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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成试镜片段后，罗望吐了口气，看向导演组，等待判词。
　　这会儿她已经出戏，就想起了俞柳那个忽然递来的眼神。她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发现她们的眼神交流，因为那一眼实在太快了，要不是感受深刻，她也会以为是个错觉。
　　想到这，她忍不住瞄了几眼俞柳，俞柳却没看她。
　　搞得罗望心里毛毛的。
　　韩一策先和选角导演小声交流几句，再和季大山凑近嘀咕几句，又去看季大山另一边坐着的俞柳，不过俞柳没有给出意见。
　　于是韩一策看着罗望道：“演得不错，能看出来你的基础非常扎实；再有，对角色的理解比较准确，开头那个眼神，角色内心与年龄不相符的感觉把握住了，很好，气质也贴近；还一个，台词你背得很熟，准备充分，这个是很重要的。但是——”
　　哎哟喂干嘛还有个“但是”！罗望心里苦。
　　“表演痕迹太重。你理解了角色，但是没有融入到角色里，工夫只做到表面上，这不行。我知道你演过一些电视剧，但是在大银幕上，你的眼神动作都会放大，不能太靠技巧，得靠感情。最后啊，我再说一点，在外形上，我对你是比较满意的，五官立体，没动过刀，经得起镜头考验，但是眼神还不够灵动，眼睛要会发光，要从内而外地发光。”
　　连着三个“但是”，把罗望反复捶打成一块年糕。
　　年糕里面的红豆馅儿就是罗望被捶碎的心。
　　韩一策跟她说这么多，是愿意教她。罗望自然知道好歹，郑重地鞠躬道了谢，准备听完“我们再考虑考虑有结果通知你”之类的客气话就昂首阔步地出去。
　　事实上，韩一策正准备说“我们再考虑考虑有结果通知你”，如果不是被人打断的话。
　　“等一下。”俞柳扬了下手，转头问韩一策，“我想再试一段，可以吗？”
　　韩一策怔了下，说：“当然可以。”
　　罗望眼睛微瞪，看着俞柳朝自己走过来，完全没法从俞柳淡然的脸上判断此人心里揣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俞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试破庙，烤火，江如芷醒来那一段。你先想一想韩导教你的东西，我等你。”
　　罗望受宠若惊，心里更不踏实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俞柳多给她一个机会，她就要牢牢抓住。
　　娱乐圈的情形瞬息万变，没有机会都要主动创造机会，何况现在一个机会递到手边？罗望恨不得让俞柳赶紧盘腿坐下给她传个功，一秒打通她的任督二脉让她大显神通，“biubiubiu”收服对面几个老男人的心！
　　罗望在脑子里迅速把剧本过了一遍。
　　江如芷和施如兰逃出门派后，凭借高超的武艺屡次化险为夷，不料却有一日，寻壑门截住了她们。
　　俞柳选的片段就在这一场激烈的打斗之后。
　　寻壑门与二人所在的云岫门关系密切，而且都在暗中和皇室有些来往，如今云岫门遭难，寻壑门本当援助，却不知被何人收买，竟然要将两人截杀。惊险之时，江如芷奋力一扑替施如兰挡下一剑，受到重创，仍是勉力支撑，杀死数个敌人而后陷入昏迷。
　　当她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破庙，夜深，施如兰手臂带伤，正在火堆旁闭目调息。
　　俞柳坐在地上，上身微微后靠，好像背部抵着墙一样。
　　她十分虚弱，低头看到自己的肩膀已经止血，抬头要唤施如兰，张着口半晌没有出声。
　　俞柳的眼神中有茫然也有疑惑，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陌生。似乎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这点陌生的感觉，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罗望。
　　忽然，罗望睁开眼睛看了过来。她双眼灵活明亮，好似里面映着两簇跳跃的火苗。
　　“师姐，你醒了！”罗望惊喜叫道，脸上的高兴真真切切。
　　俞柳也在一瞬间放下多余的想法，气力不足地应了一声：“师妹。”
　　罗望转而愤怒起来：“那些寻壑门的人竟然是叛徒！幸好寻壑门荣有义及时带人赶到，制服了叛徒，护送我们到这破庙，还赠与许多伤药，否则这次……”
