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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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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呸了一声,用力将我一扯,扯得我坐回地上,自己立起来,两腿骑在我脖颈上:“依你这么说,你才到我腰。”
我不怀好意地看她,两手向上扯住她的手,仰头向她笑:“到腰最好,方便。”将头在她腿间来回摆动,她本是虚架在我身上,被我一动,便脱了出去:“没正经。”
我爬起身去追她,奈何她躲在柱子后,追来追去追不得,又不敢闹出大动静,只能隔着柱子与她调笑:“正经是什么,能吃么?”她又呸了一声,神情警觉地向后缩了一步,我窥了时机,猛地喝了一声:“仔细灯!”
她唬了一跳,扭头后看,被我一把抓在怀里:“自己放的灯,在哪个柱子后都不记得?”将她搂在怀里,瘦瘦小小的,真像一只鸟儿,若不搂得紧紧的,总怕她飞了似的。
她挣我不脱,急得跺脚:“我有话和你说,你却只顾着闹!”
我早洞悉了她的伎俩,对此嗤之以鼻:“要出来看夜色的是你,比高矮的是你。前面都没话说,闹不过我,想起有话说了?”
阿欢道:“几日见一面,说正事前,先温存一下都不许么?若是这样,下回也不要见了,使人传个话就好。”
我见她像是生气了,便讪讪放了手:“说罢。”
她却趁我不备,将脚一踮:“比你高!”待我要再捉她时,猛地向我怀中塞了一物:“看这个。”
我只见是一沓纸札,夜色朦胧,看不清写的什么,转身拾起小灯一照,便怔住了:“是…我从前写的那些…事?”这纸上是我为免自己忘记而写的许多前世的事,以及臆想中所谓“更好的世界”的那些事,有经反复斟酌而留下并付诸实现的如慈善堂、军学,也有过于异想天开被我抛弃的如造蒸汽机、研制导弹、男女同校的九年义务教育。
我自己那里的经整理之后已全部烧掉了,没想到阿欢还替我留着这么多,其中许多还是最原始的版本,譬如我手上这张,就以简体、英文和拼音写就的有“人人平等、男女平等、民主自由”的理想,这理想前世中都未能在这土地上实现,现在却出现在我,这天下最不与人平等的权贵之一,的手中,未免令人觉得讽刺。
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纸,好半晌后,才抬起头来又去看阿欢,她两手背在身后,低了头去看自己翘起的脚尖,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图案一样:“若事果如你所料,仅凭你一人,是无法平衡朝中的,凭崔二、独孤十六,或是贺娄,也不行,你们虽都依附陛下而在,若无一个领袖,便是一盘散沙,陛下万几宸翰,不可能、也不屑于为首,你是个好人选,可没有一个牢固的联结,终也是虚话。”
我静静地看她:“儿女之亲是最好的联结,可我没有儿女。”
阿欢亦静静地看着我,要笑不笑:“你可以嫁人。”我刚一蹙眉,她便又笑:“或退而求其次,成立你所说的那个…社党,以一些虚无缥缈的理想为约束,专一收容如你或崔二或独孤绍这样的…无家无室无根无后之人。”
我哭笑不得地捉住她的手:“阿欢!”
