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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猜的没错，宋芷林很快又发来了好友请求。

　　　　可是，这次却附上了申请理由。

　　　　备注那一栏，写着“工作需求”四个字。

　　　　颜殊如坠冰窟，她看见宋芷林加她好友，便想东想西想了这么多，结果，原因竟然只是是“工作需求”？

　　　　倒也是，要不是为了工作，宋芷林这样的人，怎么会加前女友的微信？

　　　　颜殊一时气急，凭什么这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聚会对她不冷不热，工作上有了事，倒是来加好友了？

　　　　以她对宋芷林的了解，这个人在学习和工作上的努力，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为了工作来找前女友，实属她能做出来的事。

　　　　高中的时候，她不爱读书，宋芷林没少押着她去图书馆背英语。

　　　　她哪里背得进去啊，写着写着单词，人就挨到宋芷林身上去了，宋芷林皱眉看着她，她却笑得更灿烂。

　　　　宋芷林不是一直嫌她不求上进吗？现在怎么找她谈起工作？她倒要看看宋芷林要跟她谈什么工作。

　　　　颜殊盯着宋芷林的头像，海藻般的长发垂至肩膀，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

　　　　颜殊点了通过，一条语音发过去，冷笑道：

　　　　“怎么，宋小姐这样的大忙人，也有找我谈工作的时候？”

　　　　她的语音刚发过去，便看见宋芷林发过来一段文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措辞彬彬有礼，叫人挑不出错误，只是文字间充满了疏离，让颜殊看了生气。

　　　　“颜小姐，很抱歉打扰您休息，是薇薇介绍我来找您的，我找您主要是因为想跟您做个访谈，了解B市企业的一些情况，您要是有时间，不妨考虑一下。”

　　　　颜殊本来就生气，看到这一段字，更加生气了。

　　　　一口一个您字，看着就像是来嘲讽她的。

　　　　“半夜十二点找人谈工作，宋小姐真有礼貌，怎么？想访谈我家里蹲的生活实况？”

　　　　颜殊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夜里十二点了，找人谈工作，真好笑。

　　　　她语气嘲讽，带着怒气，分明就是想激怒宋芷林，然而，不知道网线那头的人究竟有副什么样的好脾气，哪怕她这样说话，宋芷林也仍旧彬彬有礼，发来的消息叫人分毫挑不出错。

　　　　“抱歉，如果颜小姐觉得时间太晚，我们可以明日白天再交流。我想请求您做的访谈是社会报道方向的，有关本市著名公司季氏集团的工程问题，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们约个时间，明天白天聊聊好吗？”

　　　　颜殊随便扫了一眼她的消息，宋芷林竟然真的是正儿八经的找她谈工作！

　　　　半夜十二点，找前女友谈工作，颜殊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觉得自己作为宋芷林的前女友，真的是完全没有被她放在心上，连避嫌都不需要考虑。

　　　　“半夜找前女友聊社会报道，宋小姐的兴趣很特别嘛，”颜殊阴阳怪气的说，“还知道会打扰到我？是了，宋小姐心里我二十四小时都有空，反正是个没事情做的闲人。”

　　　　宋芷林又发来几条消息，条条消息都措辞温和，让颜殊怀疑她是不是套了个什么模板，才能一直发这么官方的访谈邀请。

　　　　去他的访谈！关她什么事！

　　　　颜殊手机一丢，决定绝对不理她了。

　　　　颜殊心下烦躁，干脆先去浴室洗澡。朦胧的水雾中，她本以为自己的心情可以放松，没想到方才和宋芷林的对话，却依然在她的脑中转来转去，她心中竟隐隐有种想法，如果去这个访谈，是不是就能够见到宋芷林了……

　　　　如果是在工作中见面，那她们对彼此的看法也会不同吧。

　　　　颜殊洗完澡后，心情也没有好转，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却意外收到了宋芷林发来的语音。

　　　　宋芷林声音温和，依旧是她喜欢的感觉：

　　　　“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没有想勉强你做什么，事到如今，我们能同在一座城市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必要再闹不愉快。”

　　　　“殊殊，今天打扰你了，实在很抱歉，有时间的话，想请你吃顿饭赔罪。”