　　俞柳记起自己昏迷之前，的确看到有几个人接近，便说：“难怪，我看到寻壑门的衣裳，还以为在劫难逃，没想到荣有义出关了。”
　　罗望揶揄：“他心系于你，如今你有难，他怎会坐视不理？”
　　俞柳淡淡地笑了下：“不要乱说。”
　　罗望也低头笑起来，这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很快从她脸上消失了。她捡了根柴火拨弄火堆：“师姐，你休息吧，等到明日你伤好些，我们再赶路。”
　　“好。”俞柳乏力地阖上眼皮，很快呼吸变得绵长。
　　罗望缓缓抬头，那怪异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她眼眸发亮，看着破败庙门外漆黑无边的夜晚。火舌将她的眼眸舔亮，如两颗明亮深邃的星子。
　　许久，俞柳从容起身。
　　罗望还沉浸在戏里，身体虽然反应很快跟着站了起来，脑袋还不太清醒，眼睛追着俞柳的背影。
　　直到韩一策的话截获了罗望的目光。
　　“你很不错。”韩一策说完，沉吟半晌，又接着说，“但是有点过了。”
　　先给颗枣后打一棒。罗望已经摸到了韩一策的套路。
　　韩一策内心似乎有点矛盾，语气犹犹豫豫：“回去再好好想一想，然后……我们考虑考虑，有结果通知你。”
　　罗望诚恳地鞠了一躬，笑容大方：“感谢各位老师给我机会。”
　　这一次的努力就到此为止了，孙芸不会帮她活动，结果是好是坏都由不得她。
　　罗望扬着下巴走出房间，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牛茵茵赶紧收起手机跟上，等罗望换好衣服，走到人少的地方，牛茵茵小声问：“怎么样？”
　　罗望没有回答她。
　　过了好半天，两人已经坐进车里，牛茵茵都快忘了自己问过什么问题，罗望突然语气肯定道：“我觉得，我有戏。”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明天见！
感谢大家的评论=3=，感谢你是我宝贝儿、嗯嗯、29℃、每天都很饿但是这不影响我酷、大狗子~大狗子~大狗子~大狗子、一碗饭、小鸡~小鸡~、半岫的地雷=3=

　　☆、第　3　章

　　一秒钟，罗望把自己调整到最诚恳最谦逊最乖巧的态度上。
　　一门之隔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到压趴蚂蚁的孙芸正等着对她施行血腥调…教与暴力镇压。那股强大的气场透过门清楚地传达出来，让罗望和牛茵茵心生寒意。
　　牛茵茵连门把手都不敢摸，对罗望说：“请。”然后后退一步，明哲保身，坚决不要进去。
　　罗望挺挺胸，姿态骄傲，推开了门。
　　“孙姐，我回来了。”声音中气十足，仿佛一点都不心虚。
　　孙芸眼皮也没抬，启唇吐出一个字：“坐。”
　　罗望坐在了椅子上，隔着面前巨大的办公桌，看向对面不苟言笑的孙芸。
　　孙芸很瘦。
　　不是嶙峋的瘦，她的骨肉比例恰好，不会像一些节食过度的人那样骨头仿佛要戳穿皮肉。骨头也都是很好看的，锁骨是一字型，腕骨精致，手指纤长而有力量感。她虽然很瘦，却不会让人觉得弱小，相反地，她全身上下都透着锋利的感觉，偶尔咄咄逼人的时候会让人错觉她是把刀。
　　说实话，罗望心里有点怕她。
　　相处四年，两人已非常熟悉，但罗望还是会怕她。
　　尤其是当她不说话的时候——比如现在。
　　罗望主动开口：“试镜很顺利，韩导抽了施如兰和裘素衣的对手戏，指点了我几个地方。”
　　孙芸状似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罗望：“俞柳前辈也来了。”
　　孙芸挑起一条眉毛。
　　罗望：“她很关照我，主动和我对了一场戏。”
　　孙芸的两条眉毛都挑起来了。
　　办公室的气氛总算没那么紧张了，罗望心弦一松，话就多了起来。
　　“她选的是江如芷破庙醒来那一段。本来韩导对我态度不热情，这场试完，我看韩导好像挺欣赏我，这次机会应该可以再争取一下。老演员不愧是老演员，俞柳前辈演戏太厉害了，一下就把我带进去了。要是能跟她在一个剧组里，我肯定进步飞快。”
　　孙芸问：“她为什么关照你？”
　　罗望：“可能她看好我的潜力吧。”
　　孙芸：“认真点。”
　　罗望：“……”她很认真啊。
　　可是想到整件事情中还没说的那部分，罗望心里的那根弦又拧紧了四圈半。
　　如果没有发生前面的事，罗望是很有底气说出“她看好我”这句话的，但是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俞柳小心眼想报复她？
