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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忽然黑了下来，萧青岚慌然伸手，“木槿花，璃儿……”却脚底落空，猛然跌了下去。
　　
　　猛地睁开了眼，心犹自狂跳，萧青岚一脸茫然，眼前是破旧的天花板，悬挂的蜘蛛网清晰可见，转头看去，只见窗外天色正亮，屋里却是空无一人。
　　
　　这是哪里，为何一个人也没有……
　　
　　欲撑床起身坐起，左臂却传来噬心疼痛，让萧青岚倒吸了口凉气，咬了咬牙，坐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打量自己身体情况，便听见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顺声望去，只见一个陌生女子端碗进来。
　　
　　视线蓦然相对，陌生女子眉眼冰冷，面无表情，萧青岚想也没想，呆呆问道：“你是谁？”
　　
　　话刚出口，萧青岚就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在长安见过两次的易容后的洛忆阑，也就是东方璃，她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只是刚刚从噩梦中醒来，她的脑子一时还有些懵，便忘记了。
　　
　　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洛忆阑脸色蓦然一变，走上前来。
　　
　　洛忆阑心中慌乱，明明萧青岚见过自己易容的样子，为何却不记得，深吸口气，镇定心神，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萧青岚一愣，刚想解释，昏迷前的记忆却涌了上来，让她犹豫了。洛忆阑到现在都没有离开，是因为自己昏迷不醒，如果病好了，她也许就该离开了，犹豫片刻，她迅速低头，绞着手指，掩饰自己的不安，声若蚊蝇，“不记得，我认识你吗？”
　　
　　洛忆阑脸色一白，手上的碗一抖，药汁差点洒出，慌忙端稳了碗，声音微颤，“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谁？不知道啊。”说着谎言，萧青岚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头低得更低。
　　
　　耳边忽然传来冰冷声音，“萧青岚，是不是觉得这样骗我很好玩？”
　　
　　“啊？”萧青岚猛然抬头，见到洛忆阑面色冰冷，唇角紧抿，星眸隐现怒色，她知道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拆穿，慌忙摇头，强笑道：“没，没有，我刚刚忽然想起来了，璃儿……”
　　
　　“……”洛忆阑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想揍人的冲动，多少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也只有萧青岚这个笨蛋会让她这样。如果不是太了解她，知道她说谎的时候，神情会不自然，会低头不敢看人，就真的要被骗过去。
　　
　　将手中药碗往萧青岚手里一放，冷冷道：“喝了它，喝完后，离开这里，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言罢，转身欲走。
　　
　　萧青岚慌忙拽住洛忆阑的衣袖，“璃儿，我错了，你别走。”
　　
　　“放开我。”洛忆阑冷冷看着萧青岚的眸子，声音毫无温度，“萧青岚，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东方璃，从我双手沾染血腥的那一天起，东方璃就死了，活着的只有洛忆阑。更何况你我多年未见，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你别再拽着过去不放手。”
　　
　　“不。”萧青岚倔强摇头，手仍是紧拽着洛忆阑的衣袖，眸子是满满的坚定之色，“无论你怎么变，你还是我的璃儿。”
　　
　　洛忆阑的心蓦然一酸，却面无表情，冷冷道：“即使我杀人无数，双手沾染血腥，你也是如此之想吗？”话稍顿，又是冷声，“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杀了你。”
　　
　　萧青岚愣了愣，片刻，嘴角一弯，“好啊，那你杀了我，现在就杀我，来啊。一声不吭的消失，不给我答案，让我一个人苦苦找了你这么多年，这天底下也只有你干得出这件事。杀了我，我就不用再这样执念下去了。”
