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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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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晙挥手打翻了那碗鸩酒,一字一顿道:“来人,给她上贴加官——”
几个刑官从黑暗中走出,将谢祺手脚分别捆在两条细长的板凳上,腰身悬空,其中一人端来铜盆,盆中装满了清水,又一人捧着一叠桑皮纸在旁边候着,谢祺却一直在笑,声如枭啼:“原来你也有……在意的人。”
楚晙淡淡道:“别叫她死的太痛快了。”
刑官取了一张桑皮纸浸在铜盆里,刷地一下抖净水,而后贴在谢祺脸上。
随着张数的增多,纸张清晰地印出那人痛苦挣扎的五官,手在板凳上留下数道抓痕,又因腰身无支力处,更是格外受罪。而刑官最擅此道,分寸拿捏的极为精准。若是见犯人不好了,便缓上一缓,再加上新纸,如此反复,竟是折腾了几个时辰。
楚晙早早回宫歇息,第二日天枢来报,她只问了时辰,道:“拖到乱葬岗。”
天枢道:“陛下,原大人以为犯人逃匿了,已经请刑部出了文书通缉,是否要告知刑部收回呢?”
楚晙心不在焉地想了一会,道:“不必了,就让刑部继续通缉。让那些世家知道,谢祺没死,还在外逃,她们那点心思,也该收一收了。”
第231章 未满
清平是后来才知道; 原来李宴当时也在那批被藩王扣下的官员里; 也算是阴错阳差; 被清平顺手捞了出来。如今她人还在长吴; 写了信送来,将遭遇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李宴的信还未看完; 文书官又送来原随的急递,信中除了照常的关切外; 原随说贺州的案子已经结束; 她马上就要回朝述职了。
清平微微叹了口气; 案子办好了,她为原随感到高兴。只是原随办案不讲私情; 容易得罪人; 这番回朝述职,难保不被参。
正当她对着公文思索不定时,突然有人不经通报便闯了进来; 兵部侍中徐呈晔将一张签令拍在她的桌子上,阴恻恻地道:“李大人; 调动云中郡的驻兵; 你可有朝廷的文书?”
清平看了她一眼道:“徐大人; 到底我是堂官还是你是堂官,什么时候侍中见着尚书不用行礼了?”
徐呈晔被气了个倒仰,捏着鼻子行了礼才道:“尚书大人,你管的是礼部,怎么兵部的事情你要插手?既然如此; 你怎么不去当兵部尚书!”
清平端了茶道:“徐大人是对兵部尚书大人不满?待回朝之后,我一定将你的话转述她。”
徐呈晔冷笑连连:“尚书大人,无朝廷文书,陛下旨意,你私调驻军已经是大罪,但——”她故意拉长的声音,“在这之前,你以借兵之由,调了一队人到昭邺,这又是一项重罪!”
“知道了。”清平敷衍地道,“多谢徐大人告知本官,若无其他事情,你可以退下了。此间公务繁多,本官暂理一州,实在是不比徐大人这般清闲。”
徐呈晔这次没有动气,反而坐在一旁道:“大人虽说是暂代州牧之职,但朝堂又派了钦差来。大人之前的举动已是不妥,中间无谕令,竟私离辰州府衙去了闽州,只怕是回朝时功不抵过。”
清平察觉到她话中有话,便道:“徐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徐呈晔道:“到底大人不过是暂代州牧之职,却无州牧之权,这般劳心劳力,吃力不讨好,何苦呢?那些个人只消动动嘴皮子,大人的功劳却全归她了,属下也为大人感到不值啊!”
清平适时露出迟疑的神情,似乎真的被说动了一般,长叹一声,一个劲摇头。
徐呈晔见她有动摇,忙道:“不过大人不必担忧,只要大人与我们一起上奏朝廷,参她一本,由我与另外二位侍中一起,一定能为大人挽回功劳的,不知大人觉得如何?”
清平沉吟片刻后道:“我有三个问题要请教徐大人。”
徐呈晔忙坐正道:“大人请说。”
清平道:“派去藩王封地巡视的官员被扣押,大人有调动兵马之职权,为何不请调驻军去相救?”
