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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罗望想要的是什么？是相濡以沫吗？
　　电视里，闻勉半跪在床边，握着婉淑公主的手，注视着婉淑因为疾病变得灰暗的脸，目光饱含爱意。此时婉淑已经病入膏肓，她才二十六岁，却虚弱得如同年过花甲的老人。
　　她的嘴唇吃力地翕动着，似乎有未尽的话要说，闻勉附耳过去，像听懂了，在婉淑的唇上吻了吻，温柔低声道：“你放心去吧。”
　　婉淑便看着他，唇角微微一牵，仿佛在笑。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最后，一如屋外黄昏。
　　闻勉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深深凝望着她。
　　终于无声地，婉淑的双眼缓缓闭上，气息消失了。闻勉若无所觉，依然望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哎，总不好让你等得太久，你脾气急，再等一时半刻定会吵闹起来，只怕我下去了，你还要跟我怄气。”闻勉笑着说，在婉淑身旁躺下，与她十指相扣，拿出武定帝备下的□□，从容吞服。
　　霎时间，他口角溢出鲜血，眉头紧蹙地呛咳两声，身体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好似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但这痛苦很快就过去了，他面向婉淑，微笑着阖上了那双时时含着爱意的眼睛。
　　这段情节的镜头与配乐都堪称完美，俞柳坐在沙发里，听到片尾曲响起，回过神来。
　　她又一不小心沉浸在剧情里了。
　　“全剧终”三个字浮现于屏幕，俞柳调亮了灯光。
　　去年答应了罗望，杀青后看这部《皇女传》，然而杀青后俞柳看真人还来不及，一直没有兑现。现在看不见人，俞柳就想起这个承诺来。
　　十五天，自与罗望的“冷静期”开始后，俞柳规律地每天看四集，今天正好看到了结局。
　　很想对罗望讲讲自己的观后感，夸一夸她，当面也好，打电话也好。
　　最后只是关了电视，安静地躺在床上。
　　遇见罗望是个意外。
　　原本俞柳不打算接下《剑指》，耐不住韩一策啰嗦，看了剧本之后还算感兴趣，自己也很久没有出演主角，于是接了。
　　韩一策蹬鼻子上脸，又叫她一起当最后一轮试镜的评审，那天上午，处理完公司的事务，俞柳稍迟了一会儿才赶到。
　　“……她比我大十岁呢，三年一代沟，我和她之间起码三道沟。”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俞柳心情竟然有些愉悦。被人说老虽然不是该开心的事，倒也不至于生气。罗望说话时那股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好好坐着却用语言在手舞足蹈的活跃，俞柳觉得很可爱。
　　自然而然地想捉弄一下。
　　这也许就是喜欢的最初形态，是一个预兆，命运之手拨动琴弦的一声轻响。
　　俞柳又想，倪青是有理由劝罗望的。
　　开始同居之后，她看着倪青求而不得、渐渐疲惫，曾经属于倪青的年轻锋芒在无果的恋爱里被消磨失色。她知道倪青想要什么，但倪青追求的“果”不是她想要的，这是根本的分歧。
　　她们分手时，倪青的状态比起最初，说是变得成熟了也可以，毕竟成熟总需要付出代价，但从倪青的角度，说是俞柳折损了她的活力也不算错。
　　倪青不想罗望的活力也被折损。不管倪青对罗望有什么样的企图，这样的提醒不是出自歹意。
　　如果没有倪青，她与罗望之间的矛盾也许要过很久才会暴露出来。
　　但是就像罗望说的，总有那么一天。
　　黑暗中，床头的手机忽然亮起来，俞柳起身查看，心跳停了一拍。
　　十五天里，罗望第一次联系她。
　　睡了吗？
　　没有。
　　但是夜深人静，心思起伏不定。
　　俞柳扣下手机当作没有看到这条消息。假如罗望还没有想出结果，只是因为夜深感到孤独而联系她，到了明天早上，罗望会后悔。
　　但她当作没看到，不等于真的可以骗自己以为没有看到过。
　　想念开始疯狂生长了。虽然每天都会想起罗望，但这一次格外强烈，她心脏跳动的声音比平时都要响，非常有力，甚至好像压迫到了胸膛，让她不得不用手捂着胸口。
