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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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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解?” 

  “桓国位处北域,河流稀少,不能保证全国的农林灌溉用水,所以稍有旱情,便粮食绝收,百姓忍饥挨饿。桓国多年来与我朝的数次战争,看似是其他起因,其根本还在于争夺水域。此次和约订后,桐枫河以北我朝再无驻军,桓国可修渠开槽,将桐枫河的水引入其境内,而解多年缺水之忧。” 

  陶行德冷笑道:“既是如此,那为何裴相还要将桐枫河拱手让人?岂不是让桓国得利,更加势大?” 

  裴琰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躬身递上,内侍取过折子,又奉给皇帝。 

  皇帝展开奏折细阅,脸上逐渐露出赞许的笑容,掩上奏折道:“裴卿好计策!如此一来,桓国虽得桐枫河水源,却又制肘于我朝在上游修建的堤堰,妙极!” 

  裴琰躬腰道:“谢皇上!臣恭请皇上准户部向工部拨发工银,征有经验的河工,在桐枫河上游、定幽一带选址建造堤堰。” 

  皇帝笑道:“准了,裴卿就看着办吧,户部、工部一应听其差遣,不得有误。” 

  裴琰再行礼道:“臣还有一事需奏禀皇上。” 

  “奏吧。” 

  “此番与桓国的和约,实际上是给桓国下了一个圈套。桓国得引桐枫河之水,定会在下游以北修渠开槽、广辟良田。所以我朝要在上游定幽一带建造堤堰一事,需得十分保密,待桓国明春耗费巨力、广开渠槽良田之后再进行此事,期间不得泄露任何风声。还请皇上下旨,今日殿内之人,不得泄密,以防桓国并不上当。” 

  皇帝面色一肃:“诸卿听着,今日所议之事,若有泄密者,诛九族!” 

  众臣知兹事重大,忙皆下跪磕头:“臣等谨遵圣谕!” 

  陶行德与庄王对望一眼,无奈地磕下头去。 

  裴琰从弘德殿出来,已近正午。天上云层浓厚,秋风卷起落叶,衣袖生寒。他立于盘龙玉石柱旁,想起方才与右相陶行德的一番激辩,忍不住冷冷一笑。 

  脚步声响,静王悦耳的声音响起:“少君辛苦了!” 

  裴琰微微仰头,望向天空中浓浓的乌云,默然良久,道:“终于起风了!” 

  静王也负手望向天际,点了点头:“是,晴了这么久,南安府大旱,可不是件好事。看看这场雨,能不能解解旱情。” 

  他默然片刻,又道:“少君,星月教一事,不能再拖了,今日看朝中景况,只怕该教正在京内渗透其势力。” 

  “是,萧无瑕多年筹谋,此次定不甘心其根基所在被一分为二,只怕反击手段将会十分激烈,我得尽快把他给找出来,才能安心。” 

  静王低声道:“那为何少君今日还要在朝堂上公开你建造堤堰的妙计?就不怕方才众臣之中有被星月教渗透之人?” 

  裴琰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转身拱手:“王爷,我先走一步。后日我母亲四十寿辰,她本是不喜热闹张扬的人,但我还是想替她操办操办,还望王爷能给我几分薄面,拨冗驾临,回头我会命人送上请帖。” 

  静王讶道:“原来后日就是令堂的寿辰,少君怎么不早说,本王也好准备寿礼。届时,本王一定会亲来给夫人祝寿。” 

  裴琰再拱拱手,步下台阶而去。 

  静王望着裴琰远去的身影,正出神间,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忙转身行礼道:“大哥!” 

  太子略显圆胖的脸上一抹苦笑:“三弟你也太精了吧,不回头就知道是大哥我。” 

  静王稍稍低头躬腰:“敢直拍我肩膀之人,定是大哥与二哥,二哥这两日正生我的气,是万万不会搭理我的。” 

  太子嘻嘻一笑,全无长兄风范,凑近道:“二弟他究竟为何生你的气?” 

