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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瑜晓不语，刘晋雅看明白了——周先生尝过尹家撑腰的甜头，看在尹忻畅的面子上也不会再跟颜梓楠说什么“把目光放在当下”的胡话了。
　　尹忻畅不知道温小燕是谁，茫然地眨眼，把嘴里的煎饼豆浆囫囵吞下肚子，“什么什么，你们在说谜语吗？我怎么听不懂？为什么都看着我……”
　　“嘴角有番茄酱。”颜梓楠拿起纸巾帮着擦。
　　尹忻畅甜甜一笑，用手指抹去后舔了舔，用大家听得到的“悄悄话”音量说，“以后要这么帮我擦~知道了吗~”
　　颜梓楠依然是木头脸，“好。”
　　刘晋雅看得目瞪口呆，无措地抓紧了钟瑜晓的手。
　　钟瑜晓回握，用另一只手轻叩桌面，“说正事，别跑题。
　　“哦哦，温小燕是谁，”尹忻畅把吃干净的塑料袋瞥到一边，用湿巾擦着手，满脸兴奋，“你们说证人和诉讼……要对付谁？昨天那个讨厌的岳敬源吗？”
　　“不，要对付范秋阳。”颜梓楠咬牙答了。
　　尹忻畅懵了。
　　“温小燕是梓楠的同学，是唯一有可能证明范秋阳盗用《桑田》的证人。”刘晋雅看颜梓楠是正气头上的样子，帮着解释。
　　“你们找到她了？太好了！”尹忻畅拍桌而起，“我们终于等到范秋阳身败名裂的一天啦！”
　　其他三人看着跳起来的尹忻畅，愣着两秒，倒是不约而同地笑了。
　　不管是饱受苦难的当事人颜梓楠，还是亲自去套话、找侦探调查始末的刘晋雅和钟瑜晓，她们三人都考虑得太多，知道范秋阳的势力多么大，知道诉讼这条路是多么的长，以至于忘了怎么为之高兴。
　　尹忻畅没想这么多，乐观地跳到美好结局去了。
　　单纯天真，却振奋人心。
　　“嗯，一定会成功的。”刘晋雅笑着说，“我们已经有了线索，照着查下去就行。”
　　“什么线索？”
　　“温小燕会去珍宝轩找一位经理，似乎是要钱。”
　　颜梓楠揪紧了手，“她……好像也没从美院毕业，是不是没再画画了？”
　　刘晋雅惊讶颜梓楠第一时间想到是这个，本能地转头看，见到钟瑜晓也是神色疑惑。
　　她们比较内敛淡定，尹忻畅就是直来直去，想什么说什么了，“你想哪里去了……不应该问珍宝轩给了她多少钱吗？”
　　颜梓楠苦笑，“我记得她的画。”
　　四下安静。
　　尹忻畅看着颜梓楠紧抿的唇角，默默闭上了嘴。
　　刘晋雅有点理解艺术家之间的惺惺相惜。
　　颜梓楠回忆往昔，只对范秋阳咬牙切齿，说到温小燕只是神色恍惚。
　　同窗多年，两人一样在拮据生活与艺术追求的拉锯战中苦苦挣扎，温小燕为生活所累，渐渐沦为平庸之辈，陷入截然不同的绝境里头，颜梓楠被老师利用打压，用尽力气去恨范秋阳，对于不肯作证的温小燕，却骗不了一颗爱画的心，忍不住带上惋惜之情。
　　刘晋雅见到颜梓楠又出现了恍惚的表情，叹口气，感慨范秋阳为了一幅《桑田》害了那么多人。
　　她们各怀心思地坐着时，侦探来了电话，说：“查到了。”
　　半个小时后，侦探把一本厚厚的资料放到她们面前，摊开所有占满一个大桌，搓着手问，“先听哪个？”
　　刘晋雅感慨效率高之余，担心问，“你没被珍宝轩的人发现吧？”
　　“怎么可能，我是专业的人，”侦探拍胸口声明，“而且我是连夜查的，他们想发现也挺难啊。”
　　刘晋雅松口气，“行吧。”
　　“对了，你让我避开的叫祁苏的人。”侦探把一张照片放在她面前，“两天前被炒了，原因是经常迟到早退。”
　　照片里赫然是抱箱子低头走路的祁苏，背景在办公室里头，角度看来拍摄者是坐着的，应当是珍宝轩的员工之一。
　　刘晋雅想起展馆里那两个说闲话的碎嘴妹子，抿唇不语。
　　“好了，说温小燕吧。”侦探着急地拿出另外的照片，“她不是本地人，跟着生病的妈妈住在医院里，平时不出去，临近缴费的日子会去珍宝轩找经理岳敬源，据内部人员说，岳敬源只有前两次把温小燕请到办公室里详谈了，之后避而不见。”
　　“哪家医院？”
　　“B医院，你们去找她的话要做好计划，岳敬源私下派了人在医院门口守着，好像在提防她去别的地方。”
　　刘晋雅和钟瑜晓不由看向颜梓楠。
　　“你们觉得她会来找我？”颜梓楠皱眉。
　　刘晋雅觉得“同窗”“惋惜”情绪不能忽视，斟酌语句怕刺激了颜梓楠，钟瑜晓就一点不顾感情因素，直白道，“嗯，温小燕缺钱，在珍宝轩要不到，可能会来你这里试一试。”
　　颜梓楠面无表情点头表示听到了。
　　“这些是温小燕出现在珍宝轩的证据。”侦探把厚厚一沓照片放出来。
