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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道口爱情故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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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陈秋糖不少问题,直到喝了风,一边打嗝一边肚子痛。
  陈秋糖现在正是在上初一下学期,上的是镇上的住校初中。当然了,如每个人所见,她并不好好上学。因为她的逃学是经常性的,学校老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管她。老师不管,妈妈又是个傻子。陈秋糖说,她妈妈不是生下来就傻,而是年轻的时候上山,被外面的坏人强/奸,受了太大的刺激。这样看来,山真是危险,先让陈春花失身,再让她丢命。
  陈春花被强/奸后,是被哥哥陈大救回来的。这对于农村女性来说,不是一种受害,而是污点。没有人认为她应该报警,更没有人再愿意娶她,都觉得她脏。醒来之后,陈春花的精神状态一直时好时坏,生下了屈辱而怀的陈秋糖之后,精神状态变得更差,到陈秋糖上小学的年纪,她便没有正常的时候了。
  舅舅陈大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但颇有点本事。他管着村子里的哭丧生意,陈春花尽管神志不清,却对音乐敏感,是队伍中哭得最好的一个。生死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大事,只要有人死,这边的传统是一定要哭丧。陈大垄断了大田镇的所有哭丧生意,理应过得不错,但他同时却爱赌,挣钱的速度不及输钱,经常还来陈秋糖家要钱还债,搞得两家揭不开锅。
  叶从心便懂了。陈大当然是不愿意陈秋糖上学的,希望她也能早早去哭丧,早早挣钱。这地方太过愚昧落后,叶从心从生理上感到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不能……稍微……求个评论……
  【好久没求评论了好羞耻啊!】


第9章 本好人送你永不回来
  陈秋糖买了两份烤冷面,叮嘱叶从心:“吃不了别扔,我帮你打擦。”又问,“你问我那么些问题要干嘛?你又不带我走。”
  叶从心现在觉得,这孩子没文化、没见识又没教养并不是她的错,只不过是生长的环境造就了她,于是,内心深处对她的抵触便轻了一些。
  况且啊!监护的这件事,生米已经不小心煮成熟饭了啊!
  她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大城市?”
  陈秋糖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修车店附近,陈秋糖突然站住,问:“你们那儿有好多好的照相机?”
  “是的。”
  “有哭丧么?”
  “没有。”
  “大姑娘多少岁嫁人?”
  “一般25到30。”
  “生几个娃?”
  “很少有人愿意生第二个。”
  “老大是闺女咋整?”
  “大家都很喜欢闺女。”
  “有讨债的吗?老太太会多嘴吗?有糟蹋姑娘的坏人吗?”
  叶从心有点心酸,说:“城市里什么人都有,你有选择做任何人、经历任何种类人生的机会,当然遇到什么人也都有风险。但只要人没死就不是结局,一切都不是定数。”
  陈秋糖双眼一亮,很快又归于死寂。一脸不可一世,“反正,咱是咱们村最潮的!”
  这是向往大城市的最低一级。想着“潮”,就像几十年前全大陆的青少年都对着港台明星流口水一样,盲目的热情来自于对自身的厌恶。
  “可你知不知道,大城市的人都不染这样的头发,不穿这样的衣服的?你这种,在我们那里叫做杀马特,或者城乡结合部。更重要的是,大城市的人不逃学,大家都要上大学的。”
  陈秋糖一口烤冷面含在嘴里,然后不忿地使劲儿嚼,“你又不带我走,管我干嘛!你又怎么样!上的大学有多好吗!挣了多少钱吗!穿名牌吗!”
  装逼的时刻到了。叶从心扯扯风衣领子。
  “我在清华上学,读博士。以后打算留校做大学老师。现在还没有毕业,每年做项目大概能赚十来万。名牌我不太懂,我不够时尚这确实。”
  陈秋糖已经听愣了,再开口的时候突然软了许多,“我听说,你妈妈就是那里的,整个大田镇就出那么一个……不是,现在成两个了……”
  叶从心慢悠悠地说:“说起来,我和妈妈不算是大田镇的人。我妈妈在学龄前被她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太姥爷太姥姥,卖给了福利院,唯一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家里多余的女孩子,家里要用卖她得来的钱养活她的弟弟。福利院又把她卖给一对夫妇,她有幸离开这个地方,才得以上学。所以我们和大田镇没有半点关系。”叶从心吃了最后一口烤冷面,眉宇间都是恬淡的满足,“这东西真好吃,在北京我都没吃过。”
  叶从心吃饱了,将剩了几块的烤冷面递给陈秋糖。陈秋糖端着她的纸碗,呆呆地发愣。
  一转身待陈秋糖看不见她的脸,叶从心便敛去了笑容。她已将现实的残酷摆在陈秋糖的面前,杨程程一定是痛心疾首的。可她无所谓。她要让陈秋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义务养她,要让这孩子承她的情知道感恩。不然将来若是以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变成了白眼狼可怎么办?