　　逻辑上来讲，好像不是很通顺。况且当时罗望感觉得到，俞柳对她的态度里没有针对，客客气气的，就像是长辈伸手拉了晚辈一把。难不成俞柳想要等她进了剧组以后慢慢折磨她，给她穿小鞋最后把她驱逐出去？
　　罗望越想越毛骨悚然，这几年在圈里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要太多，演技绝好人品奇差的前辈也不是不存在。
　　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对孙芸隐瞒那部分事实。
　　“其实在试镜之前，我和俞柳前辈见了一面。”
　　孙芸来了兴趣，以为她给俞柳留下什么好印象：“有交流吗？”
　　罗望：“有单方面的交流。”
　　孙芸：“具体点。”
　　罗望：“她偷听我说话。”
　　孙芸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罗望小声但诚实道：“我说她老。”
　　“砰！”
　　孙芸猛一拍桌子，怒气值“噌”一下窜上来了：“我强调过多少次！不要在公共场合说同行坏话！今天你出门前我特意在微信里嘱咐你！”
　　罗望诚恳道：“我错了。”
　　孙芸更气，咬牙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认错倒是积极，犯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犹豫！对你说了表面功夫要做好，你发展太快容易被人眼红，你倒好，天天挥舞着把柄请人来抓！”
　　罗望谦逊道：“全靠孙姐保护我，我才有今天。”
　　孙芸恨铁不成钢：“我没有三头六臂，早晚有一天你要在这上面栽跟头，你要是知道感激，就少在外面乱说话，让我工资拿得轻松点吧！”
　　罗望乖巧道：“我以后一定约束自己，少说多做。”
　　“啊！”孙芸重重叹口气，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往上方看，有点“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过一会儿，她情绪缓过来了，便重新坐直问罗望：“你都说了什么话，全部告诉我。”
　　罗望心里踏实了。天大的事，孙芸只发一次火，吼完了就好了。
　　罗望：“我说，三年一代沟，我俩三道沟，再大我几岁，叫阿姨也无所谓。”
　　孙芸脸色很难看：“就这些？”
　　罗望：“还有，担心片场怎么沟通，我开玩笑她可能听不懂。”
　　孙芸闭上了眼。
　　罗望端坐，等待孙芸指导。
　　她现在说好听了是当红小花，走哪都有人夸着捧着，可实际情况哪有面上这么光鲜？时间太短，自己的根基还没扎稳，背后又没有大树能靠着，来个手腕硬的非要掐了她，根本不是多困难的事。
　　她不了解俞柳，不清楚俞柳有没有什么背景，但孙芸应该是知道点的，如果俞柳本人和银幕形象相符合，宽容淡然脾气好，那事情就好办了。
　　孙芸问：“她有什么反应，说话了吗？”
　　罗望：“她问牛茵茵，亲戚朋友里有没有人是她的粉丝，然后签了个名。没有理我。哦，她还说，‘祝你们好运’。”
　　孙芸问：“你确定她听到你说的话了？”
　　罗望点头。
　　现在想起来，她说俞柳年龄大的时候，牛茵茵的眼神飘来飘去，其实是在偷瞄她身后的俞柳！
　　嗨呀这个牛茵茵！太缺乏做人同伙的经验了！
　　罗望决定今天要好好给牛茵茵上一课，教教她在自己说人坏话的时候提高警觉迅速反应。
　　这边，孙芸想了半天，暂时拿不定主意，道：“我去探个口风，再看我们怎么解决。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如果她向韩导建议不用你，你绝对没有任何机会。”
　　罗望心底里不认同。给她希望，再让她狠狠失望，这顶多是入门级的手法，俞柳好歹也出道十几年了，不至于逗小孩儿似的逗她。
　　不过她不敢再招惹孙芸，听了几句叮嘱就乖乖走了。
　　出门看见牛茵茵关切的脸，罗望吐口气，暂时不忍心和她算账，便道：“走吧。”
　　牛茵茵刚刚明哲保身卖了队友，现在特别乖，快快拎包跟上。
　　罗望非常看重这次试镜，专门空出了大半天时间，没有想到试镜这么快结束，让她有了几个小时可以休息。
　　这阵子确实忙得太过，需要放松一下，罗望没有去别的地方，让公司的司机开车送她回家。
　　这套房子其实属于公司，用的是密码锁，除了她，还有三个人知道密码，其中包括牛茵茵。
　　牛茵茵走在罗望前面，挨个检查房间。罗望则不管这么多，她一回到这里，就把自己扔进了客厅中央纯白色的长长的沙发里。
