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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眼神让盛妍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彼时的盛妍已经跟着师父学了三年了，对付基本的有些手脚的人都没什么大问题，甚至能够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但她从未见过谁露出过这种眼神。
　　有一瞬间，盛妍以为自己要被韩妤茗给杀掉。
　　病床上的人看清了她，眨了眨眼睛，很快柔和了声音：“是你。”
　　“考完了”
　　韩妤茗这么问她。
　　与此同时，韩妤茗眼中那让她形容不出的，让她毛骨悚然的情绪已经全然收了起来，徒留盛妍茫然地顶着自己一背的冷汗，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场极其逼真的幻觉。
　　好在对象是韩妤茗。
　　被韩妤茗一关怀，她就什么都忘了，同她极快地绽开一个笑容，盛妍凑近了回答她：
　　“考完了，你没事吧我听班主任说你在这个医院，就过来了，但是又看你要休息的样子，就不敢吵到你。”
　　韩妤茗单手撑着病床，一副已然无恙的样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同她微微一笑：
　　“休息什么我在考场上就困得睡了一觉，老师直接给我打120送了过来。”
　　“正好，我也懒得考了，也不想听我妈在这儿唠叨，刚装睡了一会儿，差点真的睡着。”
　　盛妍不是很相信老师能将她睡着当昏迷给送医。
　　她上前凑了凑，用额头碰了碰韩妤茗的额头，韩妤茗似乎对她突然凑近的动作有些意外，稍稍睁大了眼睛。
　　盛妍眨巴着眼睛近距离看了她半天，就这样感受完她的额头温度，才退开来，笑着说道：
　　“真的退烧了！”
　　“我爷爷奶奶的眼神不好，温度计看着很费劲，以前我发烧的时候，他们就这么给我量的……”
　　韩妤茗喉咙动了动，半天才应了她一声：“嗯。”
　　盛妍左右看了看，立刻将桌上那个水晶球小心翼翼的、献宝一样的抱过来，给她看：“这个，它会发光的，很厉害！”
　　她给韩妤茗展示这水晶球的光芒变化。
　　整个暑假里，盛妍小心地不去跟她提任何跟考试有关的话题——
　　直到确定对方真的不介意去读第二志愿的中学，盛妍才真正地开心起来。
　　她能和韩妤茗再一起念高中！
　　为此，她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从自己存在爷爷奶奶那里的“小金库”当中特意申请了一笔小钱钱，给爷爷奶奶一人买了一双鞋作为庆祝。
　　两位老人也替她高兴，整个假期家里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只是，他们始终都没敢穿她给买的鞋。
　　因为……
　　“要是让你爸那个讨债鬼看到了，肯定知道你有钱了，他老抢我们的无所谓，但是给你存的、你自己赚的，那是你高中的生活费，不能给他的，懂吗”
　　“妍妍啊，奶奶知道你的辛苦，奶奶也很喜欢这双鞋，奶奶以后偷偷穿，好吗”
　　盛妍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她想，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像她也曾经努力地想要考上高中，也努力想要反抗，如今一切都在步上正轨一样。
　　……
　　盛妍怀揣着期待的心情，迎来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开学第一天，她很幸运，她的酒鬼老爸没有回家，没有在家里大打大闹影响她的心情。
　　她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盛妍满怀着期待，走进了高中校园，因为她去的特别早，所以在校门口等了一段时间，就等到了来上学的韩妤茗。
　　她快乐地去挽对方的手，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围在韩妤茗附近，同她像以前一样说着自己这样那样的故事。
　　韩妤茗一直平静地听着，偶尔给她两句回应。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韩妤茗没跟她分在一个班。
　　盛妍有些小沮丧，但想到两个班离的很近，就隔了一堵墙，又很快释怀了，想着课间的时候也能去找对方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
　　然而……
　　中午的时候，她发觉韩妤茗的身边多了个人。
　　“我的新同桌。”韩妤茗如此道。
　　盛妍“啊”了一声，仿佛这才意识到韩妤茗是交了新的朋友，慢了半拍才跟那个新的女生自我介绍道：
　　“我叫盛妍，是隔壁二班的，你好呀。”
　　“我叫言莉，现在跟韩妤茗同桌，你好。”
　　盛妍想展示自己对新朋友的友好，虽然她并不熟练——她没走到韩妤茗的身边，反而去到言莉那边，这样她和韩妤茗说话，也能再带上新朋友一块儿。
