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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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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一遭被贬,必有同情之人,这些人不能施援于他,便会泄愤于他人,若稍加利导…”她忽地住了嘴,不再说下去,反倒是崔明德接口道:“酷吏之中,最关键者是来俊臣,其人以株连为要务,视杀戮为功勋,多年未曾有所施展,想必已蠢蠢欲动,稍闻风吹草动,必定大兴干戈——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陛下动的是他,而非无关紧要之旁人。”
我彻底地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却觉心中沉重:“你们要挑拨来俊臣诬告李昭德?”
崔明德闭嘴不语,阿欢看向我道:“李昭德之败乃是或迟或早的事,以他之所作所为,这一败也实在未冤屈了他,我们不过略速其败而已——若不靠这样的手段,你以为你另一张纸上的一切,还可能达成?”
我闭了闭眼:“这些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还未成事实,至于他的所作所为…该由律令评判,而不是我们几人随口而谈。”
阿欢冷笑:“是啊,阿七的所作所为,也本该由律令评判,而非经一人、一家之言便定罪。”
我猛地攥紧了拳,顾不得胸口隐隐作痛,只将眼死死盯住阿欢,阿欢没有看我,只是将头扬得高高的,满面微笑,目光落在远处,也不知是廊下,还是门口,崔明德则低了头,并不曾有一言劝我,我深深呼吸,良久后松了拳,轻声道:“谁去做?”
阿欢敛了笑,两眼直直地去看崔明德:“崔秀出身大族、处事明决、诗文俱佳,堪为一部侍郎。”
崔明德从头到尾未曾发声。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第366章 行露(二十二)
太平谈论公事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虽然细处还嫌稚嫩; 可她的的确确已学会了如何像一个男人、一个大臣那般谈论政事——这话不能叫她听见,不然一定又要说一大堆男女平等之类的空话; 可有时听听她说这些话也没什么大碍; 何况她说这话时脸上往往有股别样迷人的学究表情; 眼睛亮闪闪的,像是缩小了许多的太阳。
韦欢有些恋眷地回想起方才; 太平露出久违的孩童般天真纯粹的神情、兴冲冲地来向自己讨论她那些想法的时候。自七七死后,韦欢已有许久未曾看见她这样的神情,也再未曾见过太平以那些奇怪的文字写来的东西。韦欢一度以为太平已然妥协,然而今日看来,她毕竟还是当初的太平。这大约是这一年中唯一可令韦欢觉得心安的事。
韦欢悄悄地喝了一口茶,斜眼去看崔明德,这人年少时便沉稳端庄; 十几岁的人,看着仿佛二十余的模样,到了三十多; 看着却还像是二十余。她少时虽以白皙美貌出名,却因过分端庄而不及太平、独孤绍之流为都中少年所追捧; 年岁渐长之后,爱慕者反倒多了起来,无生忍家那位进宫时悄悄和韦欢议论过; 一道参与勘测的男人们,十个中有七八个都向无生忍夸赞过这位崔尚宫的美貌,无生忍自己对这位才貌双全、沉稳有度的“内舍人”亦有好感。
太平近来倒是没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每每提及崔二,也总是一副钦佩的模样,虽然她对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候,可韦欢亲眼看见太平因崔明德的小小认可便欢欣鼓舞的模样,心中总是没来由地不舒服。
太平是她的。倘若太平喜欢上了男人,那是她韦欢生下来便比人欠缺、无可奈何——纵是如此,想起郑氏和外面觊觎太平的那些男子,韦欢依旧不自觉地生出些怒火——然而韦欢不能容忍太平喜欢别的女人。
数年之前,这事于韦欢似乎轻而易举,太平的世界中几乎只有韦欢,最多再加一个守礼,数年之后,太平的心中韦欢依旧极其重要,却多了许多别的东西。
幸而韦欢也并非毫无进益,宫中琐事虽不能令她明习政事,权术之运用却同出一源,韦欢满意地看着太平领悟了自己的话,看向崔明德,又见崔明德轻缓地点了一下头,悠悠闲闲地又补了一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细小之处,还要多与我们商议。”
崔明德显是早有预料,从容抬头,答得不徐不疾:“下个月阿叔亦会赴长乐观诗会,届时我自会与他商议。阿叔也不会因我一言便匆忙行事,朝中尚有几位长辈,想必会与他们商量一二。”
韦欢点点头:“若单是派人去来俊臣那首告,一则怕他会细究根底,二则与人先手,反倒令另一方措手不及,不若两方那里都点个火,看谁烧得更旺——你觉得呢?”
