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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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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前院往后,一切喧闹的嘈杂声尽被中门阻隔在外。
几名侍从静立在中院东厢的暖阁外,阁内四架落地擎的大纱灯将锦绣地毯上的繁复花纹照得纤毫毕现,两种酒香萦绕在屋内,一种典雅清醇,一种有着桂花的馥郁。
暖阁内仅两人。
东面的木榻上坐着位二十八九的青年将军,一袭圆领窄身的石青袍子服帖合身,将人衬得十分精神,五官英挺,剑眉下一双坚韧、刚毅的眼睛,革带佩剑,显出劲瘦的腰,坐着的身姿也挺拔如一杆铁枪,仿佛无论甚么时候,无论甚么困难,都无法使得这杆铁枪折弯。
这青年将领正是游骑将军、中山府驻军总管岳飞,奉河东、河北制置使宗泽之令赴京向总揽军政的丞相禀陈军机,因此行机密,遂抵京后候至夜色降临方通禀入内。
这北廷的丞相一职创建于建武四年,三省的相职皆被撤去,以丞相总揽相位,并设参政为辅相,却没有南廷的参知政事权重;未几,又以丞相兼枢密使,总揽军政,太师雷动从这年起便鲜少在朝堂露面,因之岳飞赴京禀陈军机便直接拜见雷雨荼。
暖阁内烧了地龙,这位容姿丰秀的北廷丞相却坐在堆着重重锦褥的炕床上,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穿着貂领锦袍,腰部以下也盖着锦毯,修长瘦削的身子斜在迎枕上,带着几分慵懒,见岳飞虚掩杯口止住侍婢斟酒,便取笑他道:“这酒不合岳将军的口味?”
岳飞饮的酒为凤京柳林酒,唐代时就被进奉为御酒,但他饮尽三盏却掩杯不继,解释道:“这柳林酒实为上品佳酿,多谢丞相厚待,只是末将饮酒日不过三,非是拂逆丞相美意,还请宽谅则个。”
雷雨荼笑了笑不作强求,只道:“以前听宗使帅讲,说军中诸将以岳鹏举律己最甚,今日观来,果是如此。”
他抬手饮尽翡翠雕花杯内的半杯桂花酒,示意侍婢撤下酒盏,换上茶汤。俄顷,错金熏炉内炙了苏合香,暖阁内散去酒气合上槅窗,未几便只闻芬香,令人心窍舒通。
岳飞用了半盏茶,抱拳道:“此次末将奉帅令进京,除了禀陈北战军略外,尚有一桩要事——宗帅嘱咐务必向丞相陈情。”
雷雨荼微微一笑,表情透着了然,“可是为了酒?”
“正是。”岳飞目光炯炯道,“经得军医多次验证,此酒对刀枪弓矢的外伤确实有效,能止住外伤溃烂化脓,若是战时军中备有此酒,即使军医不足,有大批医徒在,亦可简单地先用酒液擦洗外伤以止溃烂,则可提高军士治愈机会!所以,宗帅希望在北战之前,军中有足量储备。”
雷雨荼温和笑了笑,“宗使帅说的‘足量’为几何?”
“这批至少运抵军中三万斗,京城再储三万,以备战时临时调需。”
“咳咳咳……”雷雨荼掩袖急咳几声,显然岳飞说的“足量”惊住了他。半晌,他气息平匀后,俊秀的眉眼轻抬,笑了一声,“岳将军可知,此酒来自何处?”
岳飞扬眉诧异,观丞相眼色和话意,略一思忖便沉眉道:“丞相的意思是,这酒来自南廷榷卖?”
雷雨荼微微颔首,对他敏锐的反应表示赞许。
这榷卖是指南北两朝的榷场交易——双方达成协议,在洛阳、陈州、海州这三个边境州择地设置榷场,由军方管制,允许南北商贾在榷场交易,但粮食、兵器、马匹、铁器等物为禁榷,只能经由官方交易,称为官榷。
官榷交易的代价往往不是银钱,而是彼此所缺的战略物资。
酒类原不在禁榷之内,唯有一种酒除外,即南廷枫叶酒庄酿制的烧刀子。推出后不久,就被枢府纳为军需品禁止民间买卖,由军方每月下单给酒庄,只供军中。
而出现在北廷军营的烧刀子则是来源于南廷军方的榷卖,北廷花费的代价自是不菲——岳飞正是想到这一点而愁眉。
雷雨荼轻叹一声,道:“本朝缺粮食,南朝缺马缺铁,遂有官榷互补,虽然其弊甚大,却亦不得不为之。算一算,这些年经由本朝官榷到南边的胡马,够得上建制一厢马军了。”
这是宋军骑兵一人配一马计,一厢为一万二千五百骑;即便是如女真骑兵般一人配两骑,也有六千之数。
岳飞吃了一惊,不由攒眉,“如此……可否私易?”
