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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
　　　　但她心里想着，纪蔓璃，我还是喜欢着妳的吧，喜欢现在的妳。
　　　　＃
　　　　雨下了一整晚，路旁花圃中的泥土被雨水溅的飞出，被打折的枝叶毫无生气的摊着，落下的花苞让雨水给泡了许久，白色的花瓣好似泡烂了的卫生纸。睡足了整整十个小时的纪蔓璃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酸痛，脑袋昏昏沉沉。昨日蜷成了胎儿状，今日脊椎几乎要挺不直。
　　　　饥肠辘辘的她咬着牙，忍着酸痛慢慢地将身体舒展开来。
　　　　又在床上瘫了好一阵子，她勉强用手撑起身子，举步维艰的走进了浴室。
　　　　梳理之后精神好上了些，纪蔓璃将睡衣换下，走到了空荡荡的冰箱前。
　　　　好饿。
　　　　家里除了冷冻库中的几盒微波食品与零食，纪蔓璃找不到其他食物。而今看见微波食品，她却又无法下咽。披上一件外套，带了一把伞，纪蔓璃的口袋中装了些零钱，决定走到巷子口那儿的小摊子吃点葱油饼豆浆甚么的。
　　　　不出两分钟便到达了目的地，纪蔓璃选了张没有人的塑料桌坐了下来。小摊子中混杂着各种气息，豆浆米浆的甜味儿，煎饺煎包葱油饼油条的油烟味儿，甚至是雨后留在空气中那混合了湿气的青草味。
　　　　纪蔓璃将伞搁在桌上，走到油锅那里去，窄小的桌子上堆满了食物，亦满是油渍。她拿过一个大塑料盘子跟一只夹子，夹了几个煎饺、一块葱油饼、一个韭菜盒子，以及一根油条。拿给老板结账时，顺带叫了一碗加了蛋的热豆浆，小心翼翼的端着回到位子上吃。
　　　　才刚将豆浆泡进了豆浆之中，曾经熟悉的声线便让她浑身一震，不能自己。
　　　　“还是来这里吃豆浆油条？”
　　　　低低的声音自她的左前方传来，纪蔓璃连头也不想抬，直接无视了眼前的人。
　　　　“小蔓…”
　　　　本以为自己真的能够视若无睹的吃着自己的早餐，但只是这么一声，却让纪蔓璃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上的铁筷，在盘子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妳没有资格这样喊我，”她深吸了一口气：”叶雅筑，能不能离我远点？”
　　　　那人搔了搔自己的短发，拉开了椅子硬是在纪蔓璃面前做了下来。纪蔓璃的脸看不出喜怒，似是真不想搭理她，便端起自己的盘子走到柜台递给老板。
　　　　“老板，帮我打包下，谢谢。”
　　　　不到三十秒，纪蔓璃从老板沾满了面粉的手中接过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一个纸制的餐盒子，透着温热。
　　　　快步走向自己家的方向，纪蔓璃努力忽视背后的脚步声。
　　　　她右手快速的拨打了电话给余珣，左手在口袋中寻找着自家的钥匙。
　　　　眼角瞥见叶雅筑笑意盎然的站在她身旁，纪蔓璃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的同时说道：”不信我报警么？请妳离开，谢谢。”
　　　　余珣在此时接通了手机，纪蔓璃进了门之后将门牢牢的关上，对着手机说道：”珣，她回来了。”
　　　　“啥…？”突如其来的话让余珣有点儿摸不着头绪：”什么啊我没听懂？”
　　　　“我说，”纪蔓璃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叶雅筑那个家伙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啊！？”余珣的声音明显受到了惊吓：”不是吧，怎么可能，她不是出国了吗！？”
　　　　“…”纪蔓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今早去吃早餐遇到她了，一路跟着我回家，可能…可能现在还在我家外面吧。”
　　　　“那妳打算怎么处理？不是吧欸…这个…这也太扯了。还是…妳先来我家住几天？”
　　　　“好…”纪蔓璃将早餐放到餐桌上：”我收好行李之后打给妳，见机行动，免得她真的一直待在我家门口。”
　　　　“嗯好！”
　　　　纪蔓璃将早餐吃完了后，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将部分衣物全放进了一个后背包中，又带了自己的盥洗用具。直到她将装的鼓鼓的背包放在桌上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为何自己要如此恐惧？
　　　　当初亲口承诺甚么会永远在一起但却先背叛的人是她，在宿舍与自己室友上。床被发现的是她，最后风波过大直接逃出国的人也是她。
