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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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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也板着脸,“叶卿,还有何策,一并说清楚。”
叶梦得道:“禀陛下,前朝历次都有进纳之诏,可见国库蹙困时民间犹藏富,进纳即是以民间之富解济国困之策!但利用民间之富,并非只有进纳一途。譬如这共济会就积了四十万石粮……”
“四十万石?”
多数朝官还是第一次听闻,不由吃惊吸了口气,一些朝臣眼底却陡的亮光一腾——有了这四十万石,还需得着减俸么?
便听叶梦得继续道:“……据臣所知,去共济会捐出大宗钱粮的,除了京城豪商外,还有湖州、广州、泉州等富州之大商……以这些商贾的财力推算,共济会的赈济之力绝不止于四十万石!”
赵构眼中也簇燃火光,有了这财力,灾事何足忧也?
“此乃圣天子洪福!”周望立刻拍马屁道,“陛下有此等善民解囊事君,区区天灾何足道哉!”所以,这削减预算削减俸禄什么的就莫要提了……圣天子英明……
好话谁不爱听?赵构也展眉一笑。他并不愚笨,听叶梦得说到这已明白他话外之意。
“陛下,”胡安国也看透叶梦得用意,坚决反对道,“监赈权事关官民法度,万不可给!”
叶梦得愁眉道:“这便难了!这共济会的上书已有说到,朝廷若不允监赈,为防止官吏贪污,只得收回粮食退出朝廷的统一筹调……这、若真如此,共济会以后在哪放粮、或者还放不放粮,朝廷都难以干涉了!——唉!”
“那也不能用粮食去换!”朱震翻眼。
叶梦得迟疑,“那……进纳?”
“不可!”朱敦儒沉脸反对。
“……那,只得减俸了。”
“不妥!杯水怎可救火?”周望义正言辞。
叶梦得无奈双手一拱,“陛下,三皆不可,臣也无计可施了!”
赵构心头已有偏向,却沉着脸问群臣:“众卿以为如何?”
众朝臣意见不一,杂声嚷成一片。刑部侍郎范宗尹在群臣中抬笏高声道:“陛下,这共济会不过是一个民间商会,怎能与朝廷相抗?朝廷当可下诏,着即救灾,不得推辞!”
卫希颜忽地“嗤”一声,凉凉道:“你当共济会是你家开的么,你想怎的就怎的?”
“你——”范宗尹涨红了脸。
“我怎么的?”卫希颜扬眉,“我大宋可是有法纪的国家,难不成范侍郎想知法犯法,干出官抢民财的事,或者,客串一回披着官服的强盗不成?”
她这话恁的尖刻,刺得年轻的刑部侍郎胸脯急剧起伏,怒急喝声:“你胡说八道!”
“哦——”卫希颜拖长声音,“原来范侍郎还有脑子,没打算强抢呀!既如此,”她又笑了声,“朝廷凭何下诏指令共济会赈粮?似乎,这共济会不是朝廷开的吧!”
“你……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范宗尹试图措辞辩解。卫希颜直接以看“小白”的眼神睨了他一眼,扬唇笑了笑,似乎已不屑与他争下去。
周望见范宗尹气得直咯嘣牙,赶紧出来打圆场,对赵构奏道:“陛下,臣以为,这监赈权授予共济会也未尝不可……”他一反最先斥责共济会“荒谬”的态度,道,“不过是个放赈粮的监察职责罢了,给了共济会也翻不了天去!——更能彰显陛下您的宽宏仁德,处政以爱民为先,实是天降的仁慈之君啊!”
叶梦得眼角抽了下,这位周尚书还真是……转眼就从“荒谬之举”转成“仁君彰显爱民之举”!
“唔。”赵构却听得喜欢,笑着点了点头。
朝臣中本就有对减预算减俸不乐意的,原本还有一些朝臣存着如范宗尹般的心思——强压共济会,然后听得卫希颜一番冷笑讽刺,嚇得那心思也收了回去……几相权衡下,这监赈权倒成了最轻的……也有朝臣想,总比卖官好……
于是,朝上风向很快一边倒,赞同周望的朝臣居多。
宋之意见时机已到,立时上前禀道:“陛下,赈济灾民本乃朝廷之责,若由民间自赈,共济会必起盛名,相形下朝廷威名必损。因此,臣以为,这共济会的赈粮,务必要纳到朝廷纲令之下……”赵构心想宋藻此话点到了紧要,不由微微点头。
宋之意继续道:“陛下,这监赈权说到底,不过是一名头。朝廷大可将共济会的捐粮和官府的粮分开赈放,共济会只有权监察捐粮,不得过问官粮的放赈事宜。如此,即解了朝廷之困,又勿需忧虑民用官事,乱了官民体统。”
他这话说完,就连朱敦儒、范冲、谯定等人也不由捋须微笑,周望更是高声喝赞:“妙哉斯言!”