  镇上的修车店太黑,见叶从心柔柔弱弱又有钱 ,居然要她一百块。叶从心其实不是不会修车,而是没工具外加没力气,外加不好麻烦别人。她就像是个王语嫣似的,对修车之道门儿清,只是按不动那千斤顶。
  陈秋糖对于修车店之黑感到羞愧,说:“咱东北人不这样,这绝对不是东北人开的店!要么就是心里污涂了,污图了就不算是咱东北人了。”
  叶从心想,你倒是时刻保持自己群体的先进性纯洁性,内部出了问题一脚踢干净,半点责任都不带负的。
  “这么着,咱买个前千斤顶回去,你说我干。”陈秋糖叼着烟翻出钱包,“咱的小弟搞的事,不让你花钱。”
  叶从心觉得可以,就这么办。
  帮叶从心换轮胎的时候,几个小弟站在一旁非常不忿,二傻说:“老大,你这么着,老姑还不跑路?”
  三胖说:“老大,我来,咱不能看着老大受苦!老大你还得逼老姑带你走呢,得养、养身子!”
  叶从心啃着白薯说:“养精蓄锐。”
  陈秋糖对这件事避而不谈,问:“四眼和五花呢?”
  六指:“他、他俩、俩上学去、去、去了。”
  “你们记着,你们干的缺德事,都由咱扛着。咱跟平家屯的大虎头不一样,咱是真罩着小弟的人。”
  二傻三胖六指被她帅到了,说:“老大,你以后上首都去了,大虎头再要跟咱抢地盘,该咋整啊?”
  啊,这村子里的政治斗争很是凶残的样子。叶从心对陈秋糖肃然起敬。陈秋糖顿了顿,避开叶从心的目光,小声说:“咱不走了。咱留在村里罩着你们。”
  小弟们登时欢呼起来。
  这天起,陈秋糖再也没提过去北京的事。叶从心依然住在她家,每天联络村长,并得到仍在出差的答复。她无所事事,每天有空了就看着陈秋糖在院子里和两只鸡说话、给白薯和棒子浇水、出去洗照片、玩手机、在存放着陈春花灵位的屋子里给自己关禁闭。她的小弟们陆陆续续地去上了学,大致一周逃学三天,只有她,一天都不去,也不看一眼的书。
  这样日复一日,陈秋糖极少笑,也只有抱着相机进出的时候才能看出一点乐趣。
  叶从心有的时候和杨程程聊天,她们分析,这孩子明明长得不错却把自己搞成男孩子的样子,大抵是害怕软弱。一个13岁的女孩,又是如何通过板儿砖,胜过了比她年纪大的一群小弟和邻村的一众小混混的呢?难以想象。
  这天,叶从心再次被村长拒绝,到村口散心。刚巧遇到一个眼生的青年男人。这男青年帅气俊朗、高大挺拔,气质很是不凡,穿着一身修身运动外衣,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双肩背。难得遇见村外的人,叶从心就对他多打量了几眼。不料那男人朝着叶从心走了过来。
  “你好。这是陈各庄村吗?”男人一口标准普通话。
  叶从心给他指指村口的路牌。
  “谢谢。”男人急匆匆的,刚朝着村子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回到叶从心面前,“不好意思,我觉得你很眼熟。”
  叶从心笑道:“这是搭讪吗?”
  男人笑得很阳光坦率:“真的眼熟。”他盯着叶从心想了一阵,说,“你姓叶!”
  “你是……我的同学?学生?”
