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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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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却不看他,只是剪下了一枝梅花,依然淡淡道:“你这么整天和一帮小子混也不是办法,准备准备,明天随我去京城,你舅父想见见你。” 

  我们又兴奋起来,半个月后,我们到了繁华富庶的京城,住进了天下第一富商容氏的大宅。 

  舅老爷对他说不出的好,因为他生下来就是未来的武林盟主,也有着世袭的爵位。舅老爷和夫人天天带着我们出去和京城的达官贵人打交道,我也因此走遍了京城的富贵人家、王侯公爵府第。 

  他变得越来越老成,待人接物也有了几分少年侯爵的气度,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 

  容府的人对我们很客气,但两位表少爷却有些不服气,终于有一天,大表少爷在花园拦住了我们,和二表少爷一唱一和,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他一直嘴角含着笑,静静地听着。我看得很清楚,当二表少爷说出一些对夫人、对叔老爷大不敬的话时,他背在身后的手在隐隐颤抖。 

  我很怕他会将二位表少爷抓起来丢到旁边的荷塘里,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在京城生活了这些日子,真的变了很多。 

  那天晚上,他很晚都没有睡,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一直练到半夜。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院中的银杏树下,那天下着很大的雪。 

  我知道他不开心,我笑着让他打我几拳,他真的打了,头一拳很痛,后面慢慢地没有什么太大的力道。 

  他将我扑倒在雪地上,仰天大笑。笑罢,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再过了几天,大表少爷因为在外养了个戏子,被舅老爷吊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还被关在了祖宗祠堂中。再过了几天,二表少爷和靖成公世子一帮人出去打猎,不慎将王尚书的公子射伤,舅老爷气得将二表少爷押到王尚书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还托人说情赔礼,二表少爷才逃过一劫。 

  其后的四年,我们就在京城和长风山庄来来往往。他也正式给我和许隽这些人取了个名字………长风卫。 

  我们很喜欢这个称呼,加入我们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始终只有我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他多数时候是微笑着的,他笑起来很俊,很多人都在背后说他不愧是夫人的儿子。 

  他也有闷闷不乐的时候,但他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顶多就是拿我揍上几拳解解气。不过他和我说的话越来越多,有什么事情也喜欢和我商量,尽管我从来都拿不了什么主意。 

  十四岁那年的春天,宝林山的桃花开得格外的灿烂,漫山遍野,空气中也流动着一种浓烈的香气,让很多人都睡不安稳。 

  那天我们训练搜寻秘道,结果让陈安这二愣子在碧芜草堂的一间密室里找到了许多尘封的书册。 

  我们当然不敢擅自拆封,等他和南宫公子赶到,南宫公子拿起其中一本打开细看,愣了片刻后哈哈大笑,将我们赶了出来。临出门时,我瞟了一眼南宫公子手中的书册,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和南宫公子在屋里笑个不停,许隽和陈安一个劲地追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其实那时的我也不明白,那些图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那天天快黑时,他将我和许隽叫了进去,命令我换上他的衣服,让许隽换上南宫的衣服。看着他和南宫换上普通士族子弟的衣服,我隐隐猜到他要去做什么。我很想跟着他去,可我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所以我和许隽老老实实呆在碧芜草堂,背对雕窗,装出用功读书的样子。 

  可是,平时很少来碧芜草堂的夫人却在那一晚踏进了书阁的大门。 

  我们都很怕夫人,但再怕,我也不能说出他去了哪里。于是,我和许隽被关到了冰窖之中。 

  长风山庄的冰窖有几层,里面都是冬天收集的厚厚的寒冰,夏天以作消暑解热之用。我们被冻得直哆嗦,我数着时辰等着他来救我们出去。可等我冻得全身僵硬,他还是没有来。 

  许隽抱成一团,哆嗦着问我:“安、安、安大哥,我、我们———会不会、就这样冻、冻死了?老、老大会不会来救、救我们?” 