丁起笑道:“陛下,宋侍郎所奏确是个良方,一举两得……不、是一举数得。”
众朝臣见丁相公都表了态,礼部侍郎之言听起来又似乎确是个两全其美之策,想了阵后,鲜有不点头赞同的。
赵构眉间也漾起舒色,看向忖眉默然的胡安国,笑问道:“胡卿以为如何?”
胡安国暗叹一声,心知官家虽在咨问他意,实际圣断已定,只不过表面尊重他的意思罢了。但此刻连朱敦儒、朱震等都已不再坚持反对,他一人已是独木难支矣!——罢了,且防着那女子,但看她得了这监赈权又能生出什么事来,若真由此露出马脚倒是幸事,以朝廷恢恢之目,岂能容她欺弄!
想到这,他抬揖一礼,“臣无议!”这话却仍含蓄地保留了他的看法。
赵构只要这位清流望臣不反对便好,朗声道:“众卿既无异议,即由中书草诏,门下审核后覆中书,行尚书省发诏令。”
“臣等遵旨!”
群臣一片躬身中,叶梦得唇角紧抿,心中殊无得胜的喜悦。
从今日朝堂反应来看,他不由暗惊名可秀将时机抓得如此之准——共济会那四十万石粮放在平时可能不入朝廷眼目,但偏偏在这时解了朝廷一围……也是解了他户部之围……逼得他这个户部侍郎不得不在朝堂上费心运谋,筹算让共济会的请命被诏准!——他这真可谓是:辛苦却为他人做嫁衣啊!
叶梦得苦笑暗叹,心想名可秀若更进一步,有前朝之例在……即使她用这四十万石粮换朝廷几个官爵,也不是不可能……只怕是,那几个官爵未必放在这智谋深沉的女子眼中……
“叶侍郎,恭喜!”胡安国从他身边经过时,拱手淡淡道。
叶梦得心头沉甸,回拱一礼道:“胡公,某所为均出自公心。”
“但愿……”胡安国深深看他一眼,摇头离去。
叶梦得抬头看向皇城天空,徐徐吐出口气,想起胡康侯这句未尽之言,心中又生郁沉。
这朝廷监赈权下放,是否真如宋侍郎所说:分赈后便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辍祝宏‘,音(ta);四声。辍盒』В晡跋隆j‘茸(“茸”,小草):喻地位卑微或品格低下的人)。
2、缗和贯:大概相当于我们说RMB时“元”和“块”的区别。口语中用贯,书面时用缗,大臣朝殿向皇帝奏事比较正式,所以也用缗,不用贯。
3、关于看碟下菜:这话的意思是,根据来客的地位而决定招待的水准。有时是个讽刺语。话说宋人的食俗才是真正的“看碟下菜”,看中了才点菜,哈哈哈!
