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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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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立时省起蔡绦之事,哈哈笑道:“驸马所言极是,今时果是赏乐的好时节!”
两人会意对笑。
隔着茶案坐定。卫希颜为李彦斟茶,自袖中摸出一物递去,“大官请看此物,也是轲自界身巷拍得,还请赏鉴一二,看值几何?”
李彦入手温润,巴掌大的羊脂白玉,右下角镌刻一道『桓』字,顿时面色一变,皱眉道:“此物虽尊,然长埋于尘,已失其贵气!”
卫希颜悠悠然一击瓦缶,微笑道:“大官,世人皆好玉音清润,却不识这缶音沉厚。好玉者众,得玉者泛泛,然惜缶者可得几人?”
“未知大官是欲做好玉者泛泛之一人,还是爱缶者寥寥之知音?”卫希颜清灵秀逸的颜容笑得意味深长。
李彦闻言灰眉一耸,继而目中精光闪烁,垂眉沉吟不语。
卫希颜提槌又击瓦缶一下,微笑道,“既然缶音已示声色,我等何妨静听一二?”
李彦面容不动声色,衣袖却一拢,将玉佩收入,微笑道:“既是良音,当与驸马共赏。”
***
“蔡绦完了!”
卫希颜暮昏入得城北,将与太子会面所定计谋,以及李彦之事告知名可秀。
“蔡绦被弃是意料中事。”
名可秀浅笑盈盈,“蔡绦常年侍君,逢迎媚君的诗词无数,赵佶擅长金石赏鉴,那西清诗话是否蔡绦亲书,皇帝看得几眼便分明,蔡绦想辩也辩不了,更不能拿帝姬来说事。若不然汶儿一否认,他便得担上诬陷皇家之罪,罪责更难轻饶!”
卫希颜哈哈笑道:“我听李彦讲,那几只在御书房几乎吵翻了天,赵佶那厮禁不住,差点昏晕过去,之后大发雷霆,茶盏子差点扔到蔡绦身上,吓得他脸都发白了!哈哈!”
名可秀见她一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只觉可爱无比,忍不住在她颊上轻吻一下,道:“蔡京持政十七年,老奸巨猾,若蔡绦不得保,或将会壮士断腕,以求皇帝罪不及太师府。”
卫希颜忍不住赞道:“可秀见事明白!”复又皱眉,“话说赵佶和蔡京这两人,若不是一个昏君,一个奸臣,倒真堪称君臣相得的典范!想那蔡攸、蔡绦先后大罪下马,竟也影响不了这厮在赵佶心中的位置。”
名可秀淡淡道:“希颜可知,蔡京书法极是出色,名列我朝书法四大家之一,便连米芾也自言不及!赵佶每为之赞赏,并曾将蔡京书法之贴诏行天下褒扬,令士子相习!这对君臣由艺而赏,蔡京又极擅察颜逢迎,赵佶自是待之亲厚不比常人。”
卫希颜大讶道:“苏黄米蔡书法四大家,那蔡怎的是蔡京?”她印象中应是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四人,哪得蔡京?
名可秀冷嗤道:“若论书法,蔡京或胜蔡襄一筹,然其人奸佞误国,举世皆恶,遂共褒蔡襄而贬蔡京,可见人若恶其行,必将恶所有!”
“这厮活该!”
两人笑得阵,名可秀瞟了眼渐黑的天色,斜嗔她一眼,“还不回府?”
卫希颜将脸埋入她颈中,“又赶我了!”
名可秀唇角扬起,纤指自她湖蓝色的长裙上滑过,轻道:“你若每时回得这般晚,让汶儿身边的宫侍怎么想?”
卫希颜自是明白这个理,只是心中舍不得,叹口气站直身,哀怨道:“我去换回衣服。”自名可秀为她备了几套女装后,她便爱上了那如水滑缎的感觉,每入宅,必先换上女装与名可秀相处。
她换回男装方待离去,窗外几可不见的小黑点突然扑入,名可秀解下小黑足上竹管,抽出纸卷只看得两眼,挺秀颜容顿时一变。
“可秀,怎么了?”
“出事了!”名可秀清冽语音陡然沉郁。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重更~~~
风雨欲来
左闲风一路狂奔,鲜血自黑衣上滴落入尘。
快了!快了!
