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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李先生是做好了准备，他知道温雪晴的第一篇文章一做出来，温光赫看了以后就知道，这些都与他平日所说的言论相悖，也与温家不和，定不能容他。
　　“我学富五车，才情满腹，少时也曾轻狂不羁，自以为世间第一，无人可比肩。如今人到中年，却还是籍籍无名。所剩时间不多，若是一辈子碌碌无为，我自己也不甘心。”李先生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临州是个好地方，可是太好了，好到让人不知外面是何模样，太过让人沉溺，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可以出去看一看。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一直教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看法，但若你受此拘束，困囿于此，那就太可惜了。”


第21章　送别
　　——藏器待时，终有乘风直上日。
　　这是李先生临走前对温雪晴上的最后一课。
　　温雪晴是奇异又感动，先生临走前还记挂着他，更对她充满期盼。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以后该怎么办，先生对她的期望也过大了，搞不好，她这辈子，都迈不出临州，会一直在父兄的庇护下到老。
　　李先生一家这一别，就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了。
　　送别李珺君那日，温雪晴说了几句，便不自觉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李珺君反而不以为意，直接说以后未必不能再遇，再说……
　　她弯起眼睛笑了笑：“你又不是没有腿，你要走的话，有谁能拦得住？”
　　温雪晴：“……”
　　因为桐理这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温雪晴没办法送李珺君去神壶乘船，只能在城外送别。
　　李先生一家套了几辆马车，温霁明骑马走在前头，温雪晴上车与李珺君同坐一辆马车，一直送到长亭。
　　李珺君最后拜别：“别伤心，蓁蓁，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你要过得好好的。”
　　“嗯，”温雪晴握住她的手，“阿姐保重。”
　　李珺君之于她，很多时候都是激励她学习的对象，她们一起学习，读书写字，探讨辩证，有时候不见面，仅仅隔空在纸上探讨，也能吵得天崩地裂。
　　“阿姐也要过得好好的，要记得写信给我。”温雪晴道。
　　她知道，这一次李珺君跟着先生去南方，大概以后也要嫁到那边去了。
　　若是李先生能施展抱负，说不定李珺君还能嫁得比在临州还好。
　　虽然温光赫没有说什么，但默许他们出城送李先生，温霁明也随温雪晴出来，他将一路送李先生往桐理再回来。
　　“多谢郎君一路相送。”李先生道谢。
　　“无妨，这本该是由蓁蓁来做的，只是她暂时不能去，便由我来替。”温霁明言笑晏晏，“毕竟您是女郎的先生。”
　　李珺君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温霁明，笑着向温雪晴道谢。
　　“我阿兄人很好的，有时候可能有些强硬，但心不坏的。”温雪晴道，“路上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提，他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李珺君：“蓁蓁有心了。”她这次离去，温雪晴把很多事都给她安排好了，连神壶那边，高家也会派人过来，高兰和张绡也说要来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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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年节的原因，温雪晴总觉得，自己一直在送别。
　　断续商谈两个月后，温家的两位公子才整军带队，分头前往南北方。
　　当然，比起李先生一家可能不再见面，这两位从兄还是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李珺君坐船去了南方以后，落地便给她写了第一封信。