　　
　　忽然想起什么，又自嘲道：“就用我送你的那把匕首杀我，看你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扔，就用它吧。上面沾上我的血，以后看到它时，你还能想起我，多好。”
　　
　　洛忆阑怔住了，这样浑身带刺的萧青岚，竟然让她陌生，唇嗫嚅几下，想要说些什么解释，却又忽然清醒，萧青岚用的分明就是激将法。她就是想让萧青岚离开，才会说出那样的狠话，又解释什么。
　　
　　蓦然咬牙，云袖微动。匕首滑出，利刃出鞘。
　　
　　寒光闪过，萧青岚颈间一凉，洛忆阑已将匕首压在她的颈上，冰冷话语从唇间吐出，“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雪色寒光刺痛了萧青岚的眼，她死死盯着洛忆阑的表情，只见她唇角紧抿，面色冰冷，看不出半点眷恋情意，颈间却是传来微微刺痛，几近能感觉到刃口在自己的肌肤上微颤。
　　
　　紧紧盯着洛忆阑，却见她仍是死死坚持冰冷表情，终是苦笑，“喂，匕首拿稳点好不好？就是演戏，也要演好点。你的手明明在抖，万一真杀了我，怎么办？我当年请人打造这把匕首的时候，用的可是最好的铸铁，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万一我坚持不住，脖子一酸，一低头，可就血溅当场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那可就真的没人要你了。”
　　
　　洛忆阑愣怔片刻，忽尔死死咬唇，蓦地收回匕首，别开眼，语气生硬，“你给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不走。”萧青岚抬手揉了揉颈子，将手中的碗放在床头案几上，半跪起身，忽然扳过洛忆阑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柔了下来，“璃儿，不要再口是心非了，好不好？我知道，你还在乎我，否则你也不会留在这里照顾我，对不对？”
　　
　　望着萧青岚的眸子，仍如多年前清澈，洛忆阑鼻子微酸，别开脸冷声道：“你少自以为是，武林盟主大会上，你救我一命，我只是还你的恩情。今天过后，你我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萧青岚愣了半响，忽然松开了洛忆阑，“好啊，你把我的感情还给我，我们就两不相欠。”
　　
　　洛忆阑微怔，看向萧青岚，只见她的眸子隐有光亮闪动，手上忽然一疼，萧青岚已攥紧自己的手。
　　
　　萧青岚深吸口气，将洛忆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涩声道：“东方璃，从十五岁那年，对你说喜欢的那一天开始，这里，就满满的都是你，满到我没有办法再去喜欢别人。你的哭，你的笑，你喜欢的，你讨厌的，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没有办法忘记。这样的感情，你要怎么还我？”
　　
　　心猛然一颤，洛忆阑的眼眶酸热起来，死死咬唇，低头不语，下一刻，她的脸却被萧青岚抬了起来，对上隐隐泛红的眸子。
　　
　　“四年前，你曾问我，如果你从未没有表白过，我会不会喜欢你，还记得我怎么回答的吗？”
　　
　　“我……”洛忆阑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说不出来了，是吗？”望着洛忆阑泛红的星眸，萧青岚苦笑，抬手轻抚她的眉眼，指尖轻触额角，轻声低喃，“我记得这里，那一次你摔倒了，曾担心会留疤。我告诉你，如果变丑了，我会要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都会要你。”
　　
　　“……”泪水开始在洛忆阑的眼眶里打转。
　　
　　“先说喜欢的人是你，如今，想放手的人也是你。一句两不相欠，就真的可以将我们之间的过往，都一笔勾销吗？”萧青岚几欲哽咽，却是努力隐忍，死死盯着洛忆阑的表情。
　　
　　如果，这些话都无法挽回洛忆阑，她们之间，就真的缘份已尽，从此陌路。
　　
　　“不……”洛忆阑再也压制不住，一直以来压抑的思念终于尽数崩溃，匕首哐当落地，无力抬手，掩面哭泣，却没有声音，只有泪水从指间涌出。
　　
　　萧青岚心神一松，一把将洛忆阑紧紧拥在怀里，“璃儿，你也没有忘记，不是吗？所以，别再说那些话了，也别再离开我。”
　　
　　洛忆阑无力垂下双手，无声抽泣，唇瓣紧咬，血不知何时，已渗了出来。
　　
　　“难受就哭出声来，别这样憋着。”萧青岚环紧洛忆阑，哽声道：“我记忆中的璃儿，从来都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为什么要这样压抑自己。”