　　几人聊着一块儿往食堂去，正说起宿舍的问题，韩妤茗忽然说了一句：
　　“我不住宿舍，我已经跟班主任申请了。”
　　盛妍和言莉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她：“啊为什么啊”
　　韩妤茗眨了下眼睛，平静道：“我睡觉有一些不好的习惯，我已经申请了。”
　　盛妍适时地没往下问，带着言莉转移了话题。
　　但是……
　　后来她们俩的见面机会却越来越少了。
　　大部分的时候，只有跟韩妤茗一个班的言莉才有机会跟她多处处。
　　盛妍周末也需要练拳，给爷爷奶奶帮忙，所以能约到韩妤茗的时间也不多，何况这其中好多次都被韩妤茗给推掉了。
　　直到某一回。
　　韩妤茗终于答应同她一块儿出门，逛街的时候，盛妍一个人在旁边说了好久，但韩妤茗却总不接她的话。
　　盛妍有些不明白，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韩妤茗摇了摇头：“没事。”
　　盛妍好歹也跟她一块儿玩了几年，平日里没事就琢磨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真的没事还是敷衍自己。
　　活跃了几个小时的盛妍有些沮丧了，小声地问了一句：“跟、跟我有关系吗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韩妤茗想也不想地回了她：“没有。”
　　盛妍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
　　韩妤茗也愣了一下，怔了几秒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没关系。”盛妍重又露出微笑，跟她道：“你是不是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还是你不喜欢逛这儿，换个地方”
　　韩妤茗摇了摇头：“不用。”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半小时后，韩妤茗才回神似的，主动跟她说了一句：“对了，言莉快生日了吧，要不一块儿给她挑个礼物”
　　盛妍愣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应答：“好、好啊。”
　　她露出笑容，想问韩妤茗关于言莉的喜好，结果韩妤茗却顺着往下说：
　　“你的生日也——”
　　话到一半，韩妤茗话停住了。
　　盛妍赶紧笑了笑：“没事，我明年生日还早……”
　　“抱歉。”韩妤茗垂着眼眸，同她淡淡道。
　　因为……
　　盛妍的生日，早在上周就过去了。
　　那是个周末，盛妍想将韩妤茗约出来，只说请她吃饭，却没提生日的事情，一直到上学，韩妤茗都没回她的消息。
　　如今却是因为其他朋友，才提起这茬。
　　“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家也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我们去给莉莉挑礼物吧！”
　　盛妍对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直没有对她说，那天，自己为了跟她吃一顿饭，一直在她家楼下等了一天，甚至还特意换了一套市场上淘到的新衣服。
　　直到……
　　两人这样的相处又相继重复了很多次。
　　盛妍后来终于没忍住，有一次出门的时候，有些小心地问了一句：“韩妤茗，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没有。”韩妤茗的回答一直是那么冷淡。
　　盛妍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跟她说出真相：“可是，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跟我见面，好像总是心情不好啊。”
　　“跟你没有关系。”韩妤茗回答。
　　不知是不是盛妍太敏感了，她是从那一次开始，发觉自己在韩妤茗的心中并不那么重要的。
　　但是她没有泄气。
　　她想，人总是会交新朋友的，而且人也是会有不高兴的时候的，以前她不幸的时候，是韩妤茗一直在她身边，那么如今对方心情不好了，换她来哄哄也是应该的。
　　整个高中的三年时光。
　　韩妤茗变得越发沉默，冷硬，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
　　大多数时候，盛妍跟她出门的时候，单方面地给她讲快乐的事情，努力逗她笑半天，才能获得她一句应答。
　　但盛妍很知足。
　　她虽然不知道韩妤茗一直在为什么不高兴，但她觉得自己能给对方带来一时的快乐就足够了。
　　直到某次电话中，韩妤茗说出那句让她这辈子都记得的话语。
　　用淡漠的，冷静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的语气同她道：
　　“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马上给你们最后揭秘！
　　我出去吃饭啦！！


第103章　回归世界（九）
