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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逼良为妃-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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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顾沅还在踌躇,朝殿内努了努嘴,压着声音解释:“小爷的伤魏大人才看过,有冬姑姑料理,不妨事了。如今夜已经深了,我若不把您安置妥当,回头小爷怪罪下来,可承当不起。”
    他说着领着顾沅下了月台,又幽幽叹了口气:“顾大人,咱们算是老交情了,我也不跟你客气,如今就仗着交情,奉劝你一句。外头大人们那些安邦定国的心思,我们宫里头这些整天伺候人的,是不明白,可小爷对您是什么样的心思,却是全都看在眼里。说句不该说的话,先头先帝对李侍君,老北王对北王夫,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了,可我瞧着,恩宠富贵虽说比得上,内里的体贴,花费的心思,都及不上小爷对您!不说别的,”他苦笑了一声,“小爷聪明天生,自幼老成,自三岁头上算起,别说一个茶碗,就是日日用的镇纸砚台,也没随便摔过一个呀!”
    顾沅不做声,只伸手轻轻抚了抚腕上的红痕。她体质极易留痕,虽然看着触目,却并不十分疼痛,可想起皇帝腕上的伤,和那时茫然的神色,心里就是一阵抽痛。皇帝自幼被师傅嬷嬷们教导出来,又见惯了大场面,就是恼火起来,依旧举止有度,何曾到过打破茶碗还不自知的地步?
    魏逢春瞥了一眼顾沅的脸色,又叹了口气:“再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冷眼瞧着,您对着小爷,也不是全没情意,可这天大的福分,您怎么,您怎么,就这么铁了心,拧着劲儿地非要往外推呢?”
    “不是推阻——”顾沅心事重重地摇头,突然远远云板响声,让她微微一惊,神色已经恢复了清明,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魏逢春心里暗道可惜,眼见到了鸾仪局值房前,便也不再说话,躬身引着顾沅进了值房,向当值女官传过旨意,告辞离开。
    宵禁后关防验看十分繁琐,女官接过顾沅的身份牙牌看了看,又到大柜前翻出文书仔细对照。顾沅正在平心静气的等待,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有人挑帘而入,她还不及转身,女官已经在大柜前俯下身去行礼:“参见司主。”
    “不必多礼。”郑鸾止住女官,含笑看向顾沅,“你已经召对过了?”
    “是。”
    “好。当初你入试的时候,阿远问过你一句话。如今我也再问你一遍——顾沅,你此次入宫,所为何来?你如今已经见了陛下,可要换个答案?”
    顾沅缓缓摇头,神色郑重:“我的答案,不变。”
    堂堂正正站在陛下身边,追随她开创一代盛世——郑鸾将这两句话在心里再次回味了一遍,掩住自己赞赏的神色:“话人人都会说,却不是人人做得。告诉我,你如今这样,打算怎么做呢?”

☆、第70章

顾沅咬了咬唇;垂头不语。郑鸾瞥了女官一眼,微微一笑:“七娘,你去六娘那里一趟;传我的话,今晚入宫的女吏暂时就安置在东五所那几间围房里,用度和她们的份例一样,安置好了回来报我。”
    女官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利落地行了一礼,挑帘出门。郑鸾却看着她的背影苦笑:“抄了一年文书;还是这么喜动不喜静的性子,真是没法子。”她在案后坐下,将女官信手放在案头的牙牌拿起来看了看,提笔替顾沅填好关防文书;一并递给顾沅,示意她在一边坐下:“这是我最小的徒弟,被我宠坏了性子,做事着三不着两,让你见笑了。顾沅,你是今年恩科的考生,我是延熙三十六年鸾仪科的状元,算是你的前辈,如今便倚老卖老,称你一声‘阿沅’,不算造次吧?”
    她见顾沅点头依言坐下,却依旧踌躇不答,又是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堵墙:“阿沅,你也在宫里呆过,可知道隔壁是什么地方?”
    “是鸾仪司的司奏房。”顾沅道,“司掌每日奏折文书,号称内廷辅政第一,是么?”