这私易指的是走私交易,这是南北两边都心照不宣的事。
纵然朝廷管制再严,却总有一些铤而走险的商贾,为了赚取丰厚利润而甘愿冒着砍头风险私贩禁榷物,朝廷禁之难绝,便以粮食为例,每年从南廷私贩到北廷的就至少有几十万石之数。
雷雨荼却微微摇头,道:“军方采办为独立渠道,出入都有帐目核对,即使想办法从军中私流出来,量亦不大。不像粮食,因朝廷把不住粮商这个源头,便禁绝不了私易。”
岳飞立即把握到他话中关键,“酿酒商无法走通?”
雷雨荼咳咳笑了两声,伸指在空中虚划了个“卫”字,自嘲道:“有这位在幕后做东家,如何买得通?”
岳飞目光一震,神色有些不可思议,“丞相说的是南廷卫国师?!……这,怎么可能?”一时很难置信翟固战场上那位清冷凛然的大宗师会跟营利事相关。
雷雨荼哂然一笑,道:“这不奇怪,朝廷虽然禁止官员经商,却不禁官员亲戚经商,但凡有点权力的,又有哪家不营商谋利?不过是做大做小的差别罢了。”
他咳了一声,又道:“卫轲为人素来精诡,本朝职方司才花费大力气查得真相,尚未赶及将消息散播出去,就被她借着南廷官员意图染指酒庄的时机,放出风声使得朝野尽知那酒庄是国师长姊的产业,如此还有谁敢伸手?而职方司的间作再向南边放出流言亦做不起浪了;更或许,早在酿出这烈酒之时,她就料得这事掩不住,提前向南廷皇帝禀为报备亦不是不可能。”
“古怪的是,这酒却是大量流进了金境。”雷雨荼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流入金境却不流入本朝,只有一种可能——军方卖给海盗,从海路通到金国。”
“这是为何?”岳飞惊而仰眉,如此岂不是相助胡虏?
雷雨荼却道:“此谋于我朝利大于弊,金国天气严寒,军中对酒的需要便如马和弓箭不可或缺,配酒是惯例,上下都是豪饮,越烈的酒越得喜好,这酒入得军中尚不够金将自个享用,哪舍得大量拨给军医做擦洗外伤使用?”
岳飞想了想,颔首道:“如此说来,南廷是一举两得,既损了北胡,又得了贩酒之利。”
何止贩酒之利?雷雨荼心道,南廷的丝绸瓷器茶叶玻璃镜子等,凡是有高额利润的,无不通过海上私路倾销给金国权贵。
当然,占据霸州榷场之利的北廷更是近水楼台,经由这些奢侈商品的榷易获利巨大,更通过金商私易获得大量马匹和镔铁刀等禁榷之物。
可以说,造成金国当前乱糟糟的经济景况,除了金境去年的大雪灾外,南北宋廷的贸易搅和也是重要原因——南北朝廷每年都有几个朝官跳出来叫嚷禁止榷易,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名可秀和雷雨荼却老早就在贸易摧国的远见卓识上不谋而合,并都采取了明面榷易和暗底私易这两种手段,金国的国力便在南北宋廷连续四年不对等贸易的蚕食下,越来越困乏。
雷雨荼道:国家溃,先溃于财力,金国已承不起了。
遂有北战军略。
“战前大量储备此酒确属必要,”雷雨荼微笑道,“但宗使帅要的量太大,朝廷恐怕难以承受这榷买的代价。……姑且,先置三成?”挥刀一砍,三万成了九千。
岳飞苦笑了下,却是再难坚持。
他离去后,雷雨荼苍白的脸庞上泛起一抹笑意。
宗泽要的酒量虽巨,却并非不能提供,然而轻易应下无法显出艰难,但一口拒绝这位执拗的将军必定不松口,雷雨荼更不愿施以强压,必要岳飞知难而让步,否则何须费得这番口舌?