  静王苦笑一声:“前日父皇召我与二哥考较功课,夸赞了我两句,二哥心里吃味,看见我就瞪眼睛。” 

  太子听到“考较功课”四字,打了个寒噤,忙道:“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说着匆匆而去。 

  太子走远,静王方抬起头,轻蔑地笑了一笑。 

  裴琰回到相府,风愈发大了,夹着雨点潇潇落了下来。 

  他一出轿,随从们忙撑起油伞。入正门,过回厅,穿长廊,踏入慎园,正待脱去风披,却倒退两步,望向坐于回廊栏杆上的江慈,微微一笑,也不理她,踏入房去。 

  江慈嘻嘻笑着跟了进来。裴琰任侍女们替自己解去风披,换下蟒袍,着上浅紫色丝衣,外罩淡青纻丝长袍。又有侍女轻手替他取下官帽,将黑发拢起,系上浅紫色抹额,愈显丰神俊秀,气度高华。 

  裴琰并不理江慈,在摇椅上躺下,举起一本《清尘集》在眼前细看,悠悠摇摇,还跷起二郎腿轻轻抖着。四个清丽侍女立于他身后,或捧巾,或端茶,或执拂,或添香。 

  江慈在心里鄙视了一阵,清清嗓子,步到裴琰椅前,裣衿行了一礼,正容道:“江慈谢过相爷救命之恩。” 

  裴琰从书后瞥了她一眼,鼻中“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江慈脸上绽出灿烂笑容,自己搬了张凳子在裴琰身边坐下,侧头看了看裴琰手中的书,笑道:“相爷果然有学问,这《清尘集》,打死我都是看不进去的。” 

  裴琰仍是不理,自顾自地看书。 

  江慈继续和他搭话,他却总是“哦”或者“嗯”一声,并不理她的茬。 

  不多时,有侍女进来禀道:“相爷,饭菜备好了,请相爷用餐。” 

  裴琰潇洒站起身来,也不看江慈,往东首偏厅行去。 

  江慈冲他的背影扬了扬拳头,未及收手,裴琰已回过头来:“你既来了,便和我一起用餐吧。” 

  江慈眉花眼笑:“谢相爷!” 

  她一踏入偏厅,入目见楠木桌上正中摆着一盘清蒸蟹,忽觉浑身发痒,腹中也似有些疼痛,见裴琰正含笑望着自己,忙摆手道:“相爷,我肚子不饿,来这里之前,已经吃饱了,我还是服侍您用餐吧。” 

  裴琰笑了笑,落座道:“都出去吧。”侍女们齐应一声,行礼后退了出去。 

  裴琰见江慈愣在原地,抬头道:“你不是说要服侍我用餐吗?怎么还愣着?那夜说要留在我相府,为奴为婢,以身相报,原来都是假话!” 

  江慈面上堆笑,步过去握起银箸,递于裴琰手心,又替他勺了碗汤,在他面前放下,却手一歪,汤碗微微一斜。 

  眼见汤水荡出瓷碗,溅到裴琰的外袍上,她忙取过丝巾俯身替他擦拭,边拭边道:“江慈乃乡间粗野丫头,不懂得服侍人,相爷千万莫怪。” 

  裴琰呵呵一笑,放下手中银箸,猛然探手箍住江慈腰间,将她身子一扳,江慈“啊”的一声,倒于他膝上,急切下双脚乱踢,却被裴琰右肘摁住,动弹不得。 

  江慈大怒,脱口骂道:“死大闸蟹,你休想我替你听声认人!” 

  十四、凤栖梧桐 

  裴琰一愣,转而大笑,按住江慈不放,悠悠道:“你倒是不笨,知道现在只有替我听声认人,才是唯一活路。” 

  江慈冷冷道:“裴相爷,请把你的蟹爪拿开一些。” 

  裴琰笑道:“江姑娘,你不知道吗?螃蟹的钳子若是夹住了什么东西,是绝 

  不会轻易松开的。”说着将江慈按得更紧一些。 

  江慈冲裴琰笑了笑:“相爷,我好象有件事情,没有告诉过你。” 

  “何事啊?” 

  江慈笑得眼睛眯眯:“本姑娘呢,耳朵不大好使,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认出 

  那人的声音。说不定,就会认错人,也说不定,会听很多人的声音都象星月教主,万一把什么王爷侯爷之类的人诬为邪教教主,那可就罪过大了!” 

