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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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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半晌,那人才低声道:“错就是错了,哪怕错不全,只要不是对的,那便还是错的。”
  “嘿,你瞧瞧你这样子。”贺砚道,“贺砄,待回了府,你自己去爹娘牌位前跪着去吧。”
  。
  清平在客房中坐着,想着方才遇见的前官学掌院贺砚,便有些恍惚。
  从前在长安求学的回忆仿佛历历在目,也不知道那些同窗好友此时又在哪里,是留在长安做官,还是外放?她想起那些沉浸在科试中的日子,当时只嫌日子太短,每日时间都不够用。三年一次的科试,若是不幸落榜,还得再熬个三年。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抓不住了,那些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文牒都会化为乌有。
  她深知自己的不足,与身边高谈阔论的同窗不同,许多人都是出身世家,她们生来高人一等,哪怕是落榜,也尚有其他的路子可寻。但她李清平不过一平民百姓,连这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文牒书信,都是假借她人名姓的空壳。
  她本以为已经彻底将命运改写,但怎知,从她拿着这些东西冒名顶替去参加科试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
  她控于人手,命不由己,在遥远渺茫已经有些模糊的童年记忆中,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了,不过是怀揣着一份踏遍河山的美梦,但以心为形役,身负仇怨,如何能自在的起来?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伤怀再多又有何用,只有将权力牢牢握在手里,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寺中钟声响起,清平收了思绪,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张柊去了这么久,为何还未回来?


第138章 疑云
  钟声犹在耳边; 寺庙被白雪所覆; 站在门外看去; 只见一地的白; 清平仔细一想,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男子上香的大殿不容外女随便进去。她只好去唤来小僧人,请她进去瞧瞧。
  她没等多久张柊便从侧门出来了; 除却眼圈略有些红外其他还好; 清平松了口气; 叫来马车回府。
  路上张柊显然情绪极为低落,清平心里想着事; 也分不出心来宽慰他。人大抵就是如此; 越是深刻的苦痛与悲哀,越是言语无法描绘的,张口的时候只觉得每个字都格外沉重; 唯能再心中默默念着。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府中,下人也会察言观色; 见主母与郎君脸色都不大好看; 更是加倍小心; 不敢放肆。
  清平回了书房独自在桌前坐了一会,她从抽屉里取出那只纸鹤,翻来覆去地看着这纸鹤外头写的两个字,吴字显然是写了许多年的,但那个李字却是新的; 笔画有些仓促,像人临时提笔写上去的。
  吴盈定然不会做些无用功,清平了解她为人,当年互市里上百本账册,吴盈都能一一核对完后暗中留下存册,以备不时之需,细心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隐约窥见楚晙的野心一角,以收集其身份有疑的证据得到齐王暗许,冒险来到西戎救出自己。走前她与吴钺已经开始为吴家的后路做准备,甚至多年前就已经看见朝廷党争的走向,已经埋下了伏笔。她不是一个这样鲁莽的人,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清平这数月在书房中静坐,一遍又一遍将往事都记录在纸上,随着记忆不断的加深,这一路走来的疑点也越来越多。
  吴盈是奉了齐王的命令去把身为重要人证的自己从西戎带回来,那位被她后来杀死的王府玉统领极为熟悉西戎,的确,倘若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必是需要找一个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向导才行,原本计划是齐王的人手在阾枫郡接应,为何最后却杀了吴盈?
  何况齐王府的人如何不知这一队人去西戎寻人,定然回来的不会是一个,她们应该认得吴盈才是,若是临时起意杀人,也该知道必然不会是一人才是,那时候也会搜索山林,将自己一并搜出来才是。但显然吴盈死后凶手就离去了,看起来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清平点灯的手蓦然一停,火苗烧到她的指尖,她猛然反应过来,吮着被烫到的指尖皱起了眉头。
  这说明什么,她顾不得被烫伤的手,脑中转的飞快,把零碎的线索都连接了起来,当时必然还有一批人也来到了阾枫郡,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只得到一个指示,那就是杀一人,如果这样解释,就能说的通了。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清平凝视着烛台,想起吴盈临别前说的那些话,她的样子分明是知道来人究竟是谁派来的,知道她们只会杀一个人,所以才去赴死,换得自己活下来的机会。
  太奇怪了,清平有些不明白吴盈当时一脸了悟的神情,她只觉得吴盈的死绝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一定还有更深的原因在里头。
  为什么吴钺和她说,若是楚晙登基后,倘若有对吴家不利的举动,就将这本账本呈上去,便可免去其身为齐王党羽的罪责。这账本不过记载了贺州税收流向,假如只是想揭露贺州官场腐败与世家联手贪污一事,从而动摇世家的地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为何吴盈会如此笃定,只要楚晙拿到这本账本,就一定会放过吴家呢?