前方隐约可见灰色的城墙轮廓,他心中一定,只要坚持撑进河间府,他便能将消息传出去。
左闲风将全身功力提到极致,身形如电掣风驰,内脏已经碎裂,他心中却是热血沸腾……还有三十丈……二十丈……
陡然,一大片冷浸浸的寒罩上头顶,如泼天雨水将一腔沸腾倾盆浇灭。
只差十丈!左闲风陷入永沉的黑暗前,唇边唯得吐出半句:
“少主,田干是……”
***
“轰隆隆!”天际突然一道雷声,原本灰暗的暮色转瞬间被大团的乌云压入一片暗沉,天色顷刻如墨夜。
卫希颜心中一紧,疾步近前抚上她肩,“可秀,出什么事了?”
名可秀心中沉痛,眸光刺入暗墨天色,“闲风死了!”
卫希颜一震,搂住她腰。名可秀靠在她怀中,一时悲痛难禁,掌指间纸条尽数化为碎屑纷纷落下。
闲风!
名可秀心口悸痛,突然回身将头深深埋入卫希颜胸前。两滴泪,沁出,没入浅蓝色衣襟。
“可秀!”卫希颜心中疼惜,紧紧抱住她。
名可秀纤指攥得发白,“田干!”
“田干是谁?”卫希颜轻抚她背。
“郭药师心腹幕僚!”
名可秀倏然挺直身,微吸口气,脱离她怀抱走到窗边,清冽语音将沉幕刺得冰寒,“名花流在河间府和真定府以北的情报线全数被破坏了。”
卫希颜突然打个寒噤,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名可秀沉吟一阵,转身走近她,目色坚毅,“希颜,我要去北境一趟!”
卫希颜心头急跳两下,脱口道:“不许!”
她强行压下那一刻的不安,倏然将名可秀拉入怀中,“敌在暗,你在明,我不放心!”
“希颜,我会带人随行。”名可秀目光幽幽沉沉,“我去送闲风最后一程。”
卫希颜心下自是知晓,以左闲风的身份突遭横死,河北路必是人心惶惶,名可秀若不亲至,将寒了属众之心,她既明此理,唯得暗叹一声,不再劝言。
便听屋外雷声沉响,风雨欲来。
……
***
宣和七年六月初十二,东京。
皇帝突降罪旨,诏斥领枢密院事蔡绦『私编禁集,以苏轼黄庭坚为本,有误天下学术』,贬职迁知江宁府。
太师蔡京上折请罪,皇帝斥其教子不严,勒令闭府三月。
诏出,清流士大夫额手称庆,帝京街巷一片欢腾。蔡党中人齐齐缄默,但私下出入太师府的轿子却陡然密集了起来。
六月初十五,皇帝诏旨升白时中为太宰,领政事堂相位,同时对弹劾有功的童贯、李邦彦均有赏赐褒奖。
卫希颜私下不解,弹劾蔡绦为童贯和李邦彦密谋挑起,怎地最大得益者却是白时中?
云青诀一语道破天机。他曾隐匿梁师成府上八年,平素于花圃中多听得梁师成与同党心腹议事,对朝中大臣脾性也有几分了解,淡言解释道:“白时中此人无甚主见,李邦彦将他推到台前自家便少了两分危险,以后若得时机,必是一脚踹了白时中,自行上位!”
卫希颜思得两下不由深觉有理,果然她于北宋朝的人事知悉仍有差距,需得时日磨砺才行。
过了五、六日,东宫传来消息,康王赵构与白时中、李邦彦的联结较为顺利。
卫希颜却无甚欢悦,因名可秀已离京五日。
她心有挂虑便寝食不安,夜里每每辗转多时方才睡去。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河间府。
青色缎子大片大片垂落,清风凌乱,吹得灵堂布幔荡出一片青色郁海。
“少主,属下家乡西宁州,那里青色海子连绵一片!”
“青色海子,让人听之神往!若得时机,可秀定当前往一游!”
