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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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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蹙了眉,刚要骂他一句,忽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偏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府中有多少人随驸马被收押了?”
冯世良起身道:“不多,不过十余家,多是原本郑氏的仆从,还有平日随驸马出门、见客较多的几人,不过听他们家人说,御史那里对驸马府的人还算客气。”
我轻轻点了点头,道:“告诉府中,所有人本月俸料翻倍,凡自宫中跟我出去的,无分少长男女,每人皆额外赐绢一匹。以后每年太后圣寿之月,都照此办理。去罢。”
这回冯世良却不如方才那般惊喜,略应一声,抬脚要走,我又想起自己许久没约束府中,也不知而今情形如何了,忙又将他叫住,等午后先自回府一趟,将所有人聚集,一则宣布每年二月加俸之事,二则加意嘱咐:一不许议论宫中事,二不许议论朝中事,三不许议论宗室事,四不许议论诸武、诸杨事,五不许议论郑朗、郑博事,凡有触犯,一体重罚。
教训过众人,又将宋、柳等几人单独叫来,一说进献的躺椅颇得太后欢心,柳厚德等相关督造之人,皆有重谢,一说而今是非日多,再四命他们严加约束属下,再一说便是那卖椅子的事,这事柳厚德倒是最清楚,说他认得几个老成实在的店家,身家清白、久历商事,冯永昌也争着说他有认得的人,我不在乎这些钱财,只怕随便这些人寻了引子投靠我,打着我的名义为非作歹,因此便定了时间,让他们将各自的人带来见一面,再行决定。
二月一整月中,我都格外勤勉小心,无论宫务、家务,事事皆亲自过手,不敢有任何懈怠。二月刚过,郑朗一家的裁决便下来了,郑朗处死,因父母俱已过世,且母亲又是公主,便不上溯先辈,子侄辈中唯长子郑鸿连家人中与谋反议者十余人一道弃市,郑朗之余子,及族中近亲辈、女眷,各有流放、降官、没官不等的处罚。郑博罪当从死,因是公主之婿,减死,免官流放至黔州。
母亲的确实现了她的诺言,没定郑博死罪,然而却在流放前按例将他杖了一百,郑博被解送出去不到十日,便杖疮发作,死在了路上——她特地吩咐将这事瞒住,许久之后才让人慢慢透露给我,因为在此之前,我亲眼见了郑朗被弃市的情形,受了些惊吓,又小小地病了一场。
这场病倒算是在我的计划之外、意料之中,因为我是特地绕开母亲的阻拦,去看此次行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公司有事,回家比较晚,所以更新也比较晚~先去睡了,么么哒~
第245章 梦境
做梦时,我的眼前是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色,暗红的颜色塞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处角落,什么都是红的,天空、大地、山川、河流…全都是红的。大大小小的人在这片红色中都变成了薄如纸片的人影,在高天之下、阔地之上的一大片空间里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每个人影都表情木讷、行动僵迟,身体细瘦,仿佛随时能与这血影化为一体。
我知道这是一场梦,所以虽见了这些人影上熟悉的面孔,却还能强自镇定,在路边驻足而立,打量这些来来去去的人影——大部分都是我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人,有一些是我认得的人,还有一些,则是我所熟知的。
我最熟的一个是阿杨。不知是不是她也熟悉我的缘故,她的表情比其他人要更生动些,远远见了我,竟折转方向,一路向我走过来,到了近前,突地一笑,将满口獠牙给暴露出来,然后眼珠也突了、手爪子也长了,却靠近我温柔地开口说:“外邦有个藩国,叫真腊国,那里的人什么都吃,最喜欢吃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娘子。”
我赶忙将手伸出去,伸得笔直笔直,唯恐旁人不知我在做噩梦,果然就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用力摇醒之后,马上向我脖颈中一探,然后就蹙了眉,半是埋怨、半是叹息地道:“又做梦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一手抓着阿欢的手,一手压着床坐起,身上果然是出了汗,黏湿嗒嗒的,起身时眼前暂有些昏黑,头又晕,等坐了一会才好,阿欢叫人打了水来,自替我擦洗,我见她眼下一片青黑,实在是心疼得很,低声道:“我没什么事,你不要管我,先忙你自己那头要紧——守礼才入贞观殿就学,每日里也不知怎么样了,你在前头,三不五时地前去看一看,别叫人欺负了他。”