徐呈晔有些尴尬地道:“朝廷没有回复,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哦,这样。”清平轻飘飘地道,“那后来朝廷也没下文书,驻军到了长吴要救人,大人怎么又说驻军归兵部管,要收管呢?”
徐呈晔含糊道:“事从权急,不得不为。”
说白了就是见着立功的机会,赶紧上去抢功劳。清平对这人十分不屑,慢悠悠道:“大人来府衙与我说这番话,到底是真的为我着想,还是看人节节高升备感眼热,要将人家拉下来呢?”
徐呈晔冷不防被她戳破心思,恼羞成怒道:“怎么可能,胡说八道——”
清平霍然起身,斜睨她道:“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大人,你因私废公,致数十人于险地,我还未参你一本,你竟在这里大放厥词,挑弄是非,是何等居心!”
她敛了笑意,道:“律法有言,下官犯上,杖二十。徐大人,你屡次不敬上官,多有冒犯之举,念在你是初犯,就不施杖刑了,我会另呈上疏都察院,是非功过,自有定论。”
徐呈晔气极道:“好!我便等着大人了,且看看是你的上疏快,还是我的奏折快!”
清平毫无畏惧地道:“随你。不过徐大人,你可要记牢了,只要我在辰州暂代州牧之职一日,便轮不到你做主。”
徐呈晔气得甩袖便走,想是恼羞成怒,后来的几日,若有公文要件,她只派人来送,不再亲自到府衙面呈。对此清平也不与她计较,若是遇着要事,便差人去书信与胡濯相商。胡濯在黔南将世家田亩收回,自是忙的不可开交,即便如此,她也听闻了徐呈晔之事,这四位钦差间的不合已经渐渐显露,她在信中向清平坦言,直道是自己拖累了她,自会揽下罪责,向朝廷上疏请罪。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这么去做,清平便先接到朝廷的公文,命州正姚滨暂理事务,责令她即刻回返。这文书上寥寥数言便将她前程定下。姚滨闻得此事前来见她,清平对她笑道:“姚大人,我没骗你罢,待到来年,你必会坐上州牧的位置。”
姚滨向她行礼,道:“多谢大人。”
清平答道:“你不必谢我,我却要谢你。”
姚滨道:“这辰州大小事务都是大人担着,我却毫无作为,大人为何要谢我?”
“那时已辰州的局势来看,大人的无为便是有为,约束下属,规劝世家,姚大人已经做的足够了。”清平将桌案上的公文移开,向姚滨眨了眨眼,“姚大人以为呢?”
姚滨却道:“我只是担忧大人回京,怕是……”
清平道:“这便是我要拜托你的事了,朝中既然有人参我,还请你到时候不要为我说话,就将这无为做到底。”
姚滨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莫非大人以为我是那种避凉附炎,巴高望上的小人?”
清平摇摇头道:“此事牵扯甚广,恐怕要累及严阁老。你是她的学生,难保不会被拖下水。辰州以后的大局还要拜托你,推行新法,削翻,改制,哪样是能轻易交予旁人来做的?”
姚滨听到改制一词,出声打断道:“大人慎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清平挥了挥手道:“慎不慎言都这样了,姚大人,今日不同与往昔,你以后可不能藏拙了,要不做出点政绩来,这州牧之位未必能做的稳当。前州牧梁濮是因治水得功,姚大人,不知你又会如何呢,我还真想看看呢。”
姚滨听她这话总觉得有些奇怪,试探道:“大人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朝廷是要……?”她本想说贬官,但又觉得事情没到那个地步,还是不要轻易下定论,便及时收了声,想着往好处说宽慰宽慰清平。
清平也承她的情,扯了些闲话,又将自己前日所写的一些心得赠于她,姚滨拿着东西,越想越奇怪,临走前特地返回了道:“大人,辰州许多要职空缺,如果朝廷最后要降大人的职,大人不妨考虑外放。”说完她觉得这话有些直白,拉拢之意太明显,腆着脸走了。
清平听罢心生感慨,只能在心底谢过了她一番好意。
她知道自己的去留从不由得自己,但这次,她偏偏要做一回主。
。
离开辰州府衙的前一夜,突然书令来报,说是有人递拜帖。这访客深夜而至。不是有求于人便是有要事相告,清平本来已经睡下,又起来穿了衣服去厅堂见客。
她见到那人先愣了一下,而后紧步走上前,行礼道:“老师,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贺砄,清平见她头发又白了许多,较之前年相比也显得老了许多。贺砄抖了抖披风道:“听说你要走了,便想着过来与你见一面。”
清平请她坐上座,自己坐在下座,道:“是,朝廷下了公文,弟子明日就要走了。”
贺砄瞅着她道:“我问你,如今参你的折子只多不少,你此番来辰州,有些事情确实做的太过大胆了,又没有知会上官,你师姐很难为你说话。如今她也只能压着手下的折子暂且不发,趁着这个空档,你现在就可以上疏自辩,这也是来得及的。”
清平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说实话:“弟子不打算上疏自辩。”
贺砄十分平静,问道:“你是不想再做官了吗?”