她将手自我手中抽开:“我不是说笑。你可以嫁人,借助你的夫家亲族,再辅以崔氏、独孤氏,一切便轻而易举,或是…冒着被猜疑的风险成立社党,这是一条不归之路。”
我抱住她,将她自门外推进门内,又推到床沿,迫她坐下、躺倒,用力将她压到床上,膝盖蜷起,在她腿间恶意搓动,撩得她兴起却偏不马上动作,算是对她的不信任的惩罚:“自我遇见你始,便已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4章 开始
我有意无意地长住在了宫中; 每日清早便起身去向母亲问安,母亲亦有意无意地将我留在身侧; 自早至晚地替她念书、磨墨; 顺带着冷眼旁观这些大小臣工们的…厮杀。
“厮杀”这词用得或许不太恰当; 毕竟至今为止,大多数的纷争还是温和的; 只限于纸面上和口头上的你来我往,偶然激烈一些,也并不曾有捋袖挥拳之事,言辞字纸间也还算委婉,上上下下都还维持了品官大臣们的体面——至少对仗格式都还是工整的,严格地遵循了“指桑骂槐”、“借古讽今”等潜规则,大量骂人的话也都通过“隐喻”这一手法加以修饰; 使得大伙面子上都还算过得去。
母亲在大臣们和我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在大臣们面前她显得犹疑而冲动,一面不断地安抚着李昭德; 当着他的面驳斥了许多指责他的话,会食时加赐菜色; 接见时唤他的表字,有时还亲切地呼为“李郎”,然而她从不否定攻讦李昭德的奏疏; 只是不断地追问“可有实据”?大臣们渐渐地领会了圣意,查有实据的指控越来越多,至最后汇总成一篇宏文《硕论》; 先在朝野间流传,又经大臣之手进呈到了母亲手里,李昭德不得不在家待罪,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而来俊臣则查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证据,如实送到了母亲面前。
历经了震惊、彷徨、痛惜之后,母亲痛下决心,贬李昭德为南宾县尉,诸宰相因党附于他,亦各受了贬谪。
哪怕是在腥风血雨、杀人不断的大周,这一次的风波也算是极大了——九位宰相一次全罢,其中八位贬为县尉、县丞之类的低品。武承嗣迫不及待地进了宫,在母亲面前痛斥李昭德之专断,盛赞圣天子锄奸去恶之英明,同时还委婉地推荐了几个“忠直可用之人”,这些人倒全非他的党羽,至少狄仁杰不是,母亲对他的推荐不置可否,待他走后,却笑着问我:“太平觉得这些人如何?”
母亲的笑很平静,平静中却有些疲惫,这些日子她在我面前都是这副模样,我轻轻走到她身后为她揉肩:“宰相代天子权量天下,当由天子自任,儿…不敢妄言。”
母亲向案上一望,那里堆了两堆奏疏,一堆中全是攻讦李昭德的,一堆全是为他及被贬斥的宰相们辩护的,就数量看,为李昭德辩护的人都远超攻讦他的人。母亲笑了笑,示意我取辩护那一堆中的奏疏来念——只念上疏之人的官职姓名,不念其他,就算这样,念完这些名字也颇费了些时间,再自攻讦那一堆中取了那篇《硕论》来看,虽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然而真正的罪证,不过是那么几件:杖毙御史,独断专行,辱骂庶官…
我一字一句地念着奏疏,语调平淡,毫无波澜,母亲倒不在意我的声音,只是自顾自地坐定沉思,我念完那篇后又在旁静静候了一会,才听母亲命人取白麻,唤崔明德和婉儿进来,一口气发了数道制令,倒并不忙任命宰相,而是先将武承嗣所提到的几人,以及武懿宗、武攸宁、来俊臣、崔秀、杨子恒、杨执一等人各委任一番——崔秀自麟台监迁鸾台侍郎——继而才是拜相:狄仁杰、武三思、杨子恒权知政事。
崔秀的升迁虽在意料之中,却比意料中要更好一些,我不自觉地抬头,悄悄去看崔明德,她执笔书写,并不曾有丝毫波动,听母亲笑向她道“你们叔侄二人一在凤阁、一在鸾台,倒是一时嘉话”后,方起身拜谢,母亲看看崔明德,又看看婉儿,忽地偏过头来,低声问我:“郑休远有几子?”
我躬身道:“记不大清…似是六子?”
母亲微微蹙了眉道:“既是郑氏之亲,你总要多上些心,遇见合适的时机,可看顾一二。”
我见她眼瞥婉儿,心下了然,应诺一句,将此事记下,母亲心中有事,又坐着沉思入定,手指在扶手上反复敲打,良久后方道:“韦氏之兄现任何职?”
我听她提起韦清,心中一紧,低声道:“任著作佐郎,借在文昌省做堪舆图的校对。”
母亲道:“他既与你交好,可调往凤阁,任一通事舍人。”
我的心砰砰跳,讷讷道:“他没什么大才干,做些绘画堪舆的事还罢,凤阁清要,怕担当不起。”
母亲失笑:“他亦是京兆韦氏,科举出身,一个通事舍人罢了,有什么担不担得起的?”便命崔明德书写任命,又依次任了些副佐之官,自早晨忙至午后,此刻已觉疲累,展臂欠伸,我忙便告退,崔明德写完她所领受之旨,亦起身告退,唯婉儿因又被叫去书写内侍的任命,还留在其间。
我与崔明德自御前退出,到门口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走到僻静处,我先道:“我已想好,诗会要常办,一两个月间无论如何也要办一次,也不仅限于士子,大臣命妇,乃至宫中执事,亦可参与,我还想邀御前亲近的几位,一道结个诗社,有事无事,稍聚一聚,互通些有无,遇见些小事,亦可相互帮助,你以为呢?”