崔明德尚未答话,太平已先道:“与我们亲善之人,不是资历不够,便是出身不高,纵是有了空缺,也未必便能马上填补,而现下的宰执中颇多根基深厚者,纵遭贬谪,未见得就没有再起之时,若能与他们结交一二,总无坏处。除去他们,朝中有资格为宰相者亦不在少,朝局多变,纵是宰臣、八座,亦是旦夕不保,若能事先提点,替他们免去一两个小麻烦,亦是与人为善之事。”
崔明德对太平含笑颔首,太平则又露出了那股要笑不肯笑的模样,韦欢垂了头,喝了一大口茶,听崔明德道:“素见豆卢相公、杨公、娄公几位与公主有几分往来,牵涉又不甚深,可以前往结交,不必说太深,只略提几句武承嗣的事,他们想必便知端倪。至于有资格为宰相者…总是要看圣心。”最后一句说得颇有深意,又盯着太平。
太平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沉思片刻,方压低声音道:“阿娘曾唤狄仁杰为‘狄怀英’。”
崔明德点点头,韦欢看事已议得差不多,一口将茶饮尽,重重放在案上。
崔明德看了她一眼,缓缓起身,韦欢以为她要告辞,却见她袖出一张纸道:“这几人还要多劳王妃。”
韦欢撇了撇嘴,不大情愿地伸手接过那张纸,太平好奇地向这边探了一眼,韦欢索性将纸札递在她手里,两眼看着崔明德:“这么多,我未必安置得了。”
崔明德道:“这些都曾是木兰骑的肱骨,放弃宫中优差、随阿绍投入军中、历经风吹日晒而不曾言苦,木兰骑荒废之后,骑士大多无心军事、混沌度日,唯有她们几个还坚持操练不辍,而今虽未年迈,却已容颜衰颓、身手粗大,除了兵事一无是处,倘若不与她们谋个好去处,如何对得起这些人一片赤心?”
韦欢淡淡道:“奉宸卫之择选并非由我主管,木兰骑的安置也不经我处分,你问错人了。”
崔明德站立如松:“奉宸内卫多选宫中妇人,王妃主管后宫,虽未必能事事做主,安置区区数人,总还不在话下。不然贺娄尚宫为何要来这里,和王妃相谈如此之久?”
韦欢看见太平在看自己,也知她想说什么,幸而她并未直接开口,韦欢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名单接过来,重新看了一眼,良久方道:“我可以安置一半,余下的…可为她们在掖庭找个好职司。”
崔明德这才扯出一抹笑,告辞转身。她人一走,韦欢便转头去看太平,期待着她向自己发问,可出乎她的意料,太平却什么也没问。
还是韦欢耐不住,轻轻道:“你不觉得我不该这样做?”
太平摇了摇头:“我知你有你的难处。”
韦欢被这一句话说得险些落泪,却反倒更温和地向太平解释道:“奉宸内卫有两员主管,贺娄氏、李氏,二人品级相同,资历相差不多,性情却全然不同,李氏沉稳、为副手,贺娄氏爽利、为正职,内卫之人员,多是新选,队正、长上等员,却多自闲厩、各职官、木兰骑旧人拔擢,所有人员,由我初选,再由婉儿筛选,阿青、高延福都不经手半分,你道这是为何?”