　　她微微皱着眉，想起那天罗望说“我爱你”时的表情，当时罗望很难过。
　　那天是她们第一次互相说出我爱你，在那之前她们都感觉到了爱，但是直到那天她们才面对。
　　那天俞柳也难过。
　　爱情不应该是难过的，爱情应该是快乐，是享受。过去十几年她一直这么认为，但在那一天，她难过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了爱，比快乐更深刻的爱。
　　爱可以是痛苦，可以是忍受。
　　这打破了俞柳的认知，她开始对爱情怀疑。她想，她对罗望的爱可能与过去的恋爱不同。
　　她依然确定的是——
　　爱情就是爱情。
　　爱情不是家庭。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部分内容，可能会造成评论内容与正文稍有偏差的状况，先说一声抱歉。
ovo感谢大家评论中的疑问与讨论！
感谢不断跳坑~不断跳坑的手…榴…弹！感谢不断跳坑、涂涂、一支半节、冒泡泡、老爷一刀斩、品茗、雌雄公母男女鸡的地…雷！
下章放营养液感谢名单，有话说估计会很长。还有一半章节没改完，明天大家可能会收到更新提醒，那是在修改。后天见么啾！

　　☆、第　100　章

　　起了吗？
　　消息发出；　罗望盯着手机。
　　昨夜俞柳没有回复；　她一整晚都没睡好。说出“我们冷静一段时间”的人是她；　现在耐不住想念主动联系的也是她；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羞愧。
　　俞柳回复：起了。
　　罗望：打个电话吗？
　　铃声一响；　罗望心脏一提。她接起电话，忽然嘴巴卡壳；　不知道怎么叫俞柳；　半天没出声。
　　“想到什么了吗？”俞柳善解人意地询问。
　　还是那么温柔的声音；　罗望闭了闭眼睛，无声吐气。
　　想你。
　　“嗯。”罗望低低应声；　“想了一些东西；　觉得应该告诉你。”
　　“早饭吃了没有？”俞柳问。
　　罗望：“吃过了。”
　　俞柳：“好，你说吧，我听着。”
　　“我；　”只是听着俞柳的声音，罗望就忍不住想笑起来；　“我这些天在回忆；　从我喜欢你开始；　我说的话、做的事、所有的想法。”
　　在昨天，罗望觉得自己梳理出了一个脉络，就立刻联系俞柳想要沟通。
　　“和你相处越久，我越觉得你好，越感觉到自己的不足。觉得你好；　我就想和你长远地走下去；觉得自己不足，意识深处就对我们的未来没有把握，不敢想也不敢问。以前我努力是因为喜欢表演，因为想出名拿奖赚钱，然后多了一个理由，要缩小我和你的差距。
　　“在我变得更强以前，我不敢让你进入我的生活，这个我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我不知不觉地这么做了，可能这是我下意识保持我们关系平衡的方式。我那么那么喜欢你，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动心，如果我完全敞开自己，敞开我的生活给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剩下什么。”
　　恋爱中时时刻刻都会感受到俞柳的爱，充盈的幸福让罗望忽略了内心的不安全感。
　　“我一点也不洒脱。”罗望说，“我在嘴上说不该这么早考虑未来，其实我早就开始贪心了。随便谁和你在一起都会管不住自己的贪心，除非是比你更熟练、更有经验的人，油条中的老油条。我只是个刚出锅的小脆饼。”
　　“我喜欢小脆饼。”俞柳带着笑意说。
　　“那是，老油条你也啃不动。”罗望怼回去。
　　俞柳笑了声：“好吧，还有什么？”
　　罗望怀着负疚感说：“还有，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主动为你做过什么……”
　　“足够了。”俞柳打断她，“你爱我就够了，我只想要这个。”
　　“因为你不需要其他的是吗？但我想要的不只是你爱我，所以我也不想只是爱你，我想给你更多。”
　　电话里安静片刻，俞柳问：“你想给我什么，一个家？”
　　罗望“扑哧”笑道：“也许吧，说这个太早了。嗯……我心里偷偷幻想过和你组成一个家，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我还不成熟。”
　　话音落下后，俞柳很久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里只有交错的呼吸。
