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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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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抿紧了唇; 注视她片刻,道:“如此,请进罢。”
  。
  矮小的阁楼中添了一个人更显得拥挤; 吴钺毫不在意地坐在一张瘸腿的凳子上,清平把烛台拉近了些; 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乐安?”
  吴钺笑了笑; 不过笑意却没进眼底; 道:“起初是不知道的,不过舍弟在法合寺拜祭我父长生位牌时见着块玉佩,便回府问我缘由。”她言语温和有礼,看似平易近人,但自有一种冷漠的疏离; “这也是巧,约莫半年前,阿盈曾拖我去查你的事情,这么一来二去,我也就识得李大人了,那玉佩的事情也便想起来了。”
  清平一时无言,沉默良久才问道:“你要问什么?”
  吴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还未谢过李大人,不远万里将她的骨殖带了回来,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意。她父亲那里我自然会去圆谎,大人不必担忧。”
  清平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信息,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早知道自己会——”
  那个字她没说出来,吴钺闻言侧过头去,像在掩饰着什么,低声道:“她自然知道自己会死。”
  。
  她来到茶馆时,吴盈已经坐在雅间了,她把玩着手中一块玉佩,吴钺问道:“你不是已经回长安述职了吗,怎么又转道贺州?”
  吴盈答非所问道:“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吴钺皱起眉头,好像不能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端起茶盏喝了口道:“还没,已经使人盯着了。”
  吴盈神色淡淡,梳理玉佩上的穗子,道:“云州还有人没回来?”
  吴钺摆摆手,头痛道:“回来?能把这些劝回来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你还指望全部回来?”
  吴盈冷冷道:“那就是找死。”
  吴钺思索半晌,终是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事关皇室血脉,这查起来可不容易,还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就好比大海捞针,怎么找?”
  “盯住一个人查就是。”吴盈喝了口茶,低头道:“人过留痕,雁过留声。一个人只要不是凭空出现,必然会留下痕迹。”
  吴钺道:“你是自己要查,还是齐王示下让你去查?”
  吴盈轻描淡写道:“都是。”
  吴钺骇然色变,压低了声音道:“你是疯了,这种事情是随便查的吗?若是出了乱子,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怕死?”吴盈嘲道,“你要是怕,就不该去揽吴家的事情,就该好好做你的富贵闲人!”
  “我没说怕!”吴钺恶狠狠道,“你给我说清了是怎么回事!”
  吴盈掀了掀眼皮,道:“我要走了。”
  吴钺奇怪道:“这么急着回长安,不去看看你父亲?”
  吴盈看了她一会,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道:“是回云州,我马上就要走了,不过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吴钺拉住她,道:“回云州做什么?”
  “救人。”她道。
  吴钺眼角狠跳,她不可思议道:“你要去云州救那个李清平?你怕不是真糊涂了吧,你先前不是与我说,她已经随着使团离关,你要如何去救人?”
  吴盈古怪一笑,道:“齐王一直在寻信王的马脚,此番出使,齐王还以为是大获全胜,逼走了她。但我后来一想,这分明是信王以退为进,她手段了得,怎么会心甘情愿偏安一隅,这必然是将计就计,到时候反将一军——”
  吴钺虽只听过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但凭她聪慧也能猜到一二,她道:“这也不是你我就能搅合的事情,你还是快些收手吧。”
  吴盈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世人都知晓吴家站了齐王的队,这是怎么也推脱不掉的。”
  “我暗中经手的事情太多了,齐王得势也不会留我。”她微微一笑,伸手为吴钺倒茶,“她算不上什么大度的人,为了名声,上位后一定会清肃手下。。。。。。”
  吴钺苦思冥想,问道:“难道要我们去站信王,但就目前局势来看,信王并无上位的可能。”
  “信王?”吴盈冷笑,“这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也是个狠的,你就别指望了,管好吴家的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别让她们头脑发热,做出什么蠢事来。”
  吴钺闻言心惊,望着她道:“你便这般笃定?”
  吴盈道:“那你就看着罢。”
  两人一时无言,低头饮茶,心思都不在茶上。吴钺问道:“你此番去云州,要什么时候回来?”