清平低声道:“是,弟子不愿再做官了。”
“你走到这一步,也是机缘巧合。像你这等年纪的人,还在外放或是六部历练。你没有家世,人也不够圆滑,正因如此,现在所得的一切才十分不易。”贺砄慢慢说道,“仕途还没开始走,难道你就这么要放弃了?”
清平答道:“正如老师所言,这一切来之不易。实不相瞒,从前弟子读书,只想着要挣一份功名,能体面地活着罢了。但现在才知道,未必有了这些就能体面的活着。做官不容易,眼见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又被人说成是黑的,其中曲曲直直,是是非非,都不是当初所想的那般简单。”
贺砄道:“能有这种体悟已经不易,为官难,难在哪里?你看这官字,上有宝盖,下有两口。这两口一是嘴,二是心。官这个字呐,要人心口如一,可是谁能做到?你见着黑白不分之事,却不能顺心开口,自然心存不满,久生愤懑之意。”
清平奉上茶,缓缓道:“我知道老师是一片好意,只是我心意已决,不愿再参与这些是非。”
贺砄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打更声遥遥传来,清平看向院外,清辉落了满阶,是说不出的静谧温柔。她思索良久,答道:“进退皆忧虑,我不是什么大材,做不了栋梁。在官场历练了这么一遭,更是看的清楚了些。说来不怕老师笑,从前我盼着为官,想效力于朝廷。如今方知世事哪能尽如人意,这官当着当着,始终是心灰意冷多,官场诡谲莫测,知交好友零落,确实是再无心力撑下去了。”
贺砄没有接言,也随她一起看着院外,想了许久后才道:“你想的这些,却与我年轻的时候一样。那时先帝沉迷清修,好几年不曾上朝。官场贪墨横行,朝廷也无作为。我便这么在翰林院熬着,每日都是在消磨着,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干些什么。虽在同侪中有些名声,却比不上那些阿谀谄媚之徒,眼见她们高升,心中岂能痛快?索性挂冠而去,这转眼间,便已是垂暮之年了。”
清平听出这是她的肺腑之言,感动之余道:“弟子如何能与老师相较,自是万万不如的。”
贺砄昔日名声之大,学富才高,被钦点为翰林院侍读,朝中两党都想拉拢。只是她向来清高自傲,不愿同流合污,也厌恶官场风气,这才归隐回乡。清平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否则不会夤夜赶来,心潮起伏之余也添了几分心酸难过。
“都是一样的。”贺砄似乎也想起了从前,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起身道:“这路上回去也要耽搁数十日,你大可再想一想,这世上纷纷扰扰的事,也未必要想的太明白。”
清平起身相送,行礼道:“今日一别,不知日后何时再见,还望老师多多保重。”
贺砄含笑道:“好。”
长街在沉沉夜色里被薄雾掩盖,清平将贺砄送上马车,目送她离开,师徒二人就此别过。
。
雨声淅沥,轻柔地依附在屋瓦檐角,无声无息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簇小小的水花。
吴钺跪在院子中间,衣服已经被细雨打湿了,她背脊挺的笔直,沉默地注视着屋子。
屋中隐约有动静传来:“……不孝……胆大妄为……”
她依稀记得母亲前几日的话:“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真是家门不幸,要是放任你继续下去,怕是要遭来灭族之祸!”
吴钺看着她涨红的脸,平静地问道:“母亲何以如此动怒,我如果不这么去做,吴家恐怕就要赴上岭南谢家的老路了!”