4、话说宋人的饮食风俗:
看盘中的鲜果一般是大水果,只看不吃。看盘后的小食,一般小的时鲜水果,这才是用来吃的——餐前水果呀。
关于三餐哪个是正餐,个别地方也有不同。有些州学是规定州学生午膳只吃点心,不是正餐。
哦,话说,宋代凡是用面粉做成的食品;都可叫饼。“烤制”而成的叫烧饼;与今天的无二。水煮而成的称为汤饼(似乎跟面条、面片差不多);在笼中蒸成的馒头叫笼饼。武大郎在街头叫卖时的“炊饼”;其实就是馒头啦。
5、另外,宋人宫廷和贵家是流行吃羊肉。北宋时,皇宫御厨只用羊肉,原则上不用猪肉。东京上流社会一般也是吃羊肉,官员士大夫也是以羊肉为荣。南宋南渡后因羊肉来源少,便不向北宋时少用猪肉,但冬天的皇宫御膳,羊肉一定是不可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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唿!半夜三更回来后竟又为标点符号修了一次文【某走火入魔了!】——吐!……大家请无视我【泪目】……
阁门除贪
翌日,朝廷下诏,并有敕榜张贴于和宁门外。
宫门红杈子外聚集了成群的商民百姓翘首观看,张贴的小吏大声诵念褒奖榜文,诵念后又用浅俗文白的话解释一遭。围观的百姓大多是曾到共济会出钱出粮捐助的,一边听一边兴奋地交头接耳,皆是与有荣焉的表情。
不出几日,诏令和敕榜便通过《西湖时报》的报递渠道快速转到各路报纸相继登出,在某些“有心人”心底再度卷起一层波澜。
***
泉州是大宋享有盛名的四大海贸港城之一,于哲宗元佑二年设立市舶司,和第一市舶司广州相比算是后起之秀,但自南廷定都临安后,因泉州比广州距万商云集而往的京师更近,占了地利上的便利,这两年的海贸发展竟有超过广州的势头。泉州舶商大小累以百千家,经四十年的竞吞累积又逐渐形成了汉蕃并荣的海商豪家,其中以蒲、严、罗、齐、施五家为最——入宋籍的蕃商以蒲家为首,汉商则以严家为首。
此时严家家主严方朔正在书房中踱圈子,手里那份《泉州日报》已反复看了七八遍,八字眉下一对细眼灼灼发亮,忽地“嘿嘿”笑了两声,五指一用力将报纸揉成了团。
“这赌约我却是输了!”他说“输了”语气里却没有懊丧,反倒有着隐约的兴奋。
严方朔又踱了几步,忽将报纸“哗”声展开又溜了一遍,随手扔在案头,转头朝门外喝了声:“严福!”
“家主!”
“去,将大郎叫来。”
“诺。”
不到盏茶工夫,严家长子严泽广匆匆走入父亲书房,进门打了个喏,“爹爹。”
“广儿,”严方朔双目炯炯,“吩咐人准备车马,咱爷俩去福州一趟。”
严泽广一愕,“爹爹?”
严方朔哈哈大笑,“去福州,给莫六那把老骨头贺寿去。”
严泽广更加愕然,眼下距莫翁七十大寿尚有一月半,这会儿去太早了吧?
“广儿,此前我和名会首立了个赌约……”严方朔看着儿子嘿嘿一笑,挥手道,“这事回头再说。你且下去准备寿礼,过两天咱们就走。”
“诺。”
严泽广退出时目光瞥过案头摊开的报纸,扫过那道醒目标题,他心头“嚓”然一亮,想起父亲提过在福建路设立共济会分会的想法,难道这就是与名会首立下的赌约?父亲急着去福州也是为了和莫翁商议此事?
想到这,他脚步不由迈得更快。
***
西川成都府。
蜀地的隆冬似乎比东南来得更冷,刚刚落过一场大雪,寒风犹在天府平原上肆虐不去,积雪后的园子里却已有裹成一团的孩子们追跑着打雪仗,清脆的欢笑声将寒冬的冷风也融暖了几分。
西川王家的家主王沂一袭白狐皮袍子,笑吟吟背着手站在梅亭里看孙子们玩雪,金线蜀绣的暖靴下踩着纯白如云的波斯地毯。亭中白玉石桌上也铺了蜀织的锦毯,七八只晶莹剔透的碧玉盘里盛着各色干果和精致点心,桌侧和亭子四角都架了尺高的金铸炭炉,镂空格下无烟炭烧得火红,烘烘热气将寒风直逼出亭外。
他负在背后的双手捏着份《西川时报》,食指不紧不慢地敲在报纸上,“哒、哒、哒……”约摸敲了有八九下,他抬抬眼皮子,对垂手立在一旁的三子王中柘道:“三郎,替为父拟封信,给杭都商盟……”
他想了想,道:“就说:‘西川王十五敬邀名首西岭赏雪,稽首以待!’”王沂目光烁烁。
杭都商盟……名可秀?王中柘一怔,“爹爹,你前几日方见了北边的雷相公,怎么又……?”
王沂嘿嘿一笑,目光狡诘,“谁说见了北边的就不能见南边的?嘿嘿,北边有雷太师,南边也有卫国师……三郞,唐门宗主娶了雷太师唯一的爱女,按说女婿和泰山应同心协力,这唐宗主却是甩手不管,你道为何?”