  裴琰轻哼一声:“是吗?”他放在江慈腰间的右手猛一用力,江慈痛呼一声。裴琰低头望着她痛楚的神情,笑道:“江姑娘想必是不了解本相爷,本相爷呢,从不打没有把握之仗,所以是绝不会让你认错人的。” 

  他松开右手,江慈腰间一松,忙翻身而起,却又被裴琰探手扼住咽喉,嘴唇大张,已被他塞入一粒药丸,入口冰凉即化,顺喉而下。 

  江慈闻到这药丸有一股铁腥气,知是炼制毒药必需的“铁腥草”,定是毒药无疑,情急下俯身呕吐。 

  裴琰笑道:“没用的,这是我长风山庄秘制毒药,入喉即溶,大约三个月后发作,解药呢,世上便只有本相爷才有。” 

  他慢条斯理地夹了筷麂肉,放于口中细嚼,见江慈冷着脸从地上爬起,面容一肃,道:“你听着,我已令人放出风声,说你已经毒发身亡,放松那人警惕。后日相府会为我母亲举办寿宴,凡是我认识的达官贵人都会来相府祝寿。到时我会命人替你化装易容,你就跟于我身后,细心分辨众人声音,不得离我左右。你若是敢玩什么花样,我能放过你,这毒药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江慈瞪着他道:“那如果那人不来呢?” 

  裴琰哼了一声:“敢不来参加我相府寿宴的人少之又少,那我就把排查目标放在这少数的几个人身上,还怕找不出他来吗?!” 

  江慈冷冷地看了裴琰一眼,不再说话,默默低头,走向屋外。右脚刚踏过门槛,忽听裴琰又道:“慢着!” 

  江慈顿住脚步,并不回头,裴琰淡淡道:“从今日起,你去西园服侍子明,他那里正没有丫头。你别说是我派你去的,就说是你自愿,以报他救命之恩。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踏出西园一步。你认出人,将子明服侍好了,我再考虑为你解了这毒。” 

  江慈用力顿了顿右足,甩手而去。 

  裴琰抬头望着她的背影,冷笑道:“野丫头,你当我这相府,是让你胡来的地方吗?!” 

  这场秋雨,直下到黄昏时分才慢慢止住。 

  灯昏雾涌,夜幕轻垂,崔亮方略带疲倦,回到西园。 

  甫踏入院门,他便一愣,只见屋内灯烛通明,还隐隐飘来江慈哼唱戏曲的声音。江慈见他进来,笑道:“崔大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说着便来替崔亮解去风披。 

  崔亮往内室走去,自己解下风披,换过便服,又步了出来:“小慈,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慈笑道:“我闷得无聊,听安华说你这处没人服侍,你又是我救命恩人,想着来替你做点事,不然我这心里,可是十分过意不去。”她边说边倒出铜壶中的热水,替崔亮拧来热巾。 

  崔亮望着她的笑脸,侧过头去,将脸埋在热巾之中,良久方抬起头,微笑道:“小慈,这些服侍人的事情,你不要做了。我习惯了一个人住,若是要人服侍,相爷自会派人过来的。” 

  “我闲着也是闲着,只要崔大哥不嫌弃我就好。对了,崔大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前段时间,我看你很清闲的,礼部撰录处现在很忙吗?” 

  “我现在没在礼部,到宫中方书处当差了。” 

  “方书处?是做什么的?俸禄是不是高过礼部很多?那么早去,这么晚才回,总得多些俸禄才好。” 

  崔亮淡淡道:“是替朝廷整理奏章、档案、图书以及地方上报材料的闲散部门,俸禄比礼部稍高些,倒也不是很辛苦,只是这段时间会有些忙。” 

  说话间,江慈已摆好碗筷,笑道:“崔大哥,你来试试我的手艺。” 

  崔亮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玲珑别致的菜肴,讶道:“这是你做的?” 

  江慈点点头:“是啊,我厨艺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不然邓大婶她们才不会对我那么好,日日有好吃的鲜果瓜蔬送给我,就想着我心情好时,为她们整上一顿佳肴。” 

  二人正说话间,一人施施然步入房来。 

  崔亮抬头笑道:“相爷来得正是时候,子明正想和相爷喝上几杯。” 

  裴琰此时着浅紫色丝质秋衫,外罩乌色纱衣,腰系青丝碧玉绦,浑身的风流文雅,满脸的清俊出尘。 

  他微笑着在桌旁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摇了摇头:“回头我得让裴阳问问厨房的丫头们,是不是贪慕子明的人品,你这西园子的菜式做得比我慎园的还要好。” 

  “相爷说笑了,这是小慈做的。” 

  裴琰横了一眼已端开碗筷、默默坐于门槛上埋头吃饭的江慈:“是吗?江姑娘还有这等手艺,真是看不出来,倒是服侍人的好本事,你说是吧,江姑娘?” 

