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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沈朝夕吐出一口气，将镜子摊开放到赵初光面前。
　　“抓住了。”


第71章　末世极乐（十六）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镜子里的人变幻成林优的模样；　疯狂地敲击着镜面。似乎是想要打破这个封印。
　　然而沈朝夕布下的封印；　又岂是那么好解开的？
　　在环境世界里流出来的血；　可是相当于她的精元，效果比普通血液强百倍不止，别说一只小小的镜鬼了，换个大妖都能封进去。
　　协商的事情被赵初光接了过去。
　　倒不是沈朝夕不能干这活，只是比起沈朝夕，赵初光在这方面显得更加擅长；　而且她强大且坚定的精神力，也在这方面有着很好的助益。
　　镜鬼窥探人心的能力；　毕竟是天生的；　这种由众生意念滋养出来的生物，哪怕十分弱小；　所拥有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不然历史上也不会频频有心狠手辣之人，被镜中见到的鬼魂吓死的传说。
　　赵初光将手放在镜面上，双眼轻合；　磅礴的精神力如同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浩浩荡荡地朝着镜鬼倾轧而去。
　　镜中的人先是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随即捂着自己的喉咙，脸色赤红，双眼突出，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
　　不断有鲜血从它的七窍涌出；　原本站在房间中的人，也渐渐跪到了地上。
　　镜鬼生于人类的意念，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只要人类心中的恐惧尚存，欲望犹在，类似于镜鬼的生物就永远不会消失。
　　听起来，镜鬼好像十分难以对付，无法消灭一样，但事实上，应对镜鬼比寻常人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意志足够坚定，不受镜鬼惊吓，就不会因此泄露精气。
　　而镜鬼虽然无法杀死，分丨身却是可以处理的，甚至连分丨身所体会到的痛苦其他镜鬼也会感同身受。
　　所以古早电影里，时常会有道士天师消灭了镜中的妖鬼，却惹来更大的报复，理由正在于此。
　　但沈朝夕和赵初光两个人，都不是怕报复的人。
　　须臾，赵初光收回手，将镜子递给沈朝夕。
　　“它已经答应了，会在所有镜面存在的地方，把我交给他的末世场景演绎出来。”
　　赵初光撤回精神力后，镜鬼又变回了林优的模样，沈朝夕不由得失笑，按理说，镜鬼镜鬼，既然以镜子为名，本能地就会答应看到的东西，但眼下镜鬼被赵初光吓得够呛，竟然宁愿违背本性也不肯变成她和赵初光的模样。
　　“我替你解开封印，”沈朝夕不忘在放人之前，先行警告一番，“不要想着偷奸耍滑，我能抓你一次，自然就能抓你第二次，想必我们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对了，劝你最好不要想着任何报复的事情，当然，如果你觉得苦头还没吃过，可以试试，不过到时候，惩罚就没有你现在感觉到的这么轻松了。”
　　镜鬼：“……”
　　瘫成一条咸鱼。
　　难道这样的压迫还能叫轻松吗？
　　不是人！
　　简直不是人！
　　鬼就没有鬼权了吗？
　　为什么没有鬼建立一个鬼权协会？！
　　沈朝夕倒是猜不到镜鬼心中的吐槽，只看得到镜子里的少女强颜欢笑，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沈朝夕刚刚解开封印，镜鬼吼了一声我“我一定把事情办好”之后就消失不见，空白的镜面忠诚地倒映出了沈朝夕的模样。
　　“走这么快？”沈朝夕有些讶异，“我还说打算帮它一把呢。”
　　也不知道极乐世界里的镜鬼实力怎么样，她原本是打算渡一点神力过去的。
　　由众生信念凝结而来的神力，对镜鬼这种来源相似的灵物来说，完全就是灵丹妙药。
　　她想着不能让人家光干活不吃草，没想到对这件事情镜鬼竟然比她还要积极，宁愿做白工也要帮忙。
　　走太快的镜鬼：“……”
　　你说要给工资早说啊！
　　“好了，既然事情都办完了，就回去吧。”
　　赵初光淡淡地看了一眼沈朝夕手里的镜子，说道。
　　沈朝夕颇有几分遗憾地敲了敲镜子。
　　这个镜鬼身上没什么业力，想来要么出生不久，尚未作恶，要么是在善念中出生，并非恶灵，她还蛮感兴趣的。
　　赵初光不知沈朝夕心中所想，见她颇有几分念念不舍的样子，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在沈朝夕放下镜子离开的时候，余光微微一转，她忠实的仆人就接到了主人的眼神，两人打开屋主林优的防盗门，桌子上，被沈朝夕拿过的镜子，在丧尸的掌心拂过后，化作了齑粉消散。