　　“为什么？”
　　系统开口问了她一句。
　　盛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同它道：“当时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日子。
　　盛妍又在一个周末给她打电话，约她出去玩——用的手机还是爷爷奶奶用钱给她在路边摊换的二手货。
　　因为老人们偶然见到现在的学生们都会拿这么个小盒子；　虽然他们没有钱去光鲜亮丽的大店里给自己的孙女买，但买个稍微旧一些的二手的还是可以的。
　　盛妍对那个破手机很是珍惜；　里面也只存了韩妤茗的一个号码。
　　又是一个周末，她依然坚持不懈地想将韩妤茗给约出去；　哪怕只有自己在单方面地说话；　但是能看到韩妤茗她就十分高兴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韩妤茗不仅拒绝了她，还毫无预兆地同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盛妍几乎握不住手机，心中产生了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　有些惶然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或者你可以理解为短时间内不要联系了，我最近状态也不太好；　你知道的。”
　　说完，韩妤茗就挂了电话。
　　留下盛妍懵懵地拿着手机，想了很久，忽然疯了一样地往外面跑。
　　她在韩妤茗的家楼下等了很久，不断地给对方发短信、打电话，却始终都没有被接通。
　　在打电话的时候，人在听着嘟嘟声响起时；　总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期待；　仿佛对面的人下一秒就会接起一样。
　　但当这样连续打了十来个之后，这样的期待就会慢慢地沉淀成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有愤怒、有着急……更有一丝不肯死心的期盼。
　　盛妍一直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等到韩妤茗接自己的电话。
　　她想；　好吧，大约是韩妤茗状态真的很不好，自己明天再来找她，或者是回学校再去找她一次，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当面问清楚才行。
　　盛妍就那样懵然地回了家。
　　第二天起来如往常一样去到了拳馆，以为自己能等到韩妤茗——
　　然而，她等来了另一通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盛天羚的女儿吗”那边传来一个公事公办的声音。
　　盛妍有点儿傻，第一反应是自己接了什么诈骗电话，但还是习惯地应了一句：“是、是啊，怎么了……”
　　十多秒钟后，她的手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盛妍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从拳馆跑回了家，那是她这一辈子跑过的最长的一段路。
　　汗水滴在泥土路上，蒸发后发出滋滋的响声，她却已经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血液奔腾的声音。
　　可是她还不够快。
　　等她赶到家里，等着她的只有一地的血迹。
　　周围邻居们围过来的议论声在她的耳朵里嗡嗡响：
　　“造孽啊，连自己的爸妈都捅，这种畜…生真是没有人性……”
　　“是啊，家里还有个在读书的女儿，酒这个东西真是害人啊！”
　　“我认得这小孩，还在重点高中上学呢，平时就跟自己的爷爷奶奶过，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唉，谁知道呢……摊上这样的爹妈，也是她倒霉……”
　　盛妍被民警带走了，木然地听着一个温柔的姐姐开导自己，同自己道：
　　“不要听那些人乱说，你父亲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老人也已经脱离了险情，只是暂时缺人照顾。”
　　“我们也了解了你的情况，我这里有一些建议，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或者是发动社会救助……”
　　盛妍定定地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直到她手里被塞得那杯水都凉透了，她才开口问了一句：
　　“判几年”
　　“什么你是说你父亲吗目前证据还在搜集中，故意伤人不轻，你放心，你成年之前他应该——”女警用轻缓的声音安抚她。
　　“他是杀人未遂。”盛妍抬眼看着她。
　　女警愣了一下。
　　故意杀人未遂，比起故意伤人，这刑罚起步就不同。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小女孩，听到这件事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这个……这还得看最终的证据，不过他对父母出手的行为造成了恶劣影响，我相信法院会给出公正的判决。”女警安慰她道。