  江慈并不回头,坐于门槛上,闷闷地应了一声。 

  崔亮不明二人之间过节,却也觉有些异样,想将这二人分开,忙道:“小慈,劳烦你去拿碗筷和酒盏过来。” 

  江慈站起身,将饭碗往桌上一放:“相爷,实是不好意思,我未料到相爷会大驾光临,这饭菜呢,只备好了两人的份量。再说了,这相府中,等着巴结、服侍相爷的人排起队来,要排到相府后街的‘乌龟阁’去,相爷还是去别处吃吧。” 

  崔亮大笑道:“小慈胡说,什么‘乌龟阁’,那是‘乌旬阁’。取自‘霞飞潮生掩金乌,望断天涯叹岁旬’,与城南的‘霞望亭’相对应。此绝句正是相爷的佳作,快莫认错字了。” 

  江慈向崔亮甜甜一笑:“原来是个‘旬’字,我将它与‘乌’字连在一起,看成一只大乌龟了!”说着只用眼去瞄裴琰身上的乌色罩衫。 

  裴琰闻言笑得十分欢畅:“原来江姑娘还有认错字的时候,我以为,你只会有吃错东西的时候呢!” 

  江慈一噎,也知图一时口舌之快,与这“笑面虎”斗下去没什么好处,只得转身到小厨房取过碗筷酒杯,替二人斟满酒,走到院中,在青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双手撑于凳上,双足悠悠荡荡,望向黑沉夜空中的几点星光,这一刻,她浓烈地思念起师叔、师姐,还有邓家寨的老老小小。 

  她眼眶逐渐湿润,以前在邓家寨时,一心想看外面的天地,总是想着偷偷溜下山,摆脱师姐的约束。及至真正踏入江湖,一人孤身游荡,特别是被卷入这官场与武林的风波之中,命在旦夕,遇到的不是追杀便是算计,方深切体味到了人心险恶、世事艰难。 

  也许,自下山以来,遇到的人中,便只有崔大哥一人,才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吧? 

  若是能顺利解毒,还是尽早回去吧,师姐肯定担心自己了。这江湖,这天下,终究只有那处才是自己的家。 

  此时已是深秋,日间又下过一场秋雨,院中寒夜甚浓。江慈渐感肌肤沁凉,刚要站起,脚步声轻响,崔亮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小慈,你是不是有心事?” 

  江慈垂下头,闷声道:“没有,就是想家了。” 

  “哦。等相爷替你将那星月教主的事情了结,你自然便可以回家了。”崔亮劝慰道。 

  江慈不欲崔亮再就此事说下去,抬头望了一眼屋内:“大―――,相爷走了?这么快?” 

  “嗯,相爷事忙,后日又是夫人的寿辰,府内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的,许多事需要相爷拿主意。届时还会请来揽月楼的戏班子,小慈又可以见到素大姐了。” 

  想到又可见到素烟,江慈心情好转,望向身上浅绯色的衣裙,笑道:“妙极,我正想着将素大姐的衣衫还给她呢。” 

  讲起衣衫,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揽月楼装醉时,听到的那两个侍女所说之话,联想起之前大闸蟹与静王的对话,好奇心起,侧头问道:“崔大哥,三郎是什么人?” 

  崔亮愕然良久,方缓缓道:“小慈问这个做什么?” 

  江慈嘻嘻一笑:“没什么,就是好奇。想知道素烟姐姐仰慕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将来也好替素烟姐姐拉拉红线、做做媒什么的。” 

  崔亮纵知江慈是江湖中人,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却也未料她说话如此大胆,半晌方道:“你可不要乱来,素大姐虽和三郎关系还不错,但这样的话可千万别提。” 

  “为什么?” 

  崔亮不知该如何措辞,想了片刻道:“三郎,是光明司的指挥使,卫昭卫大人,人称‘卫三郎’。但皆只是在背后相呼,能当面直呼他‘三郎’的,只有皇上、太子、两位王爷和两位相爷,其余人若是直呼其‘三郎’,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慈打了个寒噤:“这么可怕?难道得罪他的人统统必死无疑?他也只不过是个指挥使嘛,难道能大过王法吗?” 

  崔亮想起后日王府寿宴,卫三郎定会出席,若是江慈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他,实是后患无穷。 

  他正容道:“小慈,卫昭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且性格暴戾,喜怒无常。但极受皇上恩宠,被委以光明司指挥使一职,既负皇宫守卫之责,又可暗察朝中所有官吏,直达天听。其官阶虽低,且不干预军政事务,不能参政,但实权甚大,乃朝中第一炙手可热的红人。就是相爷,也不敢轻易得罪于他。你若是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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