  她翻开账本,每一页都仔细看了过去,那些出纳数项已经牢记于心,但并未看出什么不同来。
  她合上账本,有些无力地靠在椅子里,外头的天没多久就全黑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风用力地拍打着窗户。
  好像又下起雪来,清平摸了摸那纸鹤的头,纸被摩挲的已经有些起毛了,先前她用蜡纸将这东西包起来藏在怀中,幸好除了些难以避免的折皱外,保存的还算完整。
  她闭上眼,困意袭来,就这么听着外头的落雪声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下人去请张柊用晚饭,房里的仆从说道:“郎君今日身体不适,不去用饭了。吩咐厨房把菜都热着,等主母要用了,再呈上来就是。”
  门砰的一声关了,下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今日主母在书房里不知在做些什么,郎君也不用饭了。她只得去厨房将张柊的命令吩咐下去。
  “郎君,人已经打发走了。”
  张柊坐在屏风后道:“你也退下吧。”
  人离开后门被合上,他双眼凹陷,面色憔悴,紧紧盯着圆桌上的几样东西,指尖紧紧攥着掌心,却并不觉得痛。
  也是,他听闻阿金去的消息时已经痛过一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令他拖着残破的身体苟延残喘到如今,若是人心死了,那每日活着,与行尸走肉也无两样。
  他只当自己死了,随着阿金一同埋进土里。她并未做错什么,到头来,却落了个从家谱除名,坟茔不得入邓家祖坟的下场。
  隔着火光他仿佛又见到那日,她从府衙归家,兴冲冲地拿着一样东西献宝般捧到自己面前:“你瞧,这可是我自己编的!”
  他还笑她,这绳结上少了一个,是做不得同心结的。
  张柊眼中簌簌落下泪来,他来不及抹去,仍由泪水湿了脸颊。
  转眼又是他今日去大昭寺为阿金上香,在殿中见到的那女人。
  “……我主人说,若是郎君愿意,她自然有办法能还邓大人一个清白……”
  他握紧了那截已经褪色的绳结,眼中浮现出狠厉。
  。
  钦天监将黄道吉日呈上新帝桌案,道新正之际,乃是这年中最好的日子,加之恰逢新年,正是万象一新,最为合适。
  众所周知,新帝登基必要大婚,但又赶上先帝孝期,虽说天子以日代月,不必如平民百姓那样服孝三年,却也是件棘手的事情。
  楚晙批完奏折后召来礼部尚书进宫垂询相关事宜,礼部尚书温天福年逾五十,却不显老态,只是人有些发福罢了。楚晙知道这人是个地道的老好人,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多年,一直不温不火,纵观六部,还没有哪个尚书能由着别人插手本部内务的。唯独她执掌礼部开了这个先河,礼部的官员被调来调去,其他五部戏称‘万金油’,想用哪里用哪里,礼部尚书是个地道的好人,和稀泥一样随意糊弄着,这是早年在官场当久了,被越王齐王两党吓出的毛病。
  如今朝中少了恶势力,这位温尚书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大约是没了要防备的人,一时觉得落差十分巨大。此番被新帝召进宫来的时候,还是搞不清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楚晙心底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又不能把她给罢免了,只能头痛地问道:“温爱卿,礼部的折子朕已经看了,登基大典筹办事宜怎么都是户部在弄?”