名可秀肩背挺直,端立于灵堂之中,青色缎子飞扬,拂去左闲风昔日颜容。
“少主!”河北东路堂主夏九尘双眼中遍布血丝,显是几夜未睡,抱拳行礼后,身形微侧让开,声音沙哑道,“属下接到您的飞讯后,按嘱未动左堂主遗体,等您看后再入殓。”
名花流左护法谢有摧看了一眼挺立不动的名可秀,偕身边四位随行高手默默上前。
棺中寒气透出,五人齐齐单膝点地,双手交叠置于膝盖,额头重重磕上手背,以宗派最高礼节恭送死去兄弟安神上路。
名可秀凝目望前,缓缓抬手,“你们且先下去,我想单独待一阵。”
“是,少主!”
名可秀慢慢行前,走到棺前。
棺是石棺。夏九尘将左闲风遗体保存得很好,几乎是按发现尸体时的原样摆卧在石棺中,四周放置冰块,维持尸体不臭不腐。
左闲风胸前黑衣血渍大片,左手张开抚在胸口,眉锋紧皱,面上隐现焦灼之色,嘴唇微张,似是临死前急于要说出什么。
闲风,你想告诉我甚么?
名可秀目光落到他右手。紧握成拳,拳眼向内贴于腿侧,那拳却是握得有些奇怪,拇指屈起压在四指之下;若是旁人看了,或以为那是死者临死前的愤懑所至,但名可秀熟悉左闲风,他绝不会如此握拳!
她凝思良久,手掌伸出,将那双焦灼星目轻轻阖上,黛眉下双眸沉痛一闭,再突然睁开时,目色清冽寒人。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五,康王府。
“大哥、希颜,”赵构神采飞扬道:“我前几日分别约了白蒙亨和李士美赏茗,两位相公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亦有言‘祖宗家法不得相违’。”
太子赵桓目芒一闪,祖宗家法不得违,便是遵循立嫡不立幼,不由唇角划过笑容,颔首道:“九哥辛苦。”
卫希颜却有些神思不属,赵桓连叫两声她才省过神,哈哈一笑掩饰道:“突然想起一事,今晨福儿曾提起久未食得史家瓠羹,有些挂念……”
赵构拍腿大笑,“难怪希颜心思不定,原来在转着念头怎么讨好五姐,哈哈哈!”
赵桓也不禁微微一笑,体恤道:“如此希颜便早些回府,这会儿赶去西角楼大街,估计还能赶上史家瓠羹的最后一碗。”
两人暧昧眼色中,卫希颜起身告辞。
林望驱车到得西角楼大街,正逢史家瓠羹卖出第九百四十一盏,卫希颜不由眉梢微皱,这数字,似乎不吉利。
车回驸马府,茂德看见史家瓠羹果然欢喜。两人用罢晚膳,卫希颜去到西院。这些时日她心神难定,便夜夜去找云青诀切磋云家剑法,倒生出新的领悟。等她再回房时已过亥末,茂德隐有困意。
两人熄灯上榻。卫希颜照旧翻来覆去无法安枕,终于夜半迷糊睡去,猛然间惊醒坐起,喘息微促。
“姐姐,做恶梦了?”茂德被吵醒,起身关切道。
“没事。”卫希颜摇了摇头,重又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眠。
茂德知她心结,轻叹道:“姐姐,你若不放心名姐姐,何不亲去北地一趟?”
卫希颜苦笑摇头,“我也想去,但京中之事如何走得开?”
“姐姐,童贯一时死不了,你又非一去不回,暂离得一阵又有甚么要紧?”
卫希颜黑夜中眼神一亮,眸底却仍有踌躇。
“姐姐,京中有三叔和十七叔看着,府中又有顾瑞,你不用担心我!”茂德笑道,“唯一需要顾虑的,是以何借口离开京城。”
卫希颜豁然开朗,纠结七、八日的愁绪顿然解开,欢喜之下不由抱住妹妹笑道:“还是汶儿聪明,我怎就没想到!”
茂德噗哧一笑,“姐姐,你这是关心则乱!一遇到和名姐姐有关的,你就慌神了!”