　　藏身在房间角落反光处，偷看到这一幕的镜鬼：“……”
　　妈妈我怕！
　　……
　　“应该要不了几天，就能看得到成果了。”沈朝夕道，“到时候咱们估计就要直接对上这个所谓极乐世界的主人了。”
　　“我觉得你应该考虑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她不明所以，“什么？”
　　“我在镜鬼的记忆里，看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赵初光不紧不慢地道。
　　“什么东西那么有趣？”
　　赵初光：“你看过林优的资料，对吧？”
　　沈朝夕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诱饵，她和赵初光两个人，将整个赵氏所有的员工资料都筛选了一道，还做了一次心理评估，最终选定了数个人选，通过各种方式不着痕迹地在公司里引导出镜仙的话题，林优就是她们的备用诱饵之一。
　　因为她住的离赵初光的公寓最近，感受到波动，两人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正好抓住刚来没多久的镜鬼。
　　赵初光轻笑一声，忽然问道：“你看过玛丽苏没？”
　　“就是那种有着七彩头发，住在几十万平方米的豪宅，睡在两万平方米的床上，流出来的眼泪会变成钻石，一唱歌就会有小鸟应和那种……你不觉得林优的人设很熟悉吗？”
　　沈朝夕张了张嘴，有些愕然，“你是说林优是个现实中的玛丽苏？”
　　赵初光淡淡道；“准确来说，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都是玛丽苏。”
　　“你凑过来，我把镜鬼看到的东西传给你。”
　　赵初光示意沈朝夕弯腰，自己微微直起身体，将额头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被冰冷的鼻尖触碰到的瞬间，沈朝夕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又想到赵初光双腿不良于行，她要是后退她就可能摔倒，因此不但没有往后退，反倒压低了身姿，让赵初光能够更好地坐在轮椅上。
　　赵初光闭着眼，似乎在认真地筛选将要传给沈朝夕的东西。
　　她苍白的脸庞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一开口说话，就能触碰到她的嘴唇。
　　鬼使神差般，沈朝夕将自己的脸压得进了些。
　　“好了——”
　　赵初光刚刚开口说话，唇瓣就扫过一个柔软的物体。
　　她睁开眼睛，却见沈朝夕已经站起了身，一脸正经地道：“我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值得你说有趣。”
　　如果她的脸没有那么红的话，这话听起来应该更有说服力一些。
　　赵初光抓着扶手的手微微动了动，唇角忍不住上扬，却又在下一刻被她抿在了一起，仿佛这样才能遮掩住自己的情绪。
　　偷亲成功，沈朝夕的脑海乱糟糟地，心脏也跳得厉害。
　　她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在吸引着她，总归见到赵初光的第一眼，她的目光就无法从这个人身上离开。
　　明明是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却好像是已经相处了很久一样，总是忍不住想要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
　　沈朝夕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着痴汉属性。
　　不过在看到赵初光传过来的东西后，沈朝夕的大脑温度逐渐被降了下来。
　　赵初光传过来的不是什么多么复杂的东西，不过是一份林优生平的快剪版。
　　当然，这个版本是真实世界里的林优经历快剪版。
　　这份记忆里的林优，和她俩见到的资料里所显示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极乐世界里的林优，出生优越，记忆里的林优，却只是一个超生的妹妹，上比不过早出生好几年受父母重视的姐姐，下比不过比她多长了个生殖器的弟弟，从小就是家里多余的那个人。
　　这边的林优从小美到大，衣服包包，玩具首饰，一应不缺，真实世界里的她却是从小用的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甚至有时候身为姐姐还要捡弟弟不要的东西来用，相貌也十分平庸，甚至在青春期发胖到将近两百斤，没有追求者，成绩也不好，高考失利进了一所专科院校，艰难就业，相亲嫁给了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