阿欢一语不发,快手快脚地替我上下擦了一遍,我自己穿了衣裳,她方将我看了几眼,一手来握我的左胸,压得我红了脸,她却收了手回去,淡淡道:“跳得不凶,看来不是什么噩梦。”
我有些尴尬地笑道:“还是同一个梦,不过我学乖了,一见里面的人要抓我,就赶紧伸手,你一握住我,我就脱出来了,那些鬼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
阿欢白了我一眼:“什么鬼啊怪啊的,在宫里不许说这个。”
我哦了一声,她又补了一句:“在家里也不许说,路上也不许说。”
我知她怪我一意要去看郑朗行刑,正是心火旺盛的时候,不敢违逆,便扯着她的手细细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累自己犯病,谁知他们真的就当街杀了…毕竟也是穿紫的大员,又是认得的人…”说到后面,想起当日情形,仍旧免不了抖了一抖,闭了嘴不再说话。
那一日我到时人已杀得差不多了,前面围了许多人,冯永昌与随从们又死活不肯替我排开人群挤到近处,因此我只远远地见到了一排尸体,还有一地令人作呕的血迹。
所有尸体都穿着白衣,乍看分不出谁是谁,要细看时,身体偏比灵魂蛮横得多,挟持着灵魂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人在母亲怀里,身边围了一圈御医,殿外则传来十分有节奏的击打声和闷哼声,却是母亲下令,此次跟我出去的人无分职位高下,一体殿前挨打,我若不醒,杖声不停。
我倒不是故意要虐待自己,只是我这两辈子中都没怎么见过死人,在阿杨死去之前,我对“死”这个字的认识仅仅停留在我那九十高龄的便宜外祖母的葬礼上。那以后,我断断续续地听闻了许多人的死,也伏在先帝的遗体上嚎啕大哭过,可内心深处,还总觉得“死”与“分离”没什么大的区别,无非是这个人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罢了。大部分的人与我根本就没有交情,就算有,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交情。
可是到了郑朗,我忽然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会叫人那么害怕?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我其实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可那一次死的既突然又迅速,接着又发现自己穿越了,根本就无暇思考这种无聊又无趣的问题。后来的日子里不是忙着适应这个朝代、讨好父亲母亲,就是在宫里吃喝玩乐、和李睿玩耍胡闹,一直也没空去管这些玄之又玄的事。直到这事轮到郑朗头上。
我与郑朗之间最大的交情,便是节庆时对着他家里的人名预备礼物、到时节上门向他们夫妻拜一拜年、挨个见过几个“侄儿侄女”、互相说些吉祥话,近来时在宫中,那礼物也不是我预备的,连他家中的人名都生疏了,以致于远远见到那一排尸体时竟不能马上分辨出谁是谁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地要去看他被杀,毕竟他这小小的驸马之兄、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比起齐王、裴炎之流,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是齐王和裴炎被杀时我一些儿感觉都没有,轮到了郑朗,我却如被魇住了一般,一心一意,只想见一见他的死。
而今想想,或许正是因他是公主之子、驸马之兄,亲缘虽近,地位却远不及齐王和裴炎那般重要,所以我才想去看一看,这样不重要的人,是怎样被处以与齐王和裴炎那样重要的人一样的重刑的罢。毕竟我而今的身份,正是那不大不小、于朝政上远不及齐王和裴炎重要、于亲缘上却远胜前二者的一位公主。
我想亲眼去看一看,如我这样的人,倘若不小心倒了霉,会是怎样的死法。诚然,以我的身份,既是女人,又是嫡系宗亲,绝不至于到弃市的地步,至多至多是个赐死,然而设若我有儿子,或是与丈夫感情好,而他们万一起了别样的心思——这种时候比较少——或是被人污蔑起了别样的心思,会是怎样下场。而我的阿欢,我心爱的阿欢,还有我的守礼,倘若这事轮到他们,又会是怎样呢?