太平一点就通:“奉宸内卫离圣躬太近,阿娘不放心,要令此中各派系均衡。如阿青和高延福这等在宫中根深蒂固的,便避而不用,如婉儿、贺娄、李氏这等后起之秀,连你和斛律多宝这些人,杂而用之,不使一方独大。”
韦欢点头:“此既是陛下之思虑,亦是为高延福和阿青计,所以他二人谦虚自退,并不曾有所请托,此是君臣主仆善始善终之道。”
太平懂了她隐而未谈的那部分,闭了闭眼道:“我知道,所以每逢你说不能全靠崔二时,我都听从了。”
太平嘴角明明还带着笑,韦欢却觉得她似乎已经哭了出来。
第367章 心魔(二十五)
婉儿回宫时醉意已有些消了; 头晕却因乘车之故,比在长乐观时更烈。书僮小奚远远见了她就迎出来; 快手快脚地扶她登阶进屋、替她除去外衣、扶她在榻坐定; 不一会又端来热水; 眼巴巴地要喂她喝。
婉儿自她手中接过水杯、放在案上,这小书僮不必多做吩咐; 便悄声退至门外。婉儿知道她并未走开,只是与其他几个宫人一样,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外,以备自己吩咐——一如自己曾对“她”那般。
三月中圣旨下,罢殿中正员入值之外,还特地为几位承旨更赐了住处,婉儿被分在了绮云殿; 虽不在正殿,但圣驾不曾来住,绮云殿中一直便是她最大; 前后宫人内侍,不下百数; 直接在她跟前的也有十余人之多,名虽为承旨,其实与九嫔没什么分别; 而先帝们的妃嫔虽有荣名爵禄,也只能枯坐宫中,若无子嗣; 还要流落寺庙、大好青春终付青灯古佛,相较而言,她这承旨除了品级,样样都已比四妃、九嫔要强。
“她”对自己,不可谓不厚。
虽然这不厚之由来,也不可谓不艰难。
婉儿微微闭上眼,回忆起白日赏花时的情形,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容。
今日赴会的士子远比预想中要多,一半是想藉机攀附长乐公主,一半却是冲着她和崔明德“内舍人”的名声。于尚未入仕途的才子们而言,中书舍人便已是响当当的招牌,而“内舍人”三字,则更为这职司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传说意味。
士子们大多很斯文,待帘帷后的她和崔明德相当恭敬,亦有几位狂傲的,在她连做十二首诗而未曾重一字、崔明德援笔立成千字赋文后便都赧然雌伏,长乐公主和独孤绍又适时地替她们二人再吹嘘了一番,至宴饮结束,她们两个已俨然被捧成了文宗诗祖,随口评点,得称誉者当场眉开眼笑,未得者则垂头丧气。更有好事者,因隐约窥见了她二人的容貌,便以此为题,洋洋洒洒地称颂了一番,这些文字想必很快便会流传出去,更激起世人对两位“内舍人”的追捧。
崔明德神色自若,婉儿却头一次见这些往日里心高气傲、一本正经的“男人”,这些堂皇衣冠露出这样的一面,亦是头一回因着“容貌”而被人这样称赞。她初时有些惶恐,觉得这未免不合礼数,然而惶恐之中,总不由自主地便杂入了些许喜悦,这喜悦又在自长乐观还宫的一路上渐渐扩大,踞满心头,至今又渐渐引出许多本不该有的思绪:她果然是生得美么?还是这美貌纯粹源于她二人的身份和那些人对于宫闱秘事的幻想?外面人与宫中人对“美”的眼光是一样的,还是别有所差?她与徐长生,以及那十六位近御的美人…孰美?
婉儿几乎已忘了男人与女人该是怎样交往的了,若不是常常与宰相和宗室们相见,又总能看见各种各样的男人名字,她几乎以为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女人和阉人。就算是宰相与宗室们,于她而言,也更像“贵人”而多于“男人”,白日里那些青春年少的白衫士子,那些热情洋溢的诗人,才是真真正正的“男人”。
倘若她的容貌可令这些男人殷勤备至地趋奉,是否…也能令“她”有所留恋。
婉儿倏地睁开眼,有些诧异自己竟会这样想,她小心翼翼地过了许多年,才终于自“她”的身边逃离,有了这微小的自由,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比往日更循规蹈矩地遵奉“她”的命令,极尽所能揣测“她”的心意,却在醉后回味起以色事人的时候来。
婉儿有些心烦意乱地起了身,走不几步,小奚立刻殷勤地在门口探了头,她因族类而得名为“奚”,却只有眼睛像是奚人,然而宫中并不曾因她的长相而稍加善待,掖庭将她归入胡婢一类,只准在官中做粗使活计,不许入宫室侍奉贵人,同侪宫人,自己亦是奴婢辈,却反过来欺压起她这更低一等的胡婢,婉儿自一众选人中将她挑出来,她因此感激涕零,执意随婉儿改姓上官,年才十二,干活却又快又好,学东西也极快,名义上虽是婉儿的书僮,来的时候不长,却几乎已将婉儿的起居一手包了。
婉儿见到她,有时便会想起从前的自己,她对那人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感激,然而当初之殷勤惶恐,却与这小女娘别无二致——这宫中便似一个宝塔,自上而下,层层级级,上下相类,重叠反复。
婉儿心念一动,趁着醉意,忽地唤了小奚到近前。这小娘子伶俐地跳进来,乖巧地站在榻前,身子笔挺,唯有头脸微垂,两手在身前交叠以示恭敬。
自己当日在“她”眼中,是这副模样么?年纪轻轻,天真单纯,一眼便能看透所有心思?或许还有几分少女的稚嫩可爱?徐长生在她眼中,是不是也是这样?不对,徐长生已嫌老了,那些年轻的小女娘们,是不是也是这样?列代先帝身边那些层出不穷的新人,年轻的才人、侍御们,是不是也都是这样?
