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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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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麟亦道:“严阁老好记性,正是如此,陛下方才说就用那批木料修宫殿,也能节省些用度。这样一来,少了运料的时间,只要几日就能修好了。”
  严明华便道:“陛下勤俭,臣等也应当效仿。”
  皇帝笑了笑,对工部尚书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去办吧。”
  江麟俯身应是,殿中便只剩严明华与皇帝二人,皇帝问道:“最迟到月末,朝廷就要回复辰州府的上奏,到底派何人去辰州,阁老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
  随着那出新排的戏唱遍长安的每个角落,戏中所隐射后宫侍君与臣子,也渐渐成为茶肆酒馆闲聊的新话题,人人都在猜测这隐秘香艳故事中的主角到底是谁。
  所以当管事将那人从后门领进来时,心中犹如天塌了一般。
  那人被青灰色外袍包裹的严实,说话时轻声细气,他走路时低着头,手不自觉交叠在胸前,步子如同直线般不偏不倚。
  管事就算再没见识,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奇怪之处。
  这分明是宫中的人,她照着清平吩咐将他带进屋中,刚要关门出去,清平道:“不必出去,你就在此地。”
  管事额角蒙着一层汗,低声道:“是。”
  清平看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转头对那人道:“张良人派你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那人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清平冷冷地打量着他,对管事道:“拿着。”
  管事只好上去接了,清平见那人肩膀放松了些,目光瞥过灯盏,吐出两字:“烧了!”
  那人一下子抬起头来,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清平似笑非笑地道:“既是口信,那便直说,何必要写出来。”
  “不管你是谁的人,”清平目光冰凉,看着他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要玩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那人踉跄后退,不敢与她对视。
  自从清平在酒馆中听到那出戏时就猜到会有今日,但后宫再怎么折腾,都不会影响到朝堂的决策。如这等拙劣的手段,仅靠三言两语,难道皇帝就会昏头昏脑废了臣子,那内阁六部难道是摆设吗?
  她并不在乎这种流言蜚语,让管事领那宫人进来,也不过是想知道张柊是否真有事找她。没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这么一个粗浅的局,都到了她的府上,还敢在她的眼皮下耍花样,还真把戏里的东西当真了。她只要寻个由头,当即就能将这人打杀了,抑或是扣起来押送到京兆府,查起来不过一夜的事情。
  清平觉得自己可能看起来脾气太好,连后宫里的侍君都能随便踩到她头上。这件事过后,正月十三那天宗正寺卿上疏,请求皇帝立后君,内阁与承徽府在这道上疏后落名,礼部随即表示附议。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到处挂起了花灯,适逢佳节,也不必去上朝了。清平懒得去看灯,管事为了应景从外头买了些花灯回来挂着,清平站在屋檐下抬头去看那做工精巧的莲花灯盏,被将晚的天色一衬,更显璀璨绚丽。既然是花灯,自然不仅是这一种样式。但管事也没多买,只挑了几样做工细致款式简洁的,等到入夜后再看,果然真不错。房檐上尚有未化的雪,浮着碎冰的水面映着五彩的灯光,好像装了一池斑斓的星子。
  这天宫中再度设宴,不过这次设宴的目的是为温老尚书送行,只邀了几位老臣相伴。徐海澄前几日还与她说,皇帝召严明华入宫商议派去辰州的人选,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诏令下来。但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只能耐心的等。
  不知楚晙领她入局的时候是否想到今日,当初的棋子也能反将棋手一计,这招说不上有多高明,但她偏要看着楚晙亲手放开她。同样是局势所迫,如今的情形,又与在云州之时何等相似。
  用过晚饭后,她去沐浴更衣,吩咐管事将官袍腰带一应取来。绯色袍服上织线隐隐光华闪动,这颜色并不是常人所想的明丽,却更为深沉内敛,这种近似深红的色泽中透出奇异的鲜红,让人不觉想起渐渐凝固的血。这袍服覆在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她看见自己的脸被这红衬的如瓷,素白冰冷,眉目间自有种锐利的冷漠。穿上袍服的瞬间,她再也看不出自己的年龄,仿佛已经老了。
  她戴上发饰、朝珠带、乌纱,这些熟悉的东西随着身份与品阶的升高,也有了更为繁复的样式,穿戴的手法也变的十分讲究。发饰沉甸甸地压在发间,金丝交错,珠玉辉映。即便是在光线暗淡的屋里,她也能在铜镜上看到它们,如新雪一样,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管事不明就里,问道:“大人,这么晚了,难道还要去府衙吗?”
