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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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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作风历来如此,清平继续问道:“是什么案子,竟要请动原大人亲自来此抓人?”
捕头迟疑一会,低声道:“是有人向刑部报案,说在平泰馆中发现了——”
门外传来惊呼,方才一并派去请古里国师的礼官脸色惨白,跌跌撞撞进了门,她身后跟着的古里人快她一步,跪在古里使臣面前,飞快地用蕃语说了一番话,而后发疯般在地上磕头,古里使臣猛然站起,同样说了一串长长的话,继而向后倒退几步,仰天长叹,颓然坐回木椅中。
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正不得其解,清平示意那捕头退到一边,冷冷道:“译官,她二人方才说了些什么?”
译官咽了咽口水,眼含惊惧,道:“她们说……说,那位国师大人已经,已经坐化而去了!”
坐化而去?不就是死了吗!
鸿胪寺卿眼前一黑,险些就此倒地,传赞扶着她颤声道:“大人莫慌,万一,万一只是个误会呢!”
门外再度传来喧哗声,伴着杂乱的脚步声,近卫军中有人道:“……馆中诸位大人公干清场,尔等又是哪里来的……怎敢私围近卫?好大的胆子!”
一人声音平缓道:“本官乃刑部侍中,有人来报,此地发生命案,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疑犯,待事情未查清楚前,通通不许离开!”
捕头向前一步,在堂上施礼,道:“大人,是我们吏部的原侍中到了!”
清平快步走到门边,正好原随也往此处来,见了她一怔,而后拱手道:“李大人,你如何在此地?”
清平微微一笑,道:“锡兰古里两使团今日起了些磨擦,便带人过来看看,原大人呢?”
两人并肩而行,原随道:“今日刑部接到报案,平泰馆中出了命案,因此地较为特殊,故派本官来此。”
“那也是巧了,”清平轻声道,“本官也是为此事来的,向原大人冒昧打听一下,这死的人,是否便是那古里国师?”
原随脚步一顿,轻轻摇头,道:“事关重大,不敢轻率而论,待本官看过尸体,才能与李大人分说。”
堂中古里使臣两眼一翻,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抽出腰间宝石匕首,抬手便要刺向自己脖颈,清平还未反应过来,眼看她就要当场自尽,来不及阻止,突感肩膀一沉,原随在她耳边道:“得罪了。”清平眼前一道黑影飞过,正中古里使臣额角,那使臣突遭暗算,被打了个头冒金星,两旁捕快飞身上前夺下她手中匕首,清平这才发现,那东西竟是原随的官靴,代朝官靴千底缎面,颇有重量,只是怕无人想到还能做暗器投掷之用,令人大开眼界。
原随失了鞋,只得借力于清平,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口,清平忍住没笑,那捕头十分有眼色,捡了那靴回来,原随穿好后吩咐道:“绑起来,看着这群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原随办案,清平自然无事可做,又坐回椅中喝茶,顺带叫李宴报报接下来的行程,大概是她太过淡定,礼部官员皆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竟不觉如何慌张。鸿胪寺一帮人失了主心骨,拥着寺卿大人如鹌鹑般缩在一角,顿时高下立判。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原随带着刑部捕快们回来,清平起身相迎,原随拱手道:“李大人,原某有一事相求,请随我来。”
她引着清平来到一处小院,推开院门,进到里屋,只见床榻上坐着个人,一手指天,一手垂于膝侧,堪堪沾地。额头用朱红染料绘以繁复图案,李宴伸手虚拦,低声道:“大人,这不大妥当……还是在外头等罢?”
原随瞅了瞅她,撩起衣袍踏入房中,清平道:“无妨。”
“李大人请看,”原随走到一张圆桌前,屏退了手下,又来回踱了几步,她右侧便是姿势奇异的古里国师尸体,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李大人曾出使西戎,不知可否见过这样东西?”
清平靠近一看,手拂过羊皮卷上字迹,停在其中一行上,目光停留一瞬,淡淡道:“原大人算是问对了人,这东西,我的的确确见过,不过不是在西戎王庭,而是在金帐。”
她抬起头道:“这不过是卷‘八百神赞’,在金帐之中,是最为简单的炼丹经书。”
原随并不意外,道:“本官也如此猜测,这位国师大人想必是学了些邪门歪道的修行之法,大量服用丹药,这才毒发身亡,多谢了。”
清平笑了笑道:“近来公务繁忙,还未向原大人请教,那本《庆嘉异志》中的碧落城一卷,为何会被删去?”
