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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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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将军,在阴沉的天空下,沉默地俯瞰边城外的平原。安定阁在漫长的寒冬中被冰霜冻住了飞檐; 至上倒垂下无数冰凌,于窗柩边透出的灯光里闪烁着锐利的冰芒。一面鲜红的旗帜迎风翻卷; 在隐约的号角声中露出残缺破损的旗角。
这是云州最为重要的官属; 此时又逢年关之际; 按例乃是一年一度的州会,云州州牧及三郡郡长,五品以上官员皆要从管辖地赶来,参加这场会议。
安定阁议事厅中摆放着数把木栏椅,高堂之上悬着一副壮丽的山河图; 琉璃灯盏被悉数点亮,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随着号角声的消逝,负责接引的下属官员掀起暗红色的门帘,几位官员鱼贯而入,依照官品排序由大到小依次落座。
高踞首座的州牧姜珉身着绯色朝服,手中握着肩上垂落的朝明珠,包含威严的目光扫过座下的官员,半晌才道:“人都到齐没有?”
阾枫郡郡长辛澜起身恭敬道:“回禀大人,除安平郡郡长孙从善外,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
姜珉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闭门封楼。忽然有一人凉凉道:“辛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孙大人不来,不是还派了手下来的吗?”
辛澜回道:“五品官员议事,夏大人可别忘了规矩。”
涪城郡郡长夏鸣臣不咸不淡道:“我自然是明白规矩的,不过她手下那位李大人升品的册文已经在路上了,这是迟早的事情。想必诸位大人都已经听闻,她自然是有资格参与此次会议的。”
辛澜皱着眉头,有些不悦道:“从五品连入阁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只要圣旨一日未达,这事就做不得数,夏大人在云州为任三十年便该知晓,规矩就是规矩!”
夏鸣臣高声道:“规矩也是人定的,辛大人!”她转身向姜珉行礼,道:“不如请州牧大人定夺如何?”
姜珉虽已近知非之年,但丝毫不见老态,眼神锐利扫过座下神色各异的官员们,淡淡道:“事情还没议起来,你们就先吵上了?夏鸣臣辛澜,你们二人好歹也算是一郡之长,别成日吵吵闹闹的,都讲点规矩,给下头的人做个榜样。”
两位郡长一同告罪行礼,而后落座。姜珉接着说:“孙从善来不了派了个手下来议事,这也没什么。新人初来乍到迷了路也是常有的事,辛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辛澜没想到自己被点了名,心跳漏了一拍,对着州牧洞悉一切的眼神,她暗骂手下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竟然连个人都拦不住,还走漏了风声,一边骂娘一边艰难道:“大人说的是。。。。。。寒冬腊月,安平郡如此之远,想是路上耽搁了些也说不准。”
夏鸣臣嘲讽般的看着她,似是非常不喜她这番见风使舵的小人做派。姜珉摩挲着浑圆的朝明珠,玉石在她苍老的指尖晕出一圈淡光,这位州牧在任二十年,历经宦海波涛,如今颇有些波澜不兴的意味,手下那些明道暗行在她眼中无处遁藏,她高居主位,凝神听着阁外悠长的号角声,侧头问身边的人:“什么时辰了?”
那人答道:“午时三刻了。”
一骑当先手持令牌,率先闯入安定阁边的防护线,身着银色软甲的将士黑色披风扬起,露出腰间玄铁重剑,她厉声喝道:“奉云策十二军军长之命,见牌者准允通行,劳烦出来个人说话!”
白色雾气氤氲了女子坚毅的侧脸,但她手中的金色令牌却不容忽视,银甲卫士中走出一人,肩上纹着三道飞羽,辨明令牌后抱拳道:“安定阁中诸位大人正在议事,闲杂人等不允放行入内,阁下是哪军的将士,是否有入州会的通函呢?”
女子愣了愣,拽着缰绳后退几步,队伍中出来一人,披着厚重的蓝色罩帽披风,全身上下被遮的严严实实的,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纤长的手指夹着,白气从帽边溢出,声音清冷道:“阁下说的是这个吧?”