“你说什么……你这不肖女!”
马上就要到冬月了,天气渐渐寒冷。吴钺跪了半宿,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寒意砭骨,人早已经麻木了。只是再怎么冷,都比不过那日她无意中听到母亲与姐姐所说的事来的让人寒心。因谢家与藩王勾结,满门赐死,谢家所剩的产业都由官府接手,这本没什么,只是她听到母亲似乎有接手这些产业的意思,便劝说母亲,此时吴家应当避嫌,不要去碰这些产业,若是接了下来,引起朝廷忌惮,而吴家在贺州独大,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谢家。
那日便遭到了母亲的斥责,而昨日,不知是何人走漏的消息,吴钺私见原随一事被族中人知道,这下子事情闹大了,几位对她向来不满的亲长更是不惮落井下石的,在族会上闹了起来。连一贯偏爱她的祖母都没有为她说话,到了最后,她母亲气急,罚她跪在院中反省。
吴钺倒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听到那几个姨母叫嚣着要将她逐出家门,从族谱上除名,她也没多大触动。在雨中淋了许久,她听着那些话,却是越来越觉得轻松,那些曾经压在心头的重任,都慢慢卸了下去。少年时母亲耳提命面的家族荣光,苦读数载,但却因那句一门不过三官止步于仕途。那一点热血也渐渐归于寒凉,雄心壮志也在日复一日的琐事中磋磨。她在雨中跪了许久,好像一场大梦终醒。从此门中生,而今也将生养之恩悉数回报尽了。这个家以后是什么样子,似乎都与她没什么干系了。
人人都是这般贪婪,总想要更多,贪心的人是不会被满足的,正如她的母亲和姨母。吴钺想了一会,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回房洗漱。她收拾好东西,将封存在高架之上的古琴取了下来背在身上,就这么离开了家。
她去了一趟法合寺,大殿中香火依旧,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走到一处长生位牌边,位牌前的瓷碗里水已经干了,露出一截褪色的绳结,她伸手勾起,取下放在怀里收好,对那位牌轻声道:“阿盈,我要走了。行路不便,不能带你一起去,就用这块玉佩,权当是你我一同走了。”
烛火倏然跳动,好像冥冥之中,真有人附和了她的话。吴钺露出笑来,道:“那这就走了。”
寺中的古树无声伫立着,她踏过落叶,义无反顾地投向茫茫雨夜。
第232章 归来
日出之时; 海面金红烁烁; 如沸水欲腾。数十只海鸟停在码头的风帆上; 看着地上的人们来来往往。
今天是启程的日子; 邵洺站在甲板上看着金红褪去,海面转为青绿; 饶是这见惯了的景象,也因远行的缘故; 渐渐蒙上一层哀愁。晨雾中难辨灯楼所在; 隐约听到铃声传来; 再去细听,却只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
“浮天沧海远; 来途若梦行……”
他迎风独自站了一会; 管事找到他回禀事情,邵洺收起愁绪,仔仔细细地核对过货物; 召集管事们再三核实,到了中午; 船工们收了绳索; 唱起了熟悉的乡曲。那是离乡之人对故乡的怀念; 歌声一停,立即有人高喊:“开船喽——”
这一幕在海港极为常见,并没有引起什么惊动。却有很多人辨认出船队最末尾的那只新船,好像是邵家工匠所造,一时间搬运货物的人们纷纷抬头看去; 有人大声说道:“是邵家的船,邵家出海了!”
众人这才看清这是只规模庞大的船队,从海港缓缓驶出,向深海前进。距离上一次邵家这么大规模的船队出海,已经过去有三十年之久,那次出航打通了代国与南洋诸国的航路,将货物卖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这一次出海,她们又将会去哪里呢?
这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也有人发现不对,为何邵家这次出海,先前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似乎不太符合闽州邵家的作风。
无论人们是如何议论的,这只船队在喧哗声中安静地离岸远航,在海上行了一天一夜后,邵洺在船舱中对单子,一名管事进来道:“少爷,人已经带来了。”
邵洺收了东西道:“请进来。”
身形精悍的短衣女子进得房中,见了他行礼,音调古怪地道:“四少爷好。”
邵洺打量着她道:“你是张管事荐来的人,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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