　　除了介绍南方的风土人情，还说了港口高家送别的状况。语气颇为怀念。
　　温雪晴把她写的信翻来翻去看了几遍，找了张干净的纸重新誊抄，把一些信息记下来，再送往温光赫处。
　　其实这些信息一直都有人送来，但温雪晴还是抄完将自己的理解注解在旁边。
　　“看来李先生去了南方，也没有浪费他一身才华。”温光赫看完温雪晴交上来的内容，“李家女郎写的这些，她看来稀疏平常，却是你们同堂兄不知道的。”
　　温霁明扫了一下，奇怪地问温雪晴：“你这个阿姐我也见过，我看她也不像是这么没有防备的人，这些都是那里她看到的情况？”
　　“阿兄怎么这么说话，”温雪晴不想理温霁明了，“要是写信的是凌家小娘子还有可能，阿姐才不会骗我。”
　　温霁明摸摸鼻子：“好吧，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神壶高家那边可就有些问题了。”
　　温光赫接道：“是得查。”
　　他将目光放到两个儿女身上：“你们谁想去？”
　　这两个月以来，温雪晴跟着温光赫在书房旁听，但她已经不再发言提问，只安静地提笔做记录。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伏，一直没有下雨。
　　田间秋收顺利进行，这一次，没有温霁明带着，温雪晴也能熟练地登记整理，将温光赫想要了解的情况带回去。
　　父兄繁忙，她几乎是一个人跑遍了整个临州。频繁日晒，温雪晴的脸整整晒脱了一层皮。褪去的皮肤边缘发红，新生的皮肤又很娇嫩，好不容易休息下来，温雪晴才能完整地涂抹药膏帮助恢复。
　　现在温光赫抛出这个问题，温霁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接下来：“我去。”
　　温雪晴有些犹豫，她是很想歇下来的。可这些日子，温霁明也不得闲，就这么一个人当了逃兵，让温霁明一个人忙，好像不太好。
　　温光赫没有立即同意，反而看向温雪晴。
　　“蓁蓁，你去吗？还是要休息？”
　　神壶是她以后要嫁过去的地方，高家有问题，有可能是姑祖母力不从心的缘故。
　　“我去吧，不用再倒腾一遍了。”
　　温雪晴道：“我想去，父亲让我去吧。”
　　“你确定？”温光赫问，“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很多，倒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温雪晴莫名有些紧张：“哪里不一样？”
　　“勤奋了好多，”温霁明也笑起来，“以前懒散贪玩，现在也不了。说起来，你有好一段时间不和凌家的小娘子斗气别苗头了吧，忙起来就把人家忘到后脑勺了，及笄礼那会，伯母还特意请了人家过来给你做赞者，后来你又送了不少东西过去……”
　　说起这个，温霁明觉得颇有意思，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阿兄！”温雪晴急急忙忙打断他，“我这不是忙么！再说了，她是我什么人啊……朋友不是朋友，要关系说坏……呃，也不算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温霁明饶有兴趣地摸下巴：“所以你送过东西后就不管人家了？”
　　“哎？”
　　温雪晴一顿，仔细回想起来……还真是这样！
　　看温雪晴的神情，温霁明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笑道：“所以神壶还是我去吧，你就留在桐理，和凌家小娘子继续斗气好了。”
　　“不……不行！”温雪晴拒绝。
　　“为何？”温光赫问。
　　“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和高兰见面了，就，就顺便去看她一下嘛。”
　　温霁明挑了挑眉，温雪晴这一趟，就是去找麻烦的，高兰能给她好脸色？他还是希望这件事由他来做，不论高家有没有问题。
　　他都不想让温雪晴沾手，温雪晴要嫁人，就要风风光光，高高兴兴地嫁过去才是。
　　温光赫想了想，道：“天气还是有些热，我之前听大兄说殿下要去神壶的别庄消暑，你们都跟着去吧。”
　　两个儿女不解地看他。
　　“阿翁，你这样做决定，伯母知道吗？”
　　“……”温光赫一顿，“不如你们自己和殿下说说？撒撒娇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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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别庄前，乐康公主先派快马带信，让人先把神壶的别庄收拾干净了，再命仆婢收拾行装，这带着几个孩子去神壶。