原随一脸平静,道:“李大人以为呢?”
清平又是一笑,道:“若是能想到缘由,也不必劳烦原大人了。”
“此中干系,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原随道,“若是以后能有机会再回贺州,将一些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了,才能与李大人细说。”
。
清平从院中出来,原随已经带着刑部的人离开了,李宴忙过来,道:“大人。”
清平见她一脸担忧,安慰她道:“没什么大事,不必忧心。”
李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委婉道:“下官只是觉得虽有原侍中相伴,但大人呆在那里,免不了要沾染些不好的东西。”
约莫是相处的久了,清平对李宴的成见也不像从前那般。她道:“人都死了,尸体有什么可怕的,同归于尘土,哪里不是一样。”
李宴一噎,道:“……大人真是豁达,下官不及。”
“什么豁达,”清平嗤笑,“不过是……”
初春的夕阳撒落一地,鸟儿掠过嫩芽含苞的枝条,停在青瓦上。白墙下寒梅零落,乱红披离,融进树根边的泥土里,残雪犹自紧附小道两侧,却日渐消瘦,失了冰冷气息。李宴看她转身离去,那句未说完的话落在晚风中,仿佛无可奈何的光阴。
不过是,看惯生死无常,人于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
于是她俯身去看,拨开重重叶片,泉眼中流出清澈的水流,转眼却化作数不清的银蓝色小鱼,顷刻间将她吞噬。
谢祺猛然睁开眼,在床上静坐片刻,缓了缓才掀开被子,用火折子点燃蜡烛,披了衣裳下床走到窗前。
她打开窗户,外头天蒙蒙亮,晨雾浓厚,府中草木楼阁一并淹没于乳白色的雾气中,什么也瞧不清楚。
谢祺叹了口气,又合上窗户,却见桌沿边放着一物,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她瞳孔微缩,如同见着了这世间最荒诞离奇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51章 疑虑
原随带着刑部的人一去不回; 平泰馆也被解了禁; 虽是出了命案; 死的还是位国师; 但到底番邦小国,也掀不起什么波澜。礼部与刑部联名上奏此事; 得到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朝中为古里国师封谥以表哀悼,赏赐下若干珠玉; 并派礼部与鸿胪寺前去慰问。
恭王听闻此事; 责令鸿胪寺卿整治下属; 鸿胪寺众官经历此事后颇为服帖,做起事来再也不敢故意拖沓; 推诿责任。又经平泰馆一事; 朝中增调将兵加大对前来朝觐的各国使团的守卫,以防这种事再度发生。古里使团偷带国师进京却没有呈报,本已经是大罪; 没想到千里迢迢来到长安的国师还死了,更是不敢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而原本受尽委屈的锡兰使团; 在得到来自上国朝廷的温情抚慰后; 亦渐渐平静下来。
清平前往古里使团所在的怀安馆进行慰问; 古里使臣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行礼,清平先是代表朝廷沉痛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惋惜之意,又将赏赐的珠玉交于她,言道是来自宫中皇帝陛下的关怀与厚爱,古里使臣大约没见过这等阵仗; 大受感动,含泪拉着礼部侍中共同追思了一会国师大人,以袖拭泪道:“……国主也劝过国师大人,离国那月正是海上风急浪高的时候,她身体不好,本不该做此长途跋涉,但国师大人偏偏不肯,说自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更应该来,不然就没时间了……”
清平垂眼,伤感道:“本部听闻国师大人来京后身体尚可,怎么就……诶,何苦急于一时?”
古里使臣沉默片刻,忽然激动了起来,道:“国师大人,她,她就不该去那里!”
清平向李宴使了个眼色,李宴心领神会,带着众官退到门外。堂中便只剩下清平与古里使臣两人,古里使臣犹自悲愤,还未发觉周围已经没人了,清平等她发泄了一会,才从袖中取出一块破边的羊皮卷来,问道:“使臣可认得这个?”
古里使臣定睛一看,忙道:“这,这是我们国师大人经常修炼的法典!”
