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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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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击鞠场的北面,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正中设有四足彖山香木方辇,辇上置赤质镶金错龙御椅子,加黄罗绣褥,赵构头戴漆纱硬幞,足履六合乌皮靴,端坐御椅之上,身后左边站着内侍副都知康履,右边站着年前从荆湖总队升迁京畿路武安军总队的陈克礼;方辇之下,东西两侧各设八张乌木垫红罗圈椅,分别坐着两府宰执和六部侍郎。
  
  皇帝御座下东边第一张圈椅坐着宰相丁起,丁起之下是李纲等七位参政;皇帝御座西边第一张圈椅空着,第二张圈椅坐着枢密院签枢院事李邴,那空着的第一张圈椅显然就是枢密使卫希颜的座位,李邴之右依序坐着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侍郎。高台之下,东西两侧是每阶阔三尺的青石砌梯席位,东席为文官,西席为武官,各依官阶坐在锦墩上。
  
  首先入场的是戴朱帽持铜锣的四名“球平”(裁判)及十二名手持哥舒棒的皮甲卫——负责球场巡卫和拣球,十六人面向皇帝所在的高台跪下,齐呼万岁。
  
  击鞠场东西南三面是观众席,用粗如成人胳膊的木栏围着,高低石阶上站满了身着各色服饰的士庶百姓,随着球平巡卫的高呼万岁声纷纷拜倒,山呼万岁不止。
  
  赵构身穿圆领皇袍,外罩镶黑貂毛的金红团龙锦褂,剑眉飞扬,这万人山呼万岁的浩荡场面让他心内无比舒坦,因缓和同卫希颜的关系而不得不御驾击鞠场的憋闷之气全然消了,只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熨帖,深感此次御驾亲临来得适当,就是要彰显天子的威权,尤其要彰显他这九五至尊对军队的重视——无论卫轲在军中威望如何隆重,也抵不了他是皇帝这一事实!念及此,赵构神气越发昂扬,身为帝王的尊严和自信便如八月的钱塘江潮般哗啦涌上潮头。
  
  “嘭!嘭!嘭!……”鼓声擂响。
  
  两队各十六名球员骑着扎尾裹皮护腿的高头大马从门楼奔进鞠场,人人头戴无缨盔,胸束皮甲,脚踏黑漆乌皮长靴,东边一队青衣箭袖,西边一队蓝衣箭袖,在观众席热情挥臂的欢呼声中驰入中场,下马击胸向北面高台的皇帝行礼。
  
  站在赵构身后的京畿路武安军都统制陈克礼欠身道:“陛下,左军是淮南东路总队,右军是广南西路总队。”
  
  赵构微笑颔首,道:“让他们回马归位,准备开赛。”
  
  “诺。”陈克礼恭应一声,走到高台前,大声喝道:“陛下有旨,队员回马归位,准备开赛!”
  
  “遵旨!”
  
  两队球员飞身上马,胸甲上漆着白号“1”的球员牵转马头驰向球门,下马据门而立,两臂戴着皮护套,显然是门头(守门员),门头的马立即被球场巡卫牵走;胸甲上漆着白号“2”的是两队朋头(队长),挥着长柄鞠杖指挥队员各居其位。
  
  四名球平也各占方位,两名分别站在东西球门的侧方,一名站在鞠场正南,一名站在鞠场偏北向。
  
  “锵!”鞠场南面的球平敲响铜锣,高喝:“敬请武安军都指挥使卫,开球!”
  
  鞠场上的两队武安军球员都是一愣,没想到竟是都帅卫希颜为他们开球!不由激动地扬起手中的漆柄弯月鞠杖,高呼:“卫帅!卫帅!卫帅!……”
  
  围观席上的观众也反应过来,欢呼声如潮迭起;场上鼓钹齐鸣,鞠场南面的教坊乐队奏起了击鞠开场的《凉州曲》。霎时,南场门楼外蹄声跶跶,箭袖乌靴的国师枢密使兼武安军都指挥使策马直入场内,如千仞之山的岿然身姿瞬间攫取了场上所有的目光。
  
  “卫帅!卫帅!卫帅!……”如雷般节奏的欢呼声和着雄浑的《凉州曲》,击鞠场上充盈着激昂的气氛。
  
  赵构明亮的眼神渐渐暗沉下去,先前如涌潮头的神气劲儿仿佛潮落般跌下去,掌心微微攥紧了盘龙引手,心头浮起几分嫉妒。
  
  卫希颜扬起右手的玄金二色弯月鞠杖,策马行进间向观众席微笑致意,京师百姓的欢呼声愈发震耳。
  
  今年是武安军击鞠战的第二届,去年武安军首届较技卫希颜因身在海外而未能亲临其事,今冬十月武安军较技赛刚拉开,报纸上老早就宣传国师枢密使将亲临击鞠场观战,让坊间激动万分,两万张门凭一出,不到半日就被抢光。此时场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挥舞的手臂,东面围出的女席上更是粉紫红绿各色丝绢齐舞,女子的尖叫声夹在欢呼声里直入耳膜。
  