。
安定阁中众官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夏鸣臣摸着由热转温的茶盏微微有些不安,姜珉倚着扶手看着一本书,她俯身看去,那竟是一本《太上感应真经》。
这仙气十足的书和议事的氛围十分不搭,辛澜倒是稳定了心神,老神在在道:“夏大人,孙大人的这位能干的手下怎么还没到呢?”
夏鸣臣剜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辛大人这么关心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管辖地的事情吧。”
辛澜淡定的捧着茶盏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道:“自然不劳夏大人担忧,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很有分寸的,不是那么没规矩的人。照着规矩办事总归没错,夏大人生性跳脱,喜欢追求新意倒也没什么,只是行事总归要稳妥些,今日听了这个明日听了那个,怎么没个定数呢?”
夏鸣臣霍然起身,四下一静都盯着她看。练主座上的州牧也将视线从书上挪开,落到她的身上去。夏鸣臣脸上火辣辣的有些下不了台,偏偏辛澜还煽风点火道:“夏大人,这是怎么了?怎地站起来做甚么?”
一阵寒气涌入室内,灯盏下的穗子晃了晃,门帘掀开来,一人朗声道:“对不住了,路上有事耽搁了些时辰,这便来晚了。”
这人声音十分好听,清亮而不失温婉,同样说的是官话,却又种别样的韵味在里面。众人回头看去,身着宝蓝色官服的年轻女子踏入厅中,这低品级的服饰色泽明亮,却冲散了厅中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
姜珉点点头,指了指下头的一个空位道:“正好踩着点进来了,李大人既然是代替你上司孙郡长来的,便坐她的位置吧。”
来人正是清平,她恭敬的行礼,向在座的诸位告罪落座。姜珉淡淡道:“可以了,这下人都到齐了吧?”吩咐手下去闭门封楼。
议事厅中众人正襟危坐,齐声道:“拜见州牧大人。”
姜珉道:“现在开始议事,文书官做好笔录,大家一个一个来,把事情都说清楚些,既为同僚,本该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是真的。”
夏鸣臣率先道:“今年可以说不算什么太平年,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边疆已经告了几次急了,不过是被兵部压着没捅到御前罢了。不过这话也就咋们云州州会上说说,好教诸位心中有数。在这种时局下做什么都不容易,能有些作为有些起色,能得老百姓一句好,那便是足够的了。但若是要从长远来看,推行新法绝不能只在安平郡一隅,应该在云州广为尝试才是。”
此番话一出,直接将本次州会的议题给定下了。清平感受着冰冷的指尖在温暖的室内逐渐回暖,手上也恢复了些感知,从麻木转为酸痛,她捧着茶盏在手中,舒服的眯起眼睛来。
辛澜悠悠道:“依照夏大人的高见,咱们这新法所推三年未至,这便要向整个云州施行啦?”
夏鸣臣不客气道:“辛大人又有什么高见呢?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听听?”
辛澜明显是有备而来,唤来手下呈上一堆蓝册道:“要说高见倒是没有,不过请夏大人瞧瞧,这是我阾枫郡的帐薄,临安,你出来给大伙说说。”
座位末端起来一个年轻官员,走上前来道:“这是阾枫郡近三年来的帐薄,自新法推行以来,安平郡向我郡所借的款项,经整合后发现,这大大小小的账务,累积起来竟有两百万两白银。”
“两百万两白银,这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啊!”辛澜痛心疾首,奋力一捶桌面,“这新法推行,我郡为表诚意,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如今这款项我是再也瞒不住了,户部要追究起来,这责任到底是谁来担当?”
众人哗然,清平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位郡长,发现她居然一改先前消极敷衍拒推新法的态度,走上了哭穷的路线,这一招出来,厅中众官的态度明显有了倾斜。
辛澜有些得意的坐在座位上,手抚摸着帐薄,还想乘胜追击,就听州牧大人冷不丁道:“李大人是代表孙郡长来的,对辛大人的追问,也该拿出个解释来吧?”
清平施施然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点头:“回禀大人,辛郡长说的没错,我郡确实是向阾枫郡借了银子,那时候户部的文书还未批下来,朝中内阁也还在商议中,向阾枫郡借钱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要说这钱的事情,恐怕也没有辛郡长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安平欠了阾枫。”
辛澜斜了她一眼,道:“不然呢,这里头还能有别的名堂不成?”