崔明德挑眉道:“初时是诗社,其后是什么?”
我本没想瞒她,痛快道:“其后便是我曾与你们说的那个社党——我想一下提出,奇奇怪怪的,且大伙彼此也没亲近到那地步,总要慢慢地熟了,知道彼此性情心志,且也有共通之处,才好真正结社。这社党之立,倒也不单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些事,宫中多孤寡,纵是高品职司,丧葬祭祀,亦全赖殿中,观从前那些尚宫,殁身不过数年,便碑石零落,供奉不济,倘若我们这相起一社,互为送终,后继之人亦代代为前辈奉香火,也算是一件功德。”
我以前是不信这些功德、鬼神之说的,可我自己便是穿越而来,对这些未知之事难免怀着几分敬畏,尤其近来常听阿欢说佛经,多少有了些顾忌——当然,最主要还是时人对此实在是看重,社党若能解决香火血嗣的问题,也可以拉拢更多的人。
崔明德深深将我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已决意要将此身托付在此处,次后无根无继,香火断绝,也毫不在意?”
我笑:“你们要问我多少遍呢?这事我真不大在意,不提这些所谓香火能续几世,就算能续千年、万年,我人都不在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不若生前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强如死后香火万代呢——你们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崔明德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们毕竟是无法可选,你不一样。”不等我张口,已抢先道:“诗社的事,二娘既已想好,就快着紧去做罢。这两边…才刚开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5章 心魔(二十七)
她在绮云殿住了三个月; 又挪回了亿岁殿。婉儿有些失落,却又似松了口气。近来事务益繁; 那九位大臣虽罢了相; 其中八位还出了神都; 然而朝中关于他们的消息却从未间断。
而梁王在都中也不安分,来俊臣继续罗织着罪名; 将一拨又一拨的士族大臣牵扯进去,武懿宗偏偏又来凑热闹——此人前些年因愚钝屡失圣意,自左监门将军的职位上被免下来,如今赋闲在家,干起了希旨告密的勾当,四处派家奴出门打听大臣阴私、捏造罪证,所成冤案之多; 不亚于来俊臣——这两人的拷问之所设在丽景门旁,大臣入狱者十有九成九不得还家,因此此门竟得了别号“例竟门”。
婉儿知道她是故意放任局面至此的。周王旦年岁已长; 她不得不让他出阁、婚娶,而数年冤狱平息; 诸亲李氏的大臣缓过了气,在朝中的势力又慢慢大了起来,反观诸武; 武承嗣修书修得不功不过,武懿宗被褫夺兵权,武攸暨不堪任事; 武延基等几个年轻子弟才入军学便被逐退…她倒是有招贤任才的雅量,可这雅量是建立在她自己的安稳之上的,这两者只能取一时,雅量便可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从始至终,她所最看重的,终究是她自己。
也正因如此,她明明已废除了诸职司值夜的定规,到头来却又宿在了绮云殿。
婉儿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悲伤。说她不看重自己罢,明明已做了那样的姿态,却又出尔反尔、眷恋流连,言语行止,亦渐渐地温柔起来,不再似从前那般居高临下,说她看重自己罢……婉儿想起徐长生之流在背后的议论,便忍不住扯扯嘴角,发出一阵苦笑,笑意未褪,便听见母亲的声音悠悠扬起:“在笑什么?”
婉儿一惊,踏进室内,看见母亲立在书斋中,仰着头、眯着眼去望案上的字帖,那是她所临的《快雪时晴帖》,彼时正是中秋过后,那一晚婉儿在她怀里哭了很久,还破天荒地与她同了榻,次日两人都睡到午后才起,起身时院中秋高气爽、日光普明,她心情大好,挥毫临了这幅书札,赐予了婉儿。
婉儿有些心虚地走近母亲,手压在案上,不动声色地遮住那字帖,赔笑道:“阿娘想见我,派人传句话就是,天这么冷,怎么还亲自过来?”