  “他、他———一定会、会来救、救我们的。”我说完这句话,意识开始模糊。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他的大床上。 

  由于我脱了一件衣服给许隽穿上,我的手脚被冻坏了。我昏迷了很久,醒来后陈安偷偷地告诉我,老大很着急,将长风山庄最好的药找出来给我服下,他让我睡在他的大床上,还将我冰冷的脚抱在胸前。不过我醒来后,便睡回到了我的榻上。 

  陈安还告诉我,我和许隽被关到冰窖后很久,老大和南宫才赶回来。夫人很生气,闭门不出。他和南宫跪在门外,直到跪晕过去,夫人才命人将我们放了出来。 

  我醒来后的那天晚上,他好象很高兴,一直坐在榻边和我说话。到后来,他索性和我挤在榻上睡着。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得意。 

  “安澄。” 

  “在。” 

  他将手枕在脑后,右腿架在左膝上一晃一晃,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神秘兮兮地笑道:“安澄,我做坏事了。” 

  我还没明白过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这回你受苦了,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月华楼的雪娘,真正是名不虚传。” 

  我不敢多问,我只在心里想着他能带上我去南安府,也喝上一回花酒。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好了,等我走出东阁,发现碧芜草堂侍候的小子们少了几个人。 

  他依然时不时和南宫偷偷溜下山,仍然是我和许隽装成他们的模样呆在书阁,却再也没有被夫人发现过。 

  他和南宫还在南安府认识了宁剑瑜,不久他将宁剑瑜带回长风山庄,夫人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子,还收了他做干儿子。 

  我一直记着他说过要带我去月华楼,可直到四年后他年满十八岁,正式接任武林盟主,剑挑十大门派;直到北疆烽烟再起,他带着我们浴血杀敌,一手建立起赫赫有名、天下无敌的长风骑;直到他在守卫成郡一带时治理水患,平定民乱:直到他凯旋后入阁拜相,他都没有带我去月华楼喝过花酒。 

  我却一直记着他说过的雪娘,多年以后,我奉他的命令去南安府办事,偷偷地去了一趟月华楼,当年名噪一时的雪娘早已洗手不干,不知去向。 

  但当我打听雪娘时,月华楼的人依稀记得,雪娘当年何等绝代风华,诗词歌赋无一不绝,却在某一年的春天,对诗败给了一个陌生的少年郎,最后她甘拜下风,亲自引这位少年郎入了暖阁。而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人人都记得,他有着俊雅无双的笑容。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这该死的桓军,我的刀刃都卷起来了,他们还是如蝗虫一样不停攻过来。 

  我感觉到身体里的血快要流尽,全身麻木到没有知觉,我只是下意识地挥舞着手中的厚背刀。这刀,是他在麒麟山一役后送给我的,听说是前朝长冶子大师亲手焠炼的宝刀,可刀再好,饮了这么多桓贼的鲜血,也有刀刃卷起的时候。 

  如同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也终有要离开他的一天。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他了吧?上次麒麟山,他中了毒箭,昏迷不醒,我也以为他要死了。童敏、许隽还有许多弟兄,他们杀那么多桓贼都不害怕,可看到他昏迷之中乌青的面色,都不停地落泪。 

  我没哭,可我绝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我们。十多年来,我没离开过他,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有时,我觉得自己就象是他的影子,若主人都没有了,影子恐怕也不会存在了吧? 

  童敏他们不敢下手,我便将他们赶了出去,用他杀敌的宝剑,剜掉了他腿上那块坏死的肉。我的舌下有个血泡,可我不能犹豫,他的面色越来越青,我绝不能让他死。 

  当看到他伤口处流出的血渐转殷红,我的全身也开始渐渐麻木,就象现在这样麻木,可那时我却非常高兴,不象现在,没有高兴,只有愧疚。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拼死搏杀时还想起了这些遥远的事情,也许是我这这么多年很少离开过他的身边,这次被派到河西,算是与他分开最久的一次。 

  可就是这一次,我没有完成他交待的任务,我没有守住河西。老大,我很想再这么叫你一次,自从你封爵拜相后,弟兄们便没有这么叫过你了。可是,这么多年的相处,我知道,大家在心里其实更愿意叫你一声老大。 

  桓军的箭对准了我们,我的身形开始摇晃,利箭破空而来,瞬间便穿透了我的身体。可就是在这一刹那,我好象听到了他的声音,老大,是你赶来了吗?我真没出息,竟要这样子死在你的面前。 