他拿起搁在身侧的北战军略劄子,唤人置上笔墨,做了详细批复,吩咐心腹侍从朱砂道:“立即送到太师手中。义父批示后,先送达两河帅府,再回来禀复。”
朱砂应声即去。雷雨荼躺下歇了会,便听侍卫在外禀报:“相公,军器监求见。”
雷雨荼咳了一声,坐起道:“七郎,进来罢。”
雷铖放轻脚步走进暖阁,脸上犹带风尘之色,脚上一双鹿皮靴子也沾满泥尘,进门先脱了靴子,才踩着松软簇新的地毯上前行礼。
雷雨荼温和道:“七郎连夜赶回,辛苦了。”
侍婢上茶,寒暄几句后,雷雨荼问:“进展如何?”
雷铖出身惊雷堂,精通器械铸造,是雷雨荼的亲信之一,这晚刚从军器监设在京城西南山谷的秘密器作坊回城,还来不及换身衣服便进相府回事。
“公子,”他脸色很难看,“这次成型的铁炮还是炸了。”
雷雨荼沉着眉,从南廷韶州火器作取得的制炮图送抵京中已有大半年,试制多次却没有多大进展,最初炸炮还死了两名重要的工匠,让雷铖心痛得直骂南贼坑人,之后再有试炮必叫重要匠人远离,虽然折损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造炮始终未有大进展。
雷铖眉间有着迟疑,想了想,咬牙直言道:“属下等逐一返查工序和用料配比,之前亦隐约有疑,但这次才有得七八成把握——那造炮图式,怕是……”
“假的?”雷雨荼目光淡淡,却盯得雷铖背心一阵泛寒。
他赶紧回道:“假的倒不是,但属下等琢磨,这图式或许不完整。”
雷雨荼早有存疑,这下得了证实反倒心定了,沉眼思索一会,忽然大笑出声,止不住的一通连咳,惊得雷铖急声道:“公子!”
雷雨荼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半晌止住咳,陡然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
好个名可秀,这般胆大真不怕自食其果?
雷雨荼眸底划过一抹光彩,如此“好意”,他领受了!
“雷铖,还有半年。”俊秀的眉眼柔和,却让人看了心寒。
雷铖颤抖了下,心知这是最后期限,半年后交不出炮这条命也就交待出去了。
“来人!”
一名侍卫应声而进。
“将书房丁字架最左的文牍取来。”
须臾,侍卫呈上那份文牍。
却是一份报纸,出报日期正是今日。
雷铖接过去,扫眼见是《西湖时报》,表情丝毫不见惊诧——朝中紧要的亲信官员都知:南廷第一报每日辰时出报后,至迟傍晚时分便会抵达雷丞相手中。
他迅速看完朱笔圈出的内容,心潮暗生,回头又细看了一遍,皱眉陷入沉思。
良久,雷雨荼问他:“七郎可有想法?”
雷铖理了下思路,结合月初职方司递到军器监的情报,认真剖析道:“其一,南廷军器作院制造军器之弊既然流于报端,则其革弊整顿之势已不可阻挡;其二,卫轲提出的革弊之策虽有反对之声,但南廷皇帝和政事堂权衡利弊后,若不出意外,这分拆的策议应会通过……”
雷雨荼动了下眉毛,“何以见得?”
雷铖答道:“赵构费尽心思图谋火器作,无非是忌惮卫轲权力过大,眼下卫轲以军器质劣为由,将前朝至今几十年的积弊隐忍到今时方雷霆发作,抓的就是这个时机,不击则已,一击致命,造成军器监不整顿则火器作不可交的堂正之势。”
他抓起茶盏咕咚喝了几大口,润了下嗓子继续道:“何况,卫轲提出的军器监分拆之策同样是分权,赵构若想此理,必然明白这变革对皇权有利。即使皇帝对沈元存疑,怀疑这是卫轲借沈元之手意图掌控军器监,但一来分拆后军器监权力大减,二来火器作并入军器监后,赵构再撤换不顺从的官员,明里暗里能动的手脚就多了。……属下记得公子曾经说过,南廷皇帝隐忍能审时度势,而朝臣中如胡安国、谯定这类遏制权臣的清流官员亦不乏明智,不是那等不知转弯的刚硬‘直臣’,想来应能做出权衡。”
说着雷铖得意道:“还是太师和公子英明果决,快刀斩下去海晏河清,哪像卫轲这般裹手裹脚,末了还留下尾巴一串。”
他先前憋了口郁气又受了惊嚇,这会便忍不住对敌人幸灾乐祸,“依属下看,即使南廷下定决心全面整饬,这军器的烂摊子亦未必整得清楚——掣肘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相对北廷的“独裁”来讲,南廷扯后腿的太多,变革更为不易……
年后繁琐事太多,更新晚了:))
嗯,扯个闲篇儿,话说某西一同学打电话来诉苦——
说正上班开会时,婆婆急火急燎地打电话过来,说燃气灶打不着火怎么办啊啊!中午饭怎么办啊啊!!