  温天福叹息道:“陛下不知,去年礼部罢黜了好些官员,如今人手已经不大够用了,臣想着到底仓促,不如与户部一同协办……啊,自然,其他部也出了些人,眼下是够用了的。”
  毕竟是老臣,和起稀泥来的功力十分不一般。楚晙听她念了会怀念先帝的话,只觉得头痛的更厉害了,忍不住出言打断道:“温爱卿,不如让吏部查查,看看还有什么人能调任到礼部来。”
  温天福行礼道:“多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只是吏部调人,就要重头将官员的履历再查一遍,实不相瞒,陛下,上上个月吏部文书房走了水,烧了一架记载着官员履历的文书,这时候吏部还在查漏补缺呢。”
  楚晙袖手微微一笑,这场火本就是她派人放的,她便道:“如此,赵爱卿是要辛苦些时日了,年关将至,吏部主职百官升调,恐怕有些忙头的了。”
  温天福察觉到皇帝话中有话,想了想主动道:“礼部职位尚有空缺,不知陛下有何示下。”
  楚晙道:“人选朕还需再看看,爱卿也多多留意,若是有了何时的人选,便一并举荐上来。”
  温天福有些明白这次皇帝叫她进宫的意思了,皇帝要在六部中安插自己的人,礼部最好下手,就从礼部开始。温天福在礼部多年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政绩,连这次准备登基大典的功劳都要被人分去一半,好在她没什么好斗之心,也不求什么官拜一品,闻言应道:“臣遵旨。”
  登基大典固然重要,但毕竟只是一个形式流程。六州州牧已经到了长安,周乾也在回来的路上,天璇那里也有了些消息。近日来宗室大臣都异常乖觉,没出什么乱子,一切看起来倒是往好的地方发展。楚晙对着桌案沉思片刻,召来天枢吩咐道:“朕要出宫,安排好人,务必小心些。”
  天枢有些诧异,附身应了,退了下去。


第139章 缘由
  清平在书房中枯坐了几日; 将前尘旧事翻来覆去地想了不知多少次; 依然猜不出这其中谜底。
  她几日不曾休息好; 从桌边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 头晕目眩好一会才缓过来,便有下人来请示; 是否要去厅堂用饭。
  她想了想问道:“郎君身子可好些了?”
  从大昭寺上香回来后,张柊也生了场病; 为了不让病气过给清平; 这几日来两人都是各吃各的饭; 叫下人把饭菜送到屋里。清平掐指一算,好像有七八天没见过他了。
  虽说男女之妨要多多注意; 这样不理不问也不是办法; 她便道:“叫厨房做的清淡些,若郎君身子好些了,请他一并出来用饭罢。”
  下人应了; 自是去传话。
  清平看着桌上一摞高高叠起的书籍以及散乱的纸张,她烦躁地收拾了半天; 到处依然是乱七八糟; 她站在桌边; 手旁就是未收的砚台,毛笔啪嗒一声滚落下来,墨渍污了一张新纸,清平怔怔立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往事纷沓而至; 在这个寒冷黑暗的冬夜,清平忽然生出心灰意冷之感,原来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她依旧无可奈何,
  草草收拾了一会,下人来请她去用饭,外头已经全黑了,雪花落在地上、房檐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感觉不那么孤独了。这冰冷的热闹却让人陷入更加无法言语的孤寂中,清平稳了稳心神,去了厅堂,下人已经在布置碗碟了,见了她纷纷行礼。
  张柊面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发怔一般地呆坐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魂不守舍地道:“你来了……吃饭罢。”
  清平道:“你这几日生病了,身子可好些?”
  张柊手里动作停了一拍,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请医师瞧过了,不过是长安天气太冷,一时未曾察觉,受了些风寒……”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两人各怀心思,因为种种复杂的缘由貌合神离地坐在一起,清平只觉得累,张柊显然也心中有事,他迟疑地瞥了眼清平,似乎思量着要如何开口。
  两人平日里的交集也就这饭桌上的时间,清平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强打起精神问道:“怎么,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么?