　　　　无论从哪个地方看，她自己都没有站不住脚的地方，却为何是她畏畏缩缩，别人还没出招，我方就在气势上弱了大半。纪蔓璃的脸沉了下来，拿起手机又播了通电话给余珣。
　　　　“珣，我不过去了。”
　　　　“蛤？干嘛又突然改变心意？”
　　　　“…”纪蔓璃咬紧牙关：”当初没把这件事情真正处理完，况且错的也不是我，我不应该逃避。”
　　　　“妳好麻烦，”余珣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五年前的事情到现在才要处理，不会觉得很不爽吗？”
　　　　“那个时候她甚么也没讲就出国了，”纪蔓璃冷笑道：”说不准回来了是想做些甚么。”
　　　　“那…那小蔓…妳应该不会…”余珣艰难问道：”不会跟她旧情复燃吧…”
　　　　“不会！”纪蔓璃了当地否认：”我觉得我确实该把这件事情处理完，而且…我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
　　　　于是纪蔓璃便又将衣物一件一件地放回了衣柜之中，早餐的空盒子洗净了扔进垃圾桶，马克杯中正浸泡着茶包，家中从原来焦躁不安的氛围变回了恬静。
　　　　听着窗外的雨声，手指揉捏着薄荷的叶子，翻看着书页。纪蔓璃突然抬起头来，向着窗户外看了一眼，心里想着叶雅筑离开了没有。
　　　　虽然知道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自己应该好好面对，但…
　　　　但她是个被动的人，只喜欢窝在自己的角落里，胡思乱想的很多很多。
　　　　矛盾又爱纠结的性格，常常让她一件事情要挣扎上好几天。
　　　　可与叶雅筑的事情她是该了断的，她没忘记那天回到宿舍时所见到的情景。
　　　　那天期中考，提早交卷的她独自走回宿舍，叶雅筑约了她一齐吃晚餐，所以打算先将背包带回去寝室放着。还没拿出钥匙，便听见了急促的声音，纪蔓璃登时像是触电了似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声音的频率越发越快，到最后只听见一声尖叫，然后渐渐地隐没。纪蔓璃变那样呆傻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接着另一个室友回来了，并不知道情况，只是疑惑为何纪蔓璃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便自己拿出钥匙，在纪蔓璃没有阻止的情况下打开了房门。其实纪蔓璃不是不阻止的，只是过分震惊的她一时之间脑袋空白，说不上任何的话。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具躺在床上的躯体，纪蔓璃与室友的脸色同时吓白了，正要直接将门关上时，纪蔓璃却拉住了室友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其中一人。
　　　　室友看纪蔓璃脸色不对，便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向心直口快的她毫不遮拦直接惊呼道：”我靠我靠！陈静妳…”又看了躺在另一旁的人，表情变得更加错愕：”学…学姊…”
　　　　纪蔓璃甚么也没有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那天晚上她到余珣的房中抱着她，没有大哭大闹，甚么话也没有说默默流了一个晚上的眼泪。
　　　　而隔天传来的消息是叶雅筑休学了，她的室友在外头租了房子。
　　　　纪蔓璃回到宿舍时，恰巧碰见那个室友搬着一个纸箱，而叶雅筑在后头也提了不少东西。三人尴尬的面面相觑着，最后纪蔓璃却只把她们当作空气，径自穿过两人走进房中，而两人也快步离开了。
　　　　从此之后，纪蔓璃的生命里头，再也没有了叶雅筑。
　　　　但如今她真的不想再去追究了，即便追究也没有意义。她只想做好一件事情，那便是确保叶雅筑不会影响到日后她生活中的任何一个部分。
　　　　毕竟，她现在心里的人，是柏笙。
　　　　＃
　　　　“sheng？”
　　　　“sheng！”
　　　　“嗯？”柏笙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好友们三双眼睛都盯着她瞧。
　　　　“是不是累了，要不别陪我们了吧，先回去休息。”
　　　　四个人个撑着一把伞走在大街上，很是吸睛。
　　　　可惜了柏笙今日总是心不在焉的，卢卡斯等人见她这模样有些不知所措，但自然不可能过问。柏笙愣了愣，最后点了点头，决定先行离开。
　　　　她亦不懂为何今日总是走神。
　　　　没有开车出来，她走进了车站，收起手上带着雨滴的伞。车站里头广播的声音，群人的声音，车门将关的声音，都让她莫名地感到陌生。
　　　　她突然不懂自己怎么了。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状态之后，她却突然觉得世界不是自己认识的模样。她就像个赌徒似的将自己所有的筹码押上赌桌，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但而今却发现自己所追求的，可能根本不是自己要的。
