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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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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构心头微有不悦,他登位不久就遇此天灾旱事,心中实有些惶然无措,幸得丁起措置得当,他方略安枕。对今日朝会奏议灾事,赵构自是希望廷议顺畅,以稳臣心,彰显治政有力。孰料在朝会上素来束手旁观、不被人惹到绝无多话的那人居然连连发难,让皇帝顿生郁积,偏又无法说卫希颜所言不当!
  
  皇帝正暗自气恼之时,突有一紫袍官员大步出列,语声铿锵落地,“凭尔吏滑如油,吾自利剑斩之!”
  
  一众君臣看去,出列者正是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李纲。
  
  “陛下!”李纲宏声慨然道,“臣以为,整饬吏治势在必行!臣请陛下允准,即以今夏赈旱之事,严考江东、淮东、淮西三路吏治,凡有治赈不力、或贪蠹克扣污者,均严惩不怠,另拔贤能任之!”
  
  赵构喜道,“卿言甚善!具细事宜,李卿拟个条陈出来。”他瞥了眼右下方飘然紫袍,不待那人继续诘问,径自道,“今日诸卿所议多善,中书即刻按廷议允奏机宜起敕,门下核后发出,各有司务必敦慎执事,不得有怠!”说罢起身。
  
  群臣齐齐躬身,“臣等遵旨!”
  
  “退朝!”
  
  卫希颜悠悠然当先而去。群臣望向她飘逸背影,目光或赞赏、或疑惑、或忖度、或复杂,不一而足……心下却都暗思,国师这是和丁相公有隙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因事延宕,匆忙更就,可能有错漏,如发现请捉虫留言:)

备注:
1、关于朝会:宋代大朝会一般在大庆殿(譬如元旦朝会),逢望日(十五)的朝会在紫宸殿,五天一次的朝会则在垂拱殿,有时也会在崇政殿。皇帝召官员觐见议事多在福宁殿。文中除了百官觐见的大朝会外,早朝唯有四品(含从四品)以上官员方可当殿议事。

2、关于大臣上朝的笏( hù)板:
朝笏在秦汉之前就已出现,当时主要以玉作为制作材料,称之为“圭”。秦汉之后又经改变形式,依官阶大小,分别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朝笏的用途首先是作为礼仪之用。众臣在朝中手执朝笏以示对皇帝的尊敬;第二是作为记载大事时使用。第三也作为记事之用,古代并没有记事本,遇到朝政大事或对皇帝禀报国事时,便把重要事件写在朝笏上,以作备忘。
《礼记》中记载“笏长2尺6寸,中宽3寸”,这时的尺寸要短于今天的2尺6寸。唐代武德四年以后,规定五品官以上执象牙笏,六品以下官员执竹木做的笏。到明代,规定五品以上的官员执象牙笏,五品以下不执笏;从清朝开始,笏板废弃不用。

3、籴dí :买进粮食,与“粜”相对。粜 tiào :卖粮食。




因灾生事

  南方夏月流火,帝京酷暑难当。
  
  五月贡案方尘埃落定,因《原儒》一文引发的儒学经义之争便在《西湖时报》如浪掀起,或赞或驳或抒自家之言,辩战一潮高过一潮;到六月下旬,逢朝廷制举殿试,压过儒经之争占据报端,又是一番热闹;但六月二十六垂拱殿朝议后,无论是辩战正酣的经义之争还是一波三折的制举变革,皆被另一股灼浪卷没。
  
  宣州、徽州、池州、饶州……泗州、宿州、毫州……和州、舒州、光州……一连串的灾报如火燎原。
  
  报纸这个新生事物,再一次发挥了它强大的传播能力和渲染力,几百里至千里外的灾情每天都通过报纸活生生展现在人们眼前……千里赤地、一片枯禾……惨况悸动人心。
  
  天灾无常,自大宋立国以来,水旱灾祸屡屡发生,却从来没有哪一年的天灾如建炎二年的大旱,离帝京百姓如此之近,仿佛就在身边发生;也从来没有哪一年的天灾如这一次牵动全京城的人心,就连早市的小贩、肉市的屠夫开摊前都要叹息几句“老天爷作孽……可怜……”
  
  民间议灾之声愈沸,人皆注目朝廷举措。在礼部奏请下,朝廷相关救灾的诏令和敕命均在《西湖时报》上公之于民。此时,《西湖时报》俨然成了朝廷面向民间的官方代言人。帝京的一项项救灾举措又通过《西湖时报》的传讯渠道,从临安传向南廷东南西北诸路报纸。
  