  清平道:“不去府衙,今夜可能要进宫。”
  管事道:“那可要备轿?东西要不要也帮大人一起备好?”
  清平笑了笑道:“东西不用备,到时候自有人来接,你去歇着吧,不必忙了。”
  深夜,清平遣退下人,单独坐在厅堂中。屋中漆黑一片,她却觉得心中无比平静。外头也非常安静,只听到冰雪融化后的水声,顺着檐角滴落下来。
  独处的时候思绪便有些难以控制,黑暗让人觉得懈怠,于是她又想起了过往的事情,想起了这几日做的梦。
  “做梦中梦,见身外身。”
  清平想起在石碑上的那句话,隐约觉得如果真有天意,那么她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而活着又是为了什么。这条路从山重水复走到柳暗花明,从春夏走到秋冬,走过晨光走过夕阳,从夜晚到天明,要到哪里去,哪里又才是尽头?
  如同在爾兰草原上逃亡的日子,茫然不知所措,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她依然觉得自己还在那条路上。
  清平走到屋外,细密的水线迎风落在她的脸上,花灯在水雾中朦胧成一团迷离的光晕,她仰头看向夜空,竟然下起了小雨。
  脚步声从院墙那边传来,火光照进院中,她的预感再一次应验。只是不知这次,她又将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也许无关对错,她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为何心中始终有不平之意。她也想问问楚晙,那封迟来的信,是否也只是计谋中的一环,好让她更加死心塌地,甘心前往死地。对错也好,爱恨也罢,终是要她亲手画上句号。
  门开了,院中火光通明,刘甄就在门外,她提着当初那盏灯,与清平对视片刻,行礼道:“李大人,陛下有请,随奴婢入宫一趟吧。”
  清平垂下眼,缓缓踏了出去。
  她宁愿对面残酷的真相,也不要一份虚情假意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到,开头,了。


第216章 越华
  刘甄站在细雨中看着她; 轻轻地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清平没想到会是刘甄来; 又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只得冷着脸出了门,心中将楚晙问候了一通。此时夜色已深; 只听见下雨的沙沙声,她快步走出府门; 先刘甄一步上了马车。
  皇帝深夜传召; 必然是为避人耳目。但既是传召; 也是要有个由头的。清平将近来的朝务翻来覆去的想,始终想不到理由。刘甄随后上了马车; 坐在清平身边; 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清平双手交握,低声问:“这是要去哪里?”
  刘甄长叹一声道:“维华殿,近来后宫流言四起……”
  “为的是张柊一事?”清平瞥了眼驾车人; “这事是真是假,还需要问吗?”
  刘甄道:“陛下例行传问罢了; 都是走个过场; 莫要担心。”
  清平没说话; 隐隐觉得事情并非如此。刘甄似乎看出什么来了,迟疑片刻后低声道:“清平,有些事,便暂且放一放吧……已经今非昔比了,殿下; 已经是陛下了。”
  清平心中一凛,知道这次进宫绝不是只为了后宫之事那么简单,当下应道:“多谢,我知晓了。”
  两人不再言语,马车从西陵门而入,在夜色的掩盖下悄然今日皇宫。
  待到达维华殿外,刘甄与清平分别,看着她进了殿,转身领着人去了东暖阁。
  一路上她有些心神不定,身边的宫女瞧出来了,低声询问道:“刘尚女?”
  刘甄嗯了一声,道:“去请闵贵君过来。”
  两名宫女快步离去,刘甄站在廊下等着,听到水声滴答落下,侧头看去的时候,发现雨已经停了。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那位王府大小姐时,她本要下跪,但小姐只叫她站着。刘甄记得那日她似乎是在习字,头发用金冠束着,穿了身月牙白的袍子,十分好看。这么一写便是半天,小姐不说话,她也只能站着等,就这样等到天黑,小姐才放下笔,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叫刘甄?”