　　　　柏笙深吸了一口气，一路走进了车厢。她不断的说服着自己，空想是没有用的，或许她真该如朋友们所说，告白试试么？
　　　　＃
　　　　纪蔓璃出门的时候，仍旧小心翼翼地望了四周一眼。其实原来不想出门的，若不是她饿得受不了了。她不愿意走太远，在家里附近一间小摊子点了碗面，切了些小菜坐了下来。此刻是雨停的，阴凉的天空给人一种沉郁，纪蔓璃突然觉得有些脑袋发昏，回想到了以前常常对艳阳感到厌烦的日子。
　　　　人类就是如此，总是吊念已经失去的事物。
　　　　高中时期的自己，是多么的讨厌阳光。在上体育课前，大多数的同学都会从包中拿出各个品牌的防晒乳，从脸颊一路抹到小腿。防晒乳还会特地带两瓶来，一瓶脸用，一瓶擦身体。
　　　　不仅如此，嗜甜的女孩们还会公然违反校规，私下传阅着饮料店的名片卡，上头贴了张便利贴，每个人写着自己想要喝的冰饮。体育课回来之后，便有两个同学去将饮料从侧门偷渡回班上，接着大家便用班费所买的冷气卡开了冷气，喝着冰饮，享受极了。如过不想喝饮料，甚至还有甜豆花、冻圆、冰品，总之，女孩们全然不亏待自己。
　　　　特别是豆花，一直是纪蔓璃的心头好，她一直觉得豆花里头不放碎冰的温度最刚好，不会太凉又消暑。白嫩的豆花放进塑料碗中，接着挖点炖煮过的配料放进其中，可能是红豆、绿豆、花生、薏仁、珍珠、甜薯、冷冻芋等等……最后，上头淋上甜到心坎儿里的糖水。
　　　　女孩儿们会拉过椅子围成一圈坐着，一边吃着豆花一边聊天，然后互相交换着吃，用珍珠换红豆，用薏仁换花生等等。
　　　　没有甚么能比下午茶更让女孩们可以打开话夹子的事情了，很多美味的小点心与便宜的服饰店或者新的明星都是在此时互相分享的，可以说，一起偷偷订点心已经变成了女孩们重要的交际活动。
　　　　然而在这种天气，纪蔓璃亦想念着豆花，如果天气不好吃点冰豆花，那么吃点热的也是不错的。
　　　　这时候，老板将面与小菜端了上来，简简单单的一碗阳春面。白白的汤上浮着一层油，上头飘着一些肉燥与韭菜豆芽，面条上放了几片肉片。而一旁的塑料盘里头则有海带、豆干、百页豆腐、卤蛋，这一餐也算得上是颇为丰盛了，不过价格倒是不算贵。
　　　　纪蔓璃拿过桌上的醋与辣椒酱，在面中加了些，亦在小菜上淋了些辣油。用筷子拌了拌那碗汤面，便一边呼着热气一边吃了起来。
　　　　水雾不断地从碗中冒出，朦胧了纪蔓璃的视线。
　　　　如果说，所有烦心的事情都能随着水雾这般轻易地随风而逝，那该多好呢。
　　　　纪蔓璃心想。
　　　　吃完了之后浑身一热，充满了热量，此时身上的外套反而显得有些累赘。但纪蔓璃不想着凉，亦不想麻烦的拿在手上，便继续穿着。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便看见了今日让她烦心不已的人站在那儿，嘴上挂着一个诡异的微笑，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屈不挠的迎面走向前，掏出钥匙说道：”叶小姐，请不要挡在我家门前。”
　　　　难得的，她用如此强硬的口气说话，她心里想了想，与现在强势回归的叶雅筑一比，当初的林晟其实也不算甚么了。

　　☆、第三十五章

“几年没见到我，难道不该说些什么？”叶雅筑伸出一只手撑在门上，面带微笑地看着纪蔓璃。
　　　　纪蔓璃看着自己家的门，接着将视线转往那人身上，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叶雅筑见她如此淡然的模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收起了笑容道：”吶，一起去喝杯咖啡好么？”
　　　　纪蔓璃看着她不同于今早那痞子般的戏谑态度，心中莫名的感到安慰，有些事情早些说清楚，对谁都好。她将钥匙收回了口袋之中，转过身子，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朝着车站走去。
　　　　叶雅筑不懂她是不是默认，便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两人始终保持着沉默，从家门前到车站，从车厢到一间纪蔓璃曾经去过的咖啡店中。
　　　　其实在柏笙重新回到她的生活里头之前的几年，她大多来这儿的，原因无他，这间咖啡店距离她就读的大学近。喔，应该说，曾经，这里也是她与叶雅筑约会的地方。纪蔓璃看着这间店的店面时，突然觉得有些讽刺，但那感觉毕竟不强烈，因为自己也是放下了。
　　　　只是她想要解决一些讨人厌的感觉，亦希望即便叶雅筑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也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困扰。