　　神壶商贸发达，南北往来船只都要在这里歇息。南方北方时兴的货物，都能在这里看到。
　　一行车马到别庄，因天色已晚，车马劳顿，温雪晴连晚饭都不太吃得下，只吃了小半碗米粥，便歪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发呆。
　　乐康公主坐在她对面，欲言又止。
　　有仆婢拿了药膏，双手呈上来，请温雪晴敷药。
　　乐康公主注视她片刻，抬手接过药膏。
　　“我来吧。”温雪晴垂下眼睫，这两个月，她甚少和乐康公主相处。一个是忙，另一个是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乐康公主。
　　从小到大，这是温雪晴第一次挨巴掌。就算是贪玩不读书偷懒，温雪晴也只会被打手掌心，当着众人这么打，除了家里人，还有不少下人看到，虽然乐康公主随后封了众人的口，但温雪晴总归还是丢了脸。
　　“下去吧。”乐康公主吩咐完仆婢，转向温雪晴，轻声问，“还疼吗？”
　　温雪晴摇摇头：“不疼了。”
　　乐康公主气得狠，打得也狠，可回头温霁明并着几个兄嫂就到她这里轮番关心，送了不少汤药来，温言劝解温雪晴。
　　乐康公主拿着膏药，有些不知所措。
　　年轻时身为尊贵的公主，乐康公主便如温雪晴般张扬，还真没有过要给人道歉的时候，嫁入温家以后，又是宗妇，家里人敬重，就算是丈夫，对于她的提议也是安静听完，从不贸然开口打断。
　　“蓁蓁……我……”她在心里演练过好几遍，但等到真正开口，还是觉得喉咙干涩。
　　“上药吧……”主动提出给温雪晴上药，就已经是她在表示歉意了。
　　温雪晴其实已经不疼了，但看乐康公主这么别扭的模样，还是挺不习惯的。
　　这大概是乐康公主这辈子第一次想要表达歉意。


第22章　委屈
　　“伯母，还是我来吧。”
　　温雪晴无奈。乐康公主上药笨手笨脚的，抹得太用力，她上了药不觉得好了很多，反而火辣辣地疼。
　　“……”乐康公主尴尬地放下药膏。
　　温雪晴自己抹了药，一边偷偷观察乐康公主的神色，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故意夸张地皱了皱眉头。
　　乐康公主果然紧张起来，身子向前倾斜了些许。
　　“伯母，”温雪晴放下膏药，“你是在担心我吗？”
　　乐康公主身子一僵，半边身子转开：“你是我养大的，我……我当然担心了。”
　　温雪晴陡然笑出声。
　　“我不怪伯母，真的，本来就是我临时冲动了。”
　　乐康公主讷讷无言。
　　温雪晴把药膏收好，刚要站起身就被她拉住。
　　她低声道：“其实，我事后问过六郎了，他说就是他自己想的。”
　　“是我冲动了。”乐康公主轻咳一声，“总之……总之……”
　　温雪晴一愣，随即笑开：“我知道了。”
　　“哎？”
　　“我知道伯母的意思，也知道伯母是为我好。”她俏皮地一眨眼，“我都知道的。”
　　“这样……”乐康公主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六郎也有话和你说，之前你忙上忙下的，我们都找不到你人。”
　　温六郎这会，估计正昏昏欲睡着。
　　温雪晴点头：“好，我这就去找他。”
　　要是见不到温雪晴人，温六郎估计今晚就是硬撑着不睡也要等到人了。
　　高家的事一时半会发动不起来，温雪晴自己休息够了，便溜溜达达地去找温六郎了。
　　来到神壶之前，温六郎便做了详细的计划。
　　有名的地方要去玩，好玩好吃的都要试一下，当然，最重要的是，找个好时机朝阿姐道歉。
　　温雪晴替他扛住了乐康公主的怒火，还挨了一巴掌。温六郎事后一想，便明白了。
　　虽然温雪晴没有责怪，甚至都没有说，他还是愧疚不已。
　　“阿姐，这些都给你。”温六郎一股脑把他精心挑选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温雪晴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她啼笑皆非：“你将自己玩吧，我不要的。”
　　“哦。”温六郎收了东西，爬到榻上和温雪晴同座，睁大眼睛看她的脸：“阿姐，你还疼吗？”
　　乐康公主虽然气得狠了，但打得不重。再说，后来温雪晴整日往外跑，便是伤脑筋晒伤的事，这个巴掌反而被她丢到脑后了。
　　“不疼了，这些是我在外跑晒伤的，不是伯母打的，她也不会这样做。”
　　温六郎点点头，猛地抱住温雪晴：“阿姐你真好，谢谢。”
　　“行了，就这样吧，”温雪晴拍拍他的头，“好好歇息，休息好了明日再起来玩。”
　　说是一起来的，其实前期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温霁明在做。
　　一时急不来的事，温霁明既然想让温雪晴多休息，她也就没多管，有空的时候，就去神壶的港口走走看看。