  她感受那种打量的视线,忐忑不安地道:“是。”
  少女淡淡道:“可会识字?”
  刘甄答道:“会一些。”
  “只是一些?”
  刘甄迎上她的目光,只觉得心中所想已经被看透,结结巴巴地道:“看过……看过一些书,从前家中教过习字。”
  “不要欺瞒,”刘甄听见她慢慢说,“我什么都知道。”
  从此以后,她跟小姐几经出生入死,亲眼看着她换更名易姓,从阴影之后走到光明中,彻底的改头换面,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如今细细数来,竟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中,她所见到的一切,远胜过任何一个传奇。
  刘甄入王府晚,没见过楚晙从前的样子,这人似乎生来就老成,一切都了如指掌,游刃有余。她以为那些过往都已经被楚晙抛在身后,有时候她难以想象身为皇帝的楚晙在童年时是什么模样。隐约记得入府时听过的传言,这位大小姐并不受宠,且性格阴郁,不大爱说话,这与刘甄后来接触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她从来都不相信,直到前几日,再度回到王府,踏进那个旧书房,那时候听过的传言再一次浮上心头。
  刘甄从未来过这里,但以她如今的阅历与见识,已经能从一间房屋的陈设推断出它的主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书房外的院子被雪覆盖了,而在灰尘扑扑的旧书房中,绿纱帐悬在窗边,落满了灰尘,书房的布置给人种私密安静的感觉,书架上堆着很多书,它们的摆放自有顺序,若是细心去看,便能发觉哪几本受主人喜爱,时常会被取出来翻阅。
  走到最里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纸墨笔砚。书桌理应放在光线交好的窗边,放在这里,说明书房的主人不喜欢被人看见她在做什么。刘甄推测书房的原主人是一个性格孤僻内向,不愿与人往来的人,她取下一本书翻开,扉页印着一枚小印,是个珺字。
  刘甄有一瞬间的茫然,站书房中站了很久,最后她安静的把书放了回去,让人将东西都运进宫里。
  昔日流传在下人间的传言在时隔多年后应验,她难以抑制自己去这么想,原来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这样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旧院子旧书房,像一个人寂寞的心。刘甄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又会是谁走进了那间屋子。
  东西都运进重华宫中封存,是皇帝亲手布置的,一切都如旧书房那般,丝毫没有半点偏差。
  “刘尚女,陛下召你过去。”
  刘甄回过神来,从后门入进了大殿。皇帝坐在屏风后,见她来了,一指跪在屏风下的闵贵君。刘甄点点头,知道这是要处置他的意思。
  她冷眼旁观闵贵君胡说八道,用一些捏造的书信,试图证明礼部尚书与张良人私通。但在场知情的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在做戏,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毫不在乎,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与张氏的私情,并请求皇帝治罪。
  刘甄听的心惊肉跳,发觉皇帝说话时冷漠非常,手指紧扣在扶手上,是发怒前的征兆。
  那边闵贵君还在喋喋不休,刘甄看准机会抽掉他手中的证物撕成碎片,惯来嚣张跋扈的闵贵君一脸惊恐地看着她,皇帝随即道:“好了,贵君累了,刘甄,送他回去吧。”
  内侍们按住闵贵君的嘴,将他架起从偏门出殿。刘甄也随之退去,临走前却听见台下清平道:“陛下何必多此一举,臣确实和张良人有一腿,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刘甄在心中暗自祈祷清平可别再说错话了,却发现皇帝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殿门合上,隔绝了所有视线。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突然有个念头从心中浮上来,那个踏入旧书房的人,难不成就是清平?