    “辅政第一不敢当,却算得上是份紧要差使。延熙三十六年,我进了鸾仪司,起初和你一样,只是一个小小书吏,蒙恩师抬爱,不过三年光景,便掌了内书堂,又三年,兼文书房,又一年,改批本处掌事,又三年,改司奏房行走,从洒扫茶水整理文书重新做起,再五年,升司奏房秉笔,才开始看折子——从进鸾仪司到沾上辅政的边,足足用了了十五年。”
    “十五年。”仿佛想起些什么,郑鸾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此处,七娘从进鸾仪司到在此当值,也整整用了九年时光,林督主被我恩师存心磨砺,更是用了二十年时间才踏入门来,这两人对宫律熟悉不在你之下,却无一人敢向我提修律的事。阿沅,陛下把你发到我手下学宫律,便是鸾仪司接下了这件差使,倘若你只是哗众取宠一时信口开河,此刻便与我说明,我看在你少不更事的份上,也不怪你;倘若你心存侥幸,只以为迎合了陛下就万事大吉,”她蓦地脸一沉,“须知我鸾仪司容不得莽撞轻浮大言生事的角色!”
    顾沅依旧垂睫沉思,仿佛有什么值得苦思冥想,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睛:“郑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是否可以请教?”
    “讲。”
    “听郑大人话里的意思,大人也看出了陛下的心思,只是为何却仿佛把修律一事看做洪水猛兽?”
    “当今天下承平日久,百官积习成疾,百弊丛生,世宗皇帝时便有意整顿,可惜天不假年;先帝虽然于此并无建树,但为人仁俭宽厚,于民力上极为爱惜,每逢大事,宁可从内库俭省,也不加一文赋税,逢水旱灾害宁可让下头官吏冒滥领赈,也绝不苛刻,这几十年来,虽然也偶尔有些个小人作祟,却无损大局;当今陛下勤政爱民,与先帝相仿,但励精图治的心思,却不亚于世宗皇帝。”郑鸾神色安闲,仿佛自己不是在大不敬地妄议君主,而是在与顾沅闲话家常,“列朝太平年月,中兴最难。陛下的初心是好的,我却担心两件事。”
    “什么事?”
    “我朝以仁孝治国,朝廷取士,用的是圣贤之道。修律走的是法家一路,易为人攻讦。名不正则言不顺,此其一。”
    “名为修律,骨子里实际是要变法,只是其中分寸,不好拿捏。小修小补无济于事,改动得大了,万一无利有害,或者难以执行,堂堂律条,却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此其二。”
    “还有,陛下修律,宫律和户婚中有些条目必定要有修改,其中的心思,你也知道。”修律是至公之举,陛下此举却是纯为私心,倘若有人抓住这一点不放,立时便能把水搅浑了,倘若开了党争之端,岂不是违了陛下的本意?此其三。”她向着顾沅微微一笑,“你既然要修宫律,算得上是开天下风气之先,只是这三点,又有何策?倘若答不出来,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学习宫律,那修律的话,日后也别再提起了。”
    顾沅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向着郑鸾坦然一笑:“顾沅愿在这里学习宫律。”
    “做事操切,大言惑众,好在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也罢!”郑鸾一脸失望,拂袖而起,“我鸾仪司不养闲人,你明日便到文书房去做些杂事,闲时且将宫律熟读,待背得出来时再来寻我吧。”
    她不欲多看顾沅一眼似的,快步出门,七娘守在门口,见她出门,先规规矩矩缴了令,才向着值房里瞥了一眼:“师傅,我不明白,这顾沅说要修律,可被师傅放了水却还答不出来,怎么算是有自知之明?”
    郑鸾看了她一眼,神色似笑非笑:“我什么地方放了水?”
    “师傅问的三条,第一条明明就是错的——既然修的是宫律,朝臣又怎么会苛责圣贤之道?第二条看着难,可朝廷制度里便有答案——我朝成法,本就有试行之策;只有最后一条关系到她自身利害,可也不是答不出来的题目。”她说着撇了撇嘴,“我这样的局外人都答得出来,她却全无头绪,足见是轻言利害之辈。”
    郑鸾微微一笑:“她若此刻答得出来,我才要失望——你也看过她的策论,算得上是言之有物。策论写得出,这样一个局外人都能轻易说得出一二三四来的题目,她为什么说不出来?”
    她见七娘脸上一片茫然,心里暗自叹息一声,低声道:“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
    “师傅说的是《论语泰伯篇》。”
    “不错,学塾里小孩子也能倒背如流的话,其中道理,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真正做得到?聪明人最忌讳的便是自高自大自作聪明,看着十拿九稳的事,她肯放下胸中成见去再仔细审视一遍,不负我此番点拨之意,足见有几分真聪明。”郑鸾看了七娘一眼,“你倘若能学会她这一点,我才能少担心你几分。自明日起,你也不必在这里抄文书了,且去文书房,跟她一道背宫律吧!”