　　罗望心里忐忑，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火让俞柳觉得不自由，但话说出去就收不回，她将手机压紧耳朵，听着那头的呼吸声。
　　平稳镇定，好像有一种迷惑人心的魔力，让她不慌了。
　　等到牛玉萃过来提醒出发，罗望对着依然静默的电话说：“要去工作了。我接下了《月华》，六月开机，今天去听课。”
　　“再见”两个字也说不出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罗望说：“再联系。”
　　这半个月里，罗望参加了《月华》试镜，如愿得到了竺月华的角色，与导演、制片人等吃过两次饭，接受了《视界周刊》杂志主题为“出道五年”的专访，其他对体力没有太高要求的工作也在逐渐恢复。
　　《月华》导演何夕只有三十多岁，年轻时以演员身份在几部文艺电影中出现，后转做导演，已有三部作品上映，特点是电影拍摄周期短——三部电影的周期都不超过两个月，以及拍摄手法细腻，注重表现人物内心的挣扎。
　　其父亲何年是导演界举足轻重的代表人物，他执导的电影在国内与国际上都饱受赞誉，获得过无数奖项，俞柳的处女作《养恩》正是由他执导。
　　罗望属意这部电影，原因与俞柳无关，只是因为她喜欢竺月华。
　　一个经历过灭顶的黑暗，但仍然坚强坚定，心存希望地生活着的人。
　　十七年前，竺月华的父母遭到经济诈骗，倾家荡产，破案无望。二人无法面对陡然穷困的生活，铤而走险设计车祸骗保，然而意外发生，竺母身死，一名路人重伤。很快警方识破了骗局，竺父经受着丧妻之痛与撞伤无辜者的心理煎熬，又面临牢狱之灾，最终跳楼自杀，留下十五岁的竺晨光与九岁的竺月华姐妹。
　　有两家亲戚愿意接手照顾她们，但都只想养一个，竺月华不得不与姐姐分开，姐姐留在较富裕的本地家庭，竺月华去了较贫穷的省会城市家庭。三年后，竺月华收到了姐姐的死讯，由养母陪同回故乡奔丧。
　　原来收养竺晨光的这家人只想养个女孩“招儿子”，生出儿子之后便觉她多余，待她越来越刻薄。竺晨光早恋怀孕，发现时已有四个月，舍不得打掉，这家人直接将她赶出了门。竺晨光无处可去，只好暂停学业住进男友家，一边打工一边养胎，结果婴儿早产，竺晨光大出血死亡。
　　竺晨光男友家里嫌早产儿身体不足，翻脸不认。竺月华的养母正想从小养一个孩子，就带走了男婴，取名李愿。
　　转眼几年，害死父母的诈骗犯仍然没有抓到，警察已经放弃，但竺月华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她考入了公安大学侦查学经济犯罪侦查方向，毕业后进入市局经侦大队工作，希望有天抓到当年那伙诈骗犯。
　　为了让演员们了解经侦民警的工作，剧组请了一位侦查学教授为演员们讲课，五月份还会安排演员到拍摄地清州市的蓬山分局经侦大队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体验生活。
　　罗望听了半天课，下午和导演、主演等人开会，开到晚上一起吃了顿饭才回家。
　　明天只上午有工作，下午可以好好休息，为后天的泽芝奖颁奖典礼做准备。
　　最近胃口不大，罗望每天按照医嘱进行运动，肚子上因为养伤长出来的肉现在无影无踪，不用担心礼服。
　　至于右脚踝，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恢复得很好，可以完成短距离脱拐行走，到了红毯上关弈会扶着她，不用担心走路姿态。
　　这次，罗望的职责就是美美地亮相。
　　泽芝奖颁奖典礼恰好在周六，电视台和网络将会进行现场延时直播。
　　这天傍晚，无数人在家里看着电视、电脑或手机，关注着这场最权威的电视剧颁奖礼。现场红毯两旁的栏杆后，挤满了剧迷与粉丝，无论男女都翘首期待，看到自己喜欢的导演或演员出场，就会立刻欢呼拍照，气氛不可谓不热闹。
　　罗望与关弈一同出场时，现场的欢呼声又上升到新高度。
　　罗望挽着关弈的手臂，笑着向两旁挥手。
　　听着观众“淑闻！淑闻！”的喊声，关弈微微一笑，低声对罗望说：“要不你再靠过来点？”
　　罗望抿嘴道：“保安大哥维持秩序不容易。”
　　关弈：“我们的CP粉很有素质。”
　　罗望：“但‘淑沉’CP粉会哭晕。”
　　当两人走过“罗望！罗望！”喊声最响的地方，关弈贴心地停下来，让旺仔们使劲拍。
　　罗望在前排看到一张眼熟的面孔，很快想起来那是《剑指》杀青后她和俞柳在小雪夜的甜品店遇到的女孩，特意对女孩比了个心。