清平立在议事厅暗红色的地毯上,温言道:“大人别急,听下官说完嘛。五年前阾枫一度传言藏卷山有铜矿可勘,苦于资金人手不够,为此不惜向我郡借人借钱,这本帐薄还在这里呢,大人那里定有备份吧?”
众人又是哗然,阾枫郡传言有矿是很早的事情了,不过经勘察后什么都没发现,这事也销声匿迹,好像没发生过似的。但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勘矿费时费力,必然要动用大笔银钱,这种事情是要得户部批文后才能进行的。辛澜不吭不响的做了,恐怕是为了博个名声,为政绩添一笔光彩。却不曾料到暗中吃了个大亏,想来定然是耗费数额巨大的一笔银两了。
辛澜脸涨的通红,她又不能说这事是假的,咬牙道:“你一个未至五品的官员懂什么?这种事叫你们孙郡长与我说便是,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这大概就是狗急跳墙了,清平微笑着翻了翻那本帐薄,红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来:“一百六十五万两白银。 ”
这个数字仿佛一颗炸弹,惊得在座的众人面色大变,辛澜手指颤抖的指着她哆嗦个不停,主座上州牧出言呵斥道:“肃静!李清平,把账本给我瞧瞧。”
清平呈上帐薄,姜珉随意翻了几页,问道:“这是影本?”
清平点点头,为保险起见,她还是没有按照孙从善吩咐的带上原本,姜珉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除去这个数额,安平还欠阾枫三十五万白银。这就不必拿到会上再议了,此事过了,下一个。”
清平听她话的意思似乎是要给辛澜留点面子,不想追究到底,便了然的坐回座位,继续静观其变。
右排中间一位红袍官员起身行礼,对着清平方向问道:“李大人既然是代替孙郡长来的,不知你的话是不是和她说的一样,都能算数?”
清平搓了搓指尖,笑道:“小事自然可以,大事么,还是需要回去与大人商量的。”
那人沉吟片刻,道:“我只想问李大人一件事,新法推行我举手赞同,但是这互市通商。。。。。。。着实不知是什么,我们与安平挨得近,互市若是要开,商队必然要从这里经过,安平毗邻边线,若是开了互市定在哪里?要修墙围起来吗?”
清平饮了一口茶道:“这件事也是我此番前来的目的,孙大人先前嘱咐了我,务必要让诸位明白互市到底是什么,如何运作的,已经所圈定的区域范围在何处。”
说话间她将准备好的卷轴固定在议事厅的展板上,辛澜见状冷声道:“祖制有言‘不许与外族有所往来’,这才过了多久,李大人出身礼部,于规章法制皆有所知,便就忘光了?”
“辛郡长说的是,不过这互市是不是合祖制,早一百年前内阁就已经议出个章程来了。互市也不是本朝才有的,一百五十年前我朝与西戎平安相处时互市就已经开了近十年,后因战乱关了,这是诸位都知道的事情,不必我多说了。”清平摊开卷轴,那赫然是一副安平郡地图,绘制的十分精致,她手勾勒出一处地方,道:“互市的范围便是这个区域,诸位看看,包含了十县在内,以及刺驽周边所在,皆是互市的范围。”
姜珉起身去看,众位官员也拥着她一起走到图边上,清眼巴巴的等着她继续讲下去,清平清了清嗓子,顿时有种做导游的错觉,一人道:“不过李大人,互市一开怕是要花费不少的银子吧,这前期怎么说也要投个七八十万下去,这些银子怎么来呢?若是执意开了,恐怕前头就得一直丢银子下去,咱们云州税收不比其他五州高,每年上缴国库的数额得留着吧?何况已近年关,无论你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大伙也是拿不出这个钱来的。”
清平意外的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下官从前是做过户部监察的,算账算的有些计较了。。。。。。。”
“便如我先前所言,互市乃是开放两国通商往来的好事,先前十年互市开了就关了,实在是朝廷中无人可打理互市事宜。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要真说起算账来,怎么比的过几州商贾,是以孙大人去年回京述职时就已经向圣上提议,将互市交于商会,由朝廷主持开放,坐观大局,只需要审查账目便是。”
她特意看了看周围人的神情,心里有了些计较,道:“陛下已经允了,孙大人既得圣谕,便同户部尚书商议,届时户部会调派人手前往安平郡——”