  吴盈将手中那枚玉佩放在她面前,道:“苍梧郡负责转运南北官运,若是粮草出行,也必然会从此过。官员从中捞的好处甚多,千万两的油水都折在此处,你拿着这个去寻一个姓邓的官员,她手中有一份世家大族向朝中重臣进贡的账本。。。。。。记住,若是齐王上位,就烧了它。”
  她眼中映着杯底碧色,幽幽道:“若是信王上位,便找个合适的机会呈上此物,自然能保全吴家上下。”
  吴钺哑口无言,额角青筋暴起,喝道:“伙计,上茶,水喝完了!”
  伙计忙进来添了茶水,吴钺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你这是将以后都打算好了,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指望我夸夸你是不是?”她猛吸口气,怒道:“你就这么糊涂,你——”
  “你知道我不是糊涂。”吴盈突然打断她的话,看着她道,“我生母是齐王得力的谋士,虽看似风光,但古往今来,哪个能得了好下场?她是享尽荣宠,但若是出了事,还会连累我父亲。”
  “他已经再嫁,依然要仰仗吴家声势。倾覆之下安有完卵,吴家自然不能倒,不然要牵连多少人?”
  吴钺厉声道:“那也轮不到你去送死!”
  “来不及了。”吴盈淡淡道,“齐王的人城外等候,阿钺,来不及了。”
  吴钺心头一片冰凉,却听她道:“我父亲还好吗?”
  吴钺下意识回道:“舅父过的不错,还与我问过你的事情。”
  “是吗?”吴盈怔愣片刻,低声道,“那就好。”
  她放下东西,走出茶馆。
  。
  桌上烛火在夜风中跳的厉害,吴钺用手拢住,轻声道:“说起来,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拦住她。只不过被她三言两语震乱了头绪,也想着侥幸,万一呢?”
  清平嗓子发干,她不曾想到离京三年,局势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改变。这场关于权谋的暗战早在十几年前便悄声无息的拉开序幕,她们都是局中的一子,看似都在自己顺心意而行,焉知不是棋手引导,暗中铺就而成。如同漩涡般,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所有人都拽入其中,没人能逃的开。她突然想放声大笑,又想痛声悲哭,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哑声道:“。。。。。。多谢你了。”
  “不必与我道谢。”吴钺道,“李大人,这世上没有万一,人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追思哀悼都是回不来。你与她曾同堂进学,做官也相近,她这么去了,想必你知道是谁杀了她罢?”
  清平仔细回忆当天的景象,怎么都想不起最后的情景,她低声道:“我并未看到那些人的样貌,之前与吴盈一起来的玉统领曾说,到了阾枫郡便有人接应。”
  吴钺却道:“不,那绝非是齐王的人手。你怕是不知道,越王犯上作乱死于乾光门,随后齐王便被看管起来了。后来上谕遣大理寺严查此案,越王反乱之事却是齐王一手主导的,更是假借呈药之名,险些令陛下遭遇不测,如今她已被囚在诏狱之中,废黜亲王头衔,贬为庶民了。”
  清平难以置信道:“什么?”
  。
  这雪不知要下到何时,宫人们定时清理宫道,将厚厚的积雪铲走扫尽,但几个时辰后又积满了雪。
  紫宸宫外冰雪尚未消融,在昏暗的天色下犹如一只蛰伏的兽,巨大恢宏的殿宇上用金漆细细描绘出展翅欲飞的凤鸟,在夜色中被檐下的琉璃灯盏一照,华美矜贵的姿态显露无疑。
  殿中暖香融融,布置的清贵雅致,那些白纱蒲团皆被撤下,一改女帝在时的阴冷森寒,更有宫侍奉上香茗,令在场的内阁阁臣不由心中大定,显然这位太女殿下是位品性温和仁善之人。
  此次议事的内容不外乎是解决云州如今的局面,楚晙刚一到场,兵部尚书占鑫便呈上军报,道:“殿下,云州加急来报,西戎大军已经攻占安平郡,云策军第六军主帅顾屛山弃阾枫郡而逃,如今阾枫郡只剩郡城三万兵马苦苦支撑!殿下,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是从各州增调兵马赶赴云州,若是云州沦陷,国门不保,那可就完了!”
  楚晙垂下眼睑,手在袖中轻轻一动,还未来得及开口,下面就已经有人出言反驳道:“占部堂真是说的容易,从六州调增兵马可是大事,需召各州州牧进京商议。”
  占鑫闻言怒道:“现下还来得及去召州牧进京吗?战时一切从急,王大人的意思是说,云州可以陷落是吗?其他州坐视不理,要像以前那样等到火烧身了,才想着增援?我告诉你,等到那时候就晚了!”