我亲眼见了那一排尸体。一品勋官、四品实职、公主之子、皇帝之甥、驸马之兄、郑氏嫡长,就这样草率地倒在血泊中,与长子、家奴、友人一道,任由他们素日瞧不起的市井小儿们围观议论,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前世的和平中待得太久的人,若一下过来,见了这样的惨事,没有心痛病的,说不定也要心痛病犯了。我只是小小地晕了一回,不过一个时辰便自己苏醒,不知到底是在这里待得久了,已练就了铁石心肠,还是因我自己骨子里就是个冷血的人。
只是我再冷漠,想到那些梦里的人,也难免心有戚戚,而且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漫长。我茫然地看着阿欢,牵着她的手问她:“阿欢,你说,还要死多少人?”
她没回答我,只是轻轻地在我额上一吻,抚着我的脸道:“前日清查名册,看见裴兰生的名字,她是裴炎的从侄,丈夫受牵连死在流放路上,地方禀报阿家,旨意将家眷没入宫中,而今分在掖庭。你路上若见了,不要惊讶。若想照拂她,略叫身边人吩咐一声,不要大张旗鼓。”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全部来自于百度):
1。弃市,是在人众集聚的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以示为大众所弃的刑罚。《礼记》:“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弃市为死刑的一种,自商周时即有。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的竹简显示,秦时死刑种类众多,如车裂、腰斩、枭首等,其中亦有弃市。至汉朝,汉承秦制,而略加简约,死刑常法只三种,其一即为弃市。弃市为常法一直延续到南北朝时期。至隋,第一次将死刑常法定为斩、绞,无弃市。至此,弃市退出死刑常法,但仍然用于处决某些罪大恶极者。
2。王翦请封赏:
王翦,战国时期秦国名将,关中频阳东乡人,秦代杰出的军事家。
公元前224年,秦王政召集群臣,商议灭楚大计,王翦认为“非六十万人不可”,李信则认为“不过二十万人”便可打败楚国,秦王政大喜,认为王翦老不堪用,便派李信和蒙恬率兵二十万,南下伐楚。王翦因此称病辞朝,回归故里。
不久,楚军故意示弱,且战且退,保留精锐部队从后突袭李信,大破秦军两营兵力,斩杀秦军七个都尉,是为秦灭六国期间少有的败仗之一。
秦王政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怒,亲自乘快车奔往频阳,见到王翦道歉说:“我由于没采用您的计策,李信果然使秦军蒙受了耻辱。听说楚军正在 一天天向西逼进,将军虽然染病在身。难道忍心抛弃我吗?”王翦推托说“:老臣病弱体衰,昏聩无用,希望大王另选良将。”秦王政再次致歉说:“好了,请将军 不要再说什么了!”王翦就说:“大王一定要用我,非给我六十万士兵不可。”秦王政满口答应:“听将军的了就是。”于是王翦统领六十万大军启程,秦王政自送霸上,王翦因手握六十万重兵,出征时向秦王“请美田宅园池甚众”、“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秦王政大笑;出关前,又连续五次求赐美田,连部下也开始担心会不会太过份,王翦才说出了自 己的用意:“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意思是说秦王嬴政生性多疑,如今秦国全国士 兵尽交到自己手中,此时唯有向秦王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自己除了金钱以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秦王怕他拥兵自立的疑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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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邀请