  。
  睁眼是一片昏蓝的光,合欢的香气隐隐浮动在鼻端。清平闭上眼又睁开,手拢过床帐,光滑的缎从手指间滑落,她坐起身来揉了揉额角,摸索着床沿,一把掀开床帐下了床。
  屋中没有一点声音,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从那些安静的琉璃灯盏旁走过,她走出了房门,回头看着落了一地的胧光,有些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赤足走在冰冷的地上,清平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从柱子间穿行而过,她侧头去看那些高高的殿柱,发现柱底的底座纹饰形如莲花,并不是常见的样式。
  地砖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如堕入晦暗幽深的梦境。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迫使她越走越急,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心跳如擂鼓,她转身看向周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感受到无比的压抑。再也不能保持先前的冷静,她拔脚在殿里四处奔走起来,最后,她听到细微的铃响传来,一路追逐着这声音而去,在大殿尽头她终于看到一束模糊的光,从门缝边透出。
  她不再犹豫,用力推开了门。
  寒冷的风迎面吹来,衣袖盈满,一点雪花轻柔地落在她的眼睫上,随即是更多的雪从她眼前落下,风雪中隐约可见万千光点,这些光点闪烁明灭,绵延到遥远的天边,仿佛是从厚重的黑云中倾泻而下的星子。大地上光与暗交错并行,城池的轮廓时隐时现,在呼啸的寒风中,远山如渐渐淡去的剪影,云层间隙中落下几道绚丽的霞光,冰封的河流从城中穿行而过,闪耀着幽蓝冰冷的光泽。近处高楼林立,宫阙巍巍,悠远的钟声散在风里,在她耳畔回响,是前所未见的壮阔景象。
  清平睁大了眼睛,想要靠近栏杆去看,风卷起雪劲猛吹来,逼的她不住后退几步。清平以手遮眼,想将这一幕看的再清楚一些,她甚至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既然这是梦,要是此刻纵身跃下,是否会被这风吹到云端,若是这般俯瞰城池,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模样。
  这念头一出,她便觉得自己此时轻极了,不比一片雪重。也许随着这阵风就能到达天南地北,去往更为遥远的地方。她迎着风雪向前一步,却不觉有多冷,衣袖上下翻飞,被吹的猎猎作响,连胸腔中也灌满了寒意,就再要离栏杆更近一步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喝道:“李清平!”
  她倏然回头,楚晙就站在她身后,眉头紧锁,向她伸出手来,语气有些颤抖:“过来!”
  清平没想到还会梦见她,顿时有些不大高兴。想到昨夜被这人按在凤椅上的事情,当即摇了摇头。
  楚晙瞳孔微缩,却是尽量缓和了声音,走近了些,向她再一次伸出手:“就算你不愿过来,但这东西是你的,总该拿回去吧?”
  她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枚温润的白玉玉佩,清平看了一会,心道这梦也是真的不行,连这玉佩都能梦见了。早在云州的时候玉佩就被她典当换了银钱,如何能再次出现。她更加笃定这是梦,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玉佩发出淡淡的莹光,她想了一会,身伸手去楚晙手中取回它,只是这么一瞬,她只觉得被一股力量拽住手腕,猛然扎进那人的怀抱之中。
  清平隔着衣裳听见她急促的心跳声,有些疑惑地抬头,楚晙紧紧抱着她,力道让她有些觉得疼,她忍不住想推开她,却被她抱的更紧。
  过了好一会,楚晙才松了手臂,抿着唇看着她厉声道:“这殿外还没修好,你以后不可随意靠近,知道吗?”
  清平愣了愣,手在她腰腹向上摸去,触及温热的怀抱与柔软的胸膛,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用力推开楚晙道:“这不是做梦?”
  楚晙突然被她推开,沉着脸道:“自然不是!昨夜——”
  清平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身单衣,还光着脚站着,顿时冷的不行。手腕上一圈渐淡的红痕,都告诉她昨夜的事情并非梦境。她瞬间愤怒起来,怒气高涨地将楚晙扑倒在地,坐在她身上,揪着她的衣襟对着脸挥手就是一拳:“你还敢提昨夜的事?!”
  楚晙冷不防被她揍了一下,捉住她的手腕想反身把她压住,清平避开她的手,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追着她的脸就要揍第二拳,楚晙按住她的手道:“你疯了?”
  清平冷笑道:“我还真想疯疯看!”
  楚晙气笑了,心中也存了些郁气,刚刚被她站在栏杆边这么一吓,又不明不白地被她揍了一拳,心中邪火燃起,两人在地上好一番厮打,衣袍扯的七零八落。最后喘着气坐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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