  两人又要吵起来,楚晙微微抬头,道:“议事是议事,诸位都是内阁阁臣,同朝为官,吵归吵,在大事上理应同心协力。”
  她从御座上起身,沿丹陛而下。底下的大臣们一并行礼,楚晙道:“诸位请起,不必多礼。”
  “兵部呈上的折子孤已经看过了,前主帅元奉用兵有失,致使我军折损将士五万人。现已秘密押送回京,等到战局结束一并处置。如今军中还有谁能提拔为主帅?诸位不妨说说看。”
  她眉眼冷然,双瞳如点漆,满室灯火辉煌都照不进眼底;明灯璀璨,映出她玄色王服上的海波纹饰,众臣只消触及她视线,便低下头去,不敢与之直视。
  她站在殿中环视周遭,裙裾微拢,身姿翩然,双手收袖问道:“如何行事,诸位难道就没个章程么?”


第128章 山光
  一时殿中无人应答; 楚晙转身看向坐在一旁的严明华; 这位独得圣眷隆宠的首辅大人坐在木椅上; 议事厅中人人都站着; 唯独她靠着椅子。火炉中的红光照出她眼角深深的纹路,令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楚晙不动声色问道:“严阁老; 您是朝中砥柱,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严明华如同被惊醒般睁开眼睛;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行礼; 慢慢道:“太女殿下; 老臣并无异议。”
  在场的阁臣低头交换了眼神,自越王起兵谋反; 身中流矢丧于乾光门; 这位首辅就更显老态,一日不如一日。传言她向陛下呈上了辞呈,却被太女殿下驳回了; 道是如今战事吃紧,朝堂中绝不能少了首辅坐镇。圣谕既下; 严明华自然不好违逆; 更何况后头又是嘉奖又是封赏; 显然是在安抚这位首辅,同时也在警告不安分的臣子们。
  楚晙见状吩咐身边宫女道:“去为阁老上杯茶来,天气冷,再把炉子烧旺些。”
  严明华惶恐屈膝下拜,楚晙俯身去扶她; 道:“阁老是内阁首辅,自然担得起,刘甄,快扶阁老起来。”
  刘甄上前去搀扶严明华回座,楚晙道:“若是被母皇瞧见了,还要说孤苛待臣工呢。她还指望着您多在首辅位置上多呆上几年,到时候待她养好病,见到阁老仍在,心中必然是欢喜的。”
  严明华闻言心中一凛,抬头去看楚晙,见她面色如常,便咳了几声道:“多谢殿下抬爱,臣年事已高,陛下宽宥,准许臣侍奉在侧,这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臣不敢不从呐!”
  她转身看向站着的两排阁臣,慢悠悠道:“如今云州频频告急,朝中举荐的两位将帅都相继出了乱子——”
  这话其实说的够委婉了,在场的都是人精,怎能听不出她话外之音,严明华转身向楚晙行礼,道:“大伙都是文臣,行兵之事也不甚明了,要说举荐人,这一时半会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占鑫早就按捺不住了,率先一步出列,道:“依臣之见,不如起复周乾,周帅在云州边境驻守近二十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她刚刚说完,吏部尚书赵凌平便道:“周乾去年便卸甲归乡了,圣上亲笔嘉勉,令她荣膺殿前,这才一年不到就要起复了,是不是太仓促了?”她抬头看了眼楚晙,见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心中一跳,忙道:“臣说说罢了,只是觉得于礼制不合。不过周乾的确是悍将,还望殿下三思而行。”
  楚晙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起复周乾自然也是可以的。”
  “殿下,云策军中也不乏干将,并非只有那周乾一人!理应提拔后进,填补缺位!”
  这激昂之词回荡在大殿中,楚晙微微侧头,见那人生的斯斯文文,却掩不住一身傲气,她记得这人名为廖静洁,康盛六年进士,师从沈明山,是实实在在的沈派。
  世家子多被重用,楚晙若有所思地看着廖静洁充满朝气的脸,片刻后道:“沈阁老以为如何?”