　　哪怕对侦探的工作方法不了解，刘晋雅还是觉得短短一个晚上能查出这么多，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拿到的？”
　　“岳敬源也请人调查温小燕了。”侦探冷笑，“不过特别抠门，请的是业内一个没道德的便宜货，这些照片两百块打包，还送温小燕老妈的病情说明。”
　　颜梓楠一下子脱口而出，“什么病？”
　　“肺癌，年轻时在污染重的工厂拼命，结果真要把命搭进去了。”侦探叹气，“好几年了，之前做过一次手术，这次是复发，情况不乐观。”
　　颜梓楠看着照片里憔悴得不像同龄人的温小燕，低声问，“我们怎么才能见到她？”
　　“我去说一声就行了。”侦探说其他的事情能平静，说起同行反而笑个不停，“珍宝轩办事太不靠谱了，找的一个个全是业内败类，除了便宜一无是处，守医院的人我认识，一顿夜宵保证搞定。”
　　刘晋雅尴尬地看着侦探笑，钟瑜晓已经习惯了这个老同学跳脱的思维，选择沉默，跟尹忻畅一起把桌面上的照片和资料看一遍。
　　颜梓楠扯了扯嘴角，“今天可以吗？”
　　“可以，但是别在医院谈，回头珍宝轩随便找人一问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出个代表，把人约出来慢慢说，明白了吗？”
　　颜梓楠不但明白了，而且有了主意，转头问刘晋雅，“可以请你帮忙吗？”
　　“我？”刘晋雅愣了愣，“为什么？”
　　颜梓楠老实答，“她们更不靠谱。”
　　尹忻畅还傻不拉唧在看照片，钟瑜晓耳尖听到了，斜了一眼过来。
　　刘晋雅轻咳，在桌子下牵着钟宝宝的手安抚一下，郑重答应，“好。”
　　——
　　刘晋雅仅仅花了两分钟的时间，便把温小燕从医院里骗出来。
　　她看着温小燕捏着各种化验单收费单，想起自己妈妈住院的那段黑暗时期，说的是，“您对兼职有兴趣吗。”
　　温小燕特别有兴趣，为了兼职跟她去咖啡馆的包厢了。
　　在门前，刘晋雅抓着温小燕的胳膊，干脆利落地打开门。
　　里头的颜梓楠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温小燕愣住了，迷茫地被她推着往前走，望着熟悉的脸颤声唤，“梓楠？”
　　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颜梓楠把温小燕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定在手上，吃力挤出一句，“最近还好吗？”
　　温小燕没回答，转头对拉着人不放的刘晋雅说，“您可以放开吗？我不会跑的。”
　　刘晋雅放是放了，给门口那边使眼色。
　　站在附近的钟瑜晓伸手落锁。
　　刘晋雅满意了，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接下来她们好好谈话，仔细问一问证据，做出扳倒范秋阳的计划……
　　下一秒，她被打了脸。
　　扑通。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温小燕不仅跪下了，还朝着颜梓楠磕了个头。
　　“对不起！”
　　刘晋雅没见过这种场面，下意识要去扶，被颜梓楠拦住了。
　　“对不起？”颜梓楠作为当事人最是敏感，患得患失，马上想到不好的地方，揪着温小燕破旧的衣服，“你是不是把证据卖给范秋阳了！”
　　温小燕缩着身子被晃着，眼泪啪嗒往下掉。
　　“好了……”刘晋雅看不下去，跟着尹忻畅一人一个拉开人。
　　温小燕哽咽着，好一会儿才说清楚了话，“没……没有……我会给……给你作证的。”
　　颜梓楠稍稍冷静下来，红着眼眶反问，“真的？”
　　温小燕不住点头，哭得满脸通红。
　　多年的委屈有了希望，颜梓楠想笑一笑，扬起嘴角又怕落得一场空，僵硬眨眼，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尹忻畅感到心疼，默默地抱住安慰，听着呜咽声心下一动，扁扁嘴也要哭了。
　　看着别人哭成一团，刘晋雅不知所措，望向钟瑜晓。
　　钟瑜晓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啪的扔到瘫坐地上的温小燕面前。
　　温小燕愣愣抬头，“这是什么？”
　　“你缺钱给妈妈治病吧？我借你。”钟瑜晓就这么拍到了正面高清的照片，“把借款合同签了。”
　　温小燕慌张，“你拍我做什么？”