    七娘一阵讶然,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师傅”,郑鸾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司奏房。她不敢跟进去,看着那道垂着细湘竹帘的门跺了跺脚,回身进了值房,向着候在里面的顾沅道:“你跟她们一样安置在东五所围房,随我走罢!”
    她心有怨气,语气甚是不逊,顾沅却并不在意,将牙牌与文书一并递给她,道:“烦劳大人领路。”
    七娘眉梢一挑:“鸾仪司里,除司主督主外,一概直称名讳,你虽然还不算鸾仪司的人,可既然在鸾仪司学律,便该守鸾仪司的规矩。”
    顾沅神色不动,只向她微微一笑:“谢谢七娘教我。”
    “七娘是我师门的排行,只有师傅和林师叔吕师叔才能叫的。”七娘又横了顾沅一眼,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牙牌,“我本名是郑妍,你直称我阿妍就是。”
    她语气依旧不逊,只是见顾沅依旧礼数周到言语从容,相形之下,更显出自己的恶形恶状,不由得更不服气,嘟着嘴领着顾沅向东五所走,一路走一路挑剔顾沅的举止。只是她越挑剔,心里便越生出一股要与顾沅比个高低的倔强来——凭什么她这个还没入鸾仪司的新人,言语气度却比自己这个弟子更像郑鸾呢?
    她自己暗暗下了决心,待有机会便要私底下与顾沅分个胜负,却不知道此刻司奏房里林远已经预料中事似的对着郑鸾苦笑:“你派了七娘跟她一处?七娘性子磊落果断,胆大有担当,倒是个开路的材料,只是她那脾气——嘿!我知道你有意考顾沅用人之道,可便是你手底下的人,能让七娘乖乖听话的,也只有大娘子一个,用她做顾沅的考题,是不是太难了些?”
    “做不到便继续学宫律,一年做不到,学一年,十年做不到,学十年。”郑鸾不为所动,依旧安安稳稳含笑啜茶,“修律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事,知人用人至为紧要。倘若一个七娘都用不好,日后怎么应付其他人?”
    “倘若陛下下旨——”
    “陛下今日传太医,说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碗,算起来恰好是顾沅召对的时候。”郑鸾合上茶碗,抬起头直视林远,唇边笑意更浓,“阿远,陛下与顾沅的心思你比我更清楚些,你以为陛下会因为什么事发火?”
    “陛下早对我明明白白提过,鸾仪司护顾沅三年平安,三年之后陛下自会安排立后的事;可按顾沅那日答我的话,却不是这么个意思。”林远又仔细回味了一番顾沅那一日的神色言语,突然大笑,“有趣,有趣,难道她一个小小的女吏,也想替陛下遮风挡雨么?”
    “不错。”郑鸾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感慨,“她与陛下只一个照面,便主动提修律的事,言语直蹈你我都不敢轻蹈之处,分明是担心陛下亲政不久,左右无人,要陪着陛下一道为新政开路——当年我读太祖实录,只以为像圣文皇后那样午门上书同担青史的豪气,千古只此一例,却不想如今又见到一个,难道这就是所说的命数?”
    只是这样的豪气,倘若放在眼光短浅的无能之人身上,便是乱国惑主的源头,不知道她的才干眼光,比起圣文皇后,又能及得上几分呢?
    眼见林远依旧感叹不已,郑鸾笑了笑,把剩下的话随着入口的酽茶一并咽了下去,将茶碗放回林远手上。林远这才回过神来,掀起碗盖看了一眼,登时变了脸色:“你怎么全喝了,也不给我留一些?”
    郑鸾见她气急败坏,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又不是什么好茶,铜茶炊里头一大壶,也没你多喜欢,整日只来抢我的茶喝。这么大年纪了,还改不了这个毛病,也不怕徒弟们背地里笑话?”
    “她们照顾你不上心,还敢嚼我的舌头?”林远皱眉道,“你本就有睡不好的毛病,这么大年纪了,偏偏还爱喝酽茶,我不替你喝些,你夜里又合不上眼皮,熬坏了身子怎么办?”
