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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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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绍凝神看她:“这样倒的确是个人才,值得陛下挽留,可提出这些的人,却未必一定要亲自去做,就算亲自去做,也未见得一定就不能是后院妇人。陛下自己身边,不就有许多官□□、母,从旁画策么?”
  崔明德淡淡一笑:“这些计策若要施行,必要有熟悉军务、胡情之人坐镇边疆,尤其以胡制胡之策,非是对西域诸国了若指掌、常与胡人打交道的人,不能胜任。而你祖上出自鲜卑,父亲座下又有许多胡奴部曲,又会说胡人的言语,正是一个绝好的人选。且你背后有你父亲,军中将领,多少要给你些体面,偏又年轻,官职也不高不低,做得好了,是圣上破格提拔、洛南公家教端正,既无拥兵自重之虞,又无赏无可赏之患,做得不好,则是小妇人识见、无伤大雅,亦不值得朝中大动干戈,你自己最多撤职回家,嫁人了事,没有太多牵涉,也不丢你父亲的脸面,你若是陛下,愿不愿意将赐婚之事耽误几年,先试用你一试?”
  独孤绍抿嘴道:“则数年之后呢?”
  崔明德道:“数年之后,可以是一年,两年,三年,也可以是八年,九年,十年,边疆多事,谁说得准日后?先拖过这一阵,到你年纪再大些,在军营里待得久些,越没人愿意娶你,陛下也不好强迫人家娶一个久经风霜、在边地男人堆里滚了是数年的老妇罢?若是你运气好,功劳高些,陛下还不能委屈你下嫁——你明白么?”
  独孤绍嘴角一咧,收回去,再咧时方笑开:“我就知道你有主意,可惜不逼你一逼,总是不肯说——这安边十策写来不容易,怕是你早几年就在想了罢?是不是我在长清那时候就已开始留心了?却早不告诉我,白叫我猜了六七年。”
  崔明德揉了揉额头,疲惫地道:“我也不过是后宫妇人,既未上过战场,又未当朝主过政事,自己想出些主意,却不过赵括谈兵,还未见得就成了,这些事,总是三分谋算,七分天命。”
  独孤绍笑嘻嘻地道:“有三分谋算,已是天幸,我本想只有一分也去做了。”
  崔明德不悦地道:“兵戈之事干系重大,自当谋定而动,你这样冒险燥进,岂是主帅所为?”
  独孤绍道:“我知道,‘上兵伐谋’,可古人也说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一分谋算,可算死地,置之死地,乃有后生——你看韦四…”
  崔明德立刻便变了脸色:“不许提她。”见独孤绍被吓了一跳,方缓了语气,轻声道:“长清之战,不过是平国中之乱,上下牵涉,不过百千之数,这事却不一样。你从未做过这些,凡事…总要三思。”
  独孤绍见她面色凝重,便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我知道。”
  崔明德又道:“你先将我这篇长策从头到尾看一遍,自己琢磨明白,有不懂之处,尽管来问我。看完之后,尽早将此策献上。我终究不能时刻跟着你,若陛下允准,则自己未离都前便要多向军中老兵、长辈们请教,有不懂的事多问问你父亲,屯田并非新事,边疆诸道、守捉、城、镇都在做,其余诸策,也都有先例可循,凡事多问、多想、多听…知道么?”