  半个月内,灾情举国尽知。
  
  各州文生纷纷通过报纸发表救灾方策和言论,处处可见看报、听报和说报之人,报纸这个事物,再一次将南廷士庶百姓的眼光集聚到了一起。
  
  七月初一日皇帝下诏,禁止官员一切礼乐宴饮事,内廷斋戒食素,以祈上天福佑。俄日,又下诏言事,检讨政失。御史中丞赵鼎奏道:“怨气积,冤气盛,亦能致旱。请虑囚。”帝允,诏令江南、两淮三路刑狱暂缓,派出刑部官员和御史台官赴灾地审诉冤案,以释怨气。
  
  七月初五,由吏部和御史台组成巡察特使团,由李纲任都巡察,钦命出巡,稽察三路灾情和州府县官员治政。
  
  李纲出京后不久,朝堂上又引发了一波震动。事起于左谏议大夫的一道奏章,弹劾宰相丁起当政有失,矛头直指制举变革,道:“宰相负燮理阴阳之职,丁起妄改祖制,使逐利之徒聚乱朝堂,礼制不举,阴阳失调,当予策免!”赵构心头恚怒却发作不得,只得留中不发。
  
  七月初十的朝会上左谏议却公然再度弹劾,奏请策免宰相,立时引发轩然大。波。胡安国等清流对制举变革早有非议,均持赞同,刑部、兵部附议;户部、礼部、工部等官员站在宰相一边,道天灾无常,岂是宰相失职,言官弹劾失当。朝堂上两派泾渭分明,争吵不休,朝议官员多被卷入,唯有卫希颜为首的枢府一系泰然自若的袖手旁观。
  
  这番争吵自然没有结果。朝会后,卫希颜入枫阁,对清流一派突然挑起事端颇疑,以赵构对丁起的信任倚重,岂会轻易罢相?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可疑!名可秀沉吟后道:“胡安国等人志不在罢相,而在政事堂。”
  
  政事堂乃大宋中枢政要决策之地,常有左右仆射并尚书左右丞三四人共同执政,目前却仅得尚书左仆射丁起一人,自是为清流所忌!卫希颜晓明此理,挑眉一笑:“他们想推谁入政事堂?……胡安国居朝中清流之首,德望声隆,但年纪却大了,病痛缠身,怕是撑不得政务繁重。”
  
  名可秀冷然一笑,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名。
  
  ***
  
  果然,朝堂上争执几日不决后,清流一派道“政事堂言出一人,难免施政偏颇不当,请陛下多用贤明”,显见是退了一步,不再于策免宰相上纠着。赵构心头一松,便思虑起政事堂一相独掌的弊病,为胡安国等清流的奏议微微心动,但此时授任一名尚书右丞必会与宰相生出嫌隙,况且执政提名需两府宰相同出,他贸然提出,未必得两府赞允。
  
  若绕过两府……赵构方生出此想,便当即摇头否定。
  
  南廷立朝后一切政令皆出于政事堂,丁起的相权极重;枢府宰相由国师卫希颜兼任,威权同样不轻——赵构想绕过两府宰相诏任一名执政绝无可能。按大宋制,皇帝诏令必须经由中书发出,否则即为伪诏,宰相有权拒绝执行。此时,皇帝要么撤回诏令、要么罢相,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赵构登上皇位后,原本英朗的性子一日一日愈发幽沉,他目下尚需倚重两府,断不会轻易开罪。胡安国等人的奏疏便被赵构这么一日日拖着,既不说可,也不下责斥。
  
  赵构在暗暗等待时机。他深知以胡安国、范冲、朱震等人的性子,断不会轻易放弃。清流在朝中的奏议愈盛,丁起的压力就会愈增,终有承不住重压主动提请之时,他到时再顺水推舟,既允了清流之议,又不得罪倚重的宰相,对政事堂又施加了制衡,一举三得,方是赵构暗定的妙算。
  
  赵构的帝王心术岂能瞒得过官场成精的丁起,他不虑皇帝在背后的谋算,更着意的是名可秀的想法。他独掌政事堂日久,枫阁那一位是否也会生出疑忌之心?心中有忧,枫阁便走得愈发勤了,大事小事诸事皆报。
  
  这日,他禀报道:“三路常平仓运粮招标敕文告示后,有二十五家民间商会和漕帮投标,经遴选后,选了最接近底价的六家,临安商盟、徽昌商会、顺丰商会、淮泗漕联……其中,徽昌和顺风请求两淮路的武安军护送运粮,一切花销皆由商会出。您看……”
  