　第5章　

　　　　颜殊把这条语音听了三遍，缓缓躺下睡觉。

　　　　谁要跟前女友吃饭，她才不跟前女友吃饭！

　　　　颜殊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很困了，脑子里却有无数思绪交错，根本无法入睡。

　　　　她索性坐起来，透过玻璃窗户，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光。

　　　　她的这间小公寓虽然面积不大，室内设施也不好，但胜在位置优越，距离本市的新兴CBD区不过两条街，可以享受到各种便利的设施，还离她家够远。

　　　　从窗户看向外面，正好可以看见CBD区那边闪耀的灯光，如同永远不灭的星火，照亮了一片夜空。

　　　　宋芷林现在在传媒公司上班的话，大约也是在那片地方工作。

　　　　也算是达成夙愿了，颜殊心中叹了一声，高中时她和宋芷林谈起以后想做的事，宋芷林说她想在CBD的传媒公司上班，颜殊当时没想过那么多，只是随口抱怨道：“为什么呀？又远又吵，自从我家公司搬到那边，我爸去一趟要两个小时。”

　　　　她年少时天真无知，说话时从不顾及他人感受，后来宋芷林离开后，她才想到过宋芷林当时的心情。

　　　　宋芷林住在B市的旧城区，有次她闲极无聊，跑到宋芷林家门口，想接她出去玩，刚一走进那片胡同巷子，颜殊就想把脚缩回来。

　　　　太乱了，实在是太乱了，头顶上拉着线，上面乱七八糟什么衣服都有，街上疯跑的小孩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巴，笑闹声划破天际，街边的房子破破烂烂，角落里放着尿壶和痰盂，门口的大婶朝她投来探寻的目光，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时，宋芷林接到她的电话，从家里冲出来，拉着她就往巷子外面走，她还在回头，想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现在想来，她当时那种好奇的目光，在宋芷林看来或许分外刺眼。

　　　　更别说她说的那些话了。

　　　　她唾手可得以至于弃如敝履的事物，是宋芷林梦寐以求的东西。

　　　　宋芷林离开之后，颜殊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幼稚，太不体贴，才会让宋芷林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离开，她是心冷了吗？

　　　　此刻，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光，一直深埋颜殊心底的问题翻涌而上，让她头皮发麻。

　　　　颜殊越想越烦躁，平时喜爱看的风景也觉得没了意思，一把拉上窗帘，闭上眼睛，想尽快入睡。

　　　　只是，黑暗之中，宋芷林那张漂亮的脸从她的脑海中浮现，细碎的记忆翻涌而上，不肯褪去。

　　　　颜殊平时睡眠很好，今天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索性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回复宋芷林：

　　　　“在哪里吃饭？”

　　　　宋芷林没有回复她。

　　　　颜殊等着等着，倒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是一片透明泡沫般的彩色，炫目的阳光下，宋芷林微微卷曲的头发扎成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跳，她的手腕纤细得能看出骨节，上面套着一根橡皮筋，她在朝颜殊笑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过颜殊的脸颊，朝她靠近，靠得那么近，颜殊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颜殊屏住呼吸，害怕这只是梦。

　　　　宋芷林又笑了，她的手绕过颜殊的脸，帮她将长发绑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力度很轻，她还在对她笑着，颜殊觉得自己很开心，她想牵宋芷林的手，想和她一起去逛街，想和她去街角的花店买一枝玫瑰。

　　　　在她触到宋芷林的手那一刻，梦碎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微风吹起窗帘，什么人也没有。

　　　　颜殊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微熹的晨光和空旷的天色，觉得有点想哭。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拿起了手机，咬着嘴唇给宋芷林发消息，她打了一大段字，犹豫再三还是删除了，几次循环下来，颜殊终于发出去一句：

　　　　“去哪里吃饭？”

　　　　隔了一段时间，宋芷林才发来消息问她：“晚上去吃可以吗？”

　　　　她淡淡的语气下藏着丝小心翼翼，颜殊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宋芷林这样说话，让她感到难受。宋芷林生性骄傲，这种低声下气的感觉不适合她。

　　　　颜殊鬼使神差的打了电话过去，等她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接通了。

　　　　她不想示弱，让宋芷林看出端倪，张开便道：“我现在就要吃饭。”

　　　　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吃饭实在是尴尬，颜殊不过是随口找些话，让这个电话显得不要那么突兀。