  沈明山与她目光相接,彼此间似乎有些了然,楚晙不由有些感慨,她上辈子登基的晚,再见沈明山时,她已是垂垂老矣,远远不如现在这般精神矍铄,眼光有神。她转念之间轻轻勾起嘴角,好似在暗示着什么。
  沈明山是知道她的手段,齐王已经不成气候了,若要仔细说来,沈党似乎好像也没什么盼头。她暗中辅佐齐王多年,不过是为了一展自己的抱负,如今。。。。。。
  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不过是换了个主子,虽在齐王身上花费的心血的白白浪费了,但未必没有补救的机会,她道:“廖大人所言自然有其道理,依臣愚见,不如从云策军中提拔将领,起复周乾,如此双管齐下,殿下觉得如何?”
  占鑫忿忿不平,方要说话,就被人拉住了袖子,就这么一下的时间,楚晙已经定夺了,她道:“如此,那便由内阁草拟,兵部下发文书,起复周乾,命她即刻赶往云州。”
  户部尚书卞云斐出列道:“殿下,臣有本奏,云州遭难,安平郡城破,灾民逃往阾枫,涪城两郡。云州州牧上奏告急,希望能开行官道,让灾民去往其他州。此事兹关重大,臣不敢不报,请殿下定夺。”
  楚晙看看周围人的神情,似乎从这中得到一些信息,她道:“开放官道?灾民蜂拥至两郡,郡中还驻扎着云策军,确实有些难办,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殿下,万万不可呀!这战时封锁官道,已经是几百年前定下的规矩了,如今怎能轻易开放?岂不是违背了祖宗律法,礼法不可违背,律法更不可违!”
  “的确不可违。”楚晙道,双手收袖,向御座走去,她唇色鲜亮,在灯火中更显高高在上,“如今战事胶着,凡事总归有特例,偶尔为之,也不算什么违背祖宗律法之事。明日孤便去太庙参拜先祖,若是要怪罪,就怪罪孤一人好了。”
  众臣闻言跪地请罪,楚晙注视着在场的人,她比她们更了解这局势的走向,也比她们更明白这其中的利益相结而成的,究竟是一张怎样巨大的网,她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慢慢垂下眼睑。
  。
  初春时节,草原上热闹非常,西戎王庭附近的牧民都在帐篷顶上挂上彩色布条,以此来庆贺这场百年来最为盛大的芒春节,前线战事节节胜利的消息已经传到西戎人的耳边,在这场国与国之间漫长的对抗后,她们终是洗刷了先祖的耻辱,迎来了一个最好的春天。那些载满了丝绸珠宝的车马从前线运回来,车轮在草地上印出深深的辙子,仿佛是炫耀般,护送的队伍在草原上走的慢极了,仿佛是有意要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这上面的东西,那不仅仅是荣耀,更是一种强大实力的证明。
  安平郡城古城在数月的攻城战中已是破败不堪,赫昌骑在马上,回望这座古老的郡城,不过才过了百余年,代人就已经如此不堪,曾经强大无比的云策军,也在失去了爾兰草原后慢慢衰退,如今更是节节退败,面对西戎铁骑,毫无还手之力。她动了动脖子,感觉有些无趣,这样的胜利太过简单了,丝毫没有让她产生复仇的快|感。
  作为主要指挥,她被护卫重重保护,以防有刺客暗杀,但代人似乎并没有这种想法,即便如此,赫昌也认为不能掉以轻心。
  她随着大军向北迁移,多日后终于到达了阾枫郡外,亲兵刚刚寻到一处扎帐的好地方,便有人来报,说是王庭派了监军来,赫昌眉头一皱,显然非常厌恶这种行为。她压下心中怒火,起身去迎接这位监军。
  监军大人千里迢迢从王庭赶来,此时正在休息,赫昌怒气冲冲进帐忽然一愣,喝退了亲卫,大马金刀坐在主位,问道:“毕述神使,王庭派你来做监军?你知道监军要做些什么吗?”
  来人正是毕述,她微微抬眼,道:“你在前线放任手下士兵屠城,这件事王庭议会上所有人都知道了。王庭要的是有活人的城池,没有人,在行军中奴隶是不够用的。”
  赫昌冷冷道:“打仗的时候死人不是常有的事情吗?何况城中的财宝都已经上缴王庭了,长老们还有什么不满?只要能打赢代人,攻下长安,这就足够了。留着那些代人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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