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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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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朔风凛冽,卷起地上堆积的雪洒向天空。天空被云层遮住,天光亮起,镶了一道银边。刘甄拎着一盏灯笼送清平出宫,风雪之中,她道:“清平,还未恭喜你官复原职。”
  长廊中唯有她二人并行,也不必担忧被眼线听了话去。清平牵起嘴角道:“刘甄,多谢了。”
  刘甄避开她这礼,见她神色平平,心中叹了口气道:“待陛下登基后你便可回到礼部任职,假以时日,升迁内阁也不是什么难事。”
  清平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刘甄,我并没有心怀不满。能从云州回来,洗清叛国贼的罪名,我已经知足了。”
  她已有所指般道:“其余的不敢奢求太多,这样已经足够。”
  刘甄沉默,继而道:“你是聪明人,能想开当然最好。”
  此时刘甄身为新帝身边尚女,地位今非昔比,宫中多有巴结谄媚。清平身上罪名还未洗清,也不过就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四品侍中,刘甄愿与她说些体己话也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未必没有楚晙授意。
  清平低头想了一会,感觉这么揣测人有失公道,但刘甄的确是一心一意侍奉楚晙的,既然如此,那么那天的承诺,究竟还算不算数呢?
  亦或是,楚晙的又一试探?
  刘甄将她送到宫门不远处,清平拱手行礼道:“刘尚女辛苦了,这便请回吧。”
  刘甄微微点头,见离宫门还有些距离,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清平,我之前说的话算数。”
  她面前的人眼中荡出一点温暖的笑意,道:“好。”
  。
  清平回到府邸时已是天光大亮,进门时官袍来不及换,便与门房撞了个正着,那人不过被雇来不到两月,本以为这家主人只是经商的商客,见清平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官袍,惊的说不出来话,结结巴巴道:“主……不,瞧小的这嘴,大人……”
  “别惊动人,”清平道,“去做你的事罢。”
  门房连声应下,激动的难以言表,她动静太大,清平已经听到脚步声传来,暗道不好,张柊的声音传来:“……出了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
  四目相对,张柊瞳孔一缩,显然也被她惊了一跳,幸而他还有些理智,喝退看围观的下人,叫了小童来伺候清平更衣。
  待清平换了衣服出来,桌上已经上了饭菜,张柊等她落座后,两人用完饭,他才屏退下人问道:“你身上的官袍是怎地回事?”
  他出身大族,如何分辨不出这是正四品的朝服,清平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好道:“任了礼部侍中一职。”
  侍中之职,虽只有四品,但与尚书仅仅一步之遥。张柊静默一会,眼神复杂地看向她,道:“从未听你说起,我原以为你是白身。”
  清平知道他先前担忧多日,只因自己无权无势,在京中也无什么人脉,怎能报的了仇?她起身行礼,道:“先前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事情太过复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这身官袍也要等到陛下大典后方能再穿,现在都作不得数。”
  张柊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多问。他早猜测清平和宫中贵人渊源颇深,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般道:“难道是陛……”
  “慎言。”清平打断了他的话,略略撩起眼皮,有些困顿地道:“别说出来,知道就放心里。再等等,心急只会坏事。”