　　　　她没有想到，宋芷林听到她娇蛮的语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哄道：“好好好，现在就吃饭，我过去接你？”

　　　　话一出口，宋芷林和颜殊都愣住了。

　　　　颜殊死死的抓住手机，直至指节发白，手指都有些钝痛。她未曾想过还能听见宋芷林这样对她说话，她曾经眷恋的温柔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细碎的铺展开来，她想去抓住，却连触碰都不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宋芷林以为颜殊挂断了电话。

　　　　她不知道颜殊到底有没有挂断电话，但她却发现自己连拿起手机看看颜殊挂了没都做不到，她似乎沉溺在某种幻象中，一时不愿意醒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再次听见颜殊的声音。

　　　　颜殊的声音很轻很轻，说：“那你来接我吧。”

　　　　这样的声音，不可能出现在十六岁的颜殊身上，十六岁的颜殊永远骄傲，永远蛮不讲理，绝不会有这样示弱的时刻。

　　　　那一刻，梦境应声而碎。

　　　　颜殊将自己的地址发给宋芷林，宋芷林收到消息后松了口气，看来颜殊还没有想起来那天晚上是她送她回家的。

　　　　开车去接颜殊的路上，宋芷林照例打开了音乐电台，常听的节目正在播放古典乐曲，往日里，听着古典乐曲开车是宋芷林的一大乐趣，今天却感觉没什么趣味了。

　　　　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那天颜殊说的话：“你长得真好看，可惜像我的前女友。”

　　　　颜殊仰着脸看着她，眼角泛着点酒后微醺的红色，唇角弯起，神情天真娇媚，让宋芷林的心猛然颤了一下，然后，想到颜殊或许会对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还不会加上那句“可惜像我的前女友”，她便觉得心里烧得慌。

　　　　一会儿又是她和颜殊刚刚的对话，她不明白自己对颜殊怎么就那么纵容，颜殊一说想要现在吃饭，还远未到吃饭的时候，她就巴巴的跑出来接人。

　　　　红绿灯前，宋芷林觉得自己像只提线木偶，被颜殊操控着情绪，她的一喜一怒都令她焦灼。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颜殊抱着她的胳膊，带着点儿撒娇的语气，说：“英语没有考好，又被爸爸骂了。”

　　　　她当了真，假日里带她去图书馆，教她背英语学数学。颜殊进了图书馆，好奇的四处张望，宋芷林觉得好笑，她去过那么多地方，却没有进过图书馆。

　　　　颜殊在图书馆里，向来是不会好好念书的，看不了几页书，便会叫着好难好累，往她身上靠，她故意板着脸，想让颜殊认真，总也不能如愿。

　　　　现在想来，她到底是图什么呢？市一中这种竞争激烈的地方，她要保持最好的成绩拿奖学金，要做好学生会的工作拿勤工助学名额，甚至还要打些零工，才能维持生活。

　　　　她和颜殊是不一样的人。她肩上压着层层重担，而颜殊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好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才难以互相理解吧。

　　　　宋芷林摇摇头，只觉得当年自己傻得可以。

　　　　当时就该让她的有钱爹妈给她请补习老师。

　　　　宋芷林到颜殊楼下，接了她上车后，问道：“想去哪里吃饭？”

　　　　她原本以为颜殊会挑些平时她们那群人常去的餐厅，不料颜殊神情恹恹，只是挑了间普通的商务餐厅，从这里开车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两人挑了落地玻璃窗旁边的位置，上午的阳光落在桌面上，染出一片金色。

　　　　颜殊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份沙拉，宋芷林也没有胃口，同样点了沙拉，两人上午十一点对坐吃草，气氛好不诡异。

　　　　“去哪里做访谈？”颜殊吃了几口菜叶，实在忍不下去，先问。

　　　　“找间咖啡馆吧，”宋芷林说，“附近就有不少。”

　　　　再次陷入沉默后，颜殊果断放弃了，看来她们俩确实无话可说。

　　　　下午，宋芷林找了一间咖啡馆，挑了个角落里的卡座，宋芷林将资料拿出来，一个个问题仔细问过颜殊，颜殊虽说着不愿意做访谈，现在倒是很配合，称得上知无不言，不出三十分钟，便将访谈做完了。

　　　　“今天辛苦你了。”