  卫希颜暗感大宋球迷的热情不逊后世,又想若是组成一支京师女子啦啦队,这些球员不知要多疯狂;想到这不由侧首向东席莞尔一笑,顿时引起惊声尖叫和吸气声无数 
 239、武安竞技 。。。 
 
 
  ,有七八名站在最前的女子抚着心口尖叫:“国师在朝我笑!”“我,我……要晕厥了!”“我没气了……”激动情状比之雄健英武的球员策马入场时犹胜几分,手中丝绢纷纷抛扬出去,半空里红红绿绿七彩缤纷,看得北面东席的文官们目瞪口呆,武将们拍腿顿足大笑不止。
  
  卫希颜嘴角抽了下,赶紧夹马跑到中场。南场球平抱着一只黄杨木刻“武安”字样的朱漆盒子飞奔到卫希颜马前,右拳击胸行了一礼,打开盒子,取出里面一只大小如拳的鞠球——用轻而韧的木料做成,中间挖空,表面涂朱漆——弯腰端正安置在卫希颜马前,再击胸行礼,退出场外。
  
  卫希颜在马上面北颔首,右手鞠杖的弯月柄头轻击左肩,向皇帝致意,然后扬起鞠杖。
  
  “锵!”锣响。
  
  鞠球嚓然被击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到鞠场中线上空十来丈,再垂直般落下。
  
  “嚯——”两队朋头蹬马立起,单手挥杖抢击。
  
  观众席上人人高呼一声:“好!”左军朋头抢到球,占位在右军场地的一名左朋球员挥杖接下,方传出球就被右朋截下,两军骑手策马争击,漆杖如偃月翻舞,朱球如流星迸飞。几个来回后,场上无论是文官武将还是士庶百姓,都被这刺激的鞠战吸引,不时发出阵阵惊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击鞠(ju)和蹴鞠(cu ju),唐宋时的击球踢球水平堪称世界第一,想想现在的马球和足球,呃……扶额……

说起来古代的马球和足球比现代的技术难度更高,军中马球比赛的凶险也更强,很多动作在现代来说是属于犯规的;蹴鞠是在空中张一大网,中有小洞,要将球从比球大不了多少的小洞凌空踢进,这难度嘛就不必说了——宋代踢足球的都是高手啊高手!




240

240、鞠场暗流 。。。 
 
 
  球场上两军东奔西突,来去如电,两军朋头俨然是领军人物,骁勇呼啸之时又指挥有度,隐隐透出阵法之势,看台上懂球又知兵法的武将看得如痴如醉,拍腿大声呼好不已。
  
  赵构也是鞠球行家,掌心轻击御椅龙首,笑道:“这两军朋头甚是骁勇。”
  
  站在皇帝身后的陈克礼欠身道:“陛下,左军朋头是淮东路楚州武安军统制吴锡,右军朋头是广西路钦州武安军都头楼铰。”
  
  这时左朋运球逼近右朋球门,场外擂鼓声顿然加急,看台上阵阵呼喝:“进球!”“进球!”
  
  左朋球员不负众望,在马上一个弯身,青漆弯月鞠杖将球出,鞠球越过右朋队员阻击的间隙,直飞球门。右朋门头双眼狠盯球落的弧线,斜身待扑,孰料斜刺里突进一道马身,左朋朋头吴锡直身扬杖磕击,将还在半空的鞠球击偏一分,骗过算准落点飞身扑救的门头,朱漆的鞠球“咻”一声从门头右胳膊上方飞进门内。
  
  “好!”场上轰然欢呼。
  
  鼓声擂响——每进球杀鼓三通,东场的球平往东门后面的旗架插上一旗,高唱:“左军得头筹!”
  
  场上欢呼声此起彼伏:“好!”“再进一筹!”
  
  “这左军朋头倒是狡智!”李邴捋须呵呵道。
  
  “击鞠既是斗技,亦是斗智,仅凭勇力是赢不了球的。”坐在他上首的卫希颜悠然道。
  
  两人说话间,左军朋头已策马驰近北场,飞身下马,单膝跪地向高台上的皇帝叩拜——按御驾观球的规例,击进头筹的球员要向皇帝跪拜谢恩——抬头大声道:“臣,左军朋头,楚州武安军统制吴,承蒙天子圣泽,赢得头筹,特此拜恩!”
  