　　
　　洛忆阑却哽咽摇头，这么多年不敢哭，不敢笑，让她早就忘记了该怎么放开情绪。
　　
　　萧青岚咬唇，忍下心痛，放开了洛忆阑，欲给她拭泪，却见她的唇瓣渗出鲜血，顿时大惊，慌忙扳开她的嘴，璃儿，松口！”
　　
　　这时，洛忆阑却忽然面现痛苦之色，手紧揪心口衣襟，喘息急了起来，萧青岚脸色再次一变，急声问道：“璃儿，你怎么了？”
　　
　　脸上泪痕未干，噬心之痛从心口蔓延，洛忆阑咬牙忍痛，艰难出声道：“我，我要坐下来调息……”
　　
　　“好。”萧青岚慌忙扶着洛忆阑在床上盘膝坐了下来，自己则退到一边静静守着。
　　
　　望着洛忆阑阖目运功，眉头紧蹙的样子，萧青岚的心情有些沉重，她已经可以肯定，洛忆阑确实是练了什么邪功，这个功夫，可以让她的内力突飞猛进，却也会让她痛苦，暂时失去自卫能力。
　　
　　一柱香过后，洛忆阑终于睁开了眼，萧青岚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色，语带担忧，“璃儿，现在怎么样了？”
　　
　　洛忆阑鼻子又是一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低声抽泣着。萧青岚一阵心疼，欲再将她抱住，左臂却传来痛意，让她倒吸了口凉气。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伤口竟然裂了开来，衣袖上满是血迹。
　　
　　洛忆阑也看到了萧青岚的伤口，慌忙下床，“我去给你拿药。”没等萧青岚回话，便踉跄朝屋子角落的一处柜子走去。
　　
　　望着洛忆阑匆忙找药的背影，萧青岚的鼻子有些酸，刚才那个拥抱，和过去完全不同，只有一个感觉，单薄瘦弱。这些年，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天涯行

　　洛忆阑拿药回来后；见到萧青岚怔怔地看着她，微微抿唇；将药放在一旁；伸手去脱萧青岚的衣服，低声道：“我给你换药。”
　　
　　“啊。”萧青岚回神；脸红了起来；默默点了点头，当被脱得只剩一件亵衣时，她的脸愈发的红；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忆阑。
　　
　　察觉到萧青岚灼热的目光；洛忆阑的脸微微泛出热意；却因为人皮面具的关系；掩去了脸上绯色。微微别脸，强迫自己不去看她胸前若隐若现的旖旎风光，将包着伤口的绷布拆了下来。
　　
　　狰狞伤口入眼，想起初次处理时，那里几近皮绽肉开的情景，洛忆阑的心抽痛了下，深吸口气，镇定心神，方才开始有条不紊处理。
　　
　　肌肤传来指尖的冰冷温度，萧青岚发现洛忆阑的动作很娴熟，更注意到她的手变了许多，虽然还是修长有致，却不再是莹润如玉，而是苍白清瘦，青筋也若隐若现，这让她有些心疼，沉默半响，问道：“璃儿，你以前经常处理伤口吗？”
　　
　　“嗯。”洛忆阑没有看萧青岚，只是轻应了一声。
　　
　　萧青岚抿唇，“那就是有受过伤了？”
　　
　　洛忆阑犹豫片刻，摇头，“没有。”
　　
　　“我不信。”萧青岚抬手，欲抓洛忆阑的手，“没有受过伤，怎么可能处理得这么熟练。”
　　
　　洛忆阑却按住萧青岚的胳膊，无奈道：“药粉洒出来了，别乱动。”
　　
　　萧青岚脸一红，不敢再动，屋里忽然变得极其安静，只有洛忆阑换药的声音在屋里回响。
　　
　　有些不自在，萧青岚没话找话道：“璃儿，我昏迷的这几天，都是你帮我换衣，换药吗？”
　　
　　“嗯。”洛忆阑应了声，将新的绷布铺在萧青岚的伤口上，正准备缠上，却又听到萧青岚喊她，“璃儿。”
　　
　　抬头看去，见她唇角弯起，“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以吗？”
　　
　　洛忆阑沉默片刻，低下头来，动作变得快了一些，“换完药后。”
　　
　　看着沉默而话少的洛忆阑，萧青岚有些不知所措，她终于发现，漫长的时光，让她们都变了。虽然还是那个人，也确定还爱着彼此，但这种不同于年少时的相处方式，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咬唇片刻，再次喊了声，“璃儿。”
　　
　　洛忆阑再次抬头，不明白萧青岚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喊她，却见萧青岚伸出右手，指尖轻触自己唇上的伤口。
　　
　　“这里，痛不痛？”
　　
　　唇有些痒，又像是痒到心里，洛忆阑的心慌然一跳，下意识后退，欲躲开萧青岚的指尖，却见她忽然靠近，近到可以看到她眼中的自己，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甚至是，可以听见她的心跳。