清平哦了一声,温和道:“请问使臣这上面的字,是古里的文字吗?”
古里使臣大摇其头,道:“不是,除了国师,谁也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清平眼中闪烁,道:“这……法典,本部也不知是什么。贵国国师修行有道,想必从这上头得到了什么天谕之类,日日参悟,这才感悟天神召唤,前去侍奉了罢。”
她态度自然,丝毫没有再继续打探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古里使臣犹豫再三,快步走过去,低声说道:“大人留步,这法典并不是国师一直带在身边的,而是她来到上国,到了朝圣之地,才从神使处求得来的……”
神使。
清平一阵恍惚,尘封的记忆裹挟着沙尘席卷而来,首先浮现在眼前的,却是西戎无数个苍茫辽远的月夜。
古里使臣见她不说话,心中焦急道:“大人?李大人?”
清平回过神,勉强道:“使臣无需忧心,朝廷已经赐下封号予贵国国师……”
。
今日清晨下了场小雨,青石板路犹湿,空气清晰,随处可闻清脆鸟鸣,伸手可摘娇嫩花苞。李宴手心渗出薄汗,快步追上清平,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清平放慢了脚步,回身看她,平静道:“去寻鸿胪寺少卿,本部要知道古里使团一路进京,究竟在哪些地方停驻过。”
李宴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礼官,吩咐道:“先在此处等候。”
言罢躬身行礼,道:“大人,冒然去询问少卿大人不大妥当,礼部清吏司亦有备份,不如回司部再向陈大人讨教罢?”
清平想与其去找陈开一,还不如去和鸿胪寺少卿据木头,但此事极为重要,绝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但她转念一想,还有一人定然也在暗中查此事,而且行事比她更理直气壮。
于是她对李宴道:“算了,知不知道都无妨,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
待到三月末,清平已经从焦头烂额忙到麻木,眼看朝觐之日越来越近,偏到了这个当口,却连一丝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她照例率礼部众官进宫复查各种仪仗卫队、朝会大典的相关布置,一遍又一遍核对出席使臣名册,等到忙到天黑,已经是两眼昏花,双腿发软,被人搀着进了官轿,回府里睡了个囫囵觉。
还没等她暖够被窝,又到了上早朝的日子,三更便起身梳洗更衣。三月末的清晨微风和熙,天空大半夜色未褪,远远瞧见天际红霞万丈,清平放了帘子,抓紧时间打个盹,小轿穿过三坊六街,最后在延和门外落下,清平叹了口气,不由有些唏嘘,在朝中为官,看来不仅仅要过人的心智,更需要康健的体魄才是。
延和门前已有几位朝臣等候了,清平便与她们见礼寒暄
薄薄晨雾中看见一顶官轿过来,刑部侍中原随亦从轿中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发觉彼此面带疲色,想来六部都不大清闲。一辆马车过来,众臣都识得那是户部尚书姚谦的车马,纷纷行礼。姚尚书脸色阴沉,几乎可以拧的下水来。她敷衍地拱拱手,不等上朝的钟声响起,就快人一步过了延和门,匆忙入宫去了。
怕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众臣心中忐忑,议论纷纷。等到上朝,见到皇帝依旧是波澜不惊,照议政务,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事。
清平直觉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但户部与礼部隔的太远,公务也少有交集,她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又开始琢磨起古里国师无故暴毙一事,案子虽小,但其中透出的诸多细节,却令人回味。
朝会大典后日便要开始了,皇帝勉励了一番众臣,又表彰了几位实心用事的臣子。清平留意了一下,多为清流老臣,看来楚晙的意思非常明确,要将朝中疲软多年的清流再度捧起,与世家抗衡。看御史台与六科给事参人的折子,好似隆冬时的大雪,飘飘洒洒,好不热闹。