  张柊舀汤的手一歪,热汤浇了一手,险些就烫到了自己。下人忙取了湿布过来擦拭,又是兵荒马乱一阵收拾,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大半,清平没有吃饭的心情,等了张柊一会,被这事一打断,张柊低声道:“无事。”
  清平转身就走,回到书房里,顺手取了本书看,好巧不巧,正好抽到一本新买的话本《庆嘉异志》,乃是本朝公认的话本大家墨衡所著,其中记载的都是些奇闻轶事,经戏班子排演流传甚广。只是这书起初并不为人所知,承平帝在时,为了给熙沅帝君庆生,召了当时最为有名的曲合班进宫献技,其中便排了《庆嘉异志》中的一节《狐女救父》,博得满座宗亲大臣称赞,墨衡就此名动天下。只是此人身份成迷,所著唯有这么一本书,后人寻访不得,任由各大书局翻印再翻印,赚了个盆满钵满。
  此书问世较早,加上后人穿凿附会,流传到现在已经不知道第几版。其中在贺州广为流传的“宸鹤结”的故事泰半也出自这里,于是有人便怀疑,这墨衡就是贺州人士,至于究竟是何许人也,至今都没个定论。
  清平翻到讲述卫宸与许鹤两个好朋友从山匪手中逃生的故事,序言所言,此书从庆嘉年间流传至今约有两百余年,在建兴年间险些成了付之一炬的禁|书,各大书局被迫删去书中一节,才得以再版。其中的故事几经后人删改修饰,已经不知原书究竟是何模样。
  清平合上书,传言在建兴年间不知哪里传出几首童谣,其中暗喻朝廷无道、帝王得位不正之类种种,刑部紧急查办此事,还牵扯出了许多官员,最后绕来绕去发现这些谣言都是从一些小话本里传出的,当时在位的景宣帝着刑部并大理寺彻查此案,并查封了几家大书局,连累了几位礼部的官员,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本新书有些薄,想来其中的一些故事应该已经不见了,清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书市去找找,看看有没有爱好藏书的人,能看看这本书在建兴前的版本。
  她这么想着,忽然门被人敲了敲。
  这声音只是一下便停了,清平以为只是风吹动门,便没太在意。
  敲门声停顿了一会,又坚持不懈地敲了起来,三下一停,十分有节奏的样子。
  桌上蜡烛已经快燃到末尾了,屋中渐渐暗了下来,这情形着实有些诡异,清平低了低头,并不打算去理会门外是什么人,敲门声停了一会又响了起来,她忍了会,终于忍不住去拉开了门。
  那人的脸被兜帽遮住了大半,身体隐在黑暗中,只露出光洁的下颌,清平眯了眯眼,道:“大人深夜光临寒舍,某甚感荣幸。”
  天枢摘下帽子面无表情道:“李大人说笑了。”
  她躬身退开,露出站在身后的人。
  清平一见着这张熟悉的脸,下意识就要关门,但那人比她更快一步,冷声道:“李清平。”
  清平避无可避,只好松手开了门,躬身行礼道:“陛下。”
  天枢退下,楚晙脸上仿佛蒙了层霜色,冷的不像样子。她牵了牵嘴角,撩起袍子进了房间,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看着桌上乱七八糟叠在一起的书册。
  清平见状脑子转的飞快,楚晙为何深夜离宫?此时她还未登基,根基也不稳,冒然离宫是为了什么?
  楚晙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看见里头还有本传奇话本,手上一顿,道:“不知李侍中还有这等雅兴。”
  清平道:“劳陛下过问,这只是臣下的一点小小爱好。”
  楚晙手在桌上轻轻叩了叩,这是她思考事情时常做的动作,清平看了看那只手,低头不语。
  楚晙倏然笑了笑道:“听闻你还有个未婚夫在府上,不如叫他出来一同见见。”
  清平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她早设想过此事,但也没有料到楚晙会出手管。如果不是初到京城,她身份未曾恢复,又恰逢大丧,不可成亲,否则她早与张柊按照计划中所定的,已经成为名义上的夫妻了。
  她搜肠刮肚地找借口,低声道:“他……乡野村夫,不识礼数,恐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房间更暗了,桌上的蜡烛似乎要燃到尽头,清平去架上取了只新的,向楚晙告罪后靠近桌案更换蜡烛。
  微弱的火光亮起,随之房间重获光明,楚晙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隔着烛火两人对视,清平干笑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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