他眯了眯有些松弛的眼,说出辗转得来的秘闻,“因为唐门被卫国师压制,承诺奉守中立。”
王中柘初次听说这事,不由惊得呆住。不说唐门在江湖道上的势力,就是在巴蜀的商道上也是几个商业行会中里数一数二的角色,连他们这西川第一豪家的王氏都不敢小觑,却被那位国师以一人之力压服?!
“那位唐宗主为父也打过几次交道,是个阴冷狠辣人物,按说不会轻易压服,这其中或许另有玄机……但无论如何,唐门的态度已很能说明问题!——嘿嘿,这南北之争最终鹿死谁手,眼下可难说得紧。在势态不明前,身家切忌放在一只盘子里。”
王沂忽地转身一挥手,桌边一只价值百贯的翠玉碟子立时“啪”摔地上,碎成了十几块。
王中柘眉头耸了耸,转瞬恢复平静,一招手,亭子外一名小厮快步进来,利落收拾了下去。
王沂又负手望向阴晦难辨的天空,说道:“昔年,名花流和惊雷堂南北对峙双雄,如今雷太师江湖入朝,持事北廷,似乎惊雷堂压过了名花流……然这两年观南方频频动作,目下虽难断定是否名花流在背后,但对我辈商贾确有大利……”
他语气顿了会,又慢慢道:“北边雷相公许诺了我王家诸般好处,这自然是看中了我们王家在西川的地位和财富,需得倚重我王家,但……”他摇了摇头,陡地止住。
王中柘心中思忖父亲话中未尽之意,目光扫动间自是看清父亲背在身后的报纸,“共济会”“监赈权”几字跃入眼帘,他忽然省起大堂兄已赴南廷应了制举,再回想父亲当时反应,前后贯连在一起,他隐约有些明了父亲的顾忌和筹谋,心里不由一震,应喏道:“爹爹,孩儿这就去拟信。”说完大步走开。
王沂负手不动,老而弥坚的深沉目光望向天际,似是想透过这晦暗天空看穿未来的路。一只雪团突然“扑”一声在脚边砸开,雪溅上金线暖靴。惹祸的孩子“啊”一声尖叫,跑近前惶恐嚅嚅:“阿翁……”
王沂弯腰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去玩吧!”那孩子欢呼一声跑开,几个孩子又尖笑着追跑开来。
凝望着雪地里朝气蓬勃的孙辈,王沂面庞越发慈和,心头的那份念想更加坚定:为了他王家后代子孙百年的富贵,这一局他必得好生筹谋!
***
临安京城。
进入腊月,过了腊八腊九天气已经很冷,大街上却并不冷清,到处都是采办年货的人家走铺串席,喧声杂嚷不逊闹市。
城南山林却一片幽静,一只浅灰的鸽子越过七宝山,飞过南城阴灰的天空,仅是一道不起眼的黑点,很快飞入南巷某座阔宅里,消失踪影。
灰鸽子落在绿荫院内一只骨节均匀的手掌中,“羽十七,辛苦了!”那男子有把柔和好听的嗓音。
灰鸽“咕咕”两声,冻得冰凉的嘴尖亲昵地蹭着他掌心。男子手指灵巧地取下鸽筒放入怀中,托着鸽子放入鸽屋中暖箱内,一边喂水喂食,一边轻轻搓揉冻凉的翅膀和细脚,让经过特殊耐寒训练的羽十七舒活下筋骨。
安顿好了小不点,鸽卫走出鸽苑,穿过一道长长的曲折游廊,递牌通过一道月洞门,进入枫林。又走过曲径林道,盏茶工夫后,方近得东西南北各五百步距的枫阁。他在枫阁的西门验了牌子,熟门熟路上了西二楼,又过两道关卡,行了约摸二百步,方进入千机阁的千四机。
“西川来的讯报。”他将漆印完整的竹筒递给负责巴蜀信报的千四机讯长,按鸽卫的规定“不多看一眼、不多问一句”行礼后即转身离去——如果要回讯,讯长自会遣人送去封印的竹筒,不需要他多问。
讯长将漆印在烛火上融化了,用巾拭干,抽出塞子倒出麻纸条,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出了机房,走入西三楼千机阁阁主莫秋情的公事阁子。
过了阵,莫秋情从阁中走出,由楼廊迂转行向东枫阁,沿途经过三道牌符人的验查,方进入宗主处事的正心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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