　　她没有告诉高兰她来了神壶，乐康公主也没有递名帖去高家，大多数时候都带着几个孩子去名胜游览。
　　天气晴好，听闻神壶有一座寺庙的斋饭不错，乐康公主便让人准备马车，一行人去了深山寺庙。
　　拜佛像，掷筊添油捐赠钱财。
　　趁着乐康公主解签诗的空档，温雪晴出门一个人找了个树荫遮蔽的地方坐着。
　　这个寺庙建在深山里，看着不大，香火倒是挺旺盛的。
　　时不时就有人捧香出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远处一拜，再插上香。
　　温雪晴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待过申时，用罢晚饭，香客散去，整个寺院都安静下来。偶有赶着去做晚课僧人步履匆匆，留宿的香客跟着一起走，低声探讨佛法。
　　乐康公主要等到晚课后才回来，温雪晴一个人没事，便取了帷帽戴上，到处走走。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落日的余晖洋洋洒洒地铺满一地，还带有一点燥热。
　　温雪晴晒伤还没好完全，便挑了阴凉处少人的地方走。
　　寺庙后院栽了一大片竹林，风来叶潇潇，仔细一听，还有隐约的泠泠琴声传来。
　　温雪晴凝神站了一会，总觉得这个风格有点耳熟。
　　好像是……凌柔？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凌柔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竹林静谧，她一个人的脚步踏在枯叶上，格外突出。
　　琴声不断，温雪晴循声找过去，看见一月白裙裳丽人，背对而坐，纤手抚过琴弦。
　　一曲毕，丽人猛地转过身来，温雪晴来不及防备，僵立在原地。
　　居然真的是凌柔！
　　“你是？”凌柔起身，向她走来。
　　温雪晴猛地退后两步。先前温霁明调侃的话在她脑内回响——若不是她是个女子，温霁明都要嘲笑她是个只撩不娶的登徒子了！
　　凌柔真是太不按平常的步骤来了，说好弹完一曲以后要陶醉回想一下呢？
　　“嗯？”凌柔尾音上扬，“你认识我？”
　　温雪晴摇头，复而又觉得不对，点头也不好，只能干站着，隔着皂纱与她对视。
　　凌柔眉毛一挑，觉得颇有意思：“看来是认识了。”
　　皂纱朦胧，她看不清楚下面的人是谁。这里是寺院女眷居住的地方，而且住的大多数是达官贵人的家属，而临州贵女大多和她认识交好，看见她不会这样才对。
　　“高兰？”凌柔问。随即又觉得不对，高兰的身量没有这么高，也不会有眼前女子这样的气质。
　　听到她在猜测，温雪晴拔腿就想跑。
　　太尴尬了，她还没做好面对凌柔的准备。
　　然而还没等她动作，凌柔便上前几步，抢先出手把她的帷帽摘下来。
　　皂纱被掀起，温雪晴双颊微红，与凌柔对视。
　　“看够了吗？”温雪晴猝不及防凌柔这一手，色厉内荏地掩饰自己的尴尬，厉喝一声，“没见过啊？”
　　凌柔手里还拿着帷帽，她也没想到帷帽下会是温雪晴。
　　被温雪晴一喝，她也猝然反应过来，接道：“是没见过——没见过这么红的你，你抹了多少胭脂？是害羞了吗？还是羞愧脸红？”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在温雪晴晒伤的脸上戏谑一扫：“你居然变了品味，擦了这么多胭脂，把自己打扮得……更丑了。”
　　“变……变丑？”温雪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怎么了我？这不是胭脂！”
　　凌柔没接话，迅速出手碰了一下温雪晴的伤处。
　　“嘶……”
　　温雪晴已经快好完全了，只要不太用力去戳就不疼，凌柔的手指虽然没有力道，但她的触碰却像带着火一般，被她碰到的地方都火辣辣的。
　　凌柔停下动作：“很疼？”
　　温雪晴这个还真不是胭脂，回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消息，凌柔皱了皱眉头。
　　她还以为温雪晴只是去做样子，就算是去到田间，肯定也是坐在凉棚就着好茶懒懒散散地度过。没想到是实打实在田垄间日晒。
　　凌柔收了手，不再去碰温雪晴。
　　她啧了声：“要我帮忙却不感谢，难怪你看见我就跑。”
　　“哪……哪里帮忙了？”
　　“没有吗？”凌柔低低哼道，“温蓁蓁，你记性这么差的吗？”
　　温雪晴低头去看她手上的帷帽：“又叫我小名！都说了我有字的！”
　　“不好意思，忘了。”凌柔故作无奈地耸肩，“不要试图转话头，我帮了你这么多，结果你一见到我就跑，这算不算是忘恩负义？”
　　温雪晴还没傻到在凌柔面前直接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