卫希颜面上一热,被妹妹说得颇不好意思,幸得黑夜看不清自家神情,笑着放开妹妹,轻拍她手背示意睡去,心中盘算着明日忽悠赵佶,心情一松,一忽儿便睡熟。
翌日清晨,卫希颜一大早起身,胡乱扫了两口早餐便乘车出府直往皇宫而去。
徽宗颇有些讶异,难得在辰时前便看见驸马,然而晨光下见到清灵美姿的驸马终是桩赏心悦目的事,尤其是手中握着熟悉的玉瓶时皇帝愈发觉得心情美好。
“爹爹!”卫希颜强忍着鸡皮叫了一声,对徽宗道,“小婿近些时日炼丹常觉神思困竭,进境迟滞不前,忖摸了几夜,想是待于京中过久,灵思被囿,故欲出行山野间采风。今时特至宫中,有请爹爹允准。”
徽宗微感讶异,其后便高兴起来,心忖诗词书画以意境而生,想来炼丹亦需得灵觉体悟,清圣如此尽心,岂非妙事,当下龙颜大悦,挥手便允了驸马所请。
卫希颜又道:“小婿出京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这三瓶清神丹共九十粒,每日仅服一粒便可。若遇国事操劳尤为疲累时,可多服得一粒。”
徽宗含笑应知。
卫希颜回养生殿交待一番,又去拜访内廷总管李彦,未到巳时便匆匆离宫,回府后径直去向西院。
“怎么要去北境?”云青诀极为惊讶。
“北边发生大事,可秀过去处理。这些时日我总觉不安,不亲去一趟实难定心。”卫希颜心忖归期不定,若去得久了恐妹妹难以瞒过云青诀,遂开口直道缘由。
云青诀微微皱眉,神色间隐有狐疑,道:“我云家之仇,名家少主确乎帮了大忙,但名花流高手如云,宗派之事自有名花流处理,何得你亲去?况且,能让名家少主亲至的事,约摸关乎紧要,或涉及宗派秘密,你非名花流之人,虽与名少主私交甚好,怕亦要避嫌。”
卫希颜静立不语,目光凝视西院内幽静挺秀的竹林一阵,忽然回头,坦然笑道:“三叔,此番我非得亲去!汶儿和府中之事便请您多多担待了!”说完拱手一礼,飘然自去。
云青诀盯着她背影,眉锋紧皱,想起她适才言语神情中对名可秀关切至紧,他心中突地一跳,忆起昔年唐烈之事,顿然面色一白。
难道希颜对名可秀也……
云青诀惊震莫名,良久,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笑意,久久不逝。
***
雷声轰动,乌云密集,独院内的茅草屋迅速被突来其来的暴雨倾覆。
骤雨狂风,小茅屋却座如磐石,纹丝未动。
天色,阴暗如晦,屋内,更是暗黑一片。
突然,一道瘦高人影顶着风雨,穿过重重雨幕奔掠到茅屋前,雨水方近得他身周三尺,便化成飞雾散去,衣衫鞋裤干燥,滴水未浸。
“禀主上,名可秀已到河间府,是否立时动手?”
无人应答,只有狂风雨声。
来人垂手立于雨中,似有无限耐性。
良久,茅屋内突然传出语声:“五日后,我如传讯,便动手!”
“是!”
来人躬身离去。
天地间又唯得狂风骤雨之声。
倏忽,茅屋门打开。那人跨出房门,仅得一步。
漫天风雨却似突然折腰,自中间横断开去。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七,京城,惊雷堂。
唐青衣静立在院落廊子下,雷声隆隆,暴雨不停,不时有几抹飞雨被大风吹入廊下,掩入青襟。
“这雨已下一夜,未见有停的势头。”雷霜英爽声音突然自廊子另一边传入。
唐青衣静立未动。雷霜宅子离他所居之处尚远,当不是一时顺路过来感慨风雨。
足音乍起,雷御黑色身影显现于廊角,接口道:“或许向晚便放晴了。”
雷霜微有惊讶,侧头调笑道:“这么早,小御来找青衣叙情?”
雷御抿唇不语,他是刚出总堂看见雷霜紫影,心中一时惊讶便随了过来,自是不便道出缘由,遂沉默以对。
雷霜心中似乎有事,竟未再和他纠缠,目光投向唐青衣,“过得五日,便是你和小枫订婚之期,我今时特来提前恭贺。”
雷御听出她话意,不由皱眉,“五日后你不在?”
雷霜道:“总堂主命我即刻去江南。”
雷御惊讶,“那边出事了?”
雷霜摇头,“仅为例行巡视。”
唐青衣目光一闪,却未语。
雷霜看得暴雨一阵,突然又道:“总堂主不在京中。”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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