　　　　“坐吧。”纪蔓璃拣了个两人坐，率先坐了下来。
　　　　靠着落地窗的位置透过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窗外的景色，以及沾染在上头的雨水，馥郁而暖心的咖啡味道令她有些许的放松。
　　　　叶雅筑照着她的话在对面坐了下来，嘴唇微抿看着她。纪蔓璃翻看着菜单，过了一两分钟之后阖上。两人间的氛围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里头，不知情的人或许会感到一阵祥和。
　　　　“你想喝点甚么？”纪蔓璃抬起头来看着叶雅筑问道：”我去点吧。”
　　　　“我以为妳知道我都喝什么。”叶雅筑盯着纪蔓璃的眼睛，说着这话的语调带了些悲伤。
　　　　“人的口味会变的，尤其过了这么多年，不是么？”纪蔓璃不闪不避。
　　　　点完餐后，两人便这样对看着，最后是叶雅筑打破了沉默。
　　　　“其实，这次回来，主要是想道个歉。”叶雅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当初犯了错，我便直接出国了，也没有留下来处理什么的…所以，这次回来赔罪。”
　　　　纪蔓璃眨了眨眼，说道：”妳想说的就是这个？”
　　　　“是的，”叶雅筑突然低下头来：”我想珍重的道歉一次，对不起。”
　　　　见她如此诚恳，纪蔓璃突然不知道该做些甚么反应。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突然感到不安。惊觉这个人已经与记忆中相差的太远了，她曾经是那般不羁的，如今看上去倒也成熟许多，而那种邪气的幼稚也只存于笑容上了。
　　　　“没关系，”纪蔓璃说道：”都过去了呢。”
　　　　是呢，都过去了，纪蔓璃说完这句话时，心中突然高兴了起来。彷佛一个在心中纠结了许久的结被打开了，剩下一片云淡风轻，她没想过叶雅筑的回归这个问题被她重重的提起来之后，居然可以这样轻柔的被放下。
　　　　“谢谢妳，”叶雅筑看着纪蔓璃释怀的脸，慢慢地露出了笑容：”这几年我偶尔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自己该做些甚么。”
　　　　“那…”纪蔓璃接过店员送上来的饮料：”那妳现在过得怎样？”
　　　　“在美国找了个不错的工作，这次回来主要见见一些朋友…还有妳。可能会待着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主管给了我几个月的准备期。”叶雅筑喝了一口咖啡：”很谢谢妳原谅我了。”
　　　　“没甚么，”纪蔓璃摇摇头：”也谢谢妳来向我道歉，让这件事情可以结束。”
　　　　“不，小蔓…”叶雅筑突然抓住了纪蔓璃放在桌上的手：”我回来不只是想要道歉的，我…”
　　　　纪蔓璃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随即触电似的抽回。
　　　　“我想来求妳复合的…”看着空空的掌心，叶雅筑无力地说道。
　　　　这句话来的太有戏剧性太快，纪蔓璃的心情顿时从愉悦变回了气愤，她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画下了一个句点，没想到又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叶雅筑！”纪蔓璃小声地吼道：”这是不可能的，早在妳出国那天我就死了心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我还以为这件事情可以圆满的落幕，我们可以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去。”
　　　　“我是说真的，”叶雅筑伏上了桌台：”我这五年来一直都单着，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纠结什么…”
　　　　“那并不关我的事情，”纪蔓璃站了起来，直直走向店外：”我只有一句话想跟妳说，那就是不可能。”
　　　　外头飘着雨，纪蔓璃撑开了伞，朝着车站走去。后头跟上的那急促的脚步声令她蹙起眉头，她转过身子去，看着那人迎着雨走向她。
　　　　“我没有要求妳现在接受我，”纪蔓璃停下了脚步，感受到那人站在自己身后，低低的说道：”我有几个月的时间，让我努力看看，好不好…”
　　　　纪蔓璃抿紧了唇，一语不发的继续前行。
　　　　她才不可能答应。
　　　　当年都做过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有脸来要求复合，纪蔓璃顿时气到气血上涌。
　　　　亏她还有那么几秒钟觉得叶雅筑已经改头换面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