　　于是牛茵茵转悠一圈回来，就看到罗望闭着眼睛，头靠在沙发背上，一副很疲惫的模样。牛茵茵轻轻走过去，站在沙发背后为她按摩太阳穴。
　　两分钟后，罗望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沉，意识有点朦胧，挣扎着爬起来说：“先卸妆，我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好，直到重新化了妆去摄影棚，罗望也没想起来教育牛茵茵。
　　马不停蹄地工作、工作、工作……
　　后来，罗望彻底把这事忘了。
　　重新记起来这事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中午。
　　孙芸打电话过来，说俞柳那边给了回音。
　　罗望心里一提。
　　孙芸：“俞柳说期待你们的合作，看来人家没打算和你计较。”
　　罗望一愣，前面这句的意思……
　　孙芸没卖关子，语气冷淡道：“你的试镜估计是过了，下午应该就有准信。”说完就挂了电话。
　　捧着手机，罗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这么过了？
　　居然真过了？
　　没错，她心里觉得韩一策是看好自己的，但选角的变数很大，就算一开始选上了到最后关头也有可能换人，在没听到准信之前，罗望不敢完全放心。
　　然而她的内心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狂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过了！过了！过了！
　　罗望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在汽车后排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旁边的牛茵茵吓得手机掉在脚边，弯腰捡起来，惊魂未定问：“发生什么事了？”
　　正好！被这一提醒，罗望现在记起件事，转身盯着牛茵茵瞧。
　　牛茵茵双手把手机护在胸口，好似护着心尖上的肉。
　　罗望下巴扬起，自上往下看着她，标准的算账脸：“前几天试镜的时候，你看到俞柳站在我后面，为什么没有提醒我？”
　　牛茵茵的脸一下子羞愧红了，低头嗫嚅：“我第一次看到俞柳，心里太激动，看呆了。等她走近了听见你说话，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她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出声。”
　　“哈？”罗望满脸问号，“她让你不出声，所以你就没出声？你是谁的助理啊？”
　　牛茵茵更小声：“她的眼神很有威慑力的……”
　　罗望倒吸气，感到自己身为当红明星的尊严被俞柳踩在了脚下，不由板起脸，瞪起眼睛，试图让牛茵茵从她这里感受到更强的威慑力。
　　这么瞪了一会儿，罗望的双眼因为干涩而分泌出泪液。
　　牛茵茵偷眼瞧见，赶紧安慰道：“别难过，你也很凶的，这次是我没经验，下次我一定注意！”
　　中排坐着的男助理和女宣传努力忍笑，发出“叽叽咯咯”的声音。
　　罗望：“……”
　　威严哪去了？为什么都不怕我？
　　汽车载着一行人到达了机场。登机后，罗望和几位空姐合照签名，亲切闲聊了几句，然后就戴着眼罩睡得不省人事。
　　实在是太累了。如果不能抓紧每一段时间碎片休息，身体根本不能承受住这样高的工作强度。能睡就睡，也算是圈里人的必备技能了。
　　在熟悉的剧烈震动中醒来，罗望撩开眼罩看一眼小窗，飞机落地了。
　　睡了一个多小时，罗望精神很足，下飞机后又与接机粉丝们合了影道了谢，这才坐上节目组的车去往酒店。
　　车窗外，时不时有大片的绿色忽然出现又被甩在后面，空气明净透彻，太阳温柔和煦，让人觉得舒泰。
　　这是在远离京州市的清州市，两座城市名字念起来相似，规划建设迥然相异。这里山水精致秀气，文化气息浓郁，罗望来过几次，心里很有好感。
　　明天她在这里录一档综艺，从早到晚安排很紧凑，必须提前一天到，也好和节目组导演、成员和嘉宾开开会吃吃饭，互相熟悉。
　　稍事休整，罗望带着人去会议室。
　　不成想，刚刚到了会议室门口，她就看见了一个特别的人。
　　一个男人。
　　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解辰。
　　他，拥有一双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