  名可秀笑了笑:“这两家倒精,竟打上了武安军的主意。”
  
  丁起道:“南方各路贼匪经朝廷去年清剿后,地方已多安宁,但山高林深,仍有一些绿林啸聚山头,难保不妄生邪念。这两家商会均无江湖武林背景,承运朝廷赈粮的干系重大,自是要谋个妥贴的法子。武安军经国师整饬后,非旧时松散厢军可比,如能请出精兵护卫,商会自是安心不少……”
  
  他还有句未说出口的是,武安军的后台是国师卫轲,那些想打赈粮主意的绿林乱匪,动手前都得衡量衡量自个的斤两,能否承得起卫大宗师的一剑之威?
  
  名可秀抬眼看了看他,道:“这事你自行和国师商议便可,勿需问我。”
  
  丁起垂眉恭谨,“主上总领全局,某等不敢僭(jiān)越。”
  
  名可秀有些失笑:“这算哪门子僭越!”瞥他一眼,眸心已有了然。
  
  “擎升,我用你,便不会疑你!”
  
  丁起一震,微微抬眉。
  
  名可秀道:“一相独掌政事堂,确非长久之计,政出多谋,方为慎当。”
  
  丁起听得此语,心头反倒定了。主君若见疑,必不会如此开门见山。
  
  名可秀接着道:“政出多谋虽当,但政事堂此时绝非进人之机。”她唇角勾了勾,“……既然皇帝愿等,便由得他等去。看是你坐得稳,还是他的耐性足?”
  
  “是!”丁起忍笑应道。
  
  卫希颜来了已有一阵,在外间饮了半盏凉茶,听得书阁内议事将尽时方掀帘而入,笑道:“皇帝的小心思虽不足虑,但朝堂上成日为此事争议不休,听着烦人,吵得久了小事也变成大事,更影响六部官吏执事……李纲整饬吏治在即,莫要因此影响了正务。”
  
  丁起回身拱手见礼,“国师所虑甚是,可有妙策解之?”
  
  卫希颜笑得有些诡秘,“兵法上有一计叫调虎离山,我这一招叫另起争议、转移视线,和调虎离山的道理差不离。……具体如何,你们且等几日,便知分晓。”
  
  名可秀嗤她一声,“故弄玄虚,吊人胃口!”
  
  ***
  
  未过两日,《西湖时报》的头版突然刊登了一篇总编苏云卿题名的文章:苍天无情,人间有仁!
  
  文中当先哀叹“民生多艰,天灾无常,毁乱无数”,指出“同为炎黄,锥痛在心。天不助人,唯人自助。”又道“一方难之,四方同援,今日施仁,他日吾难必得四方共济,此谓善人者必得人善,积德者必得家荫,福泽子孙”云云……文末一笔点晴,号召临安的士庶百姓有钱捐钱、有粮捐粮,共济善事救援灾难同胞。
  
  《西湖时报》为启动此善事,承诺首捐银五千两,苏云卿并以个人名义捐银一千两。当日报纸一出,坊间热议顿起,赞叹者众,冷言嘲讽者也不少,道苏云卿哗众搏名。
  
  第二日,名花流暗控下的京城几家粮商首先认捐出粮;翌日,又有几家药堂和酒楼相继捐药捐钱,粮食和钱物几乎堆满了西湖报社在北城预先租下的大仓,运往北仓粮车上打着“××粮行仁济旱民”的醒目幡子,一路吹锣打鼓招摇过市,引来群群关注。
  
  报上很快登出义捐的各商家名和义捐数目,士庶齐有赞声。有了打头者,跟从者立众。京城市面上和当先义捐的商家有竞争关系的同行,不敢落人口实,皆纷纷前往认捐。报上道:“一钱皆是仁心,不伤己身便可仁济他人,何乐不为……”这时的百姓麻木不仁者是少数,一枚几枚铜钱谁出不起,就连叫花子也能讨得几枚。报上一鼓动响应者立众,京城百姓纷纷前往西湖时报设在城中各义捐点,投钱记名,小门小户从一钱到十钱百钱不等,中等人家则一贯、十贯到数十贯不等……
  
  京城民间这股自发而起又聚拢成一堆的仁捐行为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但官府并未干涉。临安府只派出巡捕在城中各处义捐点警戒,严防有无赖痞徒趁乱偷摸或抢钱。
  
  然而,捐者虽众,钱目不巨,在熙攘的义捐人流中,帝京城的大户都未出现。这些豪商巨贾之家还在观望,看事态的走向,盘算这其中的名头有多大,值不值得抛利出去?
  