  独孤绍缓缓点头,轻轻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崔明德的手:“你在都中,自己也要保重。”
  崔明德迟疑片刻,到底没将手抽出来,只是微笑:“我在这里,远离刀兵胡虏,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说完一句,眼中发酸,低下头,将一腔呜咽忍了回去,抬头时望着独孤绍,不徐不疾地道:“只要你活着,我就等你,你活着回来,我便…和你在一起。若你不能活着回来,你死讯传来之日,便是我上书请求陛下开恩放我出宫、许我婚配之时。”
  独孤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一抱:“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以为已经是周二了其实昨天是周一,今天周二…并没有弄错说好的更新时间……
  独孤绍的边疆生活和崔明德的线等正文完结在番外说…嗯…
  注释:
  1。守捉:唐代边疆军事建制,大的有道,如天山道等,小的为守捉、城、镇,以城主、镇主管辖。
  2。城傍:所谓“城傍”,就是唐朝廷将边境的少数民族迁到内地(“内徙蕃族”)置于军镇城旁,保持其部落组织,“轻税之,战时发其自备鞍马从行。”将少数民族部落都迁徙到内地的军镇、城市平旁边,让他们放牧,部分从事农耕,收取很轻的税费。而且朝廷每年派出军官,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一旦有边境战争的时候,这些人自备战马、甲胄跟随出征。城傍不但是大唐帝国赫赫武功的重要创造者,而且对唐后期历史及军事均有很大影响。
  3。屯田在唐高宗时就有,为的是解决军队粮草问题,但是屯田制一直是发展的,能够将屯田做好的将领通常都能得朝廷赏识。
  4。唐代文武官没有后世分得那么清楚,常常一人兼职文武,或者历任文武。也所以当时官员的终极梦想是“出为将,入为相”。
  5。则天的母亲四十多岁才初次嫁人,当时因为高门索要彩礼多以及户婚律的缘故,二十、三十岁才嫁或者不嫁的也不少,所以晚一点嫁人虽然会被目为老姑娘,实际上却还是可以接受的。尤其高宗之后,人口发展,不像太宗时急着要繁殖人丁(所以各种规定十三、十五就必须出嫁,十五、二十就要娶妻,不然就向父母收税)。


第283章 一心
  我没有去问独孤绍或崔明德那件事的进展如何,只是派人给阿绍送了二十坛御酒,她则回了我一柄亮闪闪的弯刀,据说是她亲自淬炼而成——时人认为这刀起源于春秋时的吴国,美称之为“吴钩”——现今虽还没有“男儿何不带吴钩”的句子,“吴钩”却隐隐已有沙场建功之隐喻,我见了这刀便知了她的心意,虽知无论如何都是旁人的选择,与我无关,心中却依旧有些小小地雀跃,特地去寻阿欢说了此事,她却只是笑:“崔明德不是任性随意的人,她既说了要求参赞军事,又费劲心机挤到御前,必是有所图谋,且她自独孤绍第一次投军时起就格外留心山川地理、堪舆风物,若说她真是铁了心要让独孤绍嫁人,我才不信。”
  她没有明说,言语间却颇有几分自矜,我爱看她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却故意逗她:“毕竟你与她隔得近,相处时又多,所以比我知道得清楚。我又不能常常见她,怎么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阿欢白我一眼道:“谁让要和圣上说那些话?关到不见人的地方去,与世隔绝,又怨得了谁?”已隔了十数日,这会儿还不解恨,非要在我脸上一捏,两指头都用蛮力,捏得我呼了一声痛,却还不肯停手:“我们在外面替你担心,你倒在里面养得白白肥肥,哼。”
  这却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忙向镜子里一看,将脸上摸了又摸,嘴上道:“你懂什么?这才是娴雅淑女的模样,你看外面,哪个不是以这雍容富贵为美?”也是奇怪,才过了四年,世风就变了,发髻梳得一个比一个高、假发也越发千奇百怪了不说,连这美人的潮流也变了。从前细长白洁还是美人的唯一标准,至多再算上胸大腰细腿长的胡风审美,现在却渐渐喜欢起那些养得有些虚肥的圆脸美人,我倒不是说那样的人不好看,只是许多女儿家为了追求那股“雍容娴静”的体态,镇日不动不走,实在于身体无益。
  阿欢看我对着镜子反复审视,噗嗤一声便笑出来,慢悠悠走到我身后,伸手去松我的发髻。我只当她大天白日的就想要,唬得直拿眼去看旁边,待见旁边无人,心里又痒痒起来,半推半就地去握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带到嘴边,低头一亲,她却嫌弃地推开我:“外面还有人呢,像个什么样子?”一面已将我的发髻全部解开,又拿梳子替我梳头,我方知会错了她的意,那一种火却未消,将头仰靠在她怀里,扭她的手道:“又是几日未见,你便一些也不想我?”
  她将手自我手中收回去,边替我挽发边道:“四年未见,不也这样过来了,才几日又算什么?”食指在我肩上一戳:“坐好。”
  我真是怕了她,只得悻悻然坐正,任她在我头上摆弄。过了足有一刻之久,又或是两刻,总之她摆弄完了,将我推向镜前:“看看。”我才从她的香气中回过神来,细细一看,却是她替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顶上头发不多,倒是两旁垂了下来,巧巧将脸遮住,显得我的脸又细起来。
  我对这发髻十分满意,面上倒有些腼腆:“像是未及笄的女童似的,我这年纪,是不是不大合适?”