  张柊倏然住口,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后召来下人清了桌上东西,冷静了会才道:“我知道了。”
  清平一夜未睡,还在宫中和楚晙打机锋打了半宿。自她从云州回来以后,时常心生倦意,看书做事时常常觉得自己精力不济。她想起在金帐中被灌的那些药,想怕不是什么后遗症,常有神思倦倦。她从用饭的厅堂走了出去,路上碰见下人都充满敬意的向她行礼,她在心中笑了笑,并没觉得有多少欣喜。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张柊采办来的,先前的时候也无多少尊重之意,还有几次偶然被她撞见下人私语,言语间显然将她视作靠男人吃白饭之流。
  可见世人竞相往官场里扎也不无道理,她在书房取了本书看着,没一会就生了倦意,卷了被子往铺上一倒,也懒得去管那些事情了。
  。
  今日是先帝梓宫入陵的日子,宗亲大臣都身披白纱,一早就在玉霄宫外候着。待到新帝驾临,梓宫从穷庐起驾,迎着漫天风雪,浩浩荡荡地向着皇陵而去。
  御撵中坐着楚晙,她端着本奏折细细看着,忽然刘甄出现在一旁,低声道:“陛下,为先帝送行的后宫中有一侍君昏倒了。”
  这种时候不能召太医,不然耽搁了路程,不能在吉时下葬,恐生变故。楚晙眉头皱起,低声道:“着人送下去,别叫人看见,再找个太医看看。”
  刘甄点点头,退到一边,吩咐人去办。
  今日风雪较前日而言更大,也因为这样,这个小小插曲也没人发现。等到先帝梓宫入了皇陵,落石封门,一干宗亲大臣已经被冻的不像样子了。楚晙便遣了宫人在行宫中燃起炭炉,分发下去。自然又得了一番称赞,那些赞美她仁慈宽厚的话上辈子她不知听了多少,此时只觉得十分无趣,照例说了些推辞的话,在一干人满怀感恩的目光中走入灵堂中。
  按照规矩,新帝与宗室都要在这行宫中守一日后,祭拜完先帝,方能离去。有一种流传已久的说法,若是继位之人不是帝王所选,那么在这行宫中必然会生异象,警示后人。只是传说毕竟是传说,谁也不敢在满堂宗亲都在此地,跪于殿中烧纸哭灵的时候弄出些什么乱子来。
  楚晙在灵堂一人拜祭先帝,她不担心有人搞鬼,宫中早如铁桶般被看的严实,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她还期盼着有人按捺不住出手被逮住,别人的把柄再多也不嫌多。
  贴身伺候的宫人们被刘尚女调|教的异常乖觉,楚晙趁着空余看了几本折子,这时候刘甄进来,面上是少有的无措和慌乱,跪地行礼道:“陛下,那位被抬下去的侍君,奴婢私下请了太医去请脉,但没想到……”
  楚晙合上手中的奏折,道:“说罢,又出了什么事。”
  刘甄哆嗦道:“那位侍君竟,竟是喜脉!”
  “几个月了?”
  楚晙走到她面前,刘甄神色凝重地回道:“太医说有三个月了。”
  她垂下眼帘,思量着要如何处置这个孩子。真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若是这个消息传到宗室耳边,难免又被人说是异象。
  “将人看好,不可漏了风声。”楚晙走了几步,转身果断道:“让太医院上报,就说人哀思过度,救助不及,已经随先帝去了。”
  刘甄道:“是。”
  这孩子留着的确是个隐患,但是也未必没有其他用处。楚晙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来,又召了暗卫垂询藩王事宜。到了晚间时,暗卫已将京中大臣与宗室藩王的动向写成密报,呈在案头了。
  楚晙本本看过去,见一些人仍不安分,还在蠢蠢欲动。她又下了一道密旨,召六州州牧尽快入京。贺辰两州乃世家盘踞之地,一时半会也插不进人手。周乾递上的折子称,今年年末就能打到西戎王庭,新帝登基前必定赶回。她倒不担心恒州能有人反,只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召来天枢,问道:“天璇她们如今在何处,为何还未有消息?”
  天枢也不清楚,见她脸色不好,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也不知。”
  “赫昌已死,毕述恐怕不会那么傻,直接回金帐。”楚晙冷冷道,“叫天璇不必再等,全部撤回来。她恐怕根本没有离开,现在恐怕已经从云州去往其他地方了。”
  她在桌前写下手谕,快速道:“着重各州各郡关隘,一定要审核往来之人通关文牒,一旦发现异样,先将人控制起来。若有知情不报者,通通按叛国罪论处!”