  到第五日时,《西湖时报》在每日登告捐收粮钱物的总额后,文后醒目附有苏云卿的一道提议。
  
  提议中道:因义捐日巨,钱粮管理更须谨密且用之得当,并杜绝贪污中饱之劣行,为此议立“共济会”,公选德行廉洁之人入会共管,并于报端通报救灾钱物去向,并行万民监督。
  
  这提议一出,坊间立时叫好。也有人怀疑说共济会还不是苏云卿说了算。
  
  《西湖时报》翌日又登出总编苏云卿的一道声明:苏澹本人将不涉入共济会一切事务,敦请京城百姓公开推举德高望重之人出任共济会会首之职;又道共济会成立后,报社所收捐助钱款物及账簿等一并移交共济会持管,现场将请临安府尹公证监督。
  
  这道声明出来后,人人皆道苏云卿公正无私。坊间的冷嘲杂讽声越来越小,而赞同响应者越来越多。
  
  俄日,名花流京城堂口的堂主耿介突然在报上公开刊论道:共济会若成,督使钱物去之有向,不致污吏贪没,名花流当允捐米粮十万石。
  
  此诺一出,朝野顿时哗然。
  
  十万石是多少?
  
  若按朝廷定下的灾民每人每日半斤粮的赈济标准算,相当于六十万人一月之赈粮!
  
  这绝对是一个巨目,但没有人怀疑耿介大话虚诳,名花流的招牌响当当立在那里。
  
  南方第一宗的参入使坊间这桩热议迭起的善事陡然上翻了一个跟头,名花流和名可秀的名字频频在京城各处提起……《西湖时报》倡导成立的共济会终于引起朝中清流乃至皇帝赵构的注目。
  
  然而,这仅仅只是前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在提纲上略有变动,初写好后总觉有不妥。遂搁着放了两日。周末再看时,删去大半后重写,是以更得晚了【……某西竟沦落到周更了……泪奔!】

另:话说文中偶尔会标出个把拼音……呃,方便曾和俺一样有误读遭遇的童鞋……识得它的朋友请无视,嘿嘿:)




民心可推

  七月二十五,徽州三县突降甘霖。
  
  几声闷雷过后,天色转暗,大雨哗啦倾下。农夫喜极狂呼,冲入田垄,任大雨将浑身淋了个通透。可惜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小半晌就云收雨住,红彤彤的日头又现,仿佛老天就给了这么一口气的喘气功夫。
  
  尽管如此,这短时的急雨也让受旱的徽州百姓看到了一丝曙光。喜讯很快呈入三百里外的临安,京城黎庶皆相喜色,内廷持斋一月的赵构更是舒了口气。虽说雨量太少于旱事无济,却卸下了赵构沉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自七月中的大雩(yú)后,赵构就一直寝食难安。
  
  所谓雩祀即大旱祈雨。从远古时候起,人类每遇天灾首先想到的便是向天祈祷。汉代时,逢大天灾必由皇帝亲自或遣使祈禳(天旱祈雨、久雨祈晴);到宋代,孟夏祈雨成为朝廷的常祀,大宋靖康国祸后,赵构奉诏仓促登基,诸多吉礼或免或缓,孟夏的常雩祀便未行,进入二年,常雩便不可免。
  
  按大宋礼制,孟夏的雩祀必由皇帝亲率百官祈禳,但神宗熙宁年间时天灾屡临,为免祈禳失败有失天子威信,神宗遂诏令太常寺等有司摄理,哲宗、徽宗皆循例而行,是以建炎二年四月的雩祀赵构也诏由太常寺主事。
  
  四月中旱情未显,建炎君臣对每年例行的常雩祀并未放在心上。
  
  到得六月下旬,二十四州大旱报出,举朝皆震。赵构初登皇位便逢此天灾,若要彰显新帝仁德便需行大旱时的大雩礼。这大雩礼虽非大宋定制,但如今南北宋室分立,北廷虎视眈眈,建炎君臣自是不欲授人以柄。然皇帝亲禳不可行,司天监无法确定雨时,若祈后无雨,新帝威信必损。
  
  赵构召入两府密议,决定圜丘大雩仍由太常寺摄事,定在七月初十,祀前三日朝中百官皆戒荤持斋。
  
  大雩礼后,赵构一直寝食不安,盼着苍天降雨。徽州这场急雨,无形中顾全了赵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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