　　盛妍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想了想，她按下了拨号键。
　　“你是在给……你的妈妈打电话吗”女警试探着问了她一句。
　　盛妍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没有妈妈。”
　　室内登时一片寂静。
　　直到那十一声嘟嘟响完之后，盛妍垂着眼眸，看着手机，在原地坐了整整五分钟。
　　期间她一动不动，安静地仿佛一尊雕像。
　　直到五分钟后——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将那唯一的一个电话号码拉黑了，起身对女警礼貌地鞠躬道谢，问了她关于自己爷爷奶奶住院的地方。
　　“xx医院，对了，我刚才说的助学贷款和社会救助，你可以考虑一下。”
　　“谢谢。”盛妍对她点了点头。
　　谢谢，但是她不需要了。
　　她走出那写着正义、公正和光明的地方，从此对世间熄灭一切期待。
　　……
　　但是属于她的不幸似乎还没有结束。
　　周一回到学校后，她听说了韩妤茗休学的事情。
　　她终究再也没等来对方的联系。
　　盛妍也辍了学，一个人打很多份工看护自己的爷爷奶奶，而后……
　　一个月过去。
　　盛妍在路边见到几个对路过女生评头论足的流氓，一时冲动上去将他们都给打伤了，甚至还被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
　　她的师父听说了这件事，从拳馆去到了局子里同警察同志们说明了情况，甚至还花了钱将她给保出来。
　　盛妍对着师父微微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师父，钱我会之后给您补上的。”
　　她的师父两鬓略有白霜，背着手看着她，问了她一句：“你进门的时候，我教过你什么”
　　“不许半途而废，不许对普通人动手，尤其是不能心怀恶意对人率先动手。”盛妍将规矩说了出来。
　　她的师父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还记得”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妍没说话。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在听见几个混混说其中一个女生“好丑啊天哪我以后要是有这种妹妹，我可能会建议我妈把她掐死哈哈哈哈”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恶意。
　　但，终究是她先动了手，而且确实下手太重。
　　她垂着眼眸，说道：“对不起，师父，我一时冲动。”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听见自己的师父说：
　　“当初妤茗把你送来，求我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偏执的人，我以为我能把你教好，让你的心思变得明亮一些，但你很让我失望。”
　　盛妍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诚恳地继续道歉：
　　“对不起，师父，我以后会——”
　　“你以后不用来了。”她听见自己的师父这样说道。
　　而后，她看着那道矍铄的身影如挺拔的苍松，一步步走出了她的视线，直到淹没在浓黑的夜幕中。
　　盛妍唇动了动，很久之后，她在原地慢慢地跪下来，对着师父走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她很感激自己的师父，从此让她不论如何在世间行走，都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但她……
　　她没想辜负这份情谊。
　　她甚至想过，等以后自己开始赚钱了，可以将师父当做自己的父亲去孝敬，只是……只是如今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也想变得好一些，师父，但是那真的好难。”
　　盛妍站在原地喃喃道。
　　真的太难了，她感觉生活和命运似乎从来就没有眷顾过自己。
　　否则，为什么要让她一出生就失去自己的母亲，在暴力的阴影下长大，而后失去自己的朋友，失去自己的师父……
　　她好像生来就该众叛亲离似的。
　　盛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带了什么原罪，才要生来就背负这些
　　……
　　“后来，我每天去师父的拳馆门口等他，想跟他道歉，但他始终没见我。”
　　“我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想去把学费交上，好不容易问到师父的账号了，过了几天又发现我的钱被他退回来了。”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