　　
　　忽然意识到萧青岚想做什么，洛忆阑慌乱欲起，却被她先一步吻住了唇。
　　
　　“璃儿。”唇瓣冰冷咸涩，与四年前的温软不同，萧青岚鼻子倏然一酸，闭上了眼，双臂环住洛忆阑，小心翼翼的将伤口含在唇间，温柔轻吻，轻声低喃，“我好想你。”
　　
　　熟悉气息在唇间萦绕，仍如记忆中那样柔软，洛忆阑的眼眶热了起来，闭上了眼，却什么都没有做。
　　
　　那样虔诚的吻，她配不上，也没有资格去回应……
　　
　　得不到回应，萧青岚睁开了眼，却见洛忆阑星眸紧阖，泪水已湿了脸颊，她慌了起来，“璃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洛忆阑睁开了眼，深吸口气，拭去眼泪，“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别再乱动了。”
　　
　　“好。”望着洛忆阑沉默的样子，萧青岚有些不安，她想问洛忆阑这些年究竟如何过来的，却又怕触到洛忆阑最不愿意回忆的伤痛。左臂忽然一紧，低头看去，只见洛忆阑正在打结，片刻，便包扎完毕。
　　
　　怔怔抬头，只见洛忆阑也向她看来，星眸里是浓浓的哀伤，心慌乱起来，“璃儿……”
　　
　　洛忆阑却拿起萧青岚的衣服，低声道：“伸手。”
　　
　　萧青岚听话地伸出手来，心里却是不安，衣服穿好后，再次忐忑地喊了声，“璃儿。”
　　
　　洛忆阑沉默，许久，终于抬手，轻抚萧青岚的眉眼，指尖颤抖，声柔似水，“青岚，你还是当初的你，我却已不是当初的我了。我们回不到过去了，你明白吗？”
　　
　　萧青岚愣愣看着洛忆阑，只见她的眼圈再次泛红，心倏然一痛，拿下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明白，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杀了多少人，在我心中，你还是过去的你啊。”
　　
　　“你不明白。”洛忆阑摇头，唇角弯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果然还是个笨蛋。”
　　
　　萧青岚抬头，紧握洛忆阑的手，“我明白啊，你担心你的幽冥圣使身份，担心你杀了太多人，我接受不了，不是吗？”
　　
　　洛忆阑却挣脱开萧青岚的手，神情忧伤，“青岚，我怕的是连累你，你是无辜的，不该和我一起背负这深重罪孽，你明白吗？”
　　
　　“如果你怕的是这个，没关系。”萧青岚再次抓住洛忆阑的手，“璃儿，答应我，不要再执着复仇了，好不好？只要你放下仇恨，我们一起隐居，过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洛忆阑却冷笑，“我的仇已报，没什么好执着的了。那些人如果想找我，我奉陪到底。”
　　
　　萧青岚愣怔，忽然用力将洛忆阑紧紧搂在怀里，“不会的，以后我会保护你，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青岚……”洛忆阑无力垂下双手，她究竟要如何才能对萧青岚说出过去……，死死咬唇，许久，她终于开口，“青岚，为了复仇，我已倾尽所有，包括……”
　　
　　话到唇边，却没有勇气吐出，深吸口气，终是咬牙道出：“包括，我的性命，我的清白，你明白了吗？”
　　
　　“性命？清白？”萧青岚怔住了，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呵。”洛忆阑微微用力，便推开了萧青岚，缓缓站了起来，星眸寂如幽夜，一眼看不到尽头，“你以为，我坐到幽冥圣使的位置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不付出代价，又怎么能得到。凭我一人之力，复仇难于登天，只有不惜代价，得到圣使之位，我才能复仇。所以，你明白了么，我早已不是过去的我了。”
　　
　　萧青岚愣愣看着洛忆阑缓缓摘下面具，看着她弯下了腰，轻浅一吻落在自己的唇上，耳边听到她低喃，“青岚，这样的我，早已配不上你，你该有个更好的人来爱。原谅我，是我太自私了。自私到不想让你知道这样的我，自私到只想让你记着最好的我，所以才会躲着你，想等着你能主动放弃，这样，我就不用对你说那些不堪的过去。只可惜，这场梦，终于碎了呢……”
　　
　　脑海一片空白，看着洛忆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消失在自己面前。半响，她猛然回神，从床上跳了下来，鞋也顾不得穿，追了出去。
　　
　　那些话，如果她再不明白，她就真的是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