  只希望,我死的样子不要太难看。 

  番外、雁归来风止雨息,犹有水珠自檐沟滴下。 

  燕霜乔坐于窗前,透过红菱花镜看到明飞自院门进来,静默少顷,到绣架前坐下,拈起绣针。 

  绣绷素缎上,数丛芦荻,行大雁,秋高水长,尽显萧瑟之意。 

  明飞在门口犹豫下,轻敲房门。屋内并无反应,他只得推门而入。燕霜乔背对他而坐,已是初冬,仍是初见时那袭单薄的蓝衫,因低头刺绣,越显纤肩细腰,别有种风流韵态。 

  明飞走近,轻声道:“燕小姐。” 

  燕霜乔埋头刺绣,明飞略显尴尬,半晌方道:“燕小姐,是相爷派来的。” 

  燕霜乔仍不抬头。 

  明飞只得道:“燕小姐,江姑娘………” 

  燕霜乔倏然转头,明净的眼神竟逼得明飞不敢直视,他略微移开视线,望向绣架,道:“江姑娘昨夜行刺相爷,将相爷击成重伤。” 

  燕霜乔本是左手托着素缎,右手的绣针还停在只大雁的左翼处,闻言右手颤,“啊”地声,殷红的鲜血在素缎上沁开来,竟象只大雁中箭后血洒碧空,却仍哀鸣着跟着同伴飞向南方。 

  明飞被滴鲜红晃下眼睛,受伤的大雁,萧瑟的芦荻,如同自己当年离开月戎时堂叔的那箭,射落南飞的大雁,也射断自己对故土的依恋。 

  眼前清香拂动,他忙退后两步,燕霜乔竟逼近他面前,声音前所未有的凌厉:“们把师妹怎么样?!” 

  明飞竟觉有些狼狈,事先想好的话有些不出口。眼见燕霜乔面上怒意勃发,再无半分素日的温婉静雅之态,忙道:“燕小姐放心,相爷并无大碍,也未为难江姑娘,只是被禁足,不能出西园。” 

  燕霜乔先是轻吁口气,转而冷笑道:“裴琰又想威胁做什么?!” 

  “相爷想请燕姑娘再写封信。”明飞见猜中,只得直述来意。 

  明飞装成迂腐的世家公子,与数日相处,本以为心地简单,懦弱好欺,此刻见聪慧若此,方知只不过是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遂收起先前几分轻视之心,道:“燕小姐,放心,相爷不会伤害江姑娘和素大姐,只是想用用们。再,燕小姐若不写封信安素大姐的心,只怕对素大姐更不利。” 

  燕霜乔静默良久,转身到案前写下封书函,淡淡数句,嘱咐小姨勿以自己为念,自善其身,转而想起被人欺骗,连累亲人,心中难过不已。再解下颈中的红丝绦绳,放于信函之中,递给明飞。看着张曾在心底激起微澜的俊秀面容,言中便带上几分讥讽之意:“邵公子。” 

  明飞见仍以“邵公子”相称,接住信函的手便凝在半空。恰好燕霜乔也未松手,二人便各握住信函的端,四目对视。 

  眼神如秋水澄澈,虽比他矮半个头,却似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想挪开目光,又被汪秋水吸住,正恍惚之时,已轻声道:“般演戏,不累吗?” 

  明飞面色微微发白,握住信函的手猛然收紧,燕霜乔松手,明飞竟倒退两步。 

  燕霜乔仍是直视着明飞。生性温柔平和,即使再厌憎眼前虚伪小人,欲待痛斥他几句,却也不出那等重话,终冷笑声:“现在应该叫声明公子,明公子演技超群,佩服!” 

  明飞听话语虽算平和,但自有股刚烈之气,竟不敢再看,转身出屋。雨又开始下起来,他匆匆出宅院,也未与值守的长风卫打招呼,策马在雨中急奔。 

  四年前以南安府明氏之身入长风骑,浴血战场,屡立战功,得入长风卫。些年,他有时甚至忘自己是个月戎人,总以为自己是南安府明氏族人,是与长风卫们手足相倚的华朝英雄,却在刻,冷雨浸肤,才发觉自己终不过是要时刻戴着假面生存的暗人。 

  般演戏,确实有些累。 

  他再来个小院,今年第场大雪刚刚下过。燕霜乔的《雁南飞》绣图也收最后针。 

  明飞下意识望向上次血渍之处,却只见只小雁,昂然振翅,随在大雁身后。 

  燕霜乔取下素缎,低头绞着帕边。明飞静静看着,忽道:“燕小姐,若告诉令师妹去哪里,可否将绣帕送给?” 