　　说实话，对林优来说，末世前后的生活，几乎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末世前，她是生活在家庭的地狱里，末世后，她是生活在世界的地狱里罢了。
　　沈朝夕突然就明白了赵初光所说之话的意思。
　　对于有的人来说，恐怕明知道极乐世界是虚幻的，他们也宁愿自欺欺人，生活在这种虚假的美好里。
　　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在此处都触手可得，哪怕只能活一年又怎样？至少在极乐世界里，他们度过了一个完整的人生。
　　沈朝夕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可她说不出责怪的话。
　　能责怪什么呢？
　　责怪一个苦命人，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求安慰吗？
　　责怪她不够勇敢，不能面对自己悲惨的人生吗？
　　她咬紧了嘴唇，一颗心突然沉了下去。
　　赵初光的话，让她想到了在打破极乐世界后，她可能面临的场景。
　　“别怕，”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为他们好。”
　　沈朝夕苦笑，“我真的是为他们好吗……”
　　“当然，”赵初光道：“如果你觉得对不起那些人的话，大不了在破开极乐世界后，我们另找个地方重建便是。”
　　她对那些人的心理毫不关心。
　　奈何她见不得沈朝夕难过。
　　沈朝夕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
　　“我不擅长阵法，这件事情能不能做到，要看你。”
　　有了合适的解决办法，沈朝夕心里的疙瘩顿时被放了下来。
　　她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只要让我看到阵图，我一定能够复原回来的。”
　　赵初光很信任地点了点头。
　　她想，不过就是建立一个大型的安乐死中心嘛，既然能让她开心，就随她去咯。


第72章　末世极乐（十七）
　　镜鬼的工作比两人想像当做做的更漂亮；　更积极；　达成的效果更好。
　　极乐世界营造出来的快乐世界；　说白了不是凭空生成的东西；　而是根据受害者脑海中希冀的场景衍生出来的画面，比如说林优，现实世界里她出身平庸，受尽磨难，无人喜欢，极乐世界里的她就备受追捧；　宠爱万千集于一身。
　　怎样由自我欺骗形成的幻觉，极难从外部打破；　却也注定了很容易从内部崩溃；　镜鬼所需要做的，只是找到崩溃的那个节点；　并且一一击碎而已。
　　对这些在末世中见证了太多生与死的人来说；　他们崩溃的节点，就是丧尸，就是末世。
　　两人在赵氏集团的顶端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第一天；　城市的西边燃起了硝烟；　沈朝夕听见有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第二天，城市东边上空出现扭曲，从缝隙中显现出了片刻虚无的黑影。
　　第三天……
　　就像一台濒临崩溃的系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镜鬼的刺激下清醒，极乐世界的bug也越来越多。
　　哪怕那些清醒的人；　很快就就在极乐世界的强制催眠下，重新陷入了环境，但很显然，被镜鬼浇灌的种子，已经在心里发出了芽，阵法能够暂时用沙土将这株幼苗掩盖，可无法彻底杀死它。
　　城市角落。
　　“爸爸——”
　　一下班，丁强就得到了女儿的热烈欢迎。
　　他将环住自己脖子的女儿一把抱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带着人走进屋子里，一边换鞋一边问道：“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老师有没有表扬你，听说你们最近考了一次半期，成绩怎么样？有把握吗？”
　　“我的学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爸爸？”十六岁的丁英跟个皮猴子似的，挂在父亲身上不肯下来，本来她就生的瘦小，而作为父亲的丁强壮的跟熊一样，这对父女倒也相得益彰。
　　听见问话，她顿时得意洋洋地道：“我可是全年级第一名，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啦，好好忙你的工作就是了，不是说最近生意到了关键时候，你会很忙吗？”
　　“工作再忙，哪有你的事情重要。”丁强哈哈大笑，将人放在沙发上，朝着厨房走去，顺手给自己系上围裙，边走边问女儿，“为了庆祝你考第一名，今天晚上爸爸下厨，你想吃什么？”
　　“爸爸。”
　　“嗯？”
　　丁英忽然问道：“你今天不用和人应酬吗？”