婉儿攥紧水杯,终是叹了一口气,向小奚道:“你去罢——不要在门口等着了,回去歇一歇。”
小奚不甚情愿地答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折回去,婉儿则缓缓起身,行至书斋,见那架上新摆了六七柄团扇。时已过中秋,本用不上这些东西,此物是长乐公主为凑圣人的趣献的——往年八月只在内廷设宴,今年圣人临时起意,办了一场大宴,长乐公主为此献了一千把字谜团扇进来,婉儿猜对了十余处,让与圣人几个,自己还留了好几柄。
这团扇做得甚是精致,还用了罕见的双面绣字,婉儿不觉便举起一柄把玩,想起这团扇的含义,又蹙了眉,信手一扔,不肯再碰,怔怔立了一会,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小奚又探头探脑地在门口:“不是故意打扰承旨,是…陛下派人传见。”
婉儿看一眼窗外昏黄的天色,心上骤然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8章 心魔&则天
婉儿出了门方了然小奚为何去而复返——“她”人便在绮云殿正殿外廊; 身边从人不过十数,都在庭院中立着; 辇驾、灯盏、仪仗则都远在宫门之外。
婉儿踟蹰上前; 轻轻唤了一句“陛下”; 眼见她披风松了,不知不觉地便想替她紧一紧; 手伸出去,忽地又有些犹豫,停在半空时却见她自己将披风扯开:“天远未冷呢,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唯恐冻死了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生气,然而说的话也远称不上高兴,婉儿小心地窥了她一眼; 见单的夹的都穿得好好的,方自她手中接过披风,轻声问道:“天虽未冷; 不过船上风大,穿着总是好些。”——绮云殿去九洲池不远; 她夏秋两季常到池中游玩,想必是傍晚回舟,路过此处。
她偏头看婉儿:“婉卿以为我是去九洲池乘舟; 路过此处?”
“婉卿”,这称呼已许久不曾出现过了,婉儿低了头; 细声细气地道:“瑶光殿的风也大。”
她许久没有出声,婉儿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将头压得更低,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她道:“我就不能是特地来看你的么?”
婉儿的心猛地一跳,正思量要说些什么话,既巧妙地表达自己的涕零惶恐,又不失时机地称颂她几分,却听她笑:“是去琉璃亭赏景了。”
婉儿莫名地有些失落,膝盖微屈,轻声道:“若是琉璃亭,就更该穿这个了。”
她不言声,只是沿着曲廊向内走。婉儿随她而去时才发现她饮了酒,身子摇摇晃晃的,要醉不醉的模样,伸手将她扶住,她回头看了婉儿一眼,露出一抹笑来,任婉儿扶进殿中,斜斜在主座上坐定,婉儿想站到她跟前去,手稍一动,却被她紧紧握住,只得立在极近之处,小心地道:“陛下若是饮了酒,还是早些回去,沐浴歇息罢。”
她整个人倒在一侧椅背上,斜眼看婉儿:“回去?整个宫城都是朕的,要朕回哪里去?”
婉儿确定她是醉了,胆子反倒大了些,反握住她的手,在她身前半跪半蹲,另一手则勾住她的另一只手,仰脸看她:“是妾说错了,陛下若想在绮云殿歇着,妾使人服侍陛下就寝。”
她定定地看着婉儿,眼神锐利,仿佛已看穿了婉儿的心思,婉儿面颊微红,将她的两手松开,拢在膝上,人彻底地在她面前跪正,垂头含胸,轻轻道:“陛下?”
她不答话,只是将腿蜷起来,整个人都斜靠进圈椅中:“不必。”一手支颐,另一手理了理衣衫下摆,懒洋洋地又道:“长乐观好玩么?”
婉儿本料她有此一问,虽是在意外之地、意外之时,倒也不甚慌张:“早上随公主在观中走动了一番,见了旧时居所,与几位女师略聊了一阵,同用午饭。午后去花园,有士子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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