郑博之死给我带来了些意料之内的好处——实封一下增了六百,总计有一千五百户,无论封户,还是户中丁口,都为公主之最;养病之时,几乎日日都有赏赐,金银酒器、珠宝首饰、田地庄园、家具物什、衣料布帛、马匹鹰犬、仆从奴婢之外,尚有一座碾常馕锸彩羌鳎磕曛幌獬鋈ィ隳芪鹊笔涨荒盖状土宋涑兴谩⑽淙肌⑶Ы鸸鳌⒒敉趵钤臁⑽馔跤鬃永钋Ю铩⒓肝辉紫嘁蝗艘话烟梢危制捣痹谘缫锌浣碧梢沃睿党だ忠沃挥形壹宜熳詈茫肟嫘Φ厝孟胍娜说轿艺饫锴螅峁贾型豕蘼凼煊氩皇欤急赶吕裎铮踩松厦畔蛭仪筇梢巍<仁悄盖卓冢饫褡匀磺岵涣耍竦略鞠虢矍ㄔ诎俟嵋痪撸患苏馇槭疲砩暇筒惶嵴饣傲耍从仲髁宋遥龉土诵矶嘟郴В瓜胱ㄒ晃蝗斯芾泶耸拢胗啦蛩嫖页鋈ス坌蹋淮蛉沉艘惶跬龋荒茉俳硎谭睿冶憬獠钍陆桓怂
除却钱物外,郑博之死带来的最大好处便是母亲命我长住宫中,以长姐身份照看皇帝起居、主持中宫。母亲近来颇又选了三四位知书识礼的臣下寡妻入宫,分授宫官,然而太后临朝,政自内出,宫官职责渐重,所增之员远不敷用,便将内书堂中新添了许多员额,又增设教习,宫人、内侍有心者,都可自请入学,学而若有所成,亦可如外朝科举那般参加两省诠选,选过即可授官——因宫官原本之员额不敷使用,母亲早就额外添了许多虚品荣衔,或赏功酬劳、或临时任事、或因人加恩,皆加此品衔,如崔明德便因家世好、学问通而加五品,实际职司,却还只是小小的正八品掌记,还是因元日晚会办得好才新选的——而这事也交给了我。
我养病时,阿欢日日都来照拂,说衣不解带有些夸大,然而一日十二个时辰,至少也有四个时辰是在我这里度过的。我既喜能日日与她这般亲密,又心疼她从早至晚,没一刻得闲,劝她又不顶用,只好委婉地和母亲提了一句阿嫂辛苦,本意是想让母亲顾念些阿欢,少叫她到跟前做那奉茶水、侍立候等事,谁知母亲只用一道令旨,将阿欢之孝顺友悌略夸了几句,不痛不痒地赏了几十匹帛,便继续任她侍奉婆母、照拂小姑、养育长子、办自己的差事、代我理些宫务,忙得连喝水的时候都没有。
我不得已,养了十余日,便叫人将案牍公文都拿到床头,能决之事便先行自决,不能决断之事,也一一理好,到时间或禀母亲,或和阿欢,或和崔明德及其余主管之人商量。好在先已管过一些,知道大略,宫中知我是母亲爱女,亦不敢轻慢,诸事都还算顺遂。
宫中还是升平之态,宫廷之外,朝堂之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齐王、裴炎和徐敬业三人虽死,所带来的牵连却无休无止。大臣宗亲,破家灭族者非止十数,一方面是母亲越来越没门槛、越来越轻易地授官、加恩、封赏,一方面却是天津桥、市集、都亭、大理寺、御史台各处号哭连天、妻离子散。
我无法假装看不见,却也无法对此做出任何阻止。母亲要掌权,大臣们也想。母亲想让女人也能做皇帝,男人们却不想。这是一场二者只能存一的游戏,二者之间总要有一方让步受损。不是大臣们,就是母亲。谁退一步,背后都是万丈深渊。谁那边站着的都不是自己一人。一落下去,摔死的不止是一人,而是一家、一族、一党。就连我这新寡无子的公主,身后都跟着几百口性命,我荣,他们荣,我损,他们死。自黄帝以来,冕冠章服上便满沾了失败者的鲜血,不用旁人的血染就自己的冕旒,便是用自己的血浇灌旁人的冠冕。
整个三月我都住在宫中,连寒食、清明也是在宫中过的,到四月才回了一次家,才进到厅中,就听独孤绍远远过来,未见其人,声音倒是传得快:“二娘回来了?一向多蒙照顾,我拟在城外别庄设一宴,请你和韦四一道出来,好好松快松快,如何?”
上月元康受命出巡督边军事,前脚刚走,后脚独孤绍就搬了回去,却还常常派人过来寻我,我不在家,就将消息送到宫里,每次都说要在别庄宴请,次次都说请我和阿欢,次次都被我婉言拒绝,今次被她当面拦住,正思量推拒之语,却见这新任的独孤右郎将穿得胡服,打扮得花里胡哨地踏进来,一见我便露出慧黠之色,将我扯到一旁悄声道:“李二,你老实同我说,阿崔是不是求了你,说愿为陛下效力,参赞军事?”
我一怔之后便明白过来,有些无奈地道:“阿欢同你说的?”崔明德不许我和独孤绍说她的事,我也遵照诺言,此事既不出于我,那便是出于阿欢了。
独孤绍对我眨眨眼道:“你莫管是谁同我说的,只告诉我是不是?”见我点了头,便越喜气洋洋,笑眯眯地道:“我还当她真的就一点都不管我了,原来都是嘴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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