  燕霜乔愣,转而微微头。 

  “江姑娘初二随相爷去长风山庄,听从南安府回来的弟兄,在那里过得很好,相爷也对不错,还带着去打猎。” 

  燕霜乔默默听罢,嘴角不自禁地扬起,轻轻抚着绣帕上的那只小雁,低声道:“那就好,最喜欢打猎,肯定玩得很尽兴。” 

  转过头来,微微仰头望着明飞:“明公子,能否帮转达句话给家相爷?” 

  “燕小姐请。” 

  “师妹真烂漫,不识礼数,若有得罪相爷之处,还请相爷多多包涵。于相爷并无用处,还请相爷将放,燕霜乔愿为相爷所用。” 

  明飞微愣,想想,道:“燕小姐,若是相爷用去对付的父亲,也愿意吗?” 

  燕霜乔怔住,良久无言。 

  明飞细观的神色,非苦非伤,只是有几分茫然。 

  燕霜乔沉默许久,低低道:“他不是父亲,就算是,他也不会以为重。那夜他弃而去,家相爷也当看得明白,他不会因而受威胁。” 

  明飞笑:“燕小姐错。” 

  燕霜乔略带疑问地望着他。他浅笑道:“若是处在那等境况,也只能做出那等选择。燕小姐误会令尊的片苦心,想来,他内心也是觉得有愧于的。” 

  燕霜乔眼帘微闪,低声道:“们子以大业为重,纵是牺牲亲人也在所不惜,可是们子也是人,就是生来被们用来牺牲的吗?血脉亲情,句‘日后为复仇’就可抵消吗?” 

  明飞自小接受暗人训练,听到的多是“为成大业,需当斩断亲情”、“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当不为柔情温意所绊”,少听过子之言,此时听到燕霜乔话,忽想起死于沙场的阿爸、含恨而逝的阿母,竟无法相驳。 

  燕霜乔又道:“不错,当日他若为留下,确是无济于事,和以前他为全忠孝、负母亲是个意思。可他既做出抉择,就不必再惺惺作态,感觉有负于。负便负,骗便骗,他之愧意,只不过求个心安罢。” 

  明飞默然,良久方道:“不管怎样,燕小姐,封信还是得劳写下。” 

  燕霜乔冷笑道:“倒不知该如何写,明公子诗书上是极佳的,不知可否赐教?” 

  燕霜乔被明飞假扮的“邵继宗”撞伤以后,曾在杏子巷的“邵宅”中与明飞有过段时间的相处。二人也曾联诗作对,相处甚欢。若非看“邵继宗”乃知书守礼之人,燕霜乔早已告辞而去,正因为被他文采所感,才在“邵府”多住段时日,才有后来揽月楼之会、被挟之痛。 

  明飞心涌愧意,燕霜乔忽咳数声,明飞才发现,大雪,竟还只穿着当日的蓝色薄衫。 

  燕霜乔终还是写封信函,寥寥几句,无非证明尚在裴琰手中,并无他意。倒也想看看,负心忘义的所谓父亲,可还有丝舔犊之情。 

  不想再多看明飞眼,明飞却于个时辰后带着名大夫回到小院。 

  大夫把脉去后,明飞立于门口,望着冷冷的面容,道:“若恨恨相爷,甚至恨的父亲,便当留着身子,看们是否得到报应。若疼师妹和小姨,更当留着身子,以后出去与们相见。” 

  燕霜乔阵咳嗽,双颊涨红,明飞走进来,急速后退,他却只是走到大柜前,取出件掐丝夹袄,躲避不及,他已将夹袄披于的肩头。 

  过数日,雪又下得大。 

  明飞踩着积雪入院,燕霜乔正围炉而坐,静静地看书。 

  见穿上厚厚的夹袄,生起炭火,他莫名地有些高兴,欲待张口,才省觉自己次竟非奉命而来。 

  燕霜乔手握书卷,转过头来,平静的神情下带着些渴望。他微笑道:“刚有弟兄从长风山庄回来。” 

  燕霜乔喜,请他在炭炉边坐下。明飞见手中之书竟是当日二人在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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