原则上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来就应该是如何瓜分利益的问题了。清平手指过地图边缘的地方,非常腼腆的笑了笑道:“想必辰州贺州的大商贾们已经在路上了,云策十二军也承诺,到时候互市开放时必然会派遣军队看守。”
她的话语间充满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力,仿佛互市一开,商贸便利通行往来,财富已经唾手可得了。姜珉松了手中的朝明珠,意味深长道:“李大人当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倒有了你孙郡长当年的风范。”
清平谦虚的行礼避让,看她踱回高位。众人也渐渐坐回自己的位置,观州牧的态度就可以知道,她应当是支持开放互市的。一时间本想表达反对的人都沉默不语,交换过眼神以后,决定继续观望。
清平心中舒了口气,开互市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个问题,但是其中牵扯的干系太多了,人人都不愿担上责任,但是若是有人将这一切都准备好了,通知她们可以坐享其成了。如今只是一个态度的问题,支持互市,就必然要推行新法。这是她早在安平郡与孙郡长反复推敲过的事情,当所有人被绑上这驾车的时候,就不得不在巨大的利益链中受起驱使,自发的保护这一切,等到所有的环节都串成一条的时候,互市自然会开放,会平稳的运行,新法也能在云州得到推广。
作者有话要说: 诶对不起啦,因为国庆要参加酒席啊,拜访亲戚啊,所以没什么时间日万。
本章时间是三年后,后续的故事会慢慢交代,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啊!嗷呜!
第86章 潮水
北风呼呼吹着窗户; 安定阁中陷入了沉默。姜珉抬了抬手; 脸上浮现出疲累的神色来; 她倦怠般靠着椅子; 道:“还有什么事要议的吗,趁着还有时间一道说说罢。”
辛澜脸色阴沉; 拱拱手道:“回禀大人,下官没什么事情要议的了。”
清平收了卷轴放在怀中; 如同抚摸珍宝般蹭了蹭玉轴; 此番州会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 剩下的事情就该教给其他人自己去考虑。夏鸣臣见辛澜吃瘪喜悦非常,挥挥手道:“旁的小事已经递呈文书上州府了; 大人过目就是; 大事无非就这么几件。”
姜珉点点头,道:“那便散会吧,若是路途遥远的便在驿馆歇息一晚再走; 晚上大伙再一道吃个便饭,年前聚一聚。”
说完就下了台阶; 众人起身行礼; 道:“恭送大人。”
。
清平出了议事厅; 辛澜慢悠悠的走过来,道:“李大人可真有本事,这大雪的时候还能这么快赶到广元,真是了不得。”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找她麻烦她还要赶着趟上来登鼻子蹭脸; 一副你欠我几百万的样子。清平不可置否,向她欠身行礼道:“回辛郡长的话,不过是托了云策军的福,不然也是难以如期到达的。”
辛澜眼神阴鸷,低声道:“既然来不了就不要来了,何苦呢?李大人?”
清平不理会她的威胁,自顾自道:“辛郡长不知,这路上其实还有些别的事耽搁了行程。途径大河县附近居然碰到了一伙强人,人数还不少,不过幸好有云策军的将士护卫,也算有惊无险。孙大人听闻此事也是颇为担忧呀,您想想看这大河县可是您的辖地吧,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了盗匪阻拦朝廷命官,胆子也太大了。”说着瞥了一眼辛澜的脸色,慢悠悠道:“咱们孙大人对您治理阾枫向来的赞叹有加,想来您治下无论无何都不可能出这种乱子才对。必然是不知道哪个旮旯角里跑出来的,得好好过过审讯,以防平白污了您的清明。”
她一身宝蓝朝服,腰身挺拔,璀璨的琉璃灯下更显风度翩翩。灯光下她含笑而立,将秀美的姿容展现了个十成,眉眼弯弯,如春华妍丽,自是动人非常。
在朝为官也是要讲究相貌仪表,姣好的容貌气质自然能给人好的印象。虽然谈不上什么所向披靡,但是只要多笑笑,哪里都是能吃开的。辛澜生的平平,最多算是端正,云州官员常年风吹日晒,气质糙的简直没法说了,是无论怎样都挑不出这样清贵的人来,映着阁中淡雅陈设,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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