  阿欢道:“谁人定的规矩,说妇人就不能做童子妆扮了?再说这也不是女童的发式,是我新想的‘垂髫髻’。”
  这就纯是胡说八道了,轮到我白她一眼,到底舍不得她的手艺,便顶着这头发道:“明日就是你生日,时间太仓促,未曾准备什么礼物,不如我在丽春台替你做一席菜,你肯赏光么?”
  她道:“若是你亲自下厨,倒不如将陛下也一起请了,显得你孝顺,也省得别人猜疑。既请了陛下,也不好真拿你那些不入流的手艺招待,不如这样,还由你治一席,就在丽春台观景的亭子里,庭院中设铁架子,我们一起烤肉玩,你亲手烤给陛下…不行,禁屠令虽名存实亡,毕竟还未曾明旨废除,还是拿暖炉起锅,做个暖炉会,你亲手将蔬菜洗一洗,放进去也就是了——又怎么了?”
  我闷闷不乐地看她:“你便不能有一刻不要想着这些事?”本来是她生日,结果变成奉承母亲,到最后最累的,一定还是她——这样的生日过着有什么意思?
  她要笑不笑地看我一眼:“我不似你那么娇气,一个生日罢了,又不是家中长辈,又不是整寿,值得什么?若你能藉此讨陛下一二分欢心,反倒是天大的幸事,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讨好陛下的机会。”
  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心里堵,看她也生出些不悦之意,又自悔说错了话,想来想去,只能将她的手一牵,叫她“阿欢”,将话带过去:“说到孝顺,我在掖庭看了不少医书,想自己写一部,而今只到第一卷 ,心里有话,写出来总不成个样子,且有些方症,光是空想无益,须与一二年长资深的医生参照才好,你可有人推荐?——这书写出来,我是打算孝敬阿娘的。” 
  将随身带着的第一卷 取出来,交给她看,谁知千算万算,忘了这书里画着男子身体,阿欢一翻到便变了脸色,将书丢在我怀里:“你打算将这东西献给圣上?” 
  我看见那画时已觉出不好,忙忙向她解释:“这是医书上画着,我照着画的,不是我见过谁的。”与她同时开口,各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又道:“这是正经医书,有些人体也是正常,阿娘自己也看过,并没说什么。”她却同时道:“如此…也好。”
  这一回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说的每一个字,看见她低了头去望地上,我宁愿自己理解的她的意思是错的,试探着地道:“什么也好?”
  她不说话,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一下便红了,却不落泪,只是转身向里走。
  我扯住她:“我想起来,阿娘看见了,以为我和无生忍有些什么,当时倒是没大怪罪,只是怕什么时候想起来,顺带拿他出气——我待你一心一意,并没有去外面勾搭什么人,和郑博也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信我。”
  她抬头看我:“我信你。”我刚松了口气,想要顺势抱她一抱,她却推开我:“但是时日还长…我们离得又远,若是日后…你在外面有人,若只是男人,我就不怪你。”
  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本来已是欢欢喜喜,这会儿却如沐冰雪:“你说是信我,到底还是不信,我说了待你一心一意,怎么会在外面有男人?我若对你不专心,有了别的人,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差别?”