  “好!”赵构朗笑道,“吴卿家身手不凡,智进头筹,赏!传旨,赏御酿金波酒一壶、宝照大锦两疋、越罗四匹、南珠一串、黄金一百两。”
  
  康履应声走向高台前,尖声宣旨:“陛下有旨,赐左军朋头、楚州武安军统制吴锡头筹赏:御酿金波酒一壶、云锦两疋、紫绫四匹、真珠一串、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高台下东西两侧的文官武将中响起嗡嗡声。
  
  吴锡惊喜万分,叩首高声道:“臣拜谢陛下恩赐!”
  
  高台上的宰执侍郎诸大臣心思表情各异,却都想着这赏赐有些重了。陈克礼暗暗皱眉,心道:陛下施恩于人前,是要拉拢军心?这位京畿武安军都指挥使心底生出一分不安,微垂的目光不由觑向都帅。
  
  卫希颜神情悠淡,明明是端坐如松的身姿却让人觉出漫不经心的闲适,仿佛皇帝的重赏没有激起任何的涟漪。陈克礼心底的忐忑莫名消失,低敛的目光也抬直了。
  
  看台上的武安军各路都指挥多半没有陈克礼这般复杂的心思,只单纯地为皇帝的重赏而欢喜,心想官家赏赐公平,这头场的头筹得了重赏,后面赛队的头筹岂会不赏?每场赢了球的队伍岂会不赏?最后胜出的冠亚季三军岂会不赏?众指挥使盘算着后面能得的赏赐,心头乐开了花。
  
  与武安军将领们的欢喜相比,高台上的户部参政脸色都很难看,叶梦得打定主意不会为官家的慷慨出一文钱,官家要赏就走内库。
  
  吏部参政李纲的长眉也拧着,表情明显不悦,心想一个击鞠的头筹就能得到超过二十万钱的赏赐,尽够支应一县胥吏半年的月俸了……转念想到吏考改制因胥吏薪俸的争议仍落在半空不上不下,再对比皇帝眼下的“大方”,心口就如梗了个石子儿,硌痛得紧。
  
  球平敲响锣声,鞠球继续开赛。
  
  左朋队员因朋头受重赏而气势如虹,几番传球后再度攻至右朋门前,漆球传至朋头吴锡马下,他弯身击球,却被左侧陡然插过来的一支蓝漆鞠杖勾住,电光石火的瞬间,另一支横刀切入的蓝漆鞠杖已击中朱球,朝左军场地的东向折了过去。
  
  “好!”场外呐喊声大起,鼓声嘭嘭激烈。
  
  横刀抢入的正是右军朋头楼铰,他这一击力道十足,竟将鞠球击出二百余步,落向一位右朋球员的马前;便见几名左朋球员呼喝冲来,当先一人控马敏捷灵活,竟比那右朋球员先半个马头抵达落球点。
  
  眼见着球要被左朋抢去,那右朋球员开喝一声,直身杖击,半弦月的鞠端快、准、狠击中正向下滚落的朱球——“啪!”鞠球再度飞起,直飞左军场地。
  
  数骑策马雷动,右军朋头楼铰上身几乎贴在马上,冲在最前,至鞠球后下方时,他半蹬起身,扬空挥击,将球从空中再次运出;两侧的右朋队员夹马直冲,以彪悍的气势阻挡左朋队员逼近楼铰,护着己方朋头一路奔跃,半空连击,逼近右军球门。
  
  这时,楼铰挥出的蓝漆鞠杖却在半空拐了小半个弯,本来击向正前方的鞠球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被击向右前方——那里右朋一位球员正候着,挥杖凌空一击,那漆球便从已扑往正前方的左朋门头的头顶飞过,从左上角入了球门。
  
  “好!”
  
  场上欢声雷动,又是杀鼓三通,乐声大作。
  
  “好!好!真个精彩绝伦!”
  
  兵部侍郎卢法原拍着椅座圈手,迭声叫好后赞道:“这位右军朋头真可谓有勇有谋!难得!难得!”
  