　　“留证据。”钟瑜晓笑容犹在，语气温柔，“你肯作证，一切好商量，你不肯，我去跟珍宝轩谈谈你两边收钱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范秋阳的手段多脏吧？”


第96章　1。1。10。31
　　96
　　包厢里的哭泣随着钟瑜晓的话戛然而止。
　　温小燕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吸吸鼻子擦干泪；　双手捧起地上的合同认真地看；　颤声说着；　“我……现在没有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钟瑜晓问；　“你手上有什么证据？”
　　温小燕低声答，“有……梓楠作画的视频和照片；　范秋阳跟我谈话的录音……”
　　“当年帮范秋阳的人有谁？”
　　“院长；　主任……”温小燕细细回想；　说到一半就住嘴，捏着文件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钟瑜晓看在眼里；　收敛了一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给了个许诺，“大钱不能马上给你，但我们知道治疗费急用不能拖延；　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真的？”温小燕最在乎的便是躺在病床上的妈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踉跄起身急切上前说；　“我可以合作的；　我现在就给你们看证据……”
　　“不急，我们现在谈的是大致安排，具体的还是要咨询专业的律师，不能随便就定下来，”钟瑜晓不着痕迹地后退避开；　“一天谈不完，你什么时候有空？跟颜梓楠确定一下时间。”
　　颜梓楠也回过神来，激动回答，“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钟瑜晓嫌弃地瞥去一眼，“你去联系一下周先生，把这件事情好好说一说。”
　　刘晋雅回过神，“我要去问康先生吗？”
　　“先不要。”钟瑜晓正色道，“康先生和颜梓楠是合作的关系，下次的展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之前有过帮助范秋阳打压人的前科，我觉得不可信。”
　　刘晋雅一想也是，珈艺画苑和颜梓楠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雅秋清梦的周先生就不一样了，就算抛弃颜梓楠不再合作，损失仅仅是一套主题笔记本的存货而已。
　　“好吧。”她点点头，“看来我不方便插手这件事。”
　　钟瑜晓轻笑，拉着她坐回了一侧沙发上，斜眼看向杵在原处的温小燕，“你也坐吧。”
　　温小燕低头不动。
　　钟瑜晓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啪的放在桌上，“你问珍宝轩要的五千，在这里。”
　　“你……”温小燕有些受不住钟瑜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节奏了，不敢去拿，怯怯问，“你不怕我的证据不管用吗？”
　　钟瑜晓不说话，望向刘晋雅。
　　刘晋雅想起了方才在医院里看见的熟悉的画面——病重的母亲在床上，温小燕在旁边陪护，面无血色，在医院冷色调的环境里瘦成一道影子。
　　她容易心软，被磕头一幕惊到，已经感到不忍了，见到温小燕只有提到母亲病情才有点情绪波动，好像又活过来似的，一下子记起了当初的自己。
　　刘晋雅得了钟瑜晓一个笑一个点头，叹口气帮着决定了，“拿去吧，先给妈妈治病。”
　　温小燕眼里又有了泪，忍着没哭，缓缓走到桌前颤颤伸手去够信封，腰部被无形的担子压折了似的，年纪轻轻竟有令人心酸的老态。
　　正好，颜梓楠打完了电话回来，见到昔日同窗被逼到这步，深吸一口气，“我谈好了，经纪人明天从A市过来，到时见面好好谈可以吗？”
　　“可以。”温小燕小声说着，看向颜梓楠时不由自主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颜梓楠板着脸别开眼，“这件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一句没关系就能解决的。”