  她看着我,半晌才道:“若是男人,那是你生来天经地义该喜欢的人,反倒是我逆了伦常,你心里能有这些男人,还有我,我已知足。若是女人,则与我分毫不差,你有了别人,我当然怨恨。”
  我哭笑不得地看她:“若是女人生来天经地义就该喜欢男人,那你这样的又怎么算?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说起这样的话,是不是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告诉我,我说她去。还是只为那张图?那张图其实也不全是古书里找来的,但我一时和你也说不清楚…”
  她盯着我:“不是古书里找来的,也不是你亲眼看见的,那是怎么来的?你若未亲眼见过,怎知世上男人该是什么样子?你若是后悔同我在一起了,大可和我明说,我们好聚好散,日后还是和睦妯娌。”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不是我不信她,可是穿越这事,实在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把柄。
  我的一切安定富贵,皆是源于我作为母亲女儿的身份,倘若我不是她的女儿,不要说富贵,只怕连命也未必保得住。
  就算亲如阿欢,我也不敢轻易透露。
  我犹豫了半晌,终究只是道:“若是别的任何事,我都愿意告诉你,可是这一桩…容我想想。”
  她红着眼睛,勾着嘴角笑:“今日记得同陛下说宴请之事,我先叫人去预备。”


第284章 编书
  我心事重重地自阿欢那出来,起初满心里想的还是这场口角,渐走了一段,心思又更沉重起来——阿欢已算是开明,见了这样的图尚且如此,若是我真以自己的名义将医书献上去,岂不是要惹来轩然大波?若我无欲无求,自也不怕物议,可我又早不是无欲无求的时候了。
  若既想讨母亲的好,又不招惹是非,最好还是找个男人代我献书,正好我书未写完,可以让他挂名主编,如此也比我一人闷头瞎想写出来的更精专。只是我所熟悉的男人本就不多,自己托人未必方便,最好请母亲着人编纂——可这样一来,我又全无功劳了。
  我一面想,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东宫的方向,心中忽地一动。李旦年已十岁,又封了亲王,正是将出阁的时候,若此事由他主持,既可使他承我的情,又合母亲平衡武氏之心,还不使母亲有令他出阁之忧——亲王、郡王出阁学习,便有属官僚佐,威望大增,故此大臣们早已蠢蠢欲动,意在疏谏李旦出阁,而母亲却十分不愿。手将怀中的书捏了一捏,又有些迟疑,正琢磨着寻崔明德问上一问,却已到了殿门。
  几名宫人引我到内殿,内中早有好几位小娘子笑吟吟地出来,一个道:“二娘来了。”一个道:“大家□□着呢。”
  这几人除徐长生外我都只远远见过、未曾交谈,此刻少不得各袖了些金银钱币出去,一一问候,这些人却不似高延福与婉儿几个那样疏远,痛快地拿了钱,眉开眼笑地将我拥进去,母亲意兴正高,见她们嘻嘻哈哈地,也顺口就问:“往常宣人,也不见你们笑得这样,怎么今日倒这样开怀?”
  徐长生笑道:“大家才念着二娘,二娘就来了,我们替大家欢喜,所以都笑呢。”
  一句话便说得母亲微笑起来,那徐长生又不用母亲吩咐,伶俐地率人替我除了外衣、搬了坐席、端上茶水,我偷瞥母亲脸色,见她竟无不悦之意,只得先道:“多谢徐姐姐。”
  走到母亲身旁,先问了一道安,等母亲向我道:“坐。”方恭敬坐了。
  母亲斜了我一眼,面上笑容微敛,道:“几日不见,怎么又这样拘束?头都不肯抬。”
  我道:“阿娘案上有奏疏,未得允准,不敢窥伺。”
  母亲颇有意味地哦了一声,将那些小娘子打发出去,向我道:“你近来倒是更沉稳了。不过今日不必如此,这奏疏本就是要给你看的。”略扬了扬下巴,婉儿便取了最上面的一封疏给我,我方才便见她与阿青都躬身垂手、目不斜视,一任这些小娘们笑闹亦不曾有分毫动摇,也打定主意要学她们,将这“沉稳”一做到底,便两手接过奏疏,先向母亲一礼,慢慢打开,入目先看上疏之人的名字,见了“独孤绍”三字,心中微动,目光右移,才见开头已有节略:“为安北都护府事上安边十策疏”,忍住激动,粗粗看完一遍,再从头看去,母亲已先扬声道:“你意如何?”
  我忙合上奏疏,躬身道:“儿…没看懂。”其实是看懂了一半,不过不敢在母亲面前拿大,所以索性认了蠢。
  母亲没想到我说的这样直接,略一怔忡,失笑道:“屯田、边贸、练兵之事,从前你在我身旁也曾听过不少,节略也做过,竟一些不懂么?”
  我道:“以前那些事也不懂,不过别人这样写,我就这样抄,并没想过到底是为什么。”
  母亲颇有些恨铁不成地看我一眼:“本还想叫你看看你荐的人上的安边长策——罢了!”
  我听这是阿绍的好事,忙忙道:“独孤绍最初虽是经我荐进来,其后却由阿娘力排众议,一意拔擢,才到今日之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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