  天枢不敢延误,领了手谕便匆忙离去。
  楚晙又翻了几本,最下面放着一本天蓝色缎面的密报,里头就夹着薄薄的一张纸,她一时未想起这是谁的,打开随意扫了眼,突然眉头紧皱,待读完这简短的密报,她面色如腊月寒冰,双眸中似有无穷怒火。
  半晌她重重一击桌案,奏折哗啦啦倒下,那张纸也飘落在地下。待她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自己如此失态,数年练就的处变不惊,圆滑通透,在此刻都化为乌有。
  刘甄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不知是何事竟然能让皇帝失了仪态,她附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密报与奏折,整理好后放回桌案上。一张纸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只是一张纸,并无任何遮挡物,她捡起的同时也清楚的把上面的内容看了大概。
  然后她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刘甄把纸夹回原处,楚晙已经背过身去,森冷道:“去查。”
  她不由心生寒意,年轻的皇帝侧过脸来,那瞬间刘甄几乎以为她会失了理智,做出些疯狂的事来。半晌楚晙压制住满腔怒火,一字一顿道:“去查李清平从云州回来的行踪,一路上去了那里,见了什么人……”
  刘甄俯首应了。
  她的声音因情绪不稳,尾音有些颤抖,低声道:“查的明白些,朕要知道这个张柊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入打卡码字的队伍中了,为了鞭策懒惰的自己!嗯!鹿小葵,加油!


第137章 绳结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清平起来的时候外头雪已停了; 她去唤下人取水洗漱; 下人又将那套簇新的宝蓝色官袍呈在木盒里拿了过来; 说是郎君吩咐的。
  府中下人自然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是已成亲; 为何要分房而睡?若是未成亲,怎会让一男子执掌府内事宜?也未曾见过张柊来清平书房; 清平也不曾踏足张柊后院。那下人虽是好奇; 但也知道府中私事不是她可以瞎打听的; 恭敬将衣服送到书房外,又打来了热水; 便在门口低头候着。
  清平自去将那官袍展开挂在衣架上; 袍面是绸缎,摺久了容易有痕迹,失之工整; 到时候被谏官们抓住参上一本可就不妙了。
  待她洗漱完后张柊便派人来请她去厅堂用饭,两人安静的吃了顿早饭; 有规矩的人家里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清平看那些下人往来放碟; 虽不熟练,碗筷间仍有碰撞的声音发出,但较之于前已经是好上太多。
  碗碟收进木盒中,下人们无声告退,张柊坐在一旁; 清平不知要与他说些什么,还是张柊先开的口:“今日小寒,是亡妻的祭日,我想去大昭寺中上柱香。”
  府中没有养车马,若要出门去远的地方,需得到外头叫辆马车。但张柊毕竟只是一男子,在外头抛头露面到底不好,清平想了想横竖没什么事,便道:“好,我陪你一同去就是。”
  她去车行叫了辆马车到府门口,张柊戴着帷帽出来了。今日雪晴,扫雪的人已经将雪全数堆在街道两旁,清平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并不觉得冷。
  张柊身体弱,此时穿的格外厚实。清平没仔细看他到底穿了些什么,那样毕竟太过亲密了。虽然两人名分上说是已订了婚,但清平对他始终以礼相待,不曾做些什么逾越的举动。她低头看了眼张柊的袍子,忽然看见一截熟悉的绳结。
  贺州男子多会编绳结,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张柊身上的这条绳结却有些异样的眼熟,她看的太过投入,张柊顺着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袍子,将那条绳结从腰间解了下来,道:“你是在看这个?”
  “嗯。”清平有些晃神,“这是你编的?”
  “这是我妻……编的,”张柊抿抿嘴道,“今日要去上香,我便想着一并带去。”
  他低了低头,掩去眼中些许悲哀,轻声道:“也是全了故人哀思。”
  清平却突然问道:“这绳结有什么其他含义么?”
  “当然有了,宸鹤结若是二十结是友人相赠,三十九结乃是爱侣互赠,你看——”
  张柊将那绳结翻了个面,挑出挂着四颗玉珠的单绳慢慢拉动,转眼间这绳结变成了一个同心结的模样。
  清平眸子一颤,伸手想碰那绳结,但又有些畏惧般缩回了手。她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放好吧,寺中上香的人多,莫要丢了。”
  张柊不知她为何来了这句话,默然将绳结挂回衣中。
  清平挑帘看向外面,长街覆雪,因是先帝大丧,举国戴孝,街上格外清冷,酒肆茶馆不见人影,唯有街边食棚尚有人在,大锅里不知煮着什么,热气升腾,在冰天雪地里看着有几分暖意。
  这一切映在她的眼中,但她心里想的,却是云州无数个苍凉的夜晚。
  她想起了那截用草编的绳结,其上共有三十九个结。
  那种压抑的苦痛又蔓延上心头,清平放下帘子,再一刻,马车拐了个弯,停了下来。
  她摸了摸袖中的纸鹤,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
  回忆接踵而至,扰乱她的思绪。
  学堂中女孩转身对她笑笑,道:“我叫吴盈,你呢?”