  “你果然忘了。”男人伸出手来,又在身上擦了擦手汗,重新伸出来,“你好,叶小姐,我叫杨正林。”
  说了名字,叶从心记起来了。世界也是小,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小村子,居然能遇见徐晓蓉给她介绍的对象。杨正林,北大新闻系硕士,官二代的记者。
  原本都没有想要见面的意思,机缘巧合下却还是见面了,两人互道这就是缘分。听闻杨正林这次来是工作原因,具体目的不便透露,叶从心便没深问。而杨正林听了她的烦恼,微微思忖,痛快地说:“据我所知,村长和镇长确实是在出差,没有骗你。你住在侄女家里太久也不好,还是先回北京吧,招标的事,我帮你跟镇长提一提。”
  杨正林自云,父亲与镇长是朋友,这次来也是打算探望一下镇长的,到时候提一句朋友的事情,应该比叶从心自己去见镇长还管用。“我也不能打包票,这些官场老油条,面对有利可图的事情,就算是对我爸,应承下来的事也不一定有准头。我先帮你说说,之后肯定还需要你自己跑。”
  叶从心自然是感激之至。
  “别客气叶小姐,你是晓蓉姐赞不绝口的人物,咱们又这么有缘,我把你当朋友的。”
  “既然是朋友,你就按朋友的方式叫我叶子吧,杨哥?”叶从心卖了个乖,该卖萌的时候还是要适当卖萌。
  两人热情握手,在村口言笑晏晏,女的纤弱有仙气,男的风流倜傥,实在养眼。正要告别的时候,陈秋糖溜溜达达地跑到村口来抽烟,见到杨正林,相当没好气,“老姑,这是你熟人?”
  叶从心没理她,对杨正林歉意道:“我侄女,她没礼貌,你不要介意。”
  杨正林乐呵地摆摆手,想和陈秋糖握手。陈秋糖握住他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后来又用上了特朗普总统的拉大锯扯大锯式。杨正林的手被她攥得红一块白一块,看着都疼,但是笑得特别开心,还夸陈秋糖这一身“酷极了”。
  陈秋糖望着杨正林离开的背影阴阳怪气地说:“他老帅了是不是?老姑钓男人咯!”一口烟圈吐到叶从心脸上,害得她咳得喘不上气来。
  叶从心负气欲走,冷不丁被陈秋糖扯住了风衣的腰带。那孩子吸着烟,垂着长睫毛的眼睛轻声地说:“你是不是不爱听我叫你老姑?你还生你姥姥姥爷的气呢?因为他们把你妈给卖了?”
  “还好吧。”
  “那我就还叫你老姑了。老姑,你啥时候走?”
  “明天吧。”
  “你以后是不是就不来了?”陈秋糖咧咧嘴角,“那明儿个吃饺子呗。”
  陈秋糖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看得叶从心心尖儿微微一动。她终于能回家了,也终于该和陈秋糖坦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开始五道口爱情故事了……呼……


第10章 本姑姑承诺养你成人
  “送风饺子迎风面。”陈秋糖把两个人一起包了一上午的饺子端了上来,茴香馅儿的。
  叶从心看着陈秋糖提起筷子,说:“我有件事——”
  “陈甜甜!!!”
  陈大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叶从心的话。陈秋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了个大铁盆,把饺子和两人的醋碗都罩了起来,桌上只剩下两碗大棒茬粥。
  陈大用棉衣把自己裹成一个桶,两手身在对侧袖子里,头上戴一顶灰绿色的雷锋帽。他看见了文文静静坐在桌边细嚼慢咽的叶从心,瞟了她几眼,见她不说话,便也不理她,敲着罩住饺子的大铁盆说:“这里是啥?”
  “老姑的东西。”
  陈大便不再敲了,“陈甜甜,明个一大早,上平家屯哭场丧去!”
  陈秋糖说:“不去。”
  陈大一巴掌拍在桌上,“你长胆了!”铁盆抖了三抖。
  “我妈没了你就来使唤我了?我妈是傻子我不是,你甭想从我这儿赚一分钱!”陈秋糖喝了口粥,“你要么把我卖了,卖给福利院还是给没孩子的夫妻都行。要么我赶明儿上学去,考到外面去这辈子再也甭想我回来。”
  陈大一个巴掌招呼到陈秋糖的后脑勺:“操行!去不去!”
  陈秋糖被打得两眼一黑,亮起来之后还冒了一会儿金星。她呛了一口粥,呛得满脸通红,甚至憋出了几滴眼泪。叶从心原本坐在她对面仿佛隔着次元,吃得依然细嚼慢咽,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见陈大居然打她的后脑,总算皱皱眉,搁下了筷子。
  “甜甜,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叶从心刚刚开口的时候,陈大甚至四处张望了一下,寻找是谁在说话。陈秋糖肉一麻,“老姑,你……叫我啥?”