　　红毯上不能停留太久，两人继续往前。
　　先前一路不停走还好，停下来再走，罗望明显感觉到脚踝比刚才疲劳，有一点痛感。
　　虽然她的步伐没有变化，但关弈从她扶着自己的力量变化察觉到了，手臂上多加几分力气给罗望支撑，嘴上说：“高跟鞋害人不浅。”
　　罗望走得额头也有点想冒汗了，承认道：“前辈说得对。”
　　一声“前辈”又让她想起俞柳。
　　定点的位置就要到了，她没有让自己继续跑神，走到位置放开关弈，两人分别配合摄影师拍照，再一起接受红毯主持人采访。
　　一趟红毯走下来，罗望整个人都快虚了，终于坐上椅子的时候她狠狠松了口气。
　　剧院内播放着悠扬的音乐，座位渐渐坐满，颁奖即将开始。
　　罗望看着舞台，保持着微笑出神。
　　她的位置在台阶旁，身边是关弈，剧组其他人在关弈另一边。如果上台领奖她会比较方便，关弈也可以送她到舞台下。
　　关弈见她发呆，靠过来一些：“如果又陪跑了你可别哭，我忘带手帕了。”
　　罗望咬牙：“那我就蹭在你西装上。”
　　关弈不以为意，笑了笑说：“小绪让我给你带个好，他下个月有假期回国。”
　　听到这个消息，罗望立刻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也落到关弈身上：“真的？我六月电影开机，正好见见他。”
　　“开机了也没事，他会去剧组找你。”
　　这时有演员经过罗望身边，停下打招呼，罗望与关弈就中止了聊天。
　　罗望没有说出来，但她确实紧张了，获奖名单完全保密，孙芸不知道这次获奖的是谁，虽然许多人这次都看好她，但是没到最后一刻，她的心就落不下来。关弈也许看出来了，才会不断跟她说话，排解她的这种情绪。
　　关弈已经获封视帝，对奖项也看得不重，这次能得奖是锦上添花，没有得奖也无所谓。而且关家家底丰厚，关弈自己有营生，拍戏不是他主要经济来源。
　　罗望则不一样，她需要这个奖，也非常渴望这个奖，所以她必然比关弈紧张。
　　不过多久，座位坐满，伴随着高昂的音乐声，第四十二届泽芝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台上的主持人妙语连珠，罗望听得专注，实在也是没有其他分散注意的方法了。
　　罗望参加过三届泽芝奖，颁奖的顺序不用刻意记忆已经心中有数，随着前几个奖项颁出，她的脊背不由自主挺直，到了下一刻更是绷得不能再紧。
　　“提名‘最佳男主角’的有——”颁奖嘉宾每念出一个名字及其提名作品，屏幕上就播放一段对应片段。
　　“获奖者是——”颁奖嘉宾拆开信封，低头看了看，面带微笑地凑近话筒，宣布结果，“关弈，《皇女传》。”
　　激昂的伴奏声响起，主持人念出颁奖词，关弈步履从容走上台，从颁奖嘉宾中接过奖杯，简短地说了获奖感言，在掌声中走下来。
　　台上主持人对颁奖嘉宾表达了感谢，送走那位老牌视帝之后，请上了新一位颁奖嘉宾。
　　罗望攥了下手心，感觉到手心里的汗，又立刻放开，以免被摄像机拍到。
　　“提名‘最佳女主角’的有——”这位四十多岁的前辈是上一届泽芝奖的视后，也是去年击败的罗望的人。她气质端庄，仪态大方，徐徐念出提名名单。
　　罗望又一次忍不住攥住手心，关弈留意到了，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罗望投去感激的一瞥，放松双手。
　　心跳如鼓擂，她注视着台上，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僵硬了。
　　“获奖者是——”颁奖嘉宾低下头，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紧不慢地拆开藏有那个名字的信封。
　　罗望好像听到了纸张弹动的声音，很清脆，像有人在咬一片烘干的心脏。
　　颁奖嘉宾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她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靠近话筒准备念出那个名字。
　　罗望觉得她的视线终点是自己。
　　不，她很确定，就是自己！
　　那一秒钟，眼前的剧场，那些灯光都像万花筒一样五彩斑斓地旋转起来。
　　脑袋里的紧张也如这般奇幻地旋转着，堆叠、融合、放大然后消失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