  她闭了闭眼,人总在失去后才能将一些东西更清楚的记起,那人抓着她的袖子,断断续续道:“下次,下次我定不会丢下你了,你……你信我吗?”
  一语成谶,她果然遵守了昔日孩童时的诺言。
  可是吴盈,你那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
  寺庙里张柊领了香,见她频频走神,险些撞上后面的人,才问道:“是书房太冷,未歇息好么?”
  清平一惊,也发觉自己太过沉湎于回忆,她收回思绪,摇摇头道:“书房中有地暖,不算很冷。”
  有小僧人引了她们去后殿上香,因那处是专辟给男子上香的地方,清平不得入内,便在客房坐着,等张柊上完香出来。
  僧人上了茶就退了出去,她坐了一会,独自想了些事,却听见外头有人走来,门突然开了。
  来人显然没想到房中还有人在,先是惊了惊,退了出去,对身边的人道:“主母,这屋里已经有人了,我去叫人换个地方罢?”
  那人道:“换也太过麻烦,就不劳烦人家了。”
  清平见那人在仆从的搀扶下进了房中,显然年事已高,腿脚多有不便,她起身行了一礼。那人笑道:“叨扰小姐了。”
  她解了兜帽披风,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这老者虽鬓发花白,衣衫简朴,但双目有神,丝毫不输于年轻人。
  老者凝视她片刻,道:“你是……李清平?”
  清平附身下拜,道:“学生见过掌院大人。”
  万万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曾经的长安官学掌院贺砚,贺砚道:“不必多礼,我早已不是掌院了。只是清平,你如何在此的?”
  清平恭敬道:“学生是来陪内人上香祈福的。”
  “唷,都成家了,可真不错。”贺砚笑道。
  难道通缉令已经被撤了?楚晙动作竟这么快,大丧还能分心处理这事?清平心中掠过几个念头,仍是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她还未来得及想到要如何应对贺砚接下来的问题,这时候有仆人在门边道:“主母,马车已经备好了,六姨娘从后殿出来,已在车中候着了。”
  贺砚颔首,笑吟吟道:“那老朽便先行一步了。”
  清平将她送到门外,看着两位仆从扶着她走远。
  。
  仆从扶着贺砚上了马车,车中早已坐了一人,正揣着汤婆子取暖。
  “三姐,如何了?”
  贺砚半眯双目,笑道:“嘿,看把你急的,你若是这般耐不住性子,为何不自己去瞧瞧?”
  那人长嘘短叹,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不想?别卖关子了,快些说来!”
  贺砚在下人的服侍下先用了杯热茶,这才慢悠悠道:“我看她气色还算不错,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那人瞅了她一眼,有些不耐道:“捡些重点说!”
  “说什么?”下人收了茶具,贺砚微微皱眉,道:“你那高门雅士的派头呢?如此沉不住气,还不如你这学生呢。”
  那人道:“如何?”
  贺砚道:“尚可,能从西戎回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若日后加以锤炼,自然能成大器。”
  她想了想又道:“你与她有师徒情分在内,为何不去见上一面,有什么事情当面也能说的开些。”
  “你以为我不想?”那人叹道,“只是这时候陛下还未登基,一切需谨慎行事,没走到最后一步,都尚未可知。”
  贺砚道:“也是,什么时候都要小心谨慎,这道理倒错不了多少。”
  “我只是觉得这孩子着实可怜,云州那事,实在是委屈她了。”
  贺砚抬了抬眼,道:“能捡回条命来就好,陛下不是一直都记挂着她么?这番境遇未必不是场造化,日后平步青云,自然不成问题。”
  那人又连着叹了几口气,道:“诶,只盼她能想开些,莫要钻了牛角尖,害了自己。”
  贺砚想了想道:“你也莫要钻牛角,孙从善那事,错也并非全然在你一人。”
  车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半晌,那人才低声道:“错就是错了,哪怕错不全,只要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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