　　温小燕垂头，“好。”
　　“行了。”刘晋雅看场面又僵了，拉了温小燕坐下，“你休息一下，用纸擦擦脸。”
　　“谢谢。”
　　刘晋雅坐回钟瑜晓旁边，多问了句，“老张那边撑得住吗？”
　　老张是她们请的侦探，如无意外，现在正跟珍宝轩派去守医院的人在唠嗑。
　　“可以。”钟瑜晓肯定答。
　　回答的时候，钟瑜晓的眉目仍是漠然，唇角没有一点笑意，语气敷衍，刘晋雅却仍忘不掉方才的控场，给面子地捏捏肩膀柔声夸，“刚才多亏你了。”
　　“谁说的。”钟瑜晓笑了，凑到她耳边说，“我威逼利诱，你收买人心，缺一不可。”
　　刘晋雅总觉得都不是好词，嘀咕，“你这话怎么说的啊，用的全是贬义词。”
　　钟瑜晓倒是无辜眨眨眼，“所以没你不行嘛。”
　　“……好吧。”
　　——
　　颜梓楠讨回公道，主要是珈艺画苑从A市派来的人在办，虽然不至于刻意避开刘晋雅和钟瑜晓，但没有什么要事的时候，从来不叫上她们。
　　唯一一次要事，不过是尹忻畅想还钟瑜晓一顿饭罢了。
　　刘晋雅不介意，这件事情太严重了，需要好好计划，人多了反而容易出错，由珈艺画苑的专业人士来比较可靠，至于她这种正在雅秋清梦工作的人，身份敏感，不多参与也是一种尊重。
　　她跟大多数人一样，是在各种媒体上得到最新消息的。
　　“哎，你们知道吗？”一位同事趁着晨会没开始，说起刚刚发生的大事，“有人告范秋阳盗用作品，说《桑田》的作者另有其人！”
　　“什么？”
　　“珈艺画苑的微博，快看！”
　　刘晋雅跟着打开，看到珈艺画苑的人连续发了三条微博，一条是声明，表示已经正式起诉，一条是图文并茂的证据，志在给围观群众一个初步的印象，证明自己不是无理取闹，一条最了不得，内容是简单的“公道自在人心”，下头是许多知名画家的点赞与评论。
　　范围很广，她匆匆扫了一遍，却发现可以用一个特点概括——除了从L市这个跟范秋阳抱团严重的地方出身的人以外，大多开了微博的书画家选择站在了颜梓楠这边。
　　刘晋雅第一次这么喜欢看评论，刷刷刷下去，一个个不带重样不说，还见着了自己喜欢的那位书法大师，像现在的追星族一样得意：我崇拜的人三观真正。
　　开庭审理需要一定的时间，她以为前路漫长，没想到珈艺画苑的人利用媒体先体验了一把报复的爽感，兴奋来回看了好几次，要开会了才意犹未尽地关上。
　　康先生是黑着一张脸进来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康先生坐下来，不碰自己的茶杯，打开手边的矿泉水瓶一饮而尽。
　　众人看着老板一声不吭猛灌凉水，吓得不敢出声。
　　“咳。”康先生随意把瓶子往桌上一丢，看着分列两排的员工，目光扫来扫去，定在刘晋雅身上，“小刘啊……”
　　刘晋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康先生和颜悦色一笑，“你今早上刷微博了吗？”
　　刘晋雅迟疑了一下，小心点头。
　　“你应该看到颜梓楠要告范秋阳了吧？”康先生依然挂着笑，手指不耐烦地在桌面上叩出乱七八糟的声响，“有什么感觉？”
　　刘晋雅梗着脖子，强迫自己不低头作心虚的模样，稳住声音答，“很惊讶。”
　　“是吗？你不应该早知道了吗？”康先生敲桌面的手停下。
　　刘晋雅摇头，“我刚刚知道。”
　　“我以为你和颜梓楠是朋友，感情很好呢。”
　　康先生的话里有话，刘晋雅不愿意戳破，装着傻老实说，“没有，我们工作合作的时候才会联系。”
　　“噢，所以你不知道。”康先生直起身子，挪着椅子往前靠，就差逼到刘晋雅的面前直接说了，“所以没办法第一时间分享，让我们的仓库里一堆东西突然变得卖不出去，让我亏了钱还在其他熟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刘晋雅愣住了，对上康先生瞪红的眼睛，终究明白这把火全烧到自己身上来了，逃也逃不掉。
　　她不吭声，由着怒极反笑的康先生开口驱赶，“中麒广告派人来结上次的账，你去准备一下，晨会不用开了。”
　　刘晋雅知道中麒广告来结账的事，更记得自己定了时间，下午的三点，完全没必要在晨会就去准备。她明白康先生是找借口撵人撒气，说了声好，镇定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淡定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