  “我问你有没有被打坏。”叶从心走过去将陈秋糖从凳子上拉起来护在怀里,一手揉着她的后脑勺,说:“这里是小脑和脑干的位置。如果用力正着,是有可能将人打死的,或者留下后遗症。”
  陈大张皇地向后退了一步。
  叶从心让陈秋糖站在她身侧,与陈大隔着一张桌子,“陈先生。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能让你接近甜甜,你情绪激动,习惯太过粗鲁野蛮,有伤害到她的可能性。”
  陈大非常看不惯叶从心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一个早就跟老家儿断了关系的丫头,甭以为有点子钱,咱就怕你。咱家的家事你管不着,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我确实马上就要滚回北京了,而且会带着甜甜一起滚。”
  陈秋糖身子一僵。
  “我是她的新监护人,我不允许她出去哭丧挣钱,做别的工作挣钱也不许。当然,更不许任何人对她造成任何肢体伤害。陈先生,我会观察她一段时间,如果她的健康出了任何问题,我会向你发出律师函。”
  叶从心拿出了文件证明。陈大看过之后激动至极,当场将文件撕了个粉碎。叶从心说:“现在都是电子化办公了,这纸质文件,什么都不作数的。”
  陈大愤怒地看着她,脸色发白,骨节攥得吱吱响,“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图我们家的地!”
  “卖这块地还不如我一个项目赚得多。”
  叶从心说:“不要怨我。如果我不接收她,村长会将她卖给福利院。陈秋糖这样的孩子,这村子糟蹋了她十三年,是没有夫妻会要的。也只有人口贩子会来买她,要么取她的器官,要么卖到山里去做生孩子的工具。这些,陈先生你应该很清楚的。”
  陈大发疯了一般跪在地上哭号:“我买!我买她还不行么!!!”
  叶从心说:“你买不起呀。”
  现在,清楚这件事的不只是陈大,陈秋糖半瘫在电视柜上,怔怔地望着虚空,脸上挂着两道安静的眼泪。
  陈大的右手如帕金森患者一样发抖,他驼着背,扶着桌子接近陈秋糖,后者呆住了,已经无心躲到叶从心身后。陈大拉着她的手,用粗糙的手指抚摸她的脸蛋,哭道:“甜甜……甜甜……你别走啊……舅舅不能没有你啊……甜甜,你说你不跟她走,快说!”
  陈大用力摇晃着陈秋糖,直到那孩子忍受不了,挣脱了她,抱住叶从心的胳膊。
  叶从心不知道陈大为什么想失了心一样发狂,后来她明白了,陈秋糖是他的侄女,是他的经济来源。
  “陈大,你没有钱,也没有养育她的心,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让你毁了她,甜甜不傻,她会选择自己的路。”
  陈大双眼红通通地吼:“你没安好心!!!”
  叶从心将陈秋糖护在身后,说:“我会把她养大,给她一个从未想象过的优越生活。”
  ……
  哭过了,陈秋糖又开心起来,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离开生长了十三年从未离开过的家,总是一件惆怅事。她花了一整晚收拾东西,尤其将照相机用软衣服团团裹住,又带上了一百多张照片。在叶从心睡觉的时候,将自己关在另一件杂物间里,陪着陈春花的灵位坐了一晚,第二天,眼睛肿成了单眼皮。临走的时候,又在院子里对着房子磕了三个响头。
  她收了所有的白薯和棒子,堆满了罗莎琳德的后备箱。院子里的一公一母两只鸡,母的被陈秋糖送给了三胖家,公的则装在纸箱里带上了叶从心的车子。
  “大花,以后咱们去首都安家。大白能下蛋,谁都舍不得杀它。你不成,你是公鸡,人家保准要杀你吃肉。”
  叶从心很努力地强迫自己允许她留养这荒唐的宠物,并要她保证,公鸡绝不会出现在她的房间以外的地方。
  陈秋糖现在很是有恃无恐,“你不是老早就定下来要带我走了么?一直骗我干啥?”
  叶从心说:“因为有趣。”
  陈秋糖受到了侮辱,指着她大骂:“你——”
  憋住了。因为叶从心与她约法三章,一不许她对自己和即将遇到的所有人不恭敬,二不许违法乱纪,三褪掉杀马特的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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