母亲收回目光,坐在椅中,淡淡道:“你现下可是紧要人物,内廷外朝,不可稍缺,我怎敢随意派人搅扰你?横竖我这老妇镇日无事,饭后闲步,过来看看你罢。”
婉儿略觉不安,轻唤一声“阿娘”,又被母亲挥手止住:“我不怪你侍奉她,此事非你之过,你也不必忙着辩解——你已到了这个年岁,是非对错,心中自有分寸。”
婉儿无端地生出些羞愧,低了头,轻声道:“是。”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每一句话说出来,都只会引出更多的质疑,无论如何辩解,她都的的确确是在为那个人,那个篡夺了李氏正统江山、迫死婉儿父祖的人尽心尽力,无分昼夜。奇怪的是,再想起祖、父之死的时候,她已不再如从前那般愤愤不平——倒不是说婉儿对此事不再痛惜,祖父的冤死始终是她心上的一道伤痕,与臂上印记一样,令她终身不能释怀,可对“她”的恨意却远不及从前那般剧烈了,尤其是在近来、见识了朝中两派相争的局面之后。
政治。
婉儿不自觉地想着这个词,这个由长乐公主随口创出、其后便被“她”反复念过的词。这个词之上,并无是非对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利与害:国与国之间的利害,派系与派系之间的利害,大臣与大臣之间的利害,还有至亲之间的利害。
祖父和父亲之死,无非是因这一点小小的利与害。而母亲与她得以免死没入掖庭,亦不过是因这一点小小的利与害。倒是“她”对自己的重用,反而与这些政治上的利害最无关联,纯是出自“她”的个人私欲。
婉儿心情复杂地向《快雪时晴帖》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眼皮,然而母亲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走到案前,举着字帖遥遥地看:“这是御笔。”细看一眼,又道:“一气呵成,毫无凝滞。”
婉儿默不作声地垂着头,任母亲将那字帖看了又看,半晌之后,才听母亲叹息了一声:“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无论所事者是男还是女。”
婉儿抿了抿嘴:“儿知道。”
母亲瞥她一眼:“她已七十余了,和我差不离的年纪,我已顾不了你几年,她只怕也是。”
婉儿莫名地捏紧了手:“儿…知道。”
母亲又叹了一声,慢慢将字帖放下:“长乐公主约你、崔明德、贺娄氏、李氏,以及六尚中人起诗社,说要号为‘二十四友’?”
婉儿将头垂得更低:“只聚了两次,说要起个号,还未想好。不过公主说要常为宴聚,约为友朋,互帮互助,还半玩笑地说…若是她过身了,托我为她撰写碑文。”
母亲深深地看她:“你答应了?”
婉儿不自在地偏了偏脸:“公主乃是天潢贵胄,福缘深厚,自有天佑的长命百岁,怎么轮得到儿为她写碑文?倒是儿…托她替儿立碑篆刻,略述上官氏之荣辱,以及儿之生平——也算是对大父和阿耶…有个交代。崔尚宫…亦半开玩笑地托公主□□身后之事…”宫中之人哪怕互有龃龉,说起身后之事,却都各自悯然,连婉儿提起来,也觉有些沉重,尤其母亲年事已高,这些事上更有些忌讳,便住口不言。
母亲闭上眼,良久方道:“我一生命苦,虽出身郑氏,却受你祖父和父亲的拖累,没官为婢,苟且度日,于今已有数十载,好不容易有了些安生的日子,不想因你之故,再受牵累。你一向孝顺,想必亦不忍令我因你之故,不得善终罢?”
婉儿心中一恸,猛地抬头,唤道“阿娘”,母亲缓缓睁开眼,转头看看婉儿,又闭了闭眼,抚着婉儿的手道:“以色事人,虽有色衰爱驰之险,然而也有色令智昏之利,无论所事之人…是男或女。”拍了拍婉儿的手,又叹了一声:“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婉儿:妈妈说,色令智昏。
则天:那你智商一定已经为负了。
婉儿:为什么?
则天:因为朕太美了。
婉儿:……
第376章 野心
我曾以为政治是离我极其遥远的东西; 不是像热播电视剧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争斗,就是像新闻联播里虚无缥缈的访问、发言、会见; 母亲带着我听宰相议事之后; 我才发现原来政治亦不过是那些我所熟悉的日常事务:何处该增添多少人; 何处要用多少粮秣,哪里置县析乡; 哪里修渠开山,某某选人觐见,某某神童受召。与想象中那些动不动谁与谁便开战、谁与谁斗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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