早朝进行到一半时,次辅沈明山便出列行礼,奏请选秀,希望皇帝择选侍君、纳后宫,好尽早开枝散叶。像这等事情,一般都是宗正寺卿来说,但众所周知,宗室大臣与皇帝不大对付,是以便由内阁来开这个头。
清平眉心一跳,心如闷鼓般,说不憋屈,那是假的。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这天会来,等到真到了的时候,却是如释重负大过伤心,大约是心灰意冷的次数太多,伤心难过也不大感受到了。
一道阳光从门外穿过,照得满殿生辉,她随众臣行礼,鱼贯而出,临走时转头看了一眼,御座之上那人仍是端坐着,就像在等什么人回头。大殿空荡落寞,原来所谓的至高无上,不过是与孤独比肩。
。
朝会大典定在四月初,清平好不容易忙完这阵子的事,料想这月休沐又要泡汤,果不其然,温天福笑眯眯地光临她的办事处,很是欣赏地道:“李侍中近来辛苦了,待此中事务忙完,便好好休息,莫要太过操劳。”
清平忙道不敢,温天福又道:“等到陛下选秀,此中事宜,仍要交由李侍中来主持,才叫人放心。”
清平心中顿时有些微妙,饶是她肆意幻想,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日,竟然要给楚晙选侍君。她这幅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温天福眼中便是心有不甘,温天福道:“李侍中还年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是,不必被旁的事情左右。”
清平虚心受教,哂笑着想,可惜温大人不知道她与楚晙那些恩爱情仇,否则难以将这等要务交托于她,且必要震惊加痛心,再联想到楚晙的几多关怀,恐怕就要挂冠辞官去了。
。
被推迟的休沐终于到来,清平照例在府中休息,没召张枫来书房静坐。本想换了常服,去书市在寻几本传奇话本,好给张枫备些书看。才用过早饭不久,管事便来报,说有位李大人递上了拜帖,说是有要事,得见她一面。
清平取过拜帖一瞧,竟是李宴登门拜访,她吩咐管事下去备茶,将人引到书房来。
李宴在门外等的有些忐忑,她这次突然来拜访,并未走正常拜见上官的流程,本应当有三请三送,只是她有要事,只能免了这些繁文缛节,但不知上官可否在心中计较?她不知道,只觉得心里有些慌。
她出自河西李氏,乃是开国便有的簪缨世家,然昌化年间突逢党争之祸,遭女帝降罪,致使家道中落,旁支散为寻常百姓,势力不比从前。而主家引以为戒,常训诫家中读书人,奋力进取,勤思苦读,才使得李氏一族再入朝堂。
只是据姨母所言,这位自旁支而出的李家人,她却始终不曾听闻。不过李氏旁支数百,若是不察也属应当。从早几年她还在官学求学之时开始,李宴就渐渐听到这位大人的高名了。彼时她不过一小小举人,无功名加身,但听这位大人官阶微末,却在荒凉的云州推行新法,便心生敬佩之意。
李家毕竟也险遭覆灭,于世家倾轧之患深有所感,而历经数朝的授田制弊端已然显露,世家享受特权,不必向国家缴纳赋税,普通百姓为逃避税收,自愿并入世家,造成土地兼并不断,国家税收减少。于朝廷、于百姓,都是莫大的损失。
她心底早就对这位大人神交已久,听说她从云州回朝,本以为会进户部吏部这等实干之部,也不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李大人却进了最清闲的礼部,颇有种明珠蒙尘的意思。
皇帝不会放着能干的臣子不管,正所谓三年无改母之道,可谓孝矣。李宴想,大约是皇帝刚登基,又以仁孝著称,便不好下手罢。
正当她苦苦追思之际,门房面带笑容出来迎道:“贵客请进,我家大人已经在府中等您了。”
李宴撩起袍子,随她进了府中,这处院子外头瞧起来有些小,但内里却十分开阔,仆人往来皆低头慢行,井然有序,见了人来也不惊乱,齐齐行礼。李宴微讶,仍面不改色地跟着仆人绕进后府,穿梭过后院花园长廊,花木雅致,山石错落,又引水流而过,更让人觉得清新自然,而观府中楼阁布局,无不精巧,所耗材质皆为上乘,说是名门居所也不为过。
她不禁在心中回想,这位李侍中的言行举止,丝毫不像出自旁支,其气质清雅高洁,无形中更贴近锦衣玉食的世家女子。
李家那几个落没了百年的旁支,竟能生出这般的人物来?
等到了一扇门前,仆人先在外请示:“大人,贵客已经到了。”
李宴进了厅堂,清平正坐在上首座,只穿了常服,裙裾委地,只用玉簪挽起了长发,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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