　　丁强极为自然地道：“比起和商业伙伴吃饭，我当然更想和我的宝贝女儿在一起。”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泪眼婆娑。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嗓子却干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厨房不时传来刺啦的声音，浓浓的白烟朝着吸油烟机涌去，随之而来的是食物的香气。
　　她近乎贪婪地嗅着这股味道，在丁家，做饭最好吃的人不是丁英，也不是两个老人，而是常年在外打拼的丁强，当初为了讨好妻子，他学了一手不错的厨艺，可惜后来妻子离他而去，这手厨艺也就少有展现在人前。
　　身为亲生女儿，丁英当然知道爸爸的手艺有多好，甚至在变成丧尸前，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吃一次父亲做的饭……
　　“爸，”她说，“你真的觉得我比你的生意更重要吗？”
　　“当然。”
　　丁强回答的毫不犹豫。
　　他被油烟呛得咳了两声，又爽朗的笑了起来，“你比我的一切都重要。”
　　丁英一眨眼，泪水便连续不断地落了下来。
　　在厨房里做饭的丁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举着锅铲跑出来，就只见到泪流满面的女儿。
　　他慌忙放下锅铲，坐在女儿对面的沙发上，笨拙地扯着纸巾，要为她擦拭泪水，不知所措地问道：“宝贝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惹你生气了？跟爸爸说，爸爸帮你揍他！”
　　丁英张了张嘴，“爸爸……”
　　丁强：“哎。”
　　丁英：“爸爸。”
　　丁强：“怎么回事儿？你喊的我心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别怕，有爸爸在，天塌下来都有我帮你顶着呢。”
　　“爸爸，”她说，“我想爷爷奶奶了。”
　　“末世刚刚降临的时候，爷爷奶奶本来准备自杀的，他们怕拖累我，被我拦住了，我不怕末世，可我怕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以后，我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什么末世不末世的，你说什么胡话呢？是不是生病了？”丁强的笑容逐渐变得有几分难看起来。
　　丁英垂下眼皮，视线落在丁强攥着纸的手上，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爸，你背着变成丧尸的我到处跑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只是我浑浑噩噩，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天清醒的时刻就那么一会儿，爸爸，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没放弃我，谢谢你没让我去咬人，你辛苦了……”
　　丁强呆呆的盯着女儿的眼睛，铜铃般的大眼也渐渐红了起来，里面开始积蓄起了泪水。
　　“说这些做什么，你是我女儿，我不照顾你，还能照顾谁？是我没尽到爸爸的责任，是我来迟了……要是我早来一点，你也不至于吃那么多的苦……”
　　“英子，对不起，对不起，是爸爸没用，是爸爸没用啊——”
　　“没事儿，爸爸，我不怪你。”英子小姑娘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唇角上扬。
　　她说，“我爱你。”
　　话音刚落，小姑娘的影像骤然变得扭曲。
　　丁强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落了个空，神情顿时变得惶恐起来，他大喊道：“英子——”
　　像是一扇玻璃，被人从角落击碎，蜘蛛网般的纹路，沿着被敲碎的点，向四面八方蔓延。
　　仿佛只需要轻轻地一推，整扇玻璃就会彻底的碎掉。
　　“极乐世界崩溃的速度加快了，”沈朝夕看着逐渐露出轮廓的阵法喃喃有词道，“一定是哪里发生了变动……”
　　赵初光问道：“什么样的变动？”
　　“好的变动，”沈朝夕隐约有几个猜测，“我想有人已经意识到当前世界并不是真正的世界，开始着手脱离了。变数越多，意味着极乐世界的崩溃速度越快。我倒是没想到，来极乐世界避难的人里面，竟然也有精神力这么强的存在。”
　　“也不是每个人都为了寻求一个避风港来极乐世界的，”赵初光对极乐世界的调查比沈朝夕更多，自然也有更多的发言权，“有不少人是为了救治亲朋好友，将这个地方当做唯一的希望，长途跋涉过来的。这群人如果没有足够坚毅的心智，压根就不可能带着一个病人患者找到极乐世界。”
　　“说的也是……”
　　只是这些人谁也没想到，自己找到的不是天堂，亦不是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