  他侧身拱手对赵构道:“陛下,如钦州这般僻远之州都有如此智勇双全之将,实乃陛下洪福广泽天下之致。”
  
  赵构哈哈大笑,心里被兵部侍郎这句话恭维得很是舒服。
  
  李纲冷着脸哼了声,暗骂一声“谄媚”,对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兵部侍郎顿然生出几分不喜。
  
  卫希颜修长手指轻叩圈椅,悠悠道:“智勇双全确属难得,更难得是顾全大局——右军朋头选择将球传给同伴而非自家进球,打了门头一个出其不意,这一筹才进得稳稳当当。身为带兵之将,这种‘不与下属抢功’的品格尤为重要,将不与士抢功,士必效死力。”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高台下左右看台的文武臣子耳中,心思灵活的便咂摸出出几分味道,结合皇帝先前重赏拉拢军心的做为,这“不与下抢功”的话便隐了几分讽刺在内。回过味来的臣子都噤了声,唯有还在懵懂中的一些将领听得频频点头。
  
  赵构脸色有些难看,目中冷光一闪而过,却笑问道:“依国师看,左右两军孰能得胜?”
  
  卫希颜盯着球场上的马驰呼喝,淡然而肯定道:“右朋。”
  
  高台上众臣的目光都惊讶看了过来。
  
  赵构笑道:“如今两朋都各进一筹,暂成平局,国师何以断定右朋必胜?”
  
  “狭路相逢勇者胜!陛下看下去便知。”
  
  高台上君臣将信将疑时,忽听场上一阵惊呼声。原来右朋运球逼近左朋球门,因避右朋两名球员拦截而斜身落马。这球员却甚是彪悍,一脚拖在马蹬上,上半身将跌地时鞠杖却仍然击出,在门头惊愕的眼中将球击入门内。
  
  观众一个“好”字梗在喉咙,那球员身手很是了得,跌落时左脚蹬地减少了冲撞力,着地又顺势滚了两滚,呲着牙抚臂坐了起来,着地的右脸已经一片青肿。
  
  球平铿铿敲锣,飞奔到场中,场内的军医也随后奔至,摸骨检查后道:“右臂骨脱臼。”球平吩咐那队员退场治伤,那球员却跳起来表示还能再战,呲着牙让军医当场接骨,跃身上马,挥杖向迎来的队友“嗷嗷”吼叫,青肿脸上一片狰狞,哪来半分受伤之态?
  
  “右军进一筹!”球平高唱,宣告方才的进球有效。
  
  “好!”
  
  惊悚后的两万观众梗在喉间的叫好声这才轰然冲出,纷纷鼓掌大叫“好男儿”。
  
  赵构与众臣观赏过无数次击鞠战,自是知道这鞠战虽然刺激却也十分危险,不乏断手断脚的,甚至有击碎脑袋的,但正因为它的对抗性和危险刺激,才与蹴鞠般同受大宋臣民喜好,尤其在军中盛行,成为体现男儿勇悍的较技场,但如方才那般宁跌马也不忘击球的悍不畏死也着实让人惊心。
  
  “……真乃勇悍之士也!”赵构不由叹道,和御座下左右诸重臣都有些明了缘何卫希颜会说右朋得胜,如这般要球要不命的勇悍谁能挡之?
  
  陈克礼赞道:“究竟是羁縻州来的,一身悍野。”
  
  羁縻州是朝廷在边远少数民族之区所置管辖州,以其俗治州,有别于一般州县,始自唐代,大宋继之。卫希颜将厢乡番三军整编为武安军时尤其重视东南、西南羁縻州的治军整顿,如广西路的钦廉邕宜等州就吸纳了不少当地黎猺夷民入军,其中钦州与交趾国相邻,是溪猺七峒聚居地,民风悍盛,整顿后的武安军比起内境驻军便多了几分悍野。
  
  周望眯了下眼,倏然道:“听闻这右军朋头是猺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夷民虽可用,但授以当地驻军统制之重职怕是不妥当罢?若是率兵起了乱子,谁来负责?”
  
  卫希颜挑了挑眉毛,“何谓异族?既归我境,便是我大宋之民。大国者,以心胸为大,对境内之民犹称为‘异’,此为怯弱小人之心胸;大国者,当以海纳之心胸,化夷为华夏,方为真正的强者。”
  
  左右几位重臣微微点头,另有几位大臣却心内不以为然——夷民粗蛮不知教化,终归是要防着才好。
  
  周望冷笑一声下套子,“这会儿话说得漂亮,别真出了事就缩头不认了。”
  
  卫希颜清冷眸子扫过他,“猺民有归化之心,若无居心叵测之辈从中挑唆,怎会生事?”
  
  “你……”周望怒声欲起,却又嘿嘿了两声,仿佛不会受卫希颜挑怒般,捋须慢然道:“卫国师既然笃定羁縻州无忧,某等静观便是。”
  
  李邴闻声横眉,“这话听来似乎周参政在冀盼羁縻州生乱?莫非有甚么人事在里面?”
  
  “胡说!”周望斥喝一声,拱手对赵构道:“陛下,臣参李邴构陷大臣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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