这妞赶紧打电话让师傅修。老太太是急燥的性子,每十几分钟就电话过来问师傅怎么还不到??她频频离座,并引得上司频频怒目……
她下班回家后,问燃气灶检查出是什么问题?婆婆乐呵呵地说,师傅检查了,燃气灶没问题,只是电池没电了。
啊?不是几个月前才换的新电池?怎么这么快又没电了?
她老公在一边无奈道:咱爸将一节旧电池又换上去了!!!
——某西听完原委笑得直拍桌子!
原来偶同学的这位公公实属极品,不知从哪捡来的一只手电筒前面的小灯泡,将尾部系了导电的铜丝,检验家中电池是否有电——灯泡亮即有电。经常将家中电器换下的旧电池经进行这般检验后说还有电,舍不得丢进回收箱,又自作主张地将装上去的两节新电池撤下一节,换上去一节“还有电”的旧电池……
咳咳,这个新旧电池套用,不是更耗电咩?!
更绝的是,经过儿子说破嘴皮子的知识普及,老头子仍然叨叨说先用旧电池再用新的怎么会更费电??然后又偷偷摸摸把旧的一节换上去……哈哈哈哈哈~~~
偶同学内牛说,就为这个破电池惹的事,害得会议结束时被上司点名批评,这月考评必是得差,几千块的奖金啊被十几块的电池给砸了。
嘿嘿,某西很不厚道地笑了。谁叫你丫当年考察老公时,没有连带考察公婆哩?没听说结婚是昏一家么,只拎清一人是不够滴~~~~~~~
☆、朱雀书院
转眼就是九月初九,《易经》以“九”为阳数,而九月九日恰是月和日皆为阳数,是故这日称为“重阳”。
朱雀书院的落成暨开学典礼即定在重阳节,取九九之数的长久之意。
从辰时起,凤凰山北麓就已车马喧动,一辆接一辆的亮漆马车驶进山门,左厢车门都漆着醒目的朱雀徽记,俨然是朱雀书院的制式马车。
这种马车是南方最大的车马行——陆通马车行六月才推出的四轮马车,前方为封闭的驭座,左厢开门,车盘施加了减震装置,虽然不如二轮马车快捷灵活,行驶长途也不太经用,但坐起来却比二轮马车更舒适,而且外观高大贵气,因此车行一推出就受到京城贵富之家的欢迎,并很快成为衡量身份财富的一种象征。
朱雀书院接送女学子的院车便是统一定制的这种新式马车,象牙般的亮漆色既高贵又耀目,加上车门上展翅而飞的朱雀徽记,以及黑幞头白衫裤的驭者,极是煊赫醒目,驾往城内接学生时就引得路人注目不止,纷纷指道:“看见没?朱雀车!朱雀书院的马车!”
丁沅出门时,二哥丁泓的目光颇有些哀怨,说:“卫山长忒偏心。”同是书院学子,朱雀书院的学子不但有马车接送,还是这般高大贵气的四轮马车,让他们这些凤凰书院的学子情何以堪啊。
更让人眼红的是,每辆朱雀车都配了一名女山卫随护,并允许带婢女伺候,虽然只允许带一人,但比起凤凰书院的“车马随从止步山门外”的规定,就是差别待遇啊,莫怪丁泓要哀怨某山长偏心。丁沅翘起下巴,“卫山长说了,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哈哈!”
“阿芜,你没看见,我二哥那表情……哈哈哈!”少女咯咯的笑声荡漾在马车内,丁沅眉飞色舞的表情引得同坐一车的胡芜噗哧一笑,身边两位堂妹胡菱和胡芷也都抿嘴低笑,知道这姿容明艳的少女是宰相家的二娘子,必得好好攀交,便都轻言细语地问起有关卫山长、李山长和书院夫子们的性情、喜好、趣话之类,娇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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