　　　　宋芷林收集到了报道需要的资料，心情轻松了不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颜殊说道：

　　　　“报道写好之后，再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颜殊本想离开，听了这句话，又转过身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宋芷林，笑得娇艳动人，语气却满是嘲讽：

　　　　“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谢谢我……”

　　　　“这么想跟我一起吃饭啊，宋小姐？”


　第6章　

　　　　宋芷林僵在当场，她浑身肌肉好像不会动了似的，脚底有些发麻，她缓慢的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

　　　　“殊殊，我只是想谢谢你……”

　　　　她不解释倒也罢了，她一解释，颜殊就觉得一股无名火向上冒，她最讨厌宋芷林这幅礼貌客套的样子，好像跟她很不熟。

　　　　当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装什么陌生人！

　　　　“好呀，”颜殊似笑非笑的看着宋芷林，“等你报道出来，一定要请我吃饭。”

　　　　说罢，她拿起包，离开了餐厅。

　　　　宋芷林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颜殊走得很快，脊背挺得笔直，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显示出一种怒气满满的状态，偏偏，宋芷林又能看出她故作漫不经心，她完全可以想象颜殊的样子，咬着嘴唇，直至樱粉色的嘴唇有些微微发白，眉头死死揪紧，连指尖都陷进掌心里，温润的指甲变成一片白色。

　　　　她想开口叫住颜殊，却没有理由。

　　　　宋芷林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颜殊推门走出咖啡厅，从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经过，一阵微风卷起落叶，落在颜殊的脚边，宋芷林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再次在座位上坐下，请服务生上了一杯摩卡冰淇淋。

　　　　摩卡冰淇淋很快端了上来，盛在精致的雕花玻璃杯中，淡色的咖啡上是甜美的香草冰淇淋，浇满了巧克力酱。

　　　　这是颜殊以前最喜欢的甜品，她们谈恋爱的时候，每次出去玩，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店里，颜殊看见摩卡冰淇淋总是忍不住要点一份。刚刚，颜殊在咖啡厅坐下后，点的便是摩卡冰淇淋。

　　　　宋芷林觉得她什么都没变，又觉得她什么都变了。

　　　　颜殊还是喜欢吃摩卡冰淇淋，还是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还是喜欢呆呆的盯着她看，但颜殊却已经不会说我觉得你真好看了，也不会再将吃不完的摩卡冰淇淋推给她了。

　　　　她甚至会说那些冰冷的话，将言语化作利剑，刺向宋芷林的心。

　　　　宋芷林很少吃甜品，这个颜殊甩手而去的下午，她却坐在咖啡厅里，将一整杯摩卡冰淇淋吃完了。

　　　　太甜了，真的太甜了。宋芷林以前就觉得这个味道太甜了，现在仍旧觉得这个味道太甜了。她的记忆里，颜殊喜欢的味道一点点苏醒过来，跟着苏醒的是有关颜殊的一切，她的心脏微微颤动着，一柄很钝的刀慢慢的凌迟着每个角落，所有她以为已经遗忘的事情，都渐渐的清晰起来。

　　　　颜殊喜欢吃的甜的东西，最喜欢的是摩卡冰淇淋；颜殊很喜欢学校后面巷子的油泼面，但一定要配橘子味汽水；颜殊穿校服的时候喜欢将衬衫的一半留在裙子外面；颜殊不喜欢早起，更讨厌上课；颜殊不喜欢周末的时候去市中心，觉得人太多；颜殊……全部是颜殊。

　　　　她的青春里，全部是颜殊。

　　　　宋芷林一直觉得，她的人生是黑白的。

　　　　她的家在B市旧城区，是名副其实的贫民窟。胡同巷子层层叠叠，十几平方的小盒子里住着一家几口人，街上满是疯跑的孩子，好好读书在这片地方不是什么荣耀，反倒受人嘲笑。

　　　　宋芷林的家里只有一个奶奶，父母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老人家缝缝补补供她吃穿，一路读书全靠成绩好，拿着学校给的奖学金，才能勉强过活。

　　　　从小，她的心中就只有一个目标，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直至她进入市一中读书，成了学生会长，在一次校际交流活动中，认识了颜殊。

　　　　十六岁的颜殊，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

　　　　让她一瞬间头脑空白，再难想起其他。

　　　　颜殊对她笑，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她，长长的马尾一晃一晃，在阳光下特别耀眼，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