    “年轻时候熬夜的次数多,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怎么都改不掉。” 郑鸾含笑看着她,轻声喟叹,“还是你这样习武的人好,当年值宿的时候,这样的苦茶汤,从没见你喝过,却是一样精神。”
    “谁让你满口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肯跟我学吐纳导引之术?”林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郑鸾一眼,起身转到她背后,将双手搓热,“这会儿值房里没人,你合上眼养养神,别说话。”
    “今天不用了。”郑鸾向后靠住林远,虽然闭着眼睛,唇角却笑意婉然,“陛下伤了手,虽然明面上是御前的人伺候不周,事情却是因咱们鸾仪司里的人而起。明儿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后必定要问,看陛下的意思,应该是要自己担下来,把顾沅撇得一干二净,可顾沅今天白日里的召对瞒不了人,这一回的事,太后就是查不出来,难道还想不到?只要有了疑心,便是没证据也成了证据。陛下是关心则乱,个中关节一时想不到,咱们两个老家伙此刻倘若还不想个法子为主分忧,让太后对顾沅有了成见,日后顾沅就是宫律背得再熟,要在宫里立足也难了。”
    “我倒有个主意。”林远拢住郑鸾双肩,让她在自己身上靠得更舒服了些,“这种事局外人怎么辩解都是隔靴搔痒,太后素来明理仁善,不如就用釜底抽薪的法子。”
    “什么法子?”
    “陛下如何解释太后都必不会生她的气,咱们也不必不管。顾沅么,”林远微一沉吟,“我记得当年世宗皇帝也提过修律,还下旨令北武王妃编一份疏议以作参考,只是北武王妃去世得早,北武王又自殉相随,世宗皇帝伤痛之余,将这份疏议手稿供在小佛堂里,再不曾提起。如今顾沅既然要修律,不如就安排她每日学习之余,去慈宁宫抄录一份回来,太后的成见,让她自己去解,岂不是比我们替她说话更合适?”

☆、第71章

因为料到太后必定垂询;郑鸾早替顾沅选好了说辞;顾沅垂着眼睛;咬了咬唇,极力让声音不露一丝破绽:“禀老娘娘,臣不知情。”
    “不知情?”太后气得笑起来,“皇帝昨天见了你;之后就伤了手,难道当真与你无关?”
    “臣昨日在古今通集库里奏对时,确实冲撞了陛下,被发往鸾仪司研习宫律;但陛下当时并未有什么不妥,”顾沅并不回避太后的审视;稳稳当当叩头道,“臣惶恐,陛下的手伤,臣实未察觉。”
    顾沅的眼神坦坦荡荡,没有一丝闪躲回避,太后本来是十拿九稳,此刻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还在沉吟,门口小宫女打起帘子,玉翠自外殿进来,朝太后福了一福,禀道:“老娘娘,魏太医传到了。”
    许嬷嬷看了一眼太后,才要扬声吩咐,太后摇手止住,缓缓道:“先见魏大人。”她说着看了一眼顾沅,心里头依旧觉得起疑,略一犹豫,便指着殿角,向着许嬷嬷道:“鸾仪司不是要抄那份折子么?你去取来,让她就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抄!”
    许嬷嬷答应一声,不多时两个小宫女抬了张小书案进门,许嬷嬷引着顾沅在殿角安置妥当,几乎是顾沅才提起笔来的时刻,魏府提着袍角快步进了殿,微喘着给太后行礼。
    “我知道你们忙,就不必多礼了。”太后语气十分和气,先赐了座,又令小宫女上了茶,才道,“皇帝当年的脉案,魏大人可都看了?”
    魏府手一抖,热茶溅在手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声色,离座禀道:“臣都看过了。”
    “坐下说话。”宫里头家法,因为死生事大,担心太医们不敢直言,对待太医素来比对臣工还和气三分,太后见魏府紧张,语气有意更和缓了些,“如今日日请平安脉的也是你,诸般用药哀家也一概听了你的主意,这些日子以来,皇帝身子一日好似一日,是你的功劳。”
    魏府微微松了一口气:“臣不敢当。”
    “只是有件事哀家想不明白。当年皇帝虽然病得凶险,哀家也听人说过,小孩子的病多半都是发得凶好得快,这些年瞧着皇帝一直也是平平安安,没什么毛病,怎么这一回又是这么凶险?难道当真就像有些人说的,如今宫里头有小人作祟?”太后见魏府又变了脸色,知道他虽然医术精湛,骨子里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只得止住话头,又安抚几句,“你不必顾虑,哀家不通医药,不过是平白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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