年,于我而言,那期间所有的腥风血雨都只是陈年黄纸上记载的囚犯名字,以及他人有意无意间带过的只言片语,但单凭这些,便已足够使我对当时的惨烈有了大致了解——传闻那四年间诛连而死者有数万人,天津桥南每天都有穿着朝服被枭首者,鲜血染红了洛水,以致数年之间,附近的人都不愿吃鱼肉;大臣们上朝之前,都要先和家人诀别、留好遗言,倘若活着回家,便阖家贺祷、如蒙节庆;好几个大姓阖族被杀,掖庭中充盈着官没之人,登册不及,便以火钳胡乱烙印,聊以为记;入掖庭之前,不管我愿不愿意,我总还能找到些亲近到足够串门的亲戚,出来之后,除去安定公主和清河姑姑之外,举目间竟再见不到旧人,那些逢年过节便会出现在宴席上、争相摩我的头假示亲热的长辈,那些外地进京、三五成群、时不时和李暅说些不合时宜的笑话的堂兄弟们,那些爱攀比时兴的衣裳首饰、为着一支银钗就能吵起来、为了一朵小花又能和好、在花园中打打闹闹、却永远在父亲母亲和李晟面前装淑女的姊妹们,那些常常进宫哭穷、向父亲和母亲打秋风、会派侍儿偷拿我殿中灯笼的远亲们…所有人都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为鱼肉者,所有的愿望都只是愿望。为刀俎者,方能操持权柄、生杀与夺。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因为要好好锻炼好好休息,说好的双更可能要拖到这周末…_(:зゝ∠)_


第463章 青梅(十八)
  日已暮; 崔明德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 恰在此时; 李千里也大叫一声:“完了!”将笔向案上一扔; 惊得两个小内侍将肩一耸,一个畏畏缩缩地去看他们大王; 一个则哆哆嗦嗦地来看崔明德。
  唯有崔明德面色不变:“天不早了,改好了就走罢。”
  李千里偏不肯走,手捧着一叠文书,走到崔明德案前,献宝似的一放:“崔教习不看看?”
  崔明德伸手接过秀奴递来的茶壶,捧着温茶喝了一口,随手将茶杯再递出去; 亲将案上金蟾毫笔、莲花澄墨、阳文圆章收在匮中,交秀奴捧着,不紧不慢地向门外走; 口道:“不必。”
  李千里便有些赌气:“不看看,万一我舞弊了; 将和我要好的人都给了甲等,将和我不和的人都给丁等呢?”
  崔明德甚是敷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会么?”
  李千里鼓着脸道:“我岂是那样的人?”
  崔明德面无表情,唯将眉毛一挑:“那就好。”取了马鞭; 行至衙署之外,并不镫鞍,左手勾缰; 轻轻一翻,越上马背,两脚松松跨在镫上,慢悠悠向前,行不一会,已见李千里乘马奔了出来,越过她身旁,超她一个马头时方缓了辔,甚是傲慢地道:“我后日要在家里办诗会,相王叔、恒山王兄、邵王他们都要来,崔教习来么?”
  崔明德不徐不疾地控着马,悠悠闲闲地浏览着道旁景色,随口道:“不去。”
  李千里道:“孤亲自邀请,崔教习也不去么?”
  崔明德还未答,已听远处有人响亮地道:“不去!”次方闻马蹄阵阵,独孤绍骑一匹青骢马飞驰而来,到近前也并不勒马,从李千里那一头过去,贴着他的马绕了半圈,纵着马自后向前地便向李千里和崔明德之间挤,李千里的坐骑甚是刚烈,抬起腿便要踢,独孤绍早一鞭子狠狠抽在那马臀上,这畜生便忘了踢人这事,嘶鸣一声,驰出一射之地,独孤绍便策马向前一跃,挤在崔明德身边,与她腿并着腿并排骑行。
  崔明德望见远处的李千里手忙脚乱地控马回转,终是忍不住以手加额,半埋怨地看独孤绍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见她并未着齐衰之服,只穿一套上青下白的素色男装,蹬着白鹿皮靴,配着蹀躞七事,腰后鼓鼓囊囊,胡乱插着笏板等物,便将眉一挑:“陛下召见?”
  独孤绍嗯了一声,恰见李千里又转回来,却不敢在独孤绍面前放肆,只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句“独孤祭酒”,他人生得又胖又大,却扁了嘴作童子之状,看得独孤绍周身发寒,扬起马鞭,指着他道:“一些时候不见,你又胖了不少——难为骑马的功夫倒还没落下。”
  李千里本还满面愤愤,得独孤绍一句夸奖,那愤恨之情便去了三二分,又带出四五分扭捏来,眼珠一转,那余下的七八分愤恨又忽地隐去,笑嘻嘻地凑在独孤绍身边道:“祭酒亲自教出来的学生,能差到哪里去?”手肘将独孤绍的手肘一碰,更笑得眼都看不见了:“祭酒进宫,为的是什么事?祖母要用祭酒,还是边疆又要打仗了?”
  独孤绍提鞭作势要抽,将他迫开一尺,方道:“御前语恕不能泄露——我若没记错,明日是望日,惯常要早起演武,你还要住回家里?”
  李千里道:“只是来问崔教习一声,这就回去。”悻悻然地看了崔明德一眼,勒了马,恋恋不舍地道:“崔教习真不去么?”
  崔明德道:“后日有事,去不成,等下回罢。”李千里方又喜笑颜开,笑嘻嘻地骑着马回去了。
  崔明德眼看着他走远,转头时又见左近无人,方低声向独孤绍道:“西北?”
  独孤绍点点头:“淮阳王行次陇西,遭突厥默啜劫持,默啜劫了他,派使者来觐见,说愿与陛下为亲家。”
  饶是崔明德一贯淡然,此刻也露出些哭笑不得的表情来:“淮阳王?”
  独孤绍苦笑:“没错,默啜说,天子既姓武,又尊先父为皇帝,则魏王、梁王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淮阳王乃是名正言顺的皇孙,他愿以女儿嫁给武氏皇孙,结两姓之好。他不知魏王病重的消息,还上疏陛下,请立魏王为太子,说突厥诸部,愿襄助太子、护持武氏。”
  崔明德笑道:“他未必不知魏王病重的消息,不过是浑水摸鱼罢了——魏王这病怕也是好不了了。”
  独孤绍不答,只将眼向西一望,似要越过重重阻隔,望到万里之外的敌人营帐中一般,崔明德亦只在马上沉思不语,两人默默走了一阵,过了天津桥外,独孤绍之第在东南,崔明德之第却在正南,独孤绍不自觉地缓了缰绳,偷眼看崔明德,谁知崔明德只顾着想事情,并不曾调头向南,秀奴和几个从人在后捧着东西,也不曾出言打扰,独孤绍心中窃喜,故意越上前半步,转了马头向自己第中而行,崔明德的马未得主人示意,便亦步亦趋地跟着独孤绍的马,行至独孤第前,独孤绍抢着下了马,将自己的马丢开,亲挽了崔明德的缰绳笑道:“今夜留在这里罢?”
  崔明德为她惊动,才发现自己竟行到了此处,在马上抬头,淡淡将独孤绍一看,独孤绍被她望得心虚,忙将手在唇上一遮,咳嗽道:“今日召的是曾在西北待过的人,明日怕就要召问台阁了,你官职虽不高,毕竟熟知地理,说不得陛下就想起你了呢?你要不要先和我商议商议,看情势到底如何,万一被召,心里也好有个底。”
  越想越觉理直气壮,也不再问,牵着崔明德的马径直就向内去:“李二今日也在,她既在,或明日,或后日,必是要召你进去的了——不行,我要和你仔细说说边关情势。”听崔明德叫了一句“阿绍”,忙道:“你不要推辞,虽是御前语不可泄露,可你我之间…”她的话没再说下去,盖因崔明德早已翻身下马,边向她走边道:“等你孝期过了,我就搬来与你住,孝期未满,我是不会与你在一处的。”
  独孤绍狂喜之外,又不死心地踱问了一句:“那今日呢?”
  崔明德将她未牵马的手放在掌心里,牢牢握住,一面向前走,一面淡淡道:“今日是特例。”


第464章 心魔(三十八)
  门轻轻地响了三声。婉儿一下便睁开眼; 偏头去看武曌。她还模模糊糊地睡着,整个人四平八稳地仰面躺在床上; 过不一会; 更一下一下地打起了小呼噜。
  婉儿轻轻地推了武曌一下; 呼噜停了,她却还闭着眼; 手向身旁一